孫立

懶惰、惡習和酗酒終于產(chǎn)生了悲劇性的后果，那個被她不幸的孩子圍繞著，冰冷地躺在地上的母親已經(jīng)死亡。她醉醺醺地摔倒在她自家門檻前，在她受到驚嚇的孩子們面前死去了。死亡觸碰到了我們共同人性的復蘇。這位女性曾經(jīng)幾乎被這個村子里所有的男人、女人和孩子們蔑視、嘲笑和憤慨地指責過;但是現(xiàn)在，基于口舌相傳關于她死亡的消息在全村不脛而走，同情取代了憤怒、哀惜取代了譴責。鄰居們匆忙跑到那所搖搖欲墜老舊的茅舍，那所她加固后只比簡陋窩棚牢固一點點的茅舍，讓她躲避了夏日的酷暑和寒冬的冰冷。一些鄰居帶了些衣物準備給她一個體面的埋葬;另外一些為她三個快要餓死的孩子們帶來些食物。約翰，12歲，最大的那個男孩，一個黝黑的青少年，能夠給任何農夫做農活而維生。凱特，大約10到11歲之間，一個聰明而又活潑的小女孩，如果出生在一個很好家庭受到很好照顧的話，可能會因為她的聰明而活得更好。但是，年紀最小也是最可憐的麥琪不幸是個殘疾孩子，兩年前從窗戶摔下傷到了脊髓，從那以后就臥床不起，只能靠她媽媽把她抱起。

“這些孩子們該怎么處理？”這是目前最首要的問題。死亡的母親很決就要下葬，這也是村民們永遠要首先考慮和擔心的問題。但是孩子們不能留在這里餓死。通過慎重的考慮，并月.和他的妻子溝通商量后，農夫瓊斯說既然約翰母親已經(jīng)去世，他會收養(yǎng)并照顧好約翰;埃利斯夫人一直在找尋一個養(yǎng)女，最后出于仁慈她決定收養(yǎng)凱特，盡管凱特現(xiàn)在還太小，在接下來幾年也沒什么用。

“我知道我能做得更好”埃利斯夫人如是說，“但是因為沒有任何人傾向于收養(yǎng)凱特，我有責任感收養(yǎng)她?！?/p>

但是沒有一個人說：“我來收養(yǎng)麥琪?！蓖榈哪抗庾⒁曋滅魃n白的臉龐，人們將她的情況視為麻煩。媽媽們將她身上散發(fā)著惡臭破爛不堪的衣服脫下，給她換上了干凈整潔的衣服。麥琪悲傷的雙眼和小巧而又耐心的臉龐觸動了在場很多人的內心，甚至敲開了一些想要接納者的心。但是沒有一個人敞開心扉來接納她。誰愿意收養(yǎng)一個臥病在床的殘疾小孩呢？

“把她帶去救濟院吧。”一個粗魯?shù)拇鬂h問道：“該怎么處理麥琪呢？沒有人愿意救濟她?！?/p>

“對于一個生病而無助的孩子，救濟院是一個悲慘的地方”有一個人回答道。

“對于你和我的孩子來說的確是，但是對于麥琪來說，去救濟院已經(jīng)是很好的轉變了?！比巳褐械牧硗庖粋€人輕描淡寫地說著。

這樣處理也是有原因的，但是依然讓眾人不是很滿意。女人死亡的第二天也就是她下葬的一天。少數(shù)一些鄰居來到了這個悲慘的茅舍，但是沒有一個人跟隨在靈樞后面，因為沒有人愿意跟在一個貧窮靈樞后面而被人不尊重。農夫瓊斯在靈樞被抬出來后就把約翰安置在自己的馬車里，然后駕車離開，非常滿意他自己在整件事件里所做的一切。埃利斯夫人用不耐煩的語氣催促著凱特：“快跟你妹妹告別吧?！痹趦尚〗忝绵ㄆH吻告別，嘴唇都幾乎沒有碰到彼此的情況下，就匆忙將兩個哭泣的小孩分開了。其他人也匆忙地離開了，有些人瞥了一眼麥琪，有些人直到所有人都離去了也沒忍心看一眼。只剩麥琪一個人了，車匠喬·湯普森站在茅舍門口，停住了，對正在催促其他人趕快離開的鐵匠妻子說：“這樣處理麥琪真的太殘忍了?！?/p>

“那就把她送去救濟院，她必須也只能去那里了?！辫F匠妻子邊回答邊快速離開，將喬一個人甩在了身后。

麥琪上氣不接下氣哭出聲來：“啊，湯普森先生，不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里?！?/p>

喬·湯普森雖然外表粗獷，但是作為一名鐵匠，他有一顆柔軟的內心。他喜歡孩子們，喜歡邀請他們來自己的店里玩，他會幫這些村里的孩子們修一些雪橇啊，馬車啊什么的，也不會向他們索要儲存的六便士。

“親愛的，不會的?！彼脺厝岬穆曇艋卮鹬?，走向床邊，彎下身子對麥琪說：“我不會把你一個人留在這里的?！比缓笏衽艘粯訙厝岬赜绵従訋淼囊恍└蓛羲聦Ⅺ滅鞴穑缓笥盟麖妷训氖直蹖Ⅺ滅鞅鹱叱隽嗣┥?，穿過了茅舍和他自己家的那塊空地。

湯普森的妻子剛好沒有孩子，是個沒有圣徒版的好脾氣，對于別人對自己的好也從來不否定的一個女人，同時喬對于他妻子面對和接受他帶回麥琪這一行為已經(jīng)有了非常充分的思想準備。湯普森夫人通過窗戶看到他丈夫回來了，當她丈夫離家門還有幾步之遙時，打開院子的大門走進來時，她內心涌起了波瀾。他懷里抱著的是個寶貴的負擔，而且他覺得這一切理所應當。當他用他的雙臂抱緊這個生病的孩子貼近他的胸膛時，他妻子似乎已經(jīng)看透了他的想法，他渾身散發(fā)著親切。愛的紐帶已經(jīng)將他們纏繞在一起，此刻愛突然涌進了他們的生活。

“你懷里抱著的是什么？’，湯普森夫人激烈地質問著。

喬感覺到他懷里的孩子開始害怕而蜷縮掙脫他。他沒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用眼神辯解和告誡，然后開口說道：“等會兒再跟你解釋，請溫柔點！”然后抱著麥琪走進了一樓的一間小臥室，將她放在床上。然后后退，關上了門，在走道外面面對著自己醋意大發(fā)的妻子。

“你不會真的把那個生病的孩子帶回家了吧！”湯普森夫人生氣而震驚地問道，她的臉氣得通紅。

“我認為女人的心有時候真的太硬了?！眴陶f道。通常面對妻子的當面質問，喬一般是轉身離開，或者當她妻子對任何東西開始發(fā)火時，他都會保持絕對的安靜和不去爭論;而這一次出乎了他妻子的意料，因為，她面對的是自己丈夫堅毅的面龐和一雙堅決的雙眼。

“女人的心沒有男人一半硬?！?/p>

喬一瞬間的直覺告訴他，他堅毅的行為觸動到了他妻子，然后他很快用真正憤怒的聲音回答道：“就算是那樣，在葬禮上的每一個女人都毅然決然地將自己的目光從這個生病孩子臉上移開，當馬車匆忙地將她死去的母親運走，將麥琪一個人留在那個破舊的茅屋里時，還有一小時天就要黑了?！?/p>

“約翰和凱特呢？”湯普森夫人問道。

“農夫瓊斯把約翰帶上他的馬車然后離開了。凱特跟埃利斯夫人一起回家了;但是沒有一個人愿意收留可憐的麥琪。有人哭喊到‘把她送去救濟院’。”

“那你為什么沒讓她去救濟院漪才巴她帶回家做什么？”

“她不能自己走去救濟院?！眴袒卮鸬?“必須有人用雙臂把女色泡去，而我的手臂足夠強壯可以完成這尸任務。”

“那你為什么不繼續(xù)完成呢？為什么停在這里？”妻子盤問道。

“因為我不做傻瓜的差事。監(jiān)護人必須第一個去見，要獲得許可?！边@是毋庸置疑的。

“你什么時候去見監(jiān)護人？”妻子抑制不住不耐煩問道。

“明天?！?/p>

“為什么要拖到明天呢？現(xiàn)在就去獲得許可，然后今晚就徹底擺脫這個生病的小孩。”

“簡”車匠用一種令人難忘的屈服語氣說道：“我有時候讀圣經(jīng)時發(fā)現(xiàn)一些關于小孩的段落。救世主是如何指著那些不接受他們的信徒們;救世主是如何擁他們人懷，然后祝福他們的;救世主是如何說：‘那些甚至只給他們一杯冷水的人也應該得到無私的回報。’現(xiàn)在，我們僅僅是讓這個沒有母親的可憐孩子待一晚;讓她待上僅僅一晚也是仁慈的;讓她的人生僅僅是舒舒服服度過一晚也好?！?/p>

這個強壯粗獷男人的聲音開始顫抖，他將頭扭到一邊，這樣他眼睛中打轉的淚水就不會被發(fā)現(xiàn)。湯普森夫人沒有回答，但是柔軟的感覺在她內心開始蔓延。

“簡，看她的時候眼神友善點，跟她說話時聲音溫柔點?！眴陶f道：“想想她死去的母親、她的孤獨和傷痛，這些不幸將會伴隨她一生。”他內心的柔軟給了這個男人跟平常不同的語言表達。

湯普森夫人沒有回答，但是轉身走向了她丈夫安置麥琪的那個小房間;打開了門，輕輕地走了進去。喬沒有跟隨;他看見他妻子的整個狀態(tài)已經(jīng)變了，他覺得讓他妻子單獨跟孩子相處是最好的。所以他走進了離自己家很近的車店，一直工作到黃昏才將自己從工作中解脫出來。進門后喬沒有立刻走進小臥室。他經(jīng)過廚房時沉重的腳步聲讓他妻子匆忙從麥琪的房間走了出來。喬思索著，最好不要提及孩子，也不要故意表現(xiàn)得很關心她。

“還要多久晚餐可以準備好？”他問道。

“馬上就好?！睖丈蛉嘶卮鸬溃陂_始忙碌著晚餐。回答的聲音中沒有任何的不耐煩。

喬將工作后滿是灰塵和泥土的雙手和臉清洗干凈后離開了廚房，走進了小臥室。喬坐下，第一次他仔細端詳著臺燈下麥琪的臉龐，看著這張充滿吸引力、苦難并沒有對她造成任何危害孩子氣可愛的臉。

“你叫麥琪？”喬坐下，握起麥琪柔軟的雙手問道。

“是的先生?！丙滅鞯穆曇糁袏A雜著滿足和感激。

“晚飯準備好了?！睖丈蛉苏f道，然后往小臥室看過去。

喬的目光從他妻子的臉上轉到了麥琪的臉上;她妻子讀懂了他，說道：“她可以等我們吃完后再吃;我會給她帶一些吃的?！睖丈蛉伺ο胍憩F(xiàn)得冷漠，但是透過窗戶，她的丈夫看穿了她的想法，也懂得她的冷漠是裝出來的。喬在餐桌邊坐下，然后等待著他妻子跟他談談兩個人最真實的想法;但是她就這樣沉默了很久，喬也沒有開口。

最終，她突然開口說道“你打算女口何處衛(wèi)圖那個孩子？”

“我以為你理解我將會把她送去救濟院?！眴坦室庥煤荏@訝的語氣回答道。

湯普森夫人對于她丈夫的回答看起來更加驚訝，然后低下了頭。然后在吃飯時再也沒有談及這個話題了。她將這些食物放在托盤上送去給麥琪。這個饑餓的小孩充滿感激地吃著。

“好吃嗎？”湯普森夫人看著這個吃得津津有味的孩子問道。

孩子將端在嘴邊的茶杯放下，充滿感激的眼神看著湯普森夫人回答著，這一刻喚醒了她沉睡了大半年的心，一顆對新生活充滿希望的心。

第二天吃早餐時，當喬必須要出門就麥琪的事拜訪監(jiān)護人的時候，湯普森夫人在回答他丈夫問題時說：“我們再多收留她一兩天吧，她太虛弱太無助了?！?/p>

“她會妨礙你的生活的?！眴袒卮鸬健?/p>

“我不介意這一兩天啊，可憐的孩子?！?/p>

喬那天沒有去拜訪監(jiān)護人，第二天也沒有去，第三天也沒有去。事實上，他沒有就麥琪的事情去拜訪過他們，至少一周之內，湯普森夫人就放棄了把麥琪送去救濟院的想法，決定收養(yǎng)了她。

那個生病和絕望的孩子給貧窮車匠湯普森一家人帶來了光明和祝福！過去有很長一段時間對于這家人是黑暗、寒冷和悲慘的，僅僅因為他的妻子沒有辦法生育，沒有自己的孩子去愛去照顧而變得易怒、脾氣暴躁和自殘?，F(xiàn)在那個可愛的殘疾孩子是他妻子的寶貝和靈魂，她全身心地去愛這個孩子，變得有愛、有耐心、對生活充滿了感激，她將這個孩子視為她最寶貴的負擔。而對于喬·湯普森，不再是曾經(jīng)那個嗜酒如命，全村沒有一個男人像他一樣每天喝得醉醺醺的人。一個偽裝成生病、無助和悲慘的孩子的天使來到了他們家，讓他們灰暗的人生充滿了陽光般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