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思含
驕陽似火,鮮血如注。干涸的土地被鮮血一次次覆蓋上亮麗的紅色。燦爛的陽光下,是堆疊如山的尸首?;鸺t的旗幟在大風(fēng)下被撕扯的呼啦作響,一旁是布滿斑駁裂紋的號角。
朱文正站在城墻上與陳友諒對望。
一天一夜未合眼的不止有他,更有數(shù)萬守城的將士。
或是用雙手扶住破爛的城墻;或是機(jī)械地舉起長矛向叛軍刺去;或是奮力拉開未滿的弓,將如水般涌上的敵影射下。
城墻之下,一個老人順著階梯緩慢向上挪動著。
小心的避開最后一具尸體,老人輕輕握住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抬頭望去,一抹火紅高掛在天邊,陽光穿透云層劃破空氣,刺入老人的雙眼里,不由地瞇了眼,他緊了緊手中蓋著白布的竹籃。
老人的斜前方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身影。
那人頭發(fā)亂如鳥窩,凝結(jié)的血痂使他的長發(fā)一塊又一塊的懸掛在腦后;那人的雙腿被長箭穿透,虛弱的靠在城墻上;那人舉起了長矛精準(zhǔn)而麻木地刺向叛軍。
老人站在原地躊躇不前,再抬頭時便只看到了那身影落下城墻,長矛落地,不聞聲響。
瞳孔猛地一縮,老人慌忙向前幾步,卻再也找不到那個身影。
耳旁是兵器相接的刺耳聲,身后是婦女的哀嚎遍野。
老人抿著干裂的唇,轉(zhuǎn)身將籃子放在草垛旁,任由散發(fā)出的香氣在空中飄散。蹲下身來撿起滿是血污的長矛,手指輕輕摩擦,好似還留著青年的體溫。
站到城墻旁,老人高舉長矛狠狠地刺入判軍胸膛。
“一個”。
在青年離家參軍時,老人曾給過青年一個血紅的巴掌,印記之下是老人想起從前被毒劍刺入大腿時的疼痛;是老人在每個雨夜捶打雙膝的煎熬;是老人十多年來對獨(dú)子的疼愛與心血;是不愿兒子同他一般忍受傷病痛楚的深沉父愛。但誰又能想到,兩人的最后一面是如此讓人心碎。
“兩個”。
竹籃子里的白面饃饃是妻子用省下來的面粉,在天還未亮之時放在大鍋里蒸好的。輕嗅著在空中環(huán)繞的面香,熱氣撲在臉上,老人聽著不遠(yuǎn)處傳來的嘈雜聲,構(gòu)想著一會兒同青年交談的話語,想象著青年因驚訝與愧疚而垂下的睫毛,嘴里不由輕咳兩聲,帶著笑容向前走去。
“三個”。
“四個”。
過往的一切在老人腦海里一一浮現(xiàn)。他想起了年少參軍時和戰(zhàn)友一同血戰(zhàn)沙場的豪邁激情;想起了站在前線守衛(wèi)國家時內(nèi)心的滿足與驕傲;又想起了妻子生下孩子時蒼白而柔弱的臉;還想起了懷中嬰兒稚嫩的臉龐。
時隔數(shù)年,重回戰(zhàn)場。身體已不如從前靈活有力,但長矛卻使得依舊熟練。數(shù)不清多少叛軍被賜下城墻。但此刻從胸口傳來的疼痛感是無法忽視的。
老人直直望向那叛軍的雙眸,在他怔住的一瞬間,向前一步長矛穿透胸膛,與相連的叛軍齊齊跌落城墻。
少年英姿勃發(fā),金戈鐵馬。
死后尸身挺立,遙望洪都。
或許,在春光正好的那一天,高臺上的身影大聲呵出的華語,早已被他銘記在心。
“執(zhí)劍沙場,佑我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