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常青
1
石油的傳記,
像一首詩被緩緩朗誦——
時分在凜冽的黎明,
劇場在路的盡頭,
唱腔在崎嶇的天際下,
風吹或不吹,石油的河山都在綿延。
大雨新鮮,波瀾如舊,
大海無跡,冰雪為鹽,
朗誦者喉嚨深處的祖國,
在此刻徐徐走來——
石油兒女起身迎接,
在石油的秋天,在世俗的光里。
2
仿佛我遇見的,
最為聲勢浩大的一場綻放——
我愿意在那遼闊的荒蕪中,
遺忘那些悲傷的過往,
我更愿意在這個清晨,乘一列綠皮火車,
風塵滿面,輾轉千里——
我愿意走在落日里,
也愿意禮貌地走在一些沒有去過的地方,
在星空與未完成的詩稿之間,
練習奔跑和歌唱——
一些詞語讓我控制不住想要進入它們,
像進入一種經久不息的氣息……
3
石油的理想和主義,
已經停不下來了。
在從窗戶看這個世界時,
一切都是好的——
風吹過,吹著我看得見的,
也吹著我看不見的。
一切都是好的……
荒野里長滿了青草,就想做一個放牧的人,
看到牛羊奔跑,還想做一個割草的人,
還有,那些數不盡的身影……
那是石油的修辭,
已經停不下來的詩句……
4
或者,那意味著一個故事的開頭,
或者,那只是生活的一個線索……
許多時候,此地即彼地,
就像風從四處吹來,潦草地把書翻到新一頁,
我潦草的生活從一天到另一天,
風,將我吹醒,吹老;吹綠,吹藍……
而飽經歲月的人們,在變輕,變沉,
在不停地忘記和懷念……
我也是在揣著明月趕路的人,
日夜希望被遇見并被深深熱愛……
風聲是細小的,星光是微弱的,
我尚來不及寫下的,正在變得陡峭……
5
敘述石油之事,還要從鐵開始,
從那些與鐵打成一片的石油兄弟開始。
我彎腰,彎下目光,
四十年時光里,鐵器已在平原磨亮,
四十年,我在詞語里淬煉——
傲慢,高貴,樸素的背影啊……
石油的唱詞里含著鐵,
肆意的青春里含著鐵,
熱切的凝望里含著鐵,
一場風暴的開始,其實是鐵在席卷……
石油之事沒有盡頭,我需要屏住呼吸,
書寫曠野里一排排如鐵的石油肋骨……
6
在地平線的脊梁上建一座鐵匠鋪,
在平原的寬闊里建一個石油國。
生活的老繭,是大地的晚餐,
一切痛苦消隱其間,
如最黑的烏鴉飛走了,
留下了,白茫茫一片。
鋼鐵插在骨頭縫里,
如命運的因素,鉆得那么深,
石油樹長在荒野,
像邊關散落的長短句。
石油花如烈焰,
照亮萬物和我的親人。
7
夜晚,在石油樹下仰望星空的人,
一定是個藝術家。
蒼穹下的水聲,是此生的嘆息,
蒼穹下的風聲,是此生的嘆息,
生活之河畔,水聲嘩嘩風聲噓噓,
那一年,石油的燈盞正在途中……
一陣風找到了另一陣風,
一條河流找到了另一條河流,
夜晚找到了更黑的夜晚,
舊信找到了郵差,世界將成為倒影。
那個夜晚,遠處鐘聲響起,
一個詩人在等一個熟悉的面孔。
8
這些腐爛的葉子,沉淀已久,
這些新發(fā)的枝條,又開始瘋狂……
在荒涼之地,光線孕育在正午,
那么多野花沒有主人,讓人心疼,
像一個人積攢的愛全拿出來了,
都沒有出現令人會心的動靜……
而時間已經來臨,瞬間正在接近,
那些正在趕來的腳步,請再熱烈一些,
石油河的兩岸,正在野花沸騰,
是我的石油父親必須迎接的詩篇。
這些正在路途上的美啊,
這些正在日歷中短暫停頓的美啊……
9
草木上,白露結霜,涼夜變長,
輾轉的失眠者對石油有隱秘的偏愛。
風向南,再向北,
輾轉的失眠者是我的石油父親,
他一生跟著石油河在奔跑,
他是不是想要跑出這個世界?
我的人生只剩下寫詩,
沒良心,但還有更多的光明時刻——
而我的父親正在到來,
如這摻滿沙子的黎明,正來到我的紙上——
像石油輾轉來到一個國家的曠野,
神在恣意地分發(fā)陽光……
10
一支隊伍滾燙,穿過平原的泥濘,
花兒反復綻放,時光褪去滿身的芒刺。
回首,看不到舊址,看不到來路,
地上的霜不說話,鳥雀不說話,
這些天上來的事物知曉一切——
但它們靜靜地看著,什么也不說。
多希望愛這世界,愛上這片荒蕪,
多希望舊日山河別來無恙,
漫長的告別似乎剛剛開始,
今日之后,會不會還有人在這里眺望。
一支隊伍遠行,濺起平原的滾燙,
一座油田收藏了他們的聲音,燈火闌珊。
責編:鄭小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