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跋騁
當我還是浙美附中學生的時候,就翻看著老舊的戈雅畫冊,愛不釋手。
戈雅一直對畫面中光的駕馭十分著迷,他后期的畫面幾乎都是黑乎乎的,特別是他的畫面中的光,好像是從四面八方而來的,老辣的筆法中一種無法言狀的神秘氣息隨之而來。他的用筆行云流水,仿佛刀光劍影,急速地捕捉著對象的神韻。在他的畫里,西班牙這個民族的那種揮霍、奢華之感被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他和丟勒一樣,也是能為自己民族定性的畫家,這樣的大師屈指可數(shù)。
戈雅一生經(jīng)歷了不同的王朝,畫了無數(shù)的紙上作品,這些素描的氣質(zhì)和他的油畫一脈相承,濃郁的質(zhì)感和飽滿的專注力刻在畫面里。你看第一眼就會安靜下來,并被那奇幻的想象力和表現(xiàn)力所折服,隨后內(nèi)心激起千層浪。
戈雅的這種繪畫方式也像一盞明燈,時常指引著我。我在構(gòu)思一張大畫之前也會畫不同的素描小稿。這張甲殼蟲素描是我下鄉(xiāng)時畫的,當時床頭就趴著一只甲殼蟲,我就把它請來作為我的“模特”。我盯著它,看著那巨大的觸角和閃亮的眼睛;它同時也張望著我。我開始興奮起來,迅速地記錄下這只肥碩的甲殼蟲。從此,這張素描的影子一直根植在內(nèi)心。我一直想把這張畫放大成油畫。
直到有一天,我回看卡夫卡的小說《變形記》,感覺戈雅在我心目中就是那只甲殼蟲,它雖渺小但生命力頑強。戈雅一生頗受皇室恩寵,繪畫生命延綿不絕,但在皇室的更替過程中和宗教裁判所統(tǒng)治的陰影下,戈雅也有他的無奈和糾結(jié)。戈雅可以稱為一代宗師,每一代畫家都能從他身上汲取養(yǎng)分。馬奈肥闊的筆觸就來源于戈雅的用筆;培根也深諳其精髓,把那種神經(jīng)質(zhì)癲狂發(fā)揮到極致。戈雅的感染力就如夸父逐日那般熱切,畫面仿佛飛蛾撲火那樣熾烈。我看著這張甲殼蟲的素描,想象著《變形記》里的甲殼蟲面臨不同親人的境遇,陷入誤解和惶恐的深淵,直到甲殼蟲生命的盡頭。而戈雅也有一張彌留之際的自畫像,他被旁人扶著,舉著藥瓶。畫面透露出一種莫名的神秘感,這也讓后世畫家慢慢品味其中的意味。
那晚,強烈的欲望驅(qū)使著我,一整夜,到天明就誕生了這張油畫“甲殼蟲”,我心目中復雜而又神圣的戈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