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兆勝
在文學的四大文體中,散文研究最為落寞。這既表現(xiàn)在研究隊伍薄弱,研究機構(gòu)很少;也表現(xiàn)在研究水平不高,質(zhì)與量都無法令人滿意;還表現(xiàn)在思想觀念和思維方式的陳舊落后,從而導致研究大大滯后于創(chuàng)作,更無法與詩歌、小說研究相提并論和等量齊觀?,F(xiàn)在,到了該對當前散文研究進行反思的時候了,更需要有建設性和前瞻性的建議與構(gòu)想。如果說,用“當下散文研究亟待大膽革新”來形容,亦不為過。
若要指出當下散文研究的局限,可用一個詞概括,那就是“一線天”式的觀瞻。至于更為狹窄的“井蛙觀天”、盲人摸象、管窺蠡測則更具普遍性。我們往往受制于視野、學識、觀念與審美,也由于受慣性思維和路徑依賴影響,很難走出固轍與樊籬,進入一個更加開闊、系統(tǒng)、聯(lián)動的境界。今后散文研究必須打破現(xiàn)有格局,實現(xiàn)航拍式的“鳥瞰研究”。
一是打破散文名家名篇的狹小研究格局。縱觀我們的文學史、散文史寫作,基本停留在極其有限的散文名家名篇敘述上,所選作家作品高度類同,固態(tài)化、模式化與同質(zhì)化特別突出,仿佛我們的散文研究只是對有限幾個名人名篇的重復書寫而已。散文批評和散文研究也是如此,被集中關注、較有代表性的當代散文家除了楊朔、秦牧、劉白羽,再就是巴金、冰心、孫犁、史鐵生、余秋雨、賈平凹、張煒,港澳臺的有余光中、張曉風。可以說,散文研究翻來覆去不外乎就這幾個人。還有各種散文選本、年選,也是高度類同化、圈子化,有過于集中和抱團取暖之嫌,缺乏更廣大的視野和多元化選擇。其實,散文的天地可謂大矣,除了這些名家,還有更多別的名家、普通散文家、非作家散文寫手;另外,即使名家往往也不限于大家耳熟能詳?shù)哪菐讉€名篇。因此,與大海般博大的散文相比,當前受到熱情關注的名家名篇只是幾朵浪花,遠不能代替山豐海富的散文天地。還有,與詩歌和小說相比,散文天地更為博大和包羅萬象。很可能是這樣: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普通散文愛好者,就有令人稱賞的佳作名篇。
二是改變簡單以詩歌、小說、戲劇作為衡量作家水平的標尺。當代作家研究慢慢形成這樣的習慣:散文不為研究者所重,一個作家的水平、地位、價值往往不是由散文確定,而是因詩歌、小說、戲劇顯名。這對有的作家可如是觀,但還有許多作家就不能這樣看。史鐵生的散文成就明顯高于小說,但研究者除了反復提及他的散文名篇《我與地壇》,其他散文少有人關注;賈平凹的小說與散文寫作都多,但從水平上看,我更看重和喜歡其散文,然而,學界更多研究其小說,并以此為其學術(shù)史定位,卻少有以散文來確定其價值和高度;張煒研究也主要集中在他的小說,但龐大、精細、美好的散文創(chuàng)作明顯不被重視;莫言的散文,在我看來,比小說更有境界,也寫得更感人入心,然而在更多研究者那里,其散文幾乎上不了臺面,小說卻有著太多的擁躉;劉燁園、葦岸的散文有創(chuàng)新性,也充滿天地情懷和濃郁的詩意,然而對其研究卻很不夠,更不要說進入文學史與那些詩人和小說家一比高下。當包括散文史在內(nèi)的文學史家看不起散文這一文體,那么散文研究就自覺不自覺被邊緣化甚至貶值了。其實,如果確立了散文的文化自信,我們就會認識到:散文在社會世道人心的鍛造、審美的社會化、傳統(tǒng)文化與文學的繼承、人生智慧的凝聚等方面,都發(fā)揮著更大的作用。
三是全面拓展和整合散文研究的疆域和版圖。目前的散文研究雖多有涉獵,但整體上仍有支離破碎、各自為政的局限,除了缺乏思潮流派的散文研究,缺乏散文的比較研究,在地理意義上的散文觀照也較為缺乏。如改革開放以來的散文創(chuàng)新是一種趨向,也改變了散文創(chuàng)作的整體格局;但除了施戰(zhàn)軍較早對之進行比較全面深入的研討,我寫過新時期現(xiàn)代主義和后現(xiàn)代主義散文方面的文章,后面則缺乏跟進,尤其缺乏系統(tǒng)性研究。另如,地域散文得到一定的關注,但目前做得很不夠,缺乏創(chuàng)新性和深度研究。如山東散文、四川散文在建國以來七十年的成敗得失,至今并未得到認真總結(jié),許多散文家包括一些重要的散文家都沒得到系統(tǒng)研究,幾乎被淹沒于詩歌、小說研究的洪流中。如鐘鳴和蔣藍這樣優(yōu)秀的隨筆文體家,又有多少像樣的研究著述?更不要說那些以四川地域文化為描寫對象的散文,這包括阿來、裘山山、阿貝爾等人的散文,也包括像翟永明、楊獻平、周聞道、陳霽等人的散文。有研究者稱:“活躍于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四川當代散文創(chuàng)作園苑的作家,不僅有李致、流沙河、阿來、裘山山、伍松喬、鐘鳴、陳明云等這樣的中堅力量,也有陳之光、王爾碑、意西澤仁、林文詢、陳煥仁、程寶林、聶作平等一群以小說或詩歌創(chuàng)作為主又兼營散文的老中青作家,更有像廉正祥、戴善奎、張放、徐康、林文詢、金平、潔塵、郁小平、盧子貴、趙英、朱丹楓、李加建、曉荷、鄧高如、鄧洪平、高虹、張懷理、汪建中、岱峻等這些成熟的中青年散文作家?!薄俺鲜鲎骷彝?,谷運龍、張生全、仁真旺杰、龔靜染、格絨追美、李汀、李存剛、牛放、言子、熊鶯、楊雪、曹蓉、周書浩、劉光富、趙良冶、雍措等,他們無一不是四川當代散文創(chuàng)作領域里富有各自個性和一定特色的優(yōu)秀散文作家?!保▍⒁婑T源、孔明玉的《在流變中的進擊和躍升——對改革開放40年來四川散文創(chuàng)作的理論觀察》)然而,這些散文家又有多少進入研究者的視野,并進入深度的研討呢?以此觀之,全國各省又有多少散文家沒有得到研究者關注,恐怕是一個天文數(shù)字。再如,海外國外華人散文豐富多彩、水平較高,但我們的研究極其有限,更未將其納入當代中國散文版圖,尤其缺乏價值審美層面的審視,致使散文研究掛一漏萬、很不完整。應將海外國外華人散文看成中華散文的一部分,并與大陸散文一起作為一個整體進行研究,尤其要在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世界文化的對話中,彰顯其獨特價值魅力。
其實,要跳出當前散文研究的局囿,這既包括視野上的,也有功能性的,更是觀念更新的問題。如只盯住幾個經(jīng)典作家作品,就會失去更廣大的散文作家群體;若先驗地將散文視為一種次文體,過于拔高詩歌和小說等文體地位,散文研究永遠是一種跛行甚至是一個余數(shù);倘只將目光放在大陸散文,港澳臺就會變得可有可無,更廣大的華文散文就被忽略甚至排除掉了;還有,應以平等、包容、和合、融通的理念,研究不同地域的中華散文,從而形成一個有機統(tǒng)一體。果能如此,散文研究就會克服盲目、短見、狹隘,獲得天地之寬與博大的情懷。
作為一種健康的文化模式,往往都具有正、反、合的特點。儒家文化需要道家文化進行補充和糾偏,佛學能在中國落地生根更離不開禪意,所以中國文化講究“取中用弘”、“和而不同”、“天人合一”。目前的散文研究遠未達到這一點,而是陷入“順勢”思維,有跟著跑的滯后狀態(tài)。
最突出的是西化傾向,這在文化選擇、價值趨向、審美趣味上表現(xiàn)得最為明顯。由于“五四”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對于西方文化的過度張揚,文化研究、文學研究、散文研究有“唯西方馬首是瞻”的情況,這些年這一狀況雖有好轉(zhuǎn),但并未得到根本改變。如用西方概念、理念、價值簡單否定中國古代散文,用“創(chuàng)新性”來否定新時期以來的散文成就,用西方文化及其作家來衡量中國當代散文成敗,都可看出端倪。有研究者用西方的“散文”概念,到中國古代追根溯源,提出中國早有“散文”。這看似為提升中國古代散文地位,實則是一種貶低,更是無視中國古代文章的特性。因為在中國古代的這個“散文”與中國現(xiàn)代甚至與西方的“散文”概念有著不同的性質(zhì)。有研究者用“創(chuàng)新性”來衡量散文價值,于是對傳統(tǒng)散文不以為然,甚至全面否定,卻將所謂的“新散文”捧上天。還有研究者將梭羅的《瓦爾登湖》看成散文經(jīng)典,奉為神明,卻沒看到其價值觀與時代和社會發(fā)展格格不入,也有不合人情和不健康的因素。其實,素樸的人生對于糾偏都市文明尤其是工業(yè)文明是有益的,但過于沉溺鄉(xiāng)土文明尤其是重復洞穴式原始人的生活狀態(tài),也顯示了過于消極的人生觀和價值觀。因此,研究者很少看到梭羅的《瓦爾登湖》對于中國作家特別是散文家的負面影響。其實,西方文化、文學、散文有其可取之處,尤其可用之激活中國古代文化;但其最大問題是,很難解釋中國散文精神,也不一定代表人類美好的未來,中國傳統(tǒng)優(yōu)秀文化在數(shù)千年的積淀中,自有其獨特優(yōu)勢。理想的散文創(chuàng)作和研究應該是:確立中國文化站位,吸收所有外來文化之優(yōu)長,在與中國傳統(tǒng)優(yōu)秀文化進行溝通、對話時,實現(xiàn)現(xiàn)代轉(zhuǎn)換和再造。這是一種正、反、合的思維方式。
要跳出散文研究跟在詩歌、小說、戲劇后面跑的局限。因為散文一直沒有自己的理論體系,所以研究者苦于缺乏理論支撐,只能從詩歌、小說和戲劇理論中吸取營養(yǎng)。某種程度上說,這未嘗不可也是簡捷有效的一種方法,因為沒有哪種理論是完全自足的,學習借鑒其他理論就是“借他山之石以攻玉”。不過,也應該認識到,散文與其他文體不同,如果不能避免概念套用和征用,不能從散文作家作品入手,不能考慮散文文體的特性,就會形成簡單闡釋和過渡闡釋的局限,甚至會造成“驢唇不對馬嘴”的笑話。如有研究者征引朦朧詩、小說的陌生化等理論研究散文,對于理解散文的密度、作者的情緒、文體的間距是有益的;但往往遠離散文“心靈的對語”、“促膝談心”、“真情實感”等體性,從而導致散文美感的失效和境界的走低。還有研究者借助小說的故事性與敘事功能研究散文,這對于故事性強的歷史文化散文可能有效,但對于抒情散文尤其是散文的思想智慧表達就顯得有些滑稽。總之,散文研究可向詩歌、小說、戲劇理論學習,但要有“反思性”,還要有“化合”與“再造”之工,否則難免陷入邯鄲學步和南轅北轍的陷阱。
要避免跟在別的散文研究者后面亦步亦趨??v觀當下的散文研究,一個最大的困境是扎堆式的同質(zhì)化傾向。別人研究哪位散文家,人們就跟從甚至會蛹擁而至。這一面反映了散文研究的焦點、熱點問題,另一面說明研究者缺乏主體性,更缺乏選擇能力和審美趣味。這也是散文研究過于集中在極少數(shù)典型作家作品的重要原因。這樣的傾向帶來的最大危害是:第一,更多散文作家作品被忽略甚至遺落,尤其是很有價值的作家作品沒有得到關注和研討。如黃裳、王鼎鈞、林清玄、鐘鳴、劉燁園、鮑爾吉·原野、王開嶺等,都是值得深入探討的散文家。第二,缺乏自己的價值判斷,像潮水般被潮流裹挾著難以取舍。在當代散文研究中,雖已取得不少成就,也有很多經(jīng)驗值得總結(jié);但真正有自己的價值判斷和獨立人格的并不多見。相反,以別人的研究為研究,以他人的結(jié)論為結(jié)論,隨從世風時風者相當普遍。最典型的是關于楊朔三大家的評價:當年是一片高歌贊美,新時期以來又都匯入全面否定批判的洪流。在此,我們?nèi)狈Φ氖悄嫦蛩季S和和合價值觀,即在贊歌聲中看到其不足,在喊打聲中認識到其價值。余秋雨散文也面臨這樣的尷尬:贊之者一片高歌,毀之者不顧一切倒臟水。少有研究者能對余秋雨散文給予實事求是的科學判斷,既看到他的重大貢獻,又看到其不足。整體而言,散文研究目前最缺乏的獨立意識、反思精神、批判性,以及一種出于公心、富有整體感的純正研究理念和趣味。這在對于眾多不知名散文作家作品的無視與忽略,也充分說明這一點。第三,片面追求知識、概念、邏輯甚至思想,從而導致研究偏向。新時期散文雖有不少創(chuàng)獲,但知識崇拜、思想迷信一直非常流行,以至于堵塞了散文的靈感和氣孔,有的簡單將散文“寫死”了。在這方面,散文研究也有突出表現(xiàn)。這包括研究者自己對散文創(chuàng)作無多少體會,過于相信西方的知識譜系和邏輯思辨,甚至將思想性視為散文的最高境界。這樣的研究就成為引文鋪天蓋地,概念滿天飛,片面追求思想深刻,于是僵尸式研究充斥于學界。當然,向西方學習嚴密的邏輯、明晰的表達、知識的豐沛,對于散文研究不無益處;問題的關鍵是,最終還是要靠智慧將研究照亮,即使是深刻的思想也離不開智慧之光。因此,目前,八股文式的散文研究太多,真正有靈性、思想性、智慧的研究太少。這也是為什么,至今少有研究者看到籠罩于史鐵生散文中的“不清明”,以及被邏輯和思想纏繞后失去智慧的局限。
確立“正、反、合”的散文研究理路,有以下優(yōu)點:一是不跟風,有自己強大的主體性和審美選擇。應研究什么,怎樣研究,用什么理論與方法,完全結(jié)合自己的實際情況,這是堅持個人化研究的關鍵。二是保持冷靜,形成寧靜致遠的智慧觀照方式。只有讓自己靜下來,才能有智慧生成,才能在距離中產(chǎn)生自己的獨立判斷和美感形式。三是增強批判、反思、自省能力,使研究進入一種有個性的現(xiàn)代意識表達中。如在余光中、李國文、李存葆、周濤、梁衡、張承志、王英琦等名家的散文中,到底存在哪些不足,至今少有研究者進行探討,這就大大限制了散文研究的深度。四是在文學史、散文史的坐標中看待散文家的貢獻水平,以避免過于隨意和個人化的理解與判斷。還是以余秋雨散文為例,有人可以批評它有硬傷,也可以不喜歡它情感表達的別扭,甚至對其有點自戀表示反感;但不可否認的是,余秋雨散文改變了一個時代,它真正讓散文放開手腳進入一個完全自由舞蹈的狀態(tài),也讓散文從邊緣走上了舞臺中心。甚而至于,余秋雨散文的結(jié)構(gòu)可以立體多元,知識以至于學問都可以成為文化的運演,大氣磅礴與汪洋恣肆的情感邏輯有排山倒海之勢,如果沒有點自戀和自信,恐怕很難做到這一點。也是在此意義上說,散文研究不能離開“正、反、合”的辯證思維及其理路。
由于在人數(shù)不多的散文研究中,又具有隨意、零碎、散漫的特點。這就決定了散文研究是一個沒有組織、缺乏聯(lián)動、少有協(xié)作、不顧承繼、更無未來的自生自滅體?;诋敶⑽膭?chuàng)作的巨大成就,由于散文本身具有不可代替的社會功用,加之散文文化自信的確立,有必要提出今后散文研究的體系化問題。這是改變目前散文研究處于弱勢、劣勢、頹勢地位的關鍵。
首先,應加快建立當代散文研究的學科體系。散文研究要真正取得實效進展,關鍵是學科建設問題。以往,雖然散文不受重視,但有的大學有散文研究中心,有的還開設散文研究專業(yè)課,有的設置寫作課;然而,近些年,這一狀況急轉(zhuǎn)直下,讓本來并不強勢的散文研究更趨走低,許多散文研究中心不是解散就是變?nèi)跎踔劣忻麩o實,設置散文專業(yè)課的大學也越來越少,能招散文的博士點也屈指可數(shù)。還有,各地的散文研究學會也趨于式微,有影響力的更少,不少地方形同虛設。關于散文的評獎、研討會也并不多見,于是在文學眾多獎項和會議滿天飛的情勢下,散文變成有些沉默寡言。還有,在課題立項上,散文選題不論在數(shù)量和中標率上,都無法與詩歌、小說等文體比肩,這也直接影響了散文學科的建設和發(fā)展。今后,亟需加強散文學科體系建設,在大學、科研院所、作協(xié)系統(tǒng)甚至民間團體等,將散文作為一個關系國家戰(zhàn)略發(fā)展的學科加以重視和倡導,形成全社會都關心散文、熱愛散文、創(chuàng)作散文、研究散文的新局面。這樣,散文才能如詩歌、小說等文體一樣,形成鮮明獨特的學科意識。以許多實用性散文為例,它對人民群眾生活、工作,對于國家政治、文化發(fā)展,都具有重要意義,其巨大作用和影響力并不亞于詩歌和小說。因此,應從國家戰(zhàn)略發(fā)展高度建立散文專業(yè)學科,加強散文各種組織和社團建設,以促進散文創(chuàng)作和研究的繁榮。當未來散文學科像春天的花樹一樣爭相競放,散文研究隊伍和發(fā)展也就水到渠成了。
其次,重視當代散文研究的學術(shù)體系建設。作為學術(shù)體系,主要是指某一學科相關知識與學問的系統(tǒng)化,是與學術(shù)命題、學術(shù)思想、學術(shù)觀點、學術(shù)標準等直接相聯(lián)的重要問題。就散文學科建設來說,它的現(xiàn)狀不很令人滿意,其發(fā)展成熟更要假以時日;至于學術(shù)體系更是殘缺不全,許多學術(shù)命題并未生成,關于學術(shù)思想尤顯薄弱,有代表性的學術(shù)觀點遠不能覆蓋整個散文研究,學術(shù)的判斷與評價標準更是沒有建立起來,以至于真正有價值和影響的散文學術(shù)研究成果并不多見。整體而言,當代散文研究還剛剛起步,離完備的學術(shù)體系還有相當大的距離,這就需要今后付出更加艱辛的探索和研討,以適應散文創(chuàng)作和時代社會發(fā)展要求,尤其能為新時代國家戰(zhàn)略發(fā)展做出貢獻。以學術(shù)標準為例,在新世紀初海南召開的散文國際研討會上,有人提出這樣的疑問:“什么是散文,什么是好散文?”結(jié)果專家們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最后爭得面紅耳赤,也無結(jié)果,更沒有達成共識,甚至出現(xiàn)各種稀奇古怪的看法。這充分說明:散文研究的學術(shù)標準在多樣中比較混亂。試想,散文研究中的基礎問題都得不到解決,其學術(shù)體系建設可謂任重而道遠。未來,散文作為一個學術(shù)命題,其體系建設既是一個硬骨頭,也是不得不面對和解決的重要問題。
再次,創(chuàng)建當代散文研究的話語體系。整體而言,20世紀以來的中國文學研究主要遵循的是西方話語,像現(xiàn)代性、文學性、人的文學、潛意識、女性主義理論、接受美學、民間倫理、革命話語等。具體到小說研究,敘事學、主體間性、能指與所指、陌生化等都是重要的話語形式。比較而言,當代散文研究話語相對貧乏,這與中國古代、現(xiàn)代形成鮮明對照。如中國古代散文研究話語有風骨、氣韻、意境、性靈、境界等,現(xiàn)代散文研究話語有青春、真誠、自由、閑適、幽默、獨語、對語等;而當代散文研究話語則少得可憐,除了“形散、神不散”,還有“形不散、神不散、心散”,以及詩性、智性等。很顯然,今后應在當代散文研究中創(chuàng)建話語體系,這既包括有標識性的相關概念,還要有研究觀念與范式,更有語言、風格、趣味等,總之是能真正切入散文本體的話語體系,這是與研究主體直接相關的重要問題。可以說,有了系統(tǒng)成熟的話語體系,散文研究就會如虎添翼,增強分析力、概括力和穿透力。當然,散文話語體系建設必須在繼承中國古代優(yōu)秀傳統(tǒng)的前提下,大膽向西方學習,然后進行現(xiàn)代性轉(zhuǎn)換和再造。還有,話語體系在散文研究中也不是萬能的,它必須建立于對散文文本的細讀,依靠思想和智慧,并結(jié)合心靈的感動與感悟。
目前,當代散文研究雖取得一定成績,但仍屬于初級階段。今后需要做大量系統(tǒng)、深入、細致的開拓創(chuàng)新工作。這主要是指觀念、視野、理論、方法以及路徑選擇等方面,其中最重要的是反思批判和建構(gòu)意識,而這又離不開研究主體的現(xiàn)代理性自覺,以及國家戰(zhàn)略發(fā)展的頂層設計所做的制度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