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潔

[摘? ? ? ? ? ?要]? 法國作家吉勒·勒魯瓦擅長以溫柔細膩的筆觸描繪人物內(nèi)心世界，他的美國三部曲——《阿拉巴馬之歌》《左拉·杰克遜》《妮娜·西蒙，小說》成功塑造了三位堅強又脆弱的女性形象，通過對這些角色的解讀，勾勒出吉勒·勒魯瓦筆下的女性畫卷，探究其作品中體現(xiàn)的女性意識。

[關? ? 鍵? ?詞]? 吉勒·勒魯瓦;美國三部曲;女性意識

[中圖分類號]? I042? ? ? ? ? ? ? ? ? ?[文獻標志碼]? A? ? ? ? ? ? ? ? ? ? ? [文章編號]? 2096-0603（2019）20-0264-02

2007年，吉勒·勒魯瓦以《阿拉巴馬之歌》斬獲法國最重要的文學大獎——龔古爾獎的桂冠?！妒澜鐖蟆吩u論其用杜拉斯風格的書名，再現(xiàn)了一個美麗又凄慘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以美國著名作家菲茨杰拉德的妻子澤爾達為原型，以“小說虛構+真實史料”的方式展示了澤爾達自由、肆意、殘缺和毀滅的一生。三年后，作者以2005年美國路易安那州“卡特里娜”颶風災害為靈感，書寫了一個拒絕逃離自己家鄉(xiāng)、獨自和颶風抗爭的黑人婦女最后的生命之歌——《左拉·杰克遜》。又過了三年沉淀，勒魯瓦將自己對著名爵士名伶妮娜·西蒙的熱愛投射到全新的作品《妮娜·西蒙，小說》中，以這位曾經(jīng)備受推崇又遭遺忘的傳奇女性作為他美國三部曲的最終篇，完成了他的美式現(xiàn)代女性畫卷。三部曲的女性形象選擇和創(chuàng)造地體現(xiàn)了作者強烈的女性意識，即為女性正名，為女性代言，書寫女性力量。

一、女性形象選擇的獨特性

勒魯瓦三部曲均以女性為絕對主角，他筆下的女性形象豐滿、立體、堅強與脆弱、美麗與殘缺的并存讓其真實又動人?！拔铱偸潜荒切﹤涫艽輾埖撵`魂所吸引”，作者在訪談中曾如是說。的確，不論是澤爾達、還是左拉和妮娜，她們一生充滿了沖突、對撞、覺醒和斗爭，體現(xiàn)了作者在形象創(chuàng)造上強烈的女性主觀意識。

在《阿拉巴馬之歌》出版前，澤爾達的身份和標簽是大作家菲茨杰拉德的太太，她沉迷于紙醉金迷的上流社會，揮霍無度以至于30年代時經(jīng)濟窘迫，因為承受不了落差而精神失常，勒魯瓦以第一人稱口吻，化身為澤爾達深入她的內(nèi)心，讓她以“澤爾達”之名向世人講述自己的故事。書中，作者這樣解釋她的名字“我是一頭蠑螈，我穿過大火卻不會燒著自己，正因為如此，我才贏得了我的名字”，短短幾句，澤爾達飛蛾撲火般的個性躍然紙上?！拔矣X得她身上非常動人的一點，是她的性格力量，她的抵抗能力和她身上強烈的創(chuàng)作欲望”，《阿拉巴馬之歌》是勒魯瓦為澤爾達正名的方式，她有了自己的靈魂和意識，是一個獨立的個體。

選擇左拉——一個固執(zhí)的60多歲黑人女性作為三部曲之一的主人公也體現(xiàn)了作者的女性意識?！笆鹤拥哪赣H，是我一直想嘗試的文學主題”，勒魯瓦說。左拉身上體現(xiàn)了黑人女性的鮮明特質(zhì)，堅硬、頑強甚至固執(zhí)，把生命的一切都當作戰(zhàn)斗。在《左拉·杰克遜》中，勒魯瓦同樣以第一人稱的視角，用“獨白”的形式刻畫了左拉在生命最后五天的心路歷程。她是新奧爾良貧民區(qū)的黑人女性的代言人，出身低微卻拼一生之力去維護自己的家園，體現(xiàn)了鮮明的自主意識。

和《阿拉巴馬之歌》一樣，《妮娜·西蒙，小說》也是傳記+小說的交叉型文學作品，以真人真事為依據(jù)，也可以虛構人物和情節(jié)。這種文學形式本就體現(xiàn)了強烈的作者意識，人物塑造同時也是作者的自我注解。妮娜是陪伴勒魯瓦多年的重要精神慰藉，他被她的人生歷程所吸引，想要還原她的孤獨、堅強和脆弱，體現(xiàn)她在音樂、愛情和社會中的覺醒和斗爭。

二、女性形象的塑造

勒魯瓦的三部曲皆由真實和虛構交織而成，他以第一人稱的口吻化身為澤爾達、左拉和妮娜，將她們的內(nèi)心世界娓娓道來，帶來動人的閱讀體驗，這種現(xiàn)實和小說交織的寫作方式賦予了三部曲輕盈的法式特質(zhì)，讓每個讀者都沉浸在主人公的生活碎片中，感染著她們的孤獨和痛苦。她們有著相似的命運起伏，內(nèi)在精神也有著極大的相通之處：堅強又脆弱的個性、在情感中的不斷受挫、生與死的沖突。

（一）堅強又脆弱的個性

在成為大作家菲茨杰拉德妻子前，澤爾達驕傲、不羈、自信是赫赫有名的南方美人。菲茨杰拉德小說的成功加速了兩人的結合，兩個年輕人投身到充滿酒精、名望、聚光燈的上流社會，澤爾達不再是曾經(jīng)處處第一的少女，更多的是作為丈夫的附庸和寫作靈感，她的作品被丈夫剽竊，她的愛情得不到回應，她的自由被剝奪，被關到了精神病院，最終死在了醫(yī)院的火災中。這樣的澤爾達是脆弱的，因為她的一生短暫又絢爛，但她又是堅強的斗士。她無數(shù)次反抗，想要逃離丈夫的光環(huán)，施展自己的創(chuàng)造才華，她在醫(yī)院悄悄寫作，在排練室瘋狂練舞，不是為了成為焦點，只是想在男權世界中發(fā)出自己的聲音，尋找自我、樹立自我和實現(xiàn)自我。左拉的堅強不僅體現(xiàn)在她決定獨自留下對抗颶風，更體現(xiàn)在她的一生中。生活在美國南部黑人區(qū)的她從小便深受種族歧視之害，作為小區(qū)的小學教師，她不止一次被小孩們叫“黑人老太太”，黑人身份給她的性格打上了不茍顏色的烙印，她尖銳、嚴厲、毫不退縮，卻把全部的溫柔都給了她的兒子，然而十年前她兒子也因為癌癥去世了，獨留她一人，唯一的陪伴是她的小狗。而如今，在洪水日漸湮沒她的家園時，她和她的小狗堅守著存有她全部愛和人生回憶的陣地，在生命的最后五天里，流露出了她的脆弱，這份脆弱是對兒子的愛和悔恨，因為她不能接受和容忍他愛上了一個白人男子，他兒子最終離開了她，到去世時兩人都沒有和解。她的堅強則滲透到血液里，把生活的一切都當作斗爭，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時刻，也從容淡定把門窗都堵上，開了一瓶啤酒，安然對抗卡特里娜。妮娜的人生和澤爾達與左拉又有不同，但她的堅強與脆弱同樣是勒魯瓦的重點筆觸。一直以來，妮娜的夢想都是成為全美第一位黑人女古典鋼琴家，她的青春都在為此奮斗，然而因為她的黑人身份，一切努力皆成泡影。為了生存，她開始在酒吧唱歌，美妙的嗓音和表現(xiàn)力迅速為她帶來了名望，她被譽為爵士女王、藍調(diào)名伶，然而這一切都與她的初心背道而馳。她不想成為賺錢的工具，她開始積極投身政治，參與到馬丁·路德·金的黑人權益運動中，不惜損害她的演藝事業(yè)。迪斯科時代的來臨和婚姻失敗的接連打擊讓她的精神日漸脆弱，藥品、酒精成為了她生活的必需品，曾經(jīng)的輝煌跌入了被遺忘的深淵，一代名伶在孤獨中離去。這種孤獨感是妮娜的最大脆弱，但她從沒有停止斗爭。小時候，她是第一個跳出來維護父母，對白人階級說不的斗士，長大后，也是積極為黑人權益奔走的勇士。在勒魯瓦的筆下，澤爾達、左拉和妮娜被塑造成具有反抗精神的現(xiàn)代女性形象。她們打破傳統(tǒng)父權社會和階級的藩籬，實現(xiàn)自己的人生價值。澤爾達寫出了自己的作品，左拉堅守著自己的教師陣地，妮娜一生都在為成為美國第一個黑人女演奏家而努力。

（二）在情感中的不斷受挫

澤爾達與菲茨杰拉德的愛是熾熱的，在眾多的追求者中，她選擇了有寫作才華的他。年輕的夫婦很快被現(xiàn)實的窘迫打敗，澤爾達想要追求自己的幸福，但丈夫禁止她離開自己的家，甚至把她關到了精神病院。左拉的丈夫是一個白人過客，他幫她建好了房子，和她生了一個混血兒子，但最終還是離開了她。兒子成了她的唯一依靠，承載了她全部的女性溫柔。她不能接受自己的兒子喜歡一個白人男子，固執(zhí)地稱其為“兒子的同事”，達不到和解的兩人最終生活在不同的城市，一場癌癥使這次分離成了永遠，一個母親永遠失去了自己孩子。妮娜的情感歷程充滿了波折，在歌唱事業(yè)起步時，她嫁給了自己的經(jīng)紀人，懷著對婚姻向往的她很快被現(xiàn)實潑了冷水。丈夫的存在只是為了剝削她作為一個歌手的經(jīng)濟價值，不斷給她安排自己不喜歡的音樂表演，對她想要投身的黑人權益運動嗤之以鼻，兩個價值觀完全不同的人最終以分離收場。在小說中，妮娜的晚年深受躁郁癥困擾，唯一陪伴她的是對她一無所知的仆人，沒有知音，沒有愛人，沒有親人，澤爾達、左拉和妮娜的人生成了自己一人的戰(zhàn)斗，她們渴望平等、互相尊重的婚姻關系，卻在情感中不斷受挫，渲染了作品的悲涼底色。

（三）生與死的沖突

實現(xiàn)自我價值的艱難、情感中的不斷受挫，種種壓力使?jié)蔂栠_、左拉和妮娜的精神達到了極端分裂的程度，夢想難以實現(xiàn)，愛人無存身影，她們面臨著生與死的沖突。事實上，勒魯瓦也是在生與死的沖突中將她們的命運得到了升華。澤爾達死于精神病院的一場大火，像自己的名字一樣，只不過這只蠑螈沒有躲過火焰的撕扯。左拉放棄了逃生的機會，選擇死在留有自己全部愛和印記的家。妮娜的精神狀況每況愈下，最終孤獨老去。

通過以上分析不難發(fā)現(xiàn)，勒魯瓦筆下的這三位主人公都有著強烈的現(xiàn)代色彩和悲涼底色，一生都在男權的社會里尋找自己的聲音，表達真正的自我，這也是作者想要表達的自我注解。妮娜的后半生都在為黑人權益而斗爭，勒魯瓦也在為消滅歧視而努力。作為一個同性戀作家，他的作品描寫了同性愛情，呼吁大家平等對待同性戀者。在《左拉·杰克遜》中，左拉的兒子卡里是黑人同性戀者，作者很擔憂這種雙重的“少數(shù)”設定，卡里最終決定選擇和相愛的人生活在一起。這也是他贊頌所有為社會平等和個人自由抵抗精神的原因。

三部曲的故事發(fā)生在美國南部：阿拉巴馬、新奧爾良和北卡羅萊納，澤爾達、左拉和妮娜身上的堅毅、勇敢和脆弱代表著勒魯瓦眼中的美國形象。有人曾把三部曲和法國女作家瑪麗·恩迪亞耶的《三個折不斷的女人》作比較，后者同樣描述了三位女性在家庭、愛情和移民方面的命運，雖然故事不同，但精神內(nèi)核是一致的，這些女性因共同的反抗精神而相連，堅強是一種態(tài)度。這也是勒魯瓦的作品價值所在，放下男性思維，以女性的第一視角塑造出堅強勇敢的女性群像，讓女性力量大放光彩。

參考文獻：

[法]吉勒·勒魯瓦.亞拉巴馬之歌[M].胡小躍，譯，北京：作家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