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慧敏
摘要:麥茨的“八大組合段”是一種合理切分方式,也是進入現(xiàn)代電影理論的分切點?!冻聊母嵫颉纷鳛槭澜缃?jīng)典影片、奧斯卡得獎作品,在其影片敘事上一直被稱為采用新好萊塢敘事的模式。運用“八大組合段”理論進行深入分析,發(fā)現(xiàn)影片中的新好萊塢模式不過就是舊好萊塢模式的改寫,并無實質(zhì)上的區(qū)分。
關鍵詞:《沉默的羔羊》 八大組合段 ?意識形態(tài)
在第64屆奧斯卡獎項角逐中,由喬納森·戴米執(zhí)導的影片《沉默的羔羊》榮獲奧斯卡最佳影片獎、最佳導演獎、最佳編劇獎等。作為主流電影與此前的奧斯卡影片相比,此部影片最大的不同點在于主人公是一位勇敢、機智的女英雄,而不是選用電影中常塑造的純潔少女形象、女巫形象以及大地母親的形象,包括影片中出現(xiàn)的議員以及比爾口中的繼母都是權(quán)力的象征,觀眾誤以為這是一部女性主義電影,講述女性力量的崛起。這也確實與二戰(zhàn)后的美國社會現(xiàn)狀相符合,順應了當時盛行的“女性主義”。然而,作為一向弘揚美國主流文化的奧斯卡獎怎么會輕易讓一部女性主義電影奪得冠軍,哪些是讓我們看見的,哪些是看不見的,哪些是影片在隱藏的,這些問題都需要我們深入分析、解構(gòu)文本。麥茨首次用語言學的方法去研究電影,提出“八大組合段”理論,推動了電影理論的發(fā)展,提供給電影一個合理的切分方式。筆者將運用“八大組合段”理論,分析解構(gòu)影片內(nèi)容,揭示影片所掩蓋的秘密。
“八大組合段”理論分析
克里斯蒂安·麥茨,畢生從事電影理論研究,主要是第一符號學和第二符號學理論,前者主要參照結(jié)構(gòu)主義語言學,后者更多的融入精神分析法。在上世紀60年代,麥茨對電影符號學主要是以形式化的語言學模式對分節(jié)和符碼組成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進行研究,把影片視為一個封閉的體系,“八大組合段”概念是麥茨電影符號學的重要范疇?!鞍舜蠼M合段“理論所選擇的切分單元是鏡頭,建構(gòu)的是句段中的語法規(guī)則,麥茨把其分成八種組合段類型,分別是獨立鏡頭、平行組合段、括弧組合段、描述組合段、交替敘事組合段、場、插曲組合段和普通段落。
八大組合段對《沉默的羔羊》分析
根據(jù)八大組合段,我們把《沉默的羔羊》切分成25個組合段,分別是:
(一)普通組合段:史達林在FBI訓練場訓練,接到教官的指令去往辦公室。
(二)普通組合段:史達林接到克勞福任務。
(三)普通組合段:史達林初見奇頓醫(yī)生,奇頓醫(yī)生介紹漢尼拔基本情況,史達林進入監(jiān)牢見到漢尼拔,并與其進行第一次談話。
(四)主觀插入鏡頭:史達林出監(jiān)獄后回憶起小時候與父親在一起的場景。
(五)描述組合段:史達林在FBI訓練的場景。
(六)場:史達林進入倉庫,在紅色的車里發(fā)現(xiàn)一個死掉的化裝成女人模樣的男人的頭。
(七)普通組合段:史達林第二次去找漢尼拔。
(八)交替敘事組合段: 比爾再次作案。
(九)普通組合段:史達林和克勞福來到案發(fā)現(xiàn)場,在車上史達林分析比爾特征。
(十)普通組合段 :史達林到殯儀館檢查尸體,發(fā)現(xiàn)口中有一個蟲子。
(十一)主觀插入鏡頭:史達林回憶自己父親的葬禮。
(十二)普通組合段:史達林來到博物館調(diào)查蟲子的來源。
(十三)描述組合段:水牛屋里的環(huán)境。
(十四)普通組合段:史達林從電視上看到女孩被綁架的信息。
(十五)普通組合段:史達林第三次來到監(jiān)獄,與漢尼拔交換信息。
(十六)交替敘事組合段:醫(yī)生偷聽史達林和漢尼拔的對話。
(十七)場:在比爾家中,比爾讓凱瑟琳按照他的要求行事。
(十八)普通組合段:醫(yī)生與漢尼拔做交易。
(十九)普通組合段:漢尼拔轉(zhuǎn)移到機場與議員談話 。
(二十)普通組合段:史達林偷偷與漢尼拔第四次相見。
(二十一)普通組合段:漢尼拔成功逃走。
(二十二)交替敘事組合段: 比爾在制作人皮。
(二十三)普通組合段:史達林和同事分析犯罪現(xiàn)場。
(二十四)交替敘事組合段:1.史達林趕往被殺女孩家中調(diào)查真相;
2. FBI趕往現(xiàn)場;
3.水牛比爾在家中被凱瑟琳激怒;
4.史達林趕往罪犯家中,成功解救出凱瑟琳。
(二十五)普通段落:史達林受表彰,接到漢尼拔電話。
綜上分析25個段落,我們可以很容易看出影片主要采用的是順序結(jié)構(gòu)。在影片一開始故事線是單一的,以FBI開始調(diào)查比爾殺人案件作為開始。隨著故事的推進,故事線也從一條分為三條,分別是史達林調(diào)查案件、比爾繼續(xù)作案、漢尼拔成功出逃。除了這三條明線,貫穿全片的還有一條隱藏的暗線:史達林童年與父親的回憶。這條線在影片中僅出現(xiàn)過兩次畫面,以及與漢尼拔第三次對話的組合段中提到過一次,卻非常重要,是影片的主旨也是影片名字的來源。史達林母親早逝,從小與父親相依為命,但父親卻在她很小的時候因抓匪徒而死亡。無依無靠的史達林跟隨親戚來到牧場生活,夜晚聽到羔羊的慘叫,史達林想要把羔羊帶走,卻半路被抓回送到了孤兒院,羔羊也沒有擺脫被屠殺的命運,從此史達林經(jīng)常會被噩夢驚醒,這也是她努力成為FBI探員的原因。這個童年往事不僅是史達林努力破案的內(nèi)在動力,也是與漢尼拔情感加深的催化劑。羔羊具有一定的隱喻作用,大多數(shù)人在現(xiàn)實生活中經(jīng)歷痛苦后選擇默默承受,不愿去做出改變,我們就像圈門里的羊,即使打開圈門也不會逃跑,心都被自己禁錮,逃跑又有何意義。影片作為新好萊塢的敘事電影整體結(jié)構(gòu)明晰,但如果僅僅認為這只是一部由三個小故事加心理治療暗線故事組成的影片,就太過小瞧這部奧斯卡影片,我們需要在分析整體結(jié)構(gòu)外,深入解析單個組合段或者組合段與組合段中的深刻內(nèi)涵。
女性角色的隱喻
史達林在影片第一個組合段就出現(xiàn)并貫穿全影片,是毋庸置疑的女主角。影片中史達林在兩條線中起著重要作用,一是明線史達林協(xié)助破案,在這里面她被塑造成一個逐漸成長的女英雄,最后自己一人勇斗比爾獲得勝利。二是暗線漢尼拔借協(xié)助破案幫助史達林走出心理陰影,在這里面她是一個弱者,是她夢中的羔羊,最后兩條線合在一起,史達林獲得勝利,走出心魔。表面上,這是一部弘揚女性主義電影,女主從小人物通過不斷努力變成英雄的故事,實際上則不然。首先在影片開始克勞弗派遣史達林去接近漢尼拔的意圖就是不單純的,這點在電影里也直接被奇頓醫(yī)生點破,并不是因為史達林多么優(yōu)秀、聰明,更多的是她貌美能夠吸引漢尼拔。在這里,史達林充當?shù)氖潜豢凑?,男性窺視、意淫的對象,這種身份的定位并沒有脫離原傳統(tǒng)好萊塢模式里的女性角色設定。明面上是戰(zhàn)勝殺人魔的女英雄,但從四次漢尼拔與史達林對話的組合段中我們可以看出,女主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漢尼拔的幫助,漢尼拔引導史達林找到潛意識中被封鎖的記憶,也就是兩個主觀插入鏡頭的內(nèi)容即與父親溫馨相處的畫面和父親葬禮的記憶,以及畫面中沒有呈現(xiàn)的拯救羔羊沒有成功的記憶,幫助史達林產(chǎn)生了移情,也就是對于比爾的受害人凱瑟琳,她把對幼年時無法救助羔羊的內(nèi)疚和自責轉(zhuǎn)移到被比爾囚禁的凱瑟琳身上,給了史達林破案線索,最后成功解救凱瑟琳,也走出自己的心里障礙。另外,作為女性一個沒權(quán)沒勢的學員,史達林在影片中的男性中并沒有得到多大的尊重,不管是FBI同事、奇頓醫(yī)生還是博物館博士,他們的目光中都帶有強烈的戲虐色彩。在第一個史達林與漢尼拔對話的組合段中,漢尼拔分析史達林是一個白種低下層人,父親是一個礦工,史達林想要擺脫低下層人的身份。在史達林回憶中揭示了她父親身份是一個縣城警察,雖然漢尼拔猜錯了職業(yè),但是史達林在美國階層社會中處于底層小人物,她的命運一直處于被支配的“沉默”之中,她極需要通過某種方式改變自己的地位,這個方式就是破案通過考核成為正式的探員。在影片中她成功地解救了議員的女兒凱瑟琳,也就是美國的上層,影片中比爾在擄掠凱瑟琳之前還殺死過幾個普通的女孩,雖然警察高度重視但并未引起轟動,但是當綁架了凱瑟琳,凱瑟琳的母親借用媒體的力量向比爾施壓,借用議員的身份和漢尼拔做交易獲得破案線索,這是上層人天生具有的便利,在影片中是默認的,沒有人追究為了救凱瑟琳和另外一個殺人犯做交易是不是符合規(guī)則,大家關心的是議員的女兒能不能救回來。影片看起來是張揚女性獨立,但從另一方面可以看出這是對社會不公平規(guī)則不自覺的認可和融入。史達林看似從底層向上層邁進,不過是從一種低層的失語到更高層的同化。
八大組合段作為僅有的一種合理的切分方式,在分析影片時會讓我們更清晰地看懂文本,不拘泥于一字一句,更多的是從段落以及段落與段落之間的關系考慮。縱觀文本結(jié)構(gòu),我們發(fā)現(xiàn)《沉默的羔羊》看似是新好萊塢敘事下的產(chǎn)物,實際上不過就是舊好萊塢敘事的巧妙改寫,依舊沒有擺脫美國的主流意識形態(tài),依舊還是國家意識形態(tài)機器有效迷人的組成部分。(作者單位:贛南師范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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