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立群
自1997年第一屆魯迅文學獎結(jié)果揭曉,評選出8部詩歌作品,“魯迅文學獎·詩歌獎”就是“魯迅文學獎”之一部,以中國新文化運動偉大旗手魯迅先生命名、有傳統(tǒng)、有影響、級別高而備受詩壇關注。時至今日,“魯迅文學獎·詩歌獎”已走過20余載的歷程,歷經(jīng)7屆、評出38部詩集。鑒于“魯迅文學獎·詩歌獎”是中國當代詩歌最高級別詩歌獎項,堪稱一個重要的文化品牌乃至一個身份的象征,其自誕生之日起,便開始參與、建構并在某種程度上影響著中國當代詩歌的發(fā)展,這一客觀存在的前提是從歷屆“魯迅文學獎·詩歌獎”評選結(jié)果的角度,考察中國當代詩歌的發(fā)展成為一個必要的角度和一種可能。
一
“魯迅文學獎”于1996年開始設立,其前身是20世紀80年代之初就開始創(chuàng)立的全國中、短篇小說獎,就其歷史來說可謂由來已久。更名為“魯迅文學獎”之后,其評獎范圍和覆蓋門類大幅度拓展。第一屆“魯迅文學獎”于1997年揭曉,主要評選對象為1995年至1996年中篇小說、短篇小說、詩歌、散文、雜文、報告文學、理論評論、文學翻譯?!棒斞肝膶W獎·詩歌獎”自出現(xiàn)之日起,就成為詩壇矚目的一個獎項。形成慣例之后的“魯迅文學獎”基本上每四年評選一次,其對象為上一屆評獎到這一屆評獎所隔年份的各體裁文學創(chuàng)作。依據(jù)這一規(guī)定判斷,每一屆“魯迅文學獎·詩歌獎”的獲獎作品應當是這四年間最優(yōu)秀的詩歌作品,而整體意義上的“魯迅文學獎·詩歌獎”則以貫穿歷史的方式見證了中國當代詩歌20余年間取得實績中最具代表性的部分。
毫無疑問,“魯迅文學獎·詩歌獎”的評選會促進中國當代詩歌的發(fā)展。如果說“魯迅文學獎·詩歌獎”的評選原則如“堅持思想性與藝術性完美統(tǒng)一的原則”“重視作品的藝術品位”等,是以規(guī)定和理論的方式,確定了中國當代詩歌優(yōu)秀作品的認知標準,那么,通過評獎結(jié)果的揭曉,“魯迅文學獎·詩歌獎”還以生動的例證、集束式出場,為當代詩歌寫作和閱讀樹立了典范。作為享譽全國的詩歌大獎,“魯迅文學獎·詩歌獎”在正式評選之前通過各省作協(xié)等機構申報,在公共媒體上公布所有參評作品名單,在評選結(jié)果公示后再次結(jié)集、一起出版,同樣也為宣傳、普及詩歌獎本身和吸引讀者參與,起到促進作用。人們關注此獎、閱讀其獲獎作品,不僅擴大了“魯迅文學獎·詩歌獎”的影響力和知名度,而且也以間接、潛在的形式踐行著何為優(yōu)秀詩歌的標準和原則。
綜上所述,總括而言,“魯迅文學獎·詩歌獎”在一定程度上可謂建構了中國當代詩歌近30年的經(jīng)典化過程。作為一個形象的說法,此處所言的“經(jīng)典化”既是一個動態(tài)、可變的過程,也是一個由每一屆獲獎詩歌作品連綴而成的序列。由于這一過程在時間上有著天然的近距離,所謂“經(jīng)典化”常常要被置于一種比較的視野并不斷接受來自時間、讀者等多方面的檢驗。與此同時,“魯迅文學獎·詩歌獎”在評選過程中有其特定的范圍,也決定其與時代、社會、文化等各方面有較為密切的互動關系:就評選結(jié)果來看,“魯迅文學獎·詩歌獎”未必會推出一部乃至多部公認的作品,進而被銘刻到歷史的紀念碑上,但它理所當然應是這幾年間最好的詩歌作品;它首先要符合“魯迅文學獎”的評選標準,同時也要符合當下的文學鑒賞標準和文學趣味,這是其見證時代、具有“當代性”特質(zhì)且可以適度引領當代詩歌潮流的重要前提!
二
“魯迅文學獎·詩歌獎”在強調(diào)“堅持思想性與藝術性完美統(tǒng)一的原則”時,曾將其具體解釋為“所選作品應有利于倡導愛國主義、集體主義、社會主義的思想和精神,有利于倡導改革開放和現(xiàn)代化建設的思想和精神,有利于倡導民族團結(jié)、社會進步、人民幸福的思想和精神,有利于倡導用誠實勞動爭取美好生活的思想和精神。對于體現(xiàn)時代精神和歷史發(fā)展趨勢、反映現(xiàn)實生活,塑造社會主義新人形象的催人奮進、給人鼓舞的優(yōu)秀作品,應重點關注。要兼顧題材、主題、風格的多樣化?!边@種解釋包含及可以引申的內(nèi)容自是很多,不過,如果我們結(jié)合已獲“魯迅文學獎”的詩歌作品來看,注重思想性、現(xiàn)實精神并以此兼顧作品的藝術性顯然可以作為一條主要原則。從第一屆“魯迅文學獎·詩歌獎”評出的8部獲獎作品,即李瑛的《生命是一片葉子》、匡滿的《今天沒有空難》、韓作榮的《韓作榮自選詩》、沈葦?shù)摹对谒查g逗留》、張新泉的《鳥落民間》、王久辛的《狂雪》、辛茹的《尋覓光榮》、李松濤的《拒絕末日》,我們可以看到直面現(xiàn)實、以歷史的精神寫作,重視思想的進步性與深刻性,幾乎可以作為貫穿這8部作品的一條主線。而從歷史的角度來看,上述傾向也符合中國詩歌的傳統(tǒng)和讀者的閱讀習慣,此外,就是與魯迅先生文學的思想和精神保持內(nèi)在的一致性。
如果思想是一部作品的本質(zhì),而其外化時會表現(xiàn)為題材、主題以及意象等內(nèi)容的選擇,那么,“魯迅文學獎·詩歌獎”在確立思想主線的同時,顯然是在主題、題材等方面實現(xiàn)多樣化的探索與追求??v觀7屆“魯迅文學獎·詩歌獎”獲獎作品,王久辛《狂雪》和黃亞州《行吟長征路》對革命歷史題材的書寫;娜夜《娜夜詩選》、榮榮《看見》、林雪《大地葵花》、李琦《李琦近作選》、傅天琳《檸檬葉子》、杜涯《落日與朝霞》、海男《憂傷的黑麋鹿》對女性詩歌的探索;李松濤《拒絕末日》對生態(tài)問題、環(huán)境題材的憂患;老鄉(xiāng)《野詩全集》、雷平陽《云南記》對于地域性和獨特生命體驗的呈現(xiàn)……秉持不同的考察角度,“魯迅文學獎·詩歌獎”還包括諸如西川《西川的詩》、于堅《只有大海蒼茫如幕》等對“朦朧詩”后先鋒詩歌實績的展現(xiàn);成幼殊的《幸存的一粟》對于塵封歷史的重新發(fā)掘等,都具有詩歌史的意義和價值。與之相應地,“魯迅文學獎·詩歌獎”就獲獎詩人構成來看(依據(jù)獲獎時間計算),既有李瑛這樣的前輩詩人,也有韓作榮、張新泉式的詩壇中堅,還有李元勝、大解、陳先發(fā)、張執(zhí)浩等一批年輕詩人,這樣的構成也與中國當代詩歌的發(fā)展格局和態(tài)勢基本保持一致。
三
“魯迅文學獎·詩歌獎”在藝術上也呈現(xiàn)出多元、豐富的特點?!棒斞肝膶W獎·詩歌獎”每屆至少評出5部作品,在中國當代詩歌已進人公認的“個人化寫作”時代之后,充分顯示了對詩歌藝術多樣化追求的認可。每一屆詩歌獎既有詩壇宿將,也有新面孔的加人,其實是為當代詩歌的藝術提供了多個典型個案。從西川、李元勝、胡弦、陳先發(fā)、張執(zhí)浩等于20世紀90年代崛起的年輕實力派詩人人選“魯迅文學獎·詩歌獎”,我們完全可以得出該詩歌獎在藝術上同樣具有與時代同步的特點:“敘事性”“口語體”“底層”以及如何與傳統(tǒng)詩學和外來詩學資源相結(jié)合,古今融匯、中外化合,都可以在這些詩人的獲獎作品中找到痕跡。只不過,由于詩歌體式的特點,人們已很難從更大的視野如現(xiàn)實主義、浪漫主義的創(chuàng)作方法等層面去歸納其藝術成就。
“魯迅文學獎·詩歌獎”重視作品的藝術品位,就寫作和閱讀本身而言,可以深化并提升當代詩歌的藝術性。以韓作榮為例,他曾于獲獎的作品《韓作榮自選詩》中寫有:“我傾向于詩人是‘發(fā)現(xiàn)和‘命名者,去發(fā)現(xiàn)被俗常的目光埋葬的詩意,為雖發(fā)現(xiàn)其妙奧卻無法言說的事物命名,揭示‘萬物之終極所存在的簡樸中真理的蘊含。這,是從非美學的角度重新思考藝術本身的一種方式?!表n作榮的說法有助于我們重新理解并認識詩歌,“拋開”簡單地從藝術角度評價詩歌,其對于詩歌的認知具有得意忘言的辯證邏輯,此時的詩歌不僅要緊貼生活,而且還有發(fā)現(xiàn)和命名的魅力并由此直指詩歌所用的語言。再以郁蔥為例,他結(jié)合自己性格和寫作所言的“我一直從所有詞匯中選擇最明澄的字眼,并把所經(jīng)歷的一切都感受為美好”,確實展現(xiàn)其一貫的詩歌美學追求。郁蔥曾被稱為“一個過分的理想主義者”,在這種評價背后是其多年來對詩歌真善美的理想追求。他一直堅持“寫出好詩”,這最終使其成為一個純粹的抒情詩人,并在很大程度上拓展并豐富了中國當代抒情詩的表現(xiàn)力度。此外,較有代表性的觀點還可以舉雷平陽的“從閱歷中來。這是我私底下恪守的不多的寫作規(guī)矩之一。這么做,能讓我在每一個寫下的字之間,活著或說再活一次,并與這些字始終保持血緣關系。它們是我打散了的思想和軀體,當然也是我的另一種閱歷”。他的自我解讀可以讓讀者從更具體、深人的角度理解個人、寫作、語言、生命之問的關系。
這樣的例證還可以結(jié)合每一部獲獎作品羅列下去,只是限于篇幅,此處不再一一贅述。由詩人對自己獲獎作品的解讀,我們還可以發(fā)現(xiàn):“魯迅文學獎·詩歌獎”為中國當代詩歌提供優(yōu)秀作品的同時,也為中國當代詩歌的理論研究和詩歌批評提供了典型個案。是著眼于主題,還是著眼于藝術?是聚焦于意象,還是直面詩人的個性?依據(jù)每一部作品都有自己獲獎的理由,“魯迅文學獎·詩歌獎”在詩學層面留給我們的探索空間是廣闊的,正因為如此,其在參與中國當代詩歌發(fā)展和詩學建構的過程中,身份和意義才是多重的!
四
在論述“魯迅文學獎·詩歌獎”與中國當代詩歌關系的過程中,我們也必須注意到評獎本身產(chǎn)生的爭議。應當說,在“個人化寫作”成為當代詩歌普遍意義上的寫作趨勢之后,讀者評價標準也呈現(xiàn)出“個人化”的態(tài)勢,進而可以聚訟紛紜、人言人殊。“魯迅文學獎·詩歌獎”部分獲獎作品之所以在結(jié)果公布之后引發(fā)很大的爭議,一個重要原因就在于寫作和評價標準正逐漸步人多元化的時代,每個人對于詩歌都有不同的理解方式和獨到的見解。鑒于本文的言說對象,“魯迅文學獎·詩歌獎”為何產(chǎn)生爭議和如何爭議并不是我們所要討論的重點,這里僅就讀者的參與意識來談“魯迅文學獎·詩歌獎”在接受層面上的意義和價值,并進而對獲獎本身及其與當代詩歌的關系做出適度的反思。
必須承認的是,在閱讀媒介、網(wǎng)絡普及以及讀圖時代等因素的共同影響下,當代詩歌確實和純文學一道被迅速邊緣化,成為冷風景。詩歌讀者減少與社會公共文化對話能力減弱,已使其很難再現(xiàn)20世紀80年代的繁榮景象。但詩歌作為一項文化事業(yè),仍然要進行下去并需要為廣大讀者帶來審美體驗的同時,推出力與美并重、觸動人們心靈的篇章。從這個意義上說,“魯迅文學獎·詩歌獎”的評選結(jié)果引發(fā)讀者熱議并不是一件壞事,它至少反映了詩歌接受的深度、廣度以及可以拓展的趨勢。同樣地,“魯迅文學獎·詩歌獎”引起讀者的爭議,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在評獎過程中可能存在的問題,進而促進評獎機制的完善。而從更為長遠的角度來看,讀者參與、關心詩歌,評獎機制的合理同樣也有利于當代詩歌的良性發(fā)展。
總之,“魯迅文學獎·詩歌獎”評選過程就是其參與中國當代詩歌歷史建構的過程?!棒斞肝膶W獎·詩歌獎”每次從初評到最終結(jié)果的誕生,完全可以作為其所轄年份詩歌寫作的縮影。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評獎機制的不斷完善,“魯迅文學獎·詩歌獎”會推出越來越多優(yōu)秀的詩人和優(yōu)秀的作品。這一愿景不僅使我們對其充滿期待,而且也會使我們對中國當代詩歌的發(fā)展寄寓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