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珊
如果知道是這樣的情景,你還會不會走一遭?舒顏說,你回不去了,二十幾歲的時光一去不復(fù)返。我們都回不去了。
明麗心里一怔,仿佛舒顏穿越過自己的腦際。
如果早告訴你,結(jié)婚生子就是跟年輕告別,跟瑣碎結(jié)合,你還會那么歡欣鼓舞地迎接嗎?明麗尋思著。舒顏的聲音仿佛在說,如果早告訴你不結(jié)婚不生子也會跟年輕告別,你還不活了?
健身房里的女人們魚貫進出著,帶過一陣體味混合著汗液的氣息。明麗特別注意那些媽媽們,她們大都一臉疲憊,拖沓的身體仿佛在吶喊:我需要休息。
舒顏說,所以我不要孩子,前夫一定要,那就只好說拜拜了。
舒顏跟同居男友有個公司,跨國代理各種健身器械,是健身房的??汀C鼷愒诮∩矸拷探∶啦伲愀骖伋闪藥熒雍糜选?/p>
嗯,如果要你再走一遭,你還會嗎?明麗坐在書桌前望著窗外發(fā)呆。天已經(jīng)黑下來,她沒有開燈。喬丹又去了休斯頓。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似乎只有他不在的時候,她才覺得有自己的空間。凱文在房間里做作業(yè)。她坐在黑暗里,任由夜色墨一般蔓延。沉靜中細看,天其實并不是全黑,蒙蒙的白從樹隙中透出來,草地就給蒙上一層白霜。這大概又是那些多少年來裝進肚子里的需要吐出來的東西?天黑,并不是天本身黑。
對面人家的窗口像聽到了她的話,忽閃忽閃,一亮一滅,眼睛一樣不停地眨。凱文也喜歡這樣閃燈。那人家里難道也有一個這樣的小天使?
兒童是天使,明麗還記得當(dāng)初跟喬丹說這話時,差點沒把他咕咕地笑成一只老鴉。
她想起小時候聽到這句話時腦子里翻過的美麗天空和云影。
天使在顫抖。
對面的窗口忽閃了十幾次后終于安定下來。草地上卻突然躥起點點亮光。是螢火蟲。
四周響起幽鳴的蟲聲,遠處誰家的狗叫著,聲音像蒙了一層布。剛來美國讀書那陣子,她跟臺灣同學(xué)美華散步,傍晚的湖邊就有很多這樣的螢火蟲。明麗還是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地看到螢火蟲。
美華當(dāng)時正在跟一個老美同學(xué)談戀愛,明麗還勸過她不要嫁老美,沒想到到頭來自己卻跳著先嫁給了老外。
舒顏的話又響起來,婚姻是個宇宙的問題,跟嫁哪國人有什么關(guān)系。
哎,更沒想到自己也有看婚姻咨詢的一天。明麗嘆口氣,想起也是剛來美國讀書那陣,她在大學(xué)里尋資助,找到旁邊心理學(xué)系。正好有個老中朋友在那里當(dāng)TA(助教),她人到中年來讀博,那天好像又剛跟哪個教授慪氣,嘟囔著跟明麗說:不要來心理學(xué)系工作,心理學(xué)系的教授才最需要心理治療。
明麗也有些懷疑心理咨詢,跟陌生人談你最隱私的事情是有點兒莫名其妙??墒沁@世間就是由這些奇妙組成。比如按摩師,他們不但跟你不熟悉,還根本就是陌生人,卻用手掌觸摸你的皮膚,揉搓你的肌肉。就像《IQ84》里那個女子要扮成按摩師去行刺老大,只要輕輕一下就可以按住命門。再比如保潔員,她們跟你也毫不相識,卻在你的臥室,洗手間出出進進,摩挲過每一件物品,踏觸過每一個犄角,掃塵。物品如果有生命,也許要叫出聲音。
黑暗里,明麗回想起白天跟婚姻咨詢師的對話。
這張紙是哪里來的?咨詢師盯著明麗遞過來的一張紙問道。
在喬丹的公文包里找到的。明麗答。
十六開的白紙上打印著各項清單,收入,銀行存款,房屋,等等一系列收支平衡列表。
這張應(yīng)該是我家的一個五年計劃。明麗說。
是像,咨詢師若有所思道。
不是像,就是,你看這里。明麗指著:每月收入,水電費,生活費,樣樣俱全。二千元社安金也是喬丹將來能拿到的價碼,還有房屋四十萬。
關(guān)鍵是這個,明麗手指點著一個圓圈:雪柔——每月五百美金。
咨詢師的眼睛盯著那用圓珠筆特別圈出來的劃線,像被磁住了,半晌才終于問道:會不會是他的姐妹,親戚?
不是,他就一個姐姐叫納茜。明麗答。
五百元一個月,能干什么呢?明麗繼續(xù)詫異著,租房子嗎?會不會是中國人?
咨詢師不置可否。
會不會是他認識的朋友,熟人之類的,你沒有問喬丹?咨詢師終于抬頭看著她。
我問過,當(dāng)然是旁敲側(cè)擊地問。比如說,你有個同事還是熟人叫雪柔嗎?我那天在車?yán)锟吹揭粡垪l子是寫給她的。
條子寫的什么?喬丹問。
寫的五百美金。
喬丹還絞盡腦汁想了一會兒,說,是有個同事叫雪柔,每三個月我要跟她交個費用。
可那是公司的錢,跟這個賬單也不相干啊。明麗攤開兩手道。
你沒給喬丹看這張紙?咨詢師繼續(xù)問。
沒有。
還有如果是中國人,有可能是住在休斯頓。明麗像想起了什么,道:因為喬丹每星期都要去休斯頓出差,而且晚飯都在同一家中餐館吃。
明麗還想起爸爸跟她提過的一件事,有次去中餐館吃飯,女服務(wù)員上來跟喬丹擁抱,動作曖昧。
那還是在北卡的時候,明麗說:那女服務(wù)員我也認識,離婚的,是對喬丹有些特別熱情,每次來都要擁啊抱的貼得很近。我爸說有一次就看到喬丹摸了一下那女生的屁股。
咨詢師皺了眉頭:那你爸當(dāng)時怎么不跟你說?
他說以為我看到了呢。而我那時正抱著孩子根本沒注意。
那可不妙。咨詢師沉思著:如果是同一個女人,也有十多年了算起來。
談話至此,明麗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怔怔地望著咨詢師。咨詢師短發(fā)大眼睛,手里端著一杯咖啡,冒著熱氣,脖子縮在厚衣服里看起來像《瘋狂動物城》里的樹懶。生活都是不容易的,明麗突然想起哪本書中的這句話,只覺著也許不該來看什么婚姻咨詢。
講講來龍去脈吧。咨詢師卻縮著肩,捂緊手里的咖啡杯敦促道。
嗯,從頭說起,那要從生孩子那一刻開始。
明麗回想起那個春天。怎么能忘記那個日子,從醫(yī)院里出來,滿天下的兔子直往眼前蹦。
哪來這么多兔子?明麗忍不住驚奇。不是真兔子,是兔子玩偶,兔寶寶籃子。醫(yī)院門口柜臺上、走廊墻壁上,到處是藍色、粉色的兔寶寶影子。
護士說,是Easter。
明麗這才明白原來是復(fù)活節(jié),全天下都在過復(fù)活節(jié)的時候,她生了一個孩子。
那天的陽光很亮,她坐在輪椅上,身上穿著哺乳服,白底蘭花外罩同色褂子,胸前分縫,掀開就可以給孩子哺乳。喬丹站在她身后,扶著輪椅。明麗懷里抱著剛出生幾天的嬰兒。照片上也能看得出她的臉色灰暗。
我那時心里難過極了。明麗說,不只是剛做過剖腹產(chǎn)手術(shù)。
咨詢師摸索著手里的咖啡杯,靜靜地聽著。
本來我爸媽千里迢迢從中國來,就是為了幫我坐月子。中國人講究坐月子,美國人不當(dāng)回事兒早不新鮮了,喬丹也同意讓我父母來了,但是生產(chǎn)那天卻沒讓他們?nèi)?,說是醫(yī)院房間只能讓一個家屬陪同,而且我爸媽不會說英語。
好吧,同意他的話??墒前胍刮倚褋?,肚子餓了,想起病房桌子上我媽熬的雞湯,就說,喬丹你幫我拿過來,讓我喝幾口。
喬丹正在旁邊的沙發(fā)上睡覺,轉(zhuǎn)了個身說,你自己拿吧,就在桌子上,兩步遠。我明天還要開會,讓我睡一會兒。
我當(dāng)時氣得無語,我要是能動,哪里用他?他要上班,本來不用他來,可他偏要來,來了卻不幫忙,睡大覺。
明麗繼續(xù)道:我只好自己踮著腳,忍著痛,一點點兒挪到桌子旁邊,給自己倒了一碗湯。雞湯溫暖清香,我卻和著眼淚一起吞了下去。
后來的兩天,我爸媽來醫(yī)院探望,我跟我媽說,腳有點兒疼。媽說是下地早了。我想起,先前在走廊踱了十幾個來回,也是喬丹的主意,他說是怕刀口粘連應(yīng)該走,醫(yī)生倒是說了最好起來動動,因為剛生完肚子還是很大。這兩件事加起來,讓我覺得喬丹自以為是,不懂裝懂,明明可以不用來陪伴,卻為了在同事外人眼里顯出好丈夫的形象,偏要來。來了又不做事,做事也是指手畫腳的多。我這么自己生悶氣,結(jié)果是已經(jīng)下來的奶又給憋了回去。
我媽就安慰我,說,千萬別生氣,月子里生氣會落下毛病,你聽媽媽的。她越是這么安慰,我越是覺得委屈。
再有,你看兒子多好,我媽說,一點兒不哭,就睡覺。
剛說完,喬丹打噴嚏,巨大無比像雷鳴,把孩子驚醒了。孩子大哭起來。
讓喬丹注意,他卻說,打噴嚏哪里是能控制的,再說了,孩子就是要經(jīng)風(fēng)雨見世面,你越小心翼翼怕吵怕鬧他越是容易醒。
哎,喬丹自己睡覺卻要塞耳塞戴眼罩,這不是雙重標(biāo)準(zhǔn)嗎?
明麗嘩啦啦倒垃圾一樣,把一切統(tǒng)統(tǒng)倒給了咨詢師。
他人即地獄。明麗突然對咨詢師有了一絲憐憫和感佩,這么多人每天把各種垃圾倒給她,她怎么活的?
咨詢師卻像不受任何干擾似地靜靜聽著,終于說,女人生孩子是個最脆弱的時期,需要男人傾力相協(xié)。
是啊,明麗應(yīng)和著,繼續(xù)道:喬丹跟我父母也不對付,就是嫌棄他們來住得太久??墒撬植粫鲲?,我又不能下樓,那一陣全靠我爸媽樓上樓下跑,做好了飯菜,端到樓上來。沒有奶,孩子半夜起來要喂奶也是我媽在幫忙。三更半夜起床,到樓下冰箱取奶再回來喂給嬰兒。年近七旬的老人了。喬丹可倒好,一臉的不屑,說,他認識的人里生孩子還沒見過這陣仗,端飯菜上樓,接踵而至那架勢,簡直跟《百萬英鎊》里售貨員手捧一摞摞新衣拾階而上有得一比。
看我整天愁眉苦臉,對他愛搭不理,喬丹就說我是得了產(chǎn)后抑郁癥,一定要拽著我去看醫(yī)生。
我心里憋屈又生氣,在醫(yī)生辦公室就哭了出來。
喬丹就說,看看,她這不是典型的產(chǎn)后抑郁癥嗎。
他把醫(yī)生開的藥遞過來,讓我一轉(zhuǎn)身就給扔到垃圾桶里,心里說:你才得了抑郁癥呢,姑奶奶是覺得嫁錯了人。
咨詢師聽著,一連串地點頭,說,這一切從來沒跟他說嗎?
沒有,因為我覺得自己夠強大,強大的人有問題也可以自己解決。
Girl,咨詢師嘆道:我們都需要交流,你一個人在心里生悶氣,而喬丹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兒。
明麗一愣。說,人不都是要靠自覺嗎?什么都讓人家點明白還有什么意思?
咨詢師嘴角一絲微笑意味深長,說: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人是需要別人指出。這也是一種技巧,交流的技巧。
咨詢師繼續(xù)道,說話是一門藝術(shù)呢,即便是家里人也一樣。此所謂愛的語言。她說著,回轉(zhuǎn)身在書架上找了一本書遞給明麗。
讀讀吧,看看夫妻間究竟怎樣交流更有效。她說。
望著手里的書,明麗想婚姻咨詢難道也是心靈雞湯一碗?好了,就算自己嫁了一塊大木頭疙瘩,什么都得跟他講得一清二楚才知道。所謂的心有靈犀這輩子是別指望了。
誰讓你嫁給老美呢,明麗想起舒顏的話,像喬丹這樣的還算好的呢。給你講個朋友的故事,舒顏說,朋友這老公還奇葩,她感冒生病了,老公也給她端水拿藥,放她床頭柜,然后走人,去到另個房間睡覺,怕傳染。
相濡以沫哪里去了?
只能穿越回古代了,反正那時沒有藥,干脆要病一起病。舒顏說。
明麗再抬頭,能感覺到咨詢師臉上的異樣,面無表情加上一絲落寞。你剛才提到強大。強大是什么?她問。
是洞察、理解和原諒。你現(xiàn)在知道喬丹沒有在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幫你。他也可以想,自己努力工作賺錢就是支持你了,而且雖然不喜歡你父母來,也還是讓他們來了。
好吧。明麗點頭。
那么這個怎么算?明麗又把那張賬單一樣的紙揚了揚。
咨詢師盯了一會兒,問道,他去教會嗎?
喬丹是去教會,但是一個月五百美元給教會不太可能吧。明麗說。
你真的確定不是他的姐妹或者親戚之類?
確定。他姐姐叫納茜,下周感恩節(jié)我們還要去她家呢。
咨詢師不置可否,說,這件事還是要面對面說清楚比較好。這樣吧,感恩節(jié)過后你跟喬丹一起來,我們當(dāng)面跟他對質(zhì)。
臨走咨詢師站起身給了明麗一個大大的擁抱,眼里一絲嘆息,說,生活是艱辛的,有時候我們不得不面對我們不想面對的事實。
咨詢師的表情像是在明麗心里投下一堆石頭,往下沉,往下沉。
舒顏卻試圖安慰她,說,其實想想,真的沒有什么,只要喬丹答應(yīng)不再跟那個叫雪柔的女人來往,從此以后好好過日子,真的沒什么的。男人跟女人不一樣。
明麗想起剛發(fā)現(xiàn)那張紙的時候,還沒當(dāng)回事兒,等看到女人的名字和錢,才猛然一驚,心里咯噔一下仿佛失重,所有的血都涌到頭上,脹得要噴涌出來。
想想喬丹比自己大了十幾歲,真要出軌,也該是自己而不是他。
咨詢師聽到這話卻頭一揚,說,誰也不應(yīng)該出軌。
想想這一年半載,跟喬丹兩個人真是快形同陌路了,無話可說。原來人家的話都跟另一個人說了,人家的愛也同另一個人做了。明麗心里這樣憤憤著,卻又百思不解,難道他跟別人一起就可以了?
因為我發(fā)現(xiàn)他最近根本就不行。還跟他建議,那不是有偉哥嗎?明麗嘀咕著。
舒顏卻說,男人都是差不多了,她家麥克好像也大不如從前了,才四十幾歲呢,也不行。
怪不得這個社會這么多不滿,原來這么多性障礙。明麗嘀咕。
舒顏拋了一句:難道性就真那么重要嗎?
難道不重要嗎?明麗不置可否。
感恩節(jié)到了,喬丹早晨起來就不對勁,等下還要開兩個多小時的車去納茜家,他卻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明麗終于忍不住問個究竟。
卻原來是戒指不見了。喬丹說,每天臨睡前都放在柜子上小盒子里,今早卻發(fā)現(xiàn)不在那里。說著他的聲音帶了哭腔。
明麗連忙奔到臥室的柜子上,找到他平時放零碎的小盒子,手表在里面,別針之類的也在,戒指卻連個影子都沒有。明麗上下左右尋摸,抽屜,柜子底下,床鋪下面也趴著瞅瞅。
喬丹木樁一樣站在那里,說,不用找了,我都找過好幾遍了。
明麗一邊找一邊在心里猜測,戒指丟了,不知道是什么兆頭。舒顏不就是去海邊游泳戒指丟到了大海里,回來婚姻也“撒由那拉”了?
回想一下昨晚睡覺前,你都干什么了,會不會放到哪個褲兜里,或者是洗澡時,隨意放哪里了?
沒有,都找過了,洗手間也找過無數(shù)次了。他耷拉著腦袋,眼睛又要紅了。
昨晚你不是給瑞秋換窩了嗎,那時候手上戴沒戴呢?
瑞秋是家里的小寵物荷蘭豬,這打掃清理的工作本來是兒子的,老子心疼兒子,經(jīng)常代勞。
不記得了,反正是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就是沒有。他說著又帶了哭腔。
戒指找不到,事先約好的聚會總還得去,一行人只好稀里嘩啦上車出發(fā),一路悶悶地到了目的地。
納茜很能干,她跟先生當(dāng)尼兩個人都退休了,一把年紀(jì)了還能獨攬一大家子十幾人的感恩節(jié)大餐。女兒一家三個小外孫,連帶喬丹一家三口,節(jié)日宴永遠裝飾美觀飯菜可口。納茜還很享受做外婆的經(jīng)歷,小外孫們不來她還不高興。更享受做姑姑的機會,對凱文那是一個好,所謂姑侄輩親真是不含糊,世界通用。
喬丹在那兒跟當(dāng)尼聊得起勁兒,當(dāng)尼打高爾夫球,從前是業(yè)余,現(xiàn)在是正業(yè)。每日早出晚歸,退休有大把時間磨練技巧,竟然給他拿了個業(yè)余選手高球獎金牌。當(dāng)尼指著獎杯給喬丹看。凱文跟表侄們玩得正歡,別看他們年齡相當(dāng),凱文卻輩分大,這幾個小家伙要稱呼他叔叔呢。不過沒人在乎,叔侄玩做一團。
這么聊著呢,明麗幫納茜做下手,擺刀叉盤子,再嘩啦啦裝冰塊,倒飲料。
納茜問起明麗父母,知道他們都好。明麗也順便提起婆婆波琳。
波琳快九十了,他們姐弟倆都在想著是不是要送她到養(yǎng)老院生活,所以這一陣子都在為這個事煩心。波琳當(dāng)然喜歡在自己家里住,但是沒人照顧,家里又是樓上樓下,她一個老人,開車自理都是問題。
要不你來得州?納茜倒是提過這個建議。
波琳不愿意。納茜笑著道:好在她不愿意,要不我可慘了。
明麗也笑了,想想只有自己這樣的傻瓜,才會讓年邁的父母到身邊來。
去養(yǎng)老院倒是個不錯的主意。估計價格也不錯。
那是,納茜說,每月開銷好幾千。不過波琳自己有收入,她以前做房地產(chǎn)經(jīng)紀(jì)人一直干到八十幾歲,也是這最近幾年才不做了。她每月的社安金就有兩千多,住的房子也有四十幾萬。
有人吆喝飯菜已擺好,一行人就坐大餐開始。
隔天晚上,明麗在廚房里正忙活著晚飯,突然從客廳里傳來喬丹的叫聲,Holy Moly!
明麗順著他的叫聲望去,只見他手里舉著什么,一臉的興奮。
找到了!明麗也跟著叫起來。
在瑞秋的窩里,喬丹興奮地說:能想到嗎?那天我清掃瑞秋的窩,鋪上草片,用手去把草撥均勻,結(jié)果戒指就掉了下來?;燠E草里悄無聲息。我今早想著,好像有個聲音告訴我,戒指在瑞秋這里,我就過來翻翻,真沒想到,果然在這里,原來是給瑞秋收留了兩個晚上。
明麗撫摸著瑞秋的毛發(fā),它靜靜地趴在那里,嘴巴上貓一樣的胡須黑白間雜。
手機鈴響,瑞秋的胡須也跟著顫動了一下。
電話是納茜打來的。只聽喬丹對著手機里說:養(yǎng)老院的事嗎?給媽媽的看護費用,我算了一下,還列了個清單,每月五百塊就可以了。
納茜回應(yīng)著什么。喬丹繼續(xù)道:是啊,全看護要上千呢。你是說看護確認下來了?我都忘記了,她叫雪柔?好的呀,她如果做看護二十多年,那一定很有經(jīng)驗。媽媽的每月社安金兩千基本夠了,再加上房子賣掉的四十萬足夠她的下一個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