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此準備了近兩個小時。
算是遇到了一個好房東,給了秦麗和姜南七年的時間持續(xù)在這里居住,還有繼續(xù)下去的希望。按照他們的意愿,這一生都租住別人的房子,房子是別人的,生活是自己的,這是一種生活方式。但這個意愿一旦說出口,驚嚇了遠在山東西部銀城的爸媽,他們聽了焦急萬分,覺得孩子們一定是在外邊受了難言的苦,什么不正常的東西影響了他們的思維。
剛好相反,孩子們認為爸媽無法說服頭腦里那個頑固的意愿,人一輩子總要有個自己的家,就像狗要有個自己的窩,雞在夜里要鉆進自己的柵欄里,羊群要被趕進趕出自己的圈,還有很多類比可以無限延伸下去,一個目的是告訴秦麗和姜南,所有的活物都得有自己的住處,那樣才算作沒有白活,如果死了,才不會是個無處可去的游魂。
但姜南和秦麗回答爸媽的時候,都是在出租房里從客廳走到臥室,一邊用手機掃射著,除了冰箱和隨身換洗的衣物是屬于他們倆的,其他的都是房間里原原本本的東西。“我們應該盡量少占資源。”把幾間屋子走一個來回,“再說,這個世界,有什么東西能真正屬于一個人的?”
沒有人能回答這樣的問題。他們也把這樣的問題問向房東,房東告訴了她的憂慮,“其實,自從我丈夫走了,我總是忘記他不會永遠陪著我。而這個房子給我徒增了很多煩惱,我必須為它到處貼租賃廣告,因為我不會上網。還要照顧它修理它,讓它顯得比我還年輕,我還得和不同的租戶打交道,可我是個不愛說話的人。更可笑的是,我還得靠著它生活?!币苍S,這樣的相互理解是人類有了契約以來,租戶和房東最有生命力的自由關系。
房東在房價暴漲的任何時候都沒有敲響秦麗的門,來商討增加租金的事情,房東是個頭發(fā)全部銀白的老太太,任何季節(jié)都喜歡一身素衣,總之給人靜悄悄的感覺。她從不透露她的來歷,也不對租戶的私事過度好奇,只要她手里存有一份租賃合同和租戶的身份證復印件,以及早已預付的全年的租金就足夠了。她留給秦麗的,除了微笑,就是每次來訪安靜地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一角,環(huán)顧著房間的各個角落,展開對租戶滿意度的咨詢,“上次修好的抽水馬桶沒有再犯毛病吧?”
“好好的呢?!?/p>
姜南從臥室里鉆出來,已經把自己的臉洗過了兩遍,為了迎接即將發(fā)生的盛大“儀式”。
“天棚這塊兒裝飾板還不錯,跟原來的很搭?!?/p>
房東沖著天棚頂一塊斜三角的裝飾板指了指,姜南也跟著去看,“看起來就像設計大師的奇特設計”。他們兩個開始說笑了,然后,等待著忙碌的秦麗能停下來片刻,和他們一起欣賞這個變丑為美的杰作。原本這是天棚頂裂開了花,終于在一天清晨墜落下來那塊三角形的棚頂灰,還好,事故發(fā)生的時候秦麗和姜南在臥室里做著夢。
房東沒有走的意思,也許,她猜測出今天房子的主人遇到了大事情。這兩個小時里,秦麗把整個房間都打掃了一遍,不像迎接每個周末或者狂亂的生日會,她還在停頓了半個小時之后回答了房東先前的問話:“馬桶很好,抽水很順暢?!?/p>
房東和姜南坐在沙發(fā)的一角注視著匆匆忙忙的秦麗,她的胳膊是蹦跳的,正用一塊兒粉紅的抹布擦拭陽臺、書櫥、電視柜,她甚至蹲下來,把每一條裝飾的踢腳線都抹一遍。對于房東來說,能找到這樣細致入微地愛護自己房子的租戶是一種幸運。
“看來客廳里的節(jié)能燈亮度調得還不錯?!?/p>
因為一堆書堆在沙發(fā)的兩個角落,把那個三人組沙發(fā)中最長的一條沙發(fā)占去了三分之二,房東坐在中間的位置,翻翻左邊的書,又翻翻右邊的書,“還能讀這么多的書,”她停頓了幾秒鐘,像是在惋惜如今這個到處都是影像的世界遇到了不可解的大麻煩,“你們要是遇到什么困難,就跟我說,也許我能幫上點小忙?!?/p>
“沒有什么了,倒是我們想把你的房子租上一輩子?!?/p>
姜南又敲了敲桌子,“這里沒有擦干凈?!?/p>
秦麗跑過來,強迫癥令她把全身的力氣都用了上去,桌子發(fā)出吱吱吱的叫聲,房東迅速離開了沙發(fā),她的臉紅彤彤的,像火一樣流到脖子上,“這聲音就像提醒我,我得走了?!?/p>
秦麗這才有了羞怯,她在整個清掃房間的時間里,在自己的大腦中已經把即將發(fā)生的事情做了多種想象,所以,她忘記了家里還有一個房東在噓寒問暖。
“真是抱歉,我剛才走神兒了?!?/p>
秦麗把房東送到門口,“一會兒我們也出門。”
“對了,租一輩子當然可以,那我就可以活得長一些,還可以常來坐坐。”
房東邁出了門檻,她一下子輕松不少,心想原來今天的事情并不是發(fā)生在這座房子里,他們不是因為她的衰老而拒絕她,她順便把自己雪白的頭發(fā)重新捋了捋,轉身把門關上的時候,她注視著秦麗慚愧的眼睛,安慰了一句,“一切都會更好的。”
他們沒有按時離開自己的家,秦麗終于靜止下來,姜南用小奶鍋煮了兩杯掛耳咖啡,兩個人面對面坐著,看著對方,都一言不發(fā)。按照陽光照進房間的角度,整個北墻的長沙發(fā)都被照亮了,坐在上面的秦麗也渾身發(fā)起光來,已經早上九點鐘。他們六點就起了床,若是上班的節(jié)奏,七點就已經到各自的公司了。今天,兩個人專門請了一整天的假,身體和內心卻沒有因此松弛下來,他們因為今天要辦的事情而更加緊張。
這些年坐在這沙發(fā)上,姜南講過太多國際國家的大事,敘利亞戰(zhàn)火紛飛,英國脫歐,歐洲難民潮,俄羅斯普京訪華,中國高鐵修到了非洲,某大橋建成通行,秦麗總是能附和著或者點頭傾聽,有時候會非常憂慮卻又無能為力地嘆口氣:“那些事情太遙遠了?!彼€會小聲補上一句:“還是先說說我們這個小家吧?!爆F(xiàn)在,是他們切身的事情,他們倒是無話可說。
“你想說點什么,姜南,對我或者對你?”
“你是說對我們這些年在威海的時間?”
“可能吧,說不清楚,”秦麗搓著兩只手,手背手心翻覆著,澀澀地搓動,把艱難搓了出來,她的嘴角開始向下耷,那種訴說的困難就長到了手上,“我覺得我被拋棄,又尋求接納。一個人,為什么一個人總是要這樣?!?/p>
秦麗有雙藝術的手,白皙、修長,單看小手指纖細成一根柳條。姜南為這雙手感到驕傲,同時感到心碎,他在朋友們的面前自豪:“看看,我老婆的手,多美,連手模都比不上?!钡堰@雙手舉到半空的時候,它光禿禿的,姜南為光禿禿的它偷偷流過眼淚,他還不能給它添上一個美麗的戒指。
“我們的過去被切斷,但這里一定就是新的開始嗎?”
“事實上只是一件小事,秦麗?!?/p>
姜南終于坐到了秦麗身邊安慰她,他們來到威海十三年,秦麗之前不是這樣躊躇的人,她變化多端,像小狗一樣活潑開朗,像仙人球花一樣任性綻放,又像一杯水一樣平靜,可姜南發(fā)現(xiàn)秦麗變了,她會因為一件小事而渾身發(fā)抖,她甚至在胸腔里發(fā)出哭泣的聲音,“我從來沒感覺到這樣無助過。”姜南摟住了秦麗的肩膀,用一只手搓著秦麗的手背,十三年過去了,這雙手的手指上還是光禿禿的,姜南的胸口就被堵住了,“其實,這應該是一件快樂的事情。”
秦麗決定走路去派出所。這個想法真的很新奇也很酸澀,姜南心里一下子亮起來,他比秦麗還激動,他已經好久沒有體驗到秦麗奇奇怪怪的舉動了。這是在威海的隆冬,就算大海是一個龐大的調溫器,把海水里積攢的熱量釋放出來,平衡陸地上的寒冷,所以,在他們老家銀城的冬季寒冷無比的時候,威??偸且蜕先剿亩取5?,威海有海風,它把內陸固體的寒冷變成了流動的寒冷,人們依然要把自己裹成一個棉被桶,像盜賊一樣戴上口罩和帽子。從他們的家到派出所有10路公交車直通,要三十分鐘,一元硬幣,步行至少要六十分鐘。當這些細碎消磨一個人的興致時,秦麗會告訴你:“這成問題嗎?”
這是姜南又一個重新發(fā)現(xiàn),他覺得時間之所以轉瞬即逝就是因為秦麗總會冒出來一些不同尋常的小心思,這讓一切生活都充滿了不可知的冒險和刺激。興奮的姜南也難過不已,他給秦麗捋了捋垂到額頭的劉海兒,塞進帽子里。他都沒有注意到,秦麗失去創(chuàng)造新想法的能力有多久了。
從秦麗之前把家里擺成這個樣子就可以看出來。她一大早上要花掉兩個小時的時間打掃。姜南在一家韓國佛龕廠做雕刻設計,秦麗在一家醫(yī)療器械廠做質量體系內審,家里客廳一整面墻的博古架上除了一半的書本,擺滿廢棄的骨科醫(yī)療器械和木雕件。
秦麗有收藏那些手術器械的愛好,大都是殘次品,在專業(yè)檢驗人的眼里要棄掉的無用器械,她在每次下班后若無其事地裝進自己的包里,回到家,她擦拭它們,讓它們重新煥發(fā)金屬的光澤,然后擺在客廳的博古架上。她不是按照一整套器械的醫(yī)用規(guī)則來擺放,而是審美,怎樣的角度最能體現(xiàn)它們的美,她就會不停地變換角度和姿態(tài),尋找到最美的支點后才肯罷休。秦麗迷戀上了金屬,比如,鋒利的美、曲線的流動、斷裂的美、圓潤的弧形、凜冽的寒冷的美感、手術鉗、接骨板、鋼釘,這些東西能把侵入人體的銳物拔出,把碎裂的骨骼咬合,把斷掉的骨頭加固,總之,是直接減弱人痛苦的東西。
姜南也喜歡上了收集木雕的廢件,當成擺件。那一面墻的博古架裝不下他們收集來的金屬和木雕,他們就擺到了臥室的玻璃櫥里,至于什么時候兩個人夜夜下班回來兩手空空,他們忘記了收集那些美是發(fā)生在何時,沒有人察覺。
姜南出門之時還特意看了一眼一面墻的密匝擺件,一種人的興奮趣味重新被體會到,他沖著自己笑了笑,秦麗的后背已經消失在一樓的鐵門外。
他們有個很好的習慣,走到哪里都是形影不離,這是唯一沒有被遺忘的習慣。去下一條街的超市買吃的,或者到最近的藥店買些治感冒和頭疼的藥品,又或者到東邊的小廣場走一走,季節(jié)和時間都沒有區(qū)分,小區(qū)的人們總是能看到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進進出出。
從菊花頂小區(qū)向東南步行十五分鐘就可以到達老威海港碼頭,現(xiàn)在,老港碼頭和劉公島旅游碼頭都向南搬遷了,那艘定遠艦也跟著搬了過去,之前,他們很喜歡站在定遠艦的身邊長久地看著它,想象著清代北洋水師提督丁汝昌在這艘戰(zhàn)艇上英勇慘烈的戰(zhàn)事。冬天,海邊的人極少。有海鷗飄在海面上,海水一波又一波蕩來,它們就跟著蕩來蕩去,什么都不用期待。但,姜南在想不知道秦麗在想什么。其實,從家里出門正直向南走青島中路是直線距離,但,秦麗隨意地畫了一個弧形。
秦麗一直沉默地挽著姜南的胳膊,這看起來是一對中年或者遲暮的戀人,但,他們還在三十過半的青年時代。整條東海岸線漫長曲折,通過想象,也許海的那一端也會有一對韓國戀人處于如此的境況。他們選擇了他們想走的路,從幸福公園一直走到海上公園,他們想慢慢走一走,從他們來到威海最初的一年里頻繁到海邊,之后的十年,他們再沒有如此閑適的身體和精神。
幸福公園最醒目的是那座高高的幸福門,從幸福門向東望去,便是大海中的劉公島。幸福門下那個銅塑的百福圖已經充滿光亮,人們都到這里踩福,秦麗也爬了上去,在每一個福字上踩一下,姜南看著秦麗認真地踩過每一個福字,保證整只腳掌都和福字重合,那是她曾經最厭惡的做法,那時候秦麗看著密密匝匝站在福上的人說:“人除了靠自己,什么都是假的?!?/p>
姜南不忍心看下去了,他獨自一個人沿著海岸線向南走去,一批舉著紅旗剛剛結束冬泳的人站在海邊,泳衣里散發(fā)出人體的勃勃生機,彎曲的熱氣蒸騰著,姜南不自覺地轉了轉肩膀,踢了踢腿,咔咔咔的叫喚從骨縫里冒出來。他好像得到了一些新鮮活力的假象,繼續(xù)向前走。
海螺女雕塑旁邊一棵法桐樹,房東正一個人坐在一張長椅上,那棵法桐樹在椅子上和地面上留下了陰影,她就躲在陰影里看著對面的大海。
望向姜南的時候,她迅速用手絹擦了擦眼睛,“這里風太大,太冷”。
姜南點了點頭,彼此都在驚奇著對方如此季節(jié)和天氣來到海邊純屬個人出了問題。房東沒說出口,姜南就朝著福地揚了揚腦袋,房東頂著速凍的紅鼻頭兒朝著秦麗的方向望過去。
她眼睛紅紅的:“從你們那里出來,我一下子不知道去哪里好?!?/p>
“不過,我想我很久沒有到海邊看看劉公島的樣子了?!?/p>
“其實,我們也不知道去哪里好,姜南轉身看了看在福地上蹦蹦跳跳的秦麗,“有時候,走到哪里就算哪里也不錯?!?/p>
房東拍了拍她身邊的空長椅,示意姜南坐一下,姜南把自己縮成一個球兒擱在長椅上,冬季海邊確是人跡稀疏,連賣海螺風鈴、大海螺、珍珠項鏈的小攤子也不見了,除了海風聲就剩了偶爾嘎叫的海鷗。他們靜靜地坐了有一段時間。
“我老頭兒原來就在對面的劉公島,他是個軍人?!?/p>
姜南在內心里哦了一聲,他第一次聽到房東說起她的家事。她用手絹遮住了她的臉,雙肩開始抖動,悄無聲息地抖動著,從雙肩蔓延到雙腿,不知道多深的悲傷要用多大的力氣才能帶動一個人的全身。姜南朝著房東靠了靠,她雪白的頭發(fā)抵在了姜南的肩膀上,她獲得了一種勇氣,甩開手絹,放聲大哭起來。
秦麗跑來了,她抱住房東抖動的身子,聽到房東告訴她:“可是,老頭他死了,死在了和平中的疾病里?!?/p>
“人都是會死的呀?!鼻佧愑X得這句話蒼白無力而充滿概念的干癟,在這個時候說出來甚至有些無恥。
“我哪里是靠著那棟房子活著呢,我是靠著房子里的記憶活著?!狈繓|高聲喊著。
“可是我們把里面填進了很多新東西?!?/p>
“人的氣息無處不在的。”
“都怪他性格太火熱了,又是一根筋。但他也有軟肋,他一看到女人和孩子哭泣,他就成了一只綿羊?!?/p>
姜南這才明白些什么:“那你每次去家里不是回憶痛苦嗎?”
“反復記憶就是在忘記,當你記得太久,他就一直活著,一直活著,不就是沒有死亡嗎?!?/p>
三個人一條線坐在長椅上,靠在一起,他們望著毫無邊際的大海想著自己的心事。是房東打破了沉默,“你今早那吱吱聲就像人死的時候抽出的最后幾口氣?!币苍S她獲得了某種釋放,爽朗地笑了笑,那笑聲就像冰炮一樣砸在地面上,“對了,你們的事辦得怎樣了?”
“我們要去派出所,” 秦麗也在大海的面前說出了這件小事,“我們剛剛辦了威海戶口了,今天去取身份證?!?/p>
房東又把手絹蓋住了整張臉,“我知道,我都理解,我是黑龍江人,那時候我嫁給了我老頭兒,我成了威海人,有好長時間我都悶悶不樂,我覺得我被切斷了?!鼻佧惼疵攸c頭,她說不出話來,她第一次牢固地握著房東老太太的手,“距離成了一個問題,訴說成了問題?!?/p>
隨后,她把手絹攥成一個團兒,把弓形的脊背挺起來,極其嚴肅而鄭重地對秦麗和姜南說:“不是每個人都能明白從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究竟意味著什么?!?/p>
他們在海邊足足耗掉了大半天的時間,在估算著派出所要下班的時候,才去取了兩個人的身份證,匆匆逃掉。出了派出所大門的一刻,他們不知道接下來應該去哪里,他們把它們捉在手里,就像捉著另一個自己。冬天夜色來得早,街道兩旁的電子屏幕、霓虹燈都閃亮起來,到處響著各式音樂和促銷的喊叫。天橋下,成群結隊的車像果凍一樣凝固著,誰也前進不了一步,人們都下班了,肯定都在向家的方向走。
他們突然不想回家,也不知道該去哪里,這種意識是突然冒出來的。他們就近爬上了天橋,這是從海濱路到青島中路派出所必經的一座天橋。剛才他們就是從天橋上經過的。現(xiàn)在,他們重新走上天橋,天橋足有三人之高,比他們居住的一樓要高出一戶人家,站在天橋上,十三年,第一次站在天橋上看到了一座城市燈盞閃爍的整體,暮色越是黑透,那些車燈,那些高挑方塊兒樓里射出的燈光越是明亮而充滿尖銳的毛刺,在大片如晨光的白光里,除了一張身份證,他們一無所有,應該把自己放在哪里,放在哪里很重要嗎?為什么還在意屬于哪里?就像房東一次又一次去接近痛苦回憶是為了獲得此生。
他們突然被激起一種生命感動,姜南緊緊抓住秦麗的手,在天橋上走過,他們意識到人的一種新的歸屬,對面橫沖直撞的人流也無法將他們分開,一旦對方丟失,自己就會失去一部分生命,這種奇妙的意識連他們熱戀的時候都沒有感覺到。橋欄桿是金屬的,表面的漆有被剝離的地方,姜南握緊秦麗的手就坑坑洼洼的,他們早該這樣緊緊地握一下對方的手,傳遞給對方些什么,但人總是善忘的。
責任編輯:姚? 娟
作者簡介
愛玲,本名劉愛玲。先后在《中國作家》《花城》《山花》等刊物發(fā)表中、短篇小說四十余篇,作品入選《小說選刊》及年度選本。獲梁斌小說獎、萬松浦文學新人獎等。中國作協(xié)會員,山東省作家協(xié)會簽約作家,魯迅文學院32屆高研班學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