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歷史學家勞干從北京大學歷史系畢業(yè),進入中央研究院史語所工作,傅斯年一直是他的上司。在此后的歲月中,他與著名歷史學家陳寅恪有過多年的交往,他經(jīng)常向陳寅恪請教學術(shù)方面的問題,陳寅恪給了他很大幫助,他很感激,因此對陳寅恪格外尊重。1949年,勞干隨遷臺的史語所去了臺灣,仍在史語所任職。1950年,傅斯年因病去世,有關(guān)部門決定對傅斯年的遺稿進行整理,勞干參加了傅斯年遺稿的整理工作。有一天,勞干在翻閱傅斯年留下的一本書時,發(fā)現(xiàn)書中夾著一張便條,他展開一看,原來是多年前陳寅恪寫給傅斯年的,便條的內(nèi)容,竟然是陳寅恪向傅斯年推薦勞干!勞干看了這張便條后感動萬分,因為此前,他從來沒聽說過這件事,與陳寅恪交往那么多年,陳寅恪也從來沒向他提起過這件事。如果不是這次偶然的發(fā)現(xiàn),他永遠也不會知道陳寅恪曾經(jīng)默默地幫助過自己!他因此對陳寅恪更加充滿了敬意。
同樣的事情,在歷史學家王永興身上也曾發(fā)生過。王永興是陳寅恪的弟子,上世紀40年代曾在清華大學任講師工作。1990年,清華大學紀念陳寅恪先生百年誕辰學術(shù)討論會出版了一套紀念文集。有一天,王永興查閱清華校史檔案,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一封信,寫信的日期是1947年,是陳寅恪給當時的清華大學校長梅貽琦的信,信的內(nèi)容是希望梅校長為王永興解決住房問題:“思維再三,非將房屋問題解決不可”,否則“弟于心亦深覺不安”……王永興拜讀罷這封信后,“大夢初醒,悲感萬分”,因為這件事陳寅恪從來沒有向王永興提起過!后來,王永興寫了《種花留與后來人》一文,表達了對陳寅恪的感激之情。
新中國成立初期,王元化忽然接到復旦大學的聘書,聘請他到復旦中文系兼課,王元化因此成了復旦大學的教授,在復旦從事了幾年教學研究工作。那么,復旦是怎么發(fā)現(xiàn)王元化進而聘請他的呢?王元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幾十年后,王元化讀到了唐弢的《狂狷人生》,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當年之所以能收到復旦大學的聘書,是出于郭紹虞的舉薦。但那時兩人并無來往。更難能可貴的是,幾年之后,兩人有了長時間的密切交往,但在交往過程中,郭紹虞從來沒有提起過這件事。
以上三個小故事,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主人公——陳寅恪和郭紹虞在幫助了別人之后,卻從來沒有向被幫助的人提起過。幫助別人是一種美德,不求回報地暗中助人則更難能可貴。陳寅恪和郭紹虞“助人不聲張”的做法,使其人格修為達到了令人仰望的高度,也從另一個角度為我們詮釋了“大師”兩個字的真正含義。(唐寶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