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榮華
近階段有幾條與教育相關的新聞受到人們的廣泛關注。其一:山東省日照市五蓮二中班主任楊守梅老師因用課本拍打兩名逃課學生,因家長不斷糾纏,受到學校和當?shù)亟逃块T極其嚴厲的兩次重罰。其二:安徽樅陽縣陳瑤湖中心學校從教 19年的班主任周安員老師因處理學生糾紛,無奈于家長的無理和蠻橫,不滿學校要求其“盡快向家長道歉”的調處,從銅陵長江大橋縱身跳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其三:今年七月,中共中央、國務院發(fā)布《關于深化教育教學改革全面提高義務教育質量的意見》,明確提出“制定實施細則,明確教師教育懲戒權”的要求,試圖從法律規(guī)定上保障教師有效行使懲戒權,促進教師敢管善管。因為時間上的巧合,這三則新聞引發(fā)了全社會對“教師教育懲戒權”的關注和討論。
教育懲戒權是教育領域一個敏感話題。在國人的傳統(tǒng)觀念中,教師懲戒學生就如同父母教訓不聽話的兒子一樣,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有“嚴師出高徒”“不打不成器”“棒頭出孝子”等老話,古人也有“一片無情竹,不打書不讀,父母若愛你,不必送來讀”的詩句來表達對為師者的理解和敬畏。但我國現(xiàn)行法律明令禁止體罰,《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人保護法》明確,學校、幼兒園、托兒所的教職員工應當尊重未成年人的人格尊嚴,不得對未成年人實施體罰、變相體罰或者其他侮辱人格尊嚴的行為。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以后,隨著西方的一些教育理念的引入,“愛的教育”之熱潮席卷教育界,賞識教育成為主流,教育懲戒更被認為是非人道、反教育、落后教育方式的代名詞。教育本來是傳道授業(yè)解惑,傳授知識只能算是授業(yè)解惑,是排在“傳道”之后的,可是時至今日,教育這一職業(yè)領域被漸漸壓縮成了“授業(yè)”這一角天空,教育逐步陷入了“學生牛、家長橫、教師慫”的怪圈。
2017年 3月,全國人大代表、廣州市人大制度研究會常務副會長陳舒指出,近年有一些教師體罰學生的報道見諸報端,體罰當然不好,但是過度渲染,讓老師對學生完全不敢教育,孩子一點兒挫折都不能受,這同樣是教育的失敗。如今,學校中的“熊孩子”“小霸王”越來越多,陳舒認為,要賦予教師更多教育孩子的權力。學者、復旦大學教授錢文忠有個觀點:“不打不罵不罰是培養(yǎng)不出優(yōu)秀孩子的”。他說:“中國教育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問題。今天我們對中國教育所有的看法也許都起源于一種錯誤,我們沒有認真思考到底什么是教育。我們在不斷地讓步,為自己找理由,為孩子們開脫。我想說,教育不是這樣,也不應該是這樣?!?/p>
然而,在現(xiàn)實的教育實踐中,教師往往因使用教育懲戒被問責處罰而不敢行使教育懲戒權。這一現(xiàn)象除了與我們長期回避教育懲戒,對其研究不夠、研究不深有關之外,還與我們的法律法規(guī)對教育懲戒權的規(guī)定不足有密切的關系。查閱了相關資料,廣東和青島都曾發(fā)文明確過教師具有管教懲戒權利。然而,兩地的實施效果并不好,根本上在于相關規(guī)定太過“模糊”,缺乏可操作細則。因此,盡管有規(guī)定,但出于現(xiàn)實考慮,教師們只能繼續(xù)“明哲保身”。
也許有人會認為,這一次國家層面出臺了“明確教師教育懲戒權”的政策,中小學教師就有了懲戒或體罰學生的“尚方寶劍”。這是一個亟需厘清的誤區(qū),否則吃虧的還是教師。首先,教育懲戒不能簡單等同于體罰。確實,教育懲戒與懲罰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的,但教育懲戒是教師依據(jù)一定的規(guī)范,以不損害學生身心健康為前提,以制止和消除學生的不當行為、幫助學生改正錯誤為目的,以懲戒為特征的一種教育方式。而體罰有損人格尊嚴,會給學生造成身體和心理的傷害,甚至會影響學生的健康成長,且體罰宣揚暴力,是反教育的,也是現(xiàn)行法律法規(guī)明令禁止的。其次,如何使用“教育懲戒”是需要“實施細則”支撐的,而這“實施細則”可能還在很遠的“路上”。以新加坡為例,新加坡在教育懲戒方面有完善的立法規(guī)定,新加坡教育部制定了《處理學生紀律問題的指導原則》。其明確指出:新加坡所有中小學可以處罰學生,并對學校、警方、社會等相關部門提出了可操作性的要求。又據(jù)媒體報道,北京育英學校密云分校于今年九月制定了學生違紀懲戒條例,以懲戒作為教學管理的手段而非目的,明確懲戒行為的邊界,并創(chuàng)新懲戒形式,通過勒令改正、限期思過、遞交道歉卡、參加義務勞動、通報批評等方式對學生進行教育。這是對學校“懲戒權”立法的一次試水,對懲戒標準進行了細化,以期厘清懲戒范圍和方式,既充分發(fā)揮教育懲戒的威懾作用,又能保障廣大學生的合法權益。
說了這么多,也許有人會因我主張“教育懲戒”而懷疑我是不是一個“教育暴力者”。平心而論,剛從教時,年輕氣盛又缺少教育經(jīng)驗的我,也是偶有“變相體罰”嫌疑的,不過那時的社會風氣對此還是比較“容忍”的。在教育領域經(jīng)過近四十年的“浸潤”,現(xiàn)在的我比年輕時更平和、更理性一點。我主張“慎用懲戒”,教師還是要通過“正面教育”和“教育藝術”來收獲教育的“詩和遠方”。即使使用“教育懲戒”也要有尺度、有愛意、有溫度:尺度便是依法、依理;愛意是指懲戒的目的是對學生的愛護和關懷,不能簡單粗暴;溫度是給予學生溫暖,懲戒結束后的溝通和觀察需要持續(xù)。特別是在現(xiàn)行法律法規(guī)尚未完備的語境下,教師在做好教育工作的同時,還得注意自我保護,要記?。河肋h不要碰紅線踩雷區(qū),永遠不要把自己置于風口浪尖。
“教不嚴”固然可能因為“師之惰”;但愿“教得嚴”,也別變成“師之錯”。教育領域少一點“楊老師現(xiàn)象”“周老師現(xiàn)象”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