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音格力
與你在最美的一個詞上坐一坐,聽聽風,看看月。這是多么美的事。
也許太詩意了,與日常,與樸素人間,顯得過于縹緲。也許又是因為,明知皆是俗人一個,所以此生欠著彼此一份詩債,便要借了清風明月,與你花影婆娑。
在這個世界上,有時我們什么也不缺,缺的就是一顆詩心一份詩情。因此我們欠了生活,或欠了一個人一份詩債。
馬致遠有一曲也提到了“詩債”:酒旋沽,魚新買,滿眼云山畫圖開。清風明月還詩債。本是個懶散人,又無甚經(jīng)濟才,歸去來。
酒與魚剛買好,見到的是云山畫圖,一派隱逸之趣。俗世里過著,心頭還想著詩債,這樣的人,生命永遠綻放著瀲滟的光。
有人評說,前四句勾勒出一幅“隱居畫卷”,眼前便出現(xiàn)一個詩人酒喝好魚吃飽,剛站起來,就跌跌撞撞,一個趔趄,從畫里掉了下來。猛一驚,想起自己還欠著幾首詩債,趕快趁著清風明月去寫吧,還上了債,才能再隱居到畫中去。
我更愿意把這一句“清風明月還詩債”理解成一個“借”字。李白有詩,“清風朗月不用一錢買”,所以馬致遠在買了酒與魚,看到美景時,灑脫的情懷,自然而然——借清風與明月為詩,還俗世一份詩情。何其豪放與不羈。
馬致遠的散曲,確實是“豪放中顯飄逸、沉郁中見通脫”。恨古時留不下聲音,所以聽不到馬致遠的唱曲。若這時能聽得這一曲,耳朵該是怎樣的享受,余音不絕,意味十足。
馬致遠寫了很多“歸去來”。買了酒買了魚,看到了好景想起了詩債,歸去來;看到故園風景依舊在,三頃田,五畝宅,當然也要歸去來。
我總覺得,一個人眼前有千條路,必須有一條是通到內(nèi)心的。歸于內(nèi)心的人,才能看得見萬物迷人,才能看花寫詩。
我一直也愿意做這樣一個走向自己內(nèi)心的人,也許是為了看看清風繞滿的花枝,走一走白云搭起的石階,也許是為了一頁某人留在心中的詩稿。
走向內(nèi)心,因為我欠了自己,欠了世間,一份詩債。
為還一份詩債,我把墨研老了,把流水捻成萬古琴,甚至把落花鋪在信箋上,把月光灑滿窗前……我準備好了一萬首美麗的詩,安排它們在一盞茶里低眉,在長長的歲月里某一朵悄悄開了又悄悄落了的花上微笑。
我會用一個詩人深情的詩行告訴自己:“從春天開始,你要再次出發(fā)。愛上沿途的美,也愛上沿途的厄運;愛煙火里的溫暖人間,也愛塵世里的薄涼。”
清風明月還詩債,還的不過是一點善,一點美,一點暖,一點蒼涼中而永不失卻的多情與喜悅。
那些詩債,讓生命的筆尖靜了,靜生幽,幽生高潔。如此,也終于明白,美的詩,在紙上,也在眼睛里。青山是詩,幽月是詩,微風,細草,又是詩,木蘭墜露,秋菊落英,白云抱溪石,清風吹花影,哪個不是詩。
就連你的名字,你帶走的歲月,都是我永遠愛之不盡的詩債,讓我身在俗世而清澈美好。
我相信,欠俗世一份詩債,才能向自己的內(nèi)心走去,才能歸去來。然后才能與你,在最美的一個詞上坐一坐,聽聽風,看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