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艦戈

(中國社會科學院 古代史研究所，北京 100732)

在安陽中國文字博物館中存有大量的古代印刷刻版的實物、圖片、文獻資料等，它是中國文字發(fā)展史研究的重要基地。由于“佛教的興盛和科舉制度的推行，使社會對書籍的需求量大增，傳統(tǒng)的手抄方式已經(jīng)很難滿足社會的需求，人們迫切需求一種快速生產(chǎn)書籍的工藝方法，當這些因素齊備時，印刷術(shù)應運而生?！盵1]從這些古代刻版管理使用情況中，擇取明代初期官學書籍刻版管理一隅，予以探究。

明代官學包括中央官學和地方官學，中央官學有國子監(jiān)、宗學、武學等機構(gòu)。地方官學分為兩大體系，一是各府州縣、都司衛(wèi)所的地方儒學，二是武學、醫(yī)學、陰陽學在內(nèi)的專門學校。這些官學除各自承擔不同的教學任務外，刻書印刷也是學校的一項重要活動之一，其中以國子監(jiān)和各地方儒學的刻書最為豐富。

官學刻書主要用途在于保障學生的閱讀需求，其印刷用的刻版，用完后是否被束之高閣，還是有其他用途，是否可以被私人利用？雖然，現(xiàn)在對國子監(jiān)的刻書種類、藏書、刻書經(jīng)費等問題都有一定研究，但極少提及官學刻書的書版利用問題，尤其是私人利用這一點。官版私用并不常見于一般的歷史記錄之中，我們可以從明初五朝名臣楊士奇私人藏書題跋中，考究明代國子監(jiān)書籍刻版之私用及其管理情況，進一步了解我國古代圖書出版事業(yè)的發(fā)展。

一、楊士奇藏書及其題跋記

楊士奇(1366-1444)號東里，謚號文貞，江西泰和人，明初五朝元老大臣。先后擔任《明太祖實錄》《明仁宗實錄》《明宣宗實錄》的總監(jiān)，主編編纂《文淵閣書目》。其人無其它愛好，唯有嗜好藏書，家有藏書數(shù)萬卷。

楊士奇不僅好藏書，還將其藏書一一著錄于目，為告訴后人書得之不易，皆是其“勞心苦力，以求得之?！釕趾笾?，不知守也。凡書具志，吾所以得而勉其所以守?！盵2]抱有如此心愿，楊士奇幾乎將自己所有的藏書、碑帖皆作題跋。這些題跋中有的評價書籍之價值，有的比較書籍之優(yōu)劣，其中記錄書籍來源的最多，幾乎每本藏書都記載。

縱觀楊士奇藏書的來源主要有以下幾類：

其一，得于友人，即他人贈送。楊士奇為人謙和，好友眾多，贈書者也不在少數(shù)，如楊榮、金幼孜、胡廣等人皆贈予不少書籍。有些書籍也是楊士奇主動索要而得，如《四書管窺》一書從黃岡教諭周公明求而得之。

其二，得于抄錄。楊士奇嗜好藏書，每見有喜愛之書，便抄錄之，有的抄錄于友人家中，有的抄錄于旅途之臨舟，有的抄錄于武昌，有的抄錄于北京。并且這些抄錄的工作大概都不是楊士奇親自完成，多由隨從或?qū)W生抄錄。如《古詩雜鈔》是其在武昌授徒時學子之所錄?！秳⒋吻f法帖釋文》錄于武昌尹千戶，由童子所寫。《金石例》《歐文外集》和《東坡文》，此3部書負責抄錄的人大概并沒有多少學識，所以錯誤極多。除楊士奇外，萬歷年間的私人藏書家徐勃在《紅雨樓藏書題跋志》中也有些記載。如其見到唐韋莊的《浣花集》后“遂命工抄錄，以備觀閱”。比起楊士奇，徐勃用“命”“工”二詞更明確地指出其有專門負責抄錄的工匠。這在其他人的藏書題跋記中并不常見，亦給人一種古人自己抄書的假象，從二者的題跋中可以看出，有一定財力的藏書家多是雇人抄書。

其三，得于購買。古代書坊經(jīng)過元末戰(zhàn)亂，至明初尚處于恢復期，書籍刊刻的數(shù)量和種類有限，所以楊士奇購買的書籍與前兩種相比要少的多。再者，購買相較贈送和抄錄而言屬于較為容易的得書方式，沒有特殊的紀念價值，所以楊士奇在做題跋時也有一定標準：“凡吾家文籍得于故人朋友之遺者，必謹著所自，不敢忽。其出于貨致者，不著也?！盵3]除個別書籍價格昂貴或特殊情況予以說明外，其余購買的書，在題跋中幾乎不載來源，僅有內(nèi)容評價。

這樣的藏書題跋在明初藏書家中并不多見，藏書題跋記為我們研究明初書籍版刻留下了豐富的史料，為明代官學書版的私用研究提供了有力證據(jù)。

二、國子監(jiān)圖書刻版之私用

國子監(jiān)是明代的最高學府和教育管理機構(gòu)，有南京國子監(jiān)(南監(jiān))和北京國子監(jiān)(北監(jiān))兩處，除承擔教學任務以外，刻書也是其重要工作之一。受右文政策的影響，加上繼承宋元以來的大量舊版，明代國子監(jiān)，尤其是南監(jiān)所藏書版的數(shù)量十分可觀。據(jù)《南雍志》記載：明初至萬歷年間刻印圖書約有300余種，8000余卷。

國子監(jiān)有為數(shù)眾多的書版和圖書，除刷印用做教材和供師生讀書外，是否還有別的用途？是否也像當今公共圖書館一樣，可以有條件地借閱或提供復制印刷服務？這一點我們從楊士奇的藏書題跋記中可以知曉。

在楊士奇的藏書題跋中有頗多類似描述：《史記》八冊，刻板在太學；《文獻通考》三百四十八卷，刻板在太學；《昭明文選》六十卷三十冊，刻板在太學?！肚皾h書》二十五冊國學印本；《呂東萊文》八冊，刻板在北京國子監(jiān)。(現(xiàn)代漢語中“版”，在古代多寫作“板”，多指刊刻書籍使用的書板。本文中按照現(xiàn)代漢語用法，多用“版”，僅在引用古籍時使用原文“板”字。)諸如此類，標注刻版在太學或國子監(jiān)的藏書共19種，300余冊。楊士奇為何特地將書版所在地點標識出來？其中原因就是，這些書刷印國子監(jiān)書版而來。此類書大致可分成兩類：一種是他人印制后送予楊士奇，一種是楊士奇托人刷印。

他人贈送的主要有《王臨川集》和《晉書》等，楊士奇在《王臨川集》題記中寫道：“北京有荊公臨川集，板在國子監(jiān)舊崇文閣，而所闕什一用之。永樂八年，(某某)扈從在北京，印二本，以一本寄余，凡十冊。”[4]由以上的記載分析：括號中的“某某”可能是楊士奇在作題記時，漏落了某位贈送書籍人的姓名，此人可能指楊榮。在《朱子語略》一書的題跋中，楊士奇如此寫道：“刻板在北京國子監(jiān)。永樂庚寅(永樂八年，1410年)，楊庶子(楊榮，曾任右庶子)扈從還，以見遺?！盵5]楊榮在永樂八年跟隨皇帝出征蒙古，回程途中先到北京，從國子監(jiān)中印《朱子語略》一書，贈送予楊士奇，所以此《王臨川集》可能也是楊榮同時從國子監(jiān)刷印。

從《王臨川集》的獲取來源看，國子監(jiān)的書版大概是允許私人刷印的，至少為官者是可以刷印。

另一本《晉書》也是楊黼從國子監(jiān)刷印后贈送給楊士奇的，楊黼是楊士奇的族人，東平知州楊季琛之子，“舉進士，在京師泊然無他嗜好，惟志學問，(楊黼)聞國監(jiān)有書板，悉貲以求印，余助之工力，以此見贈云?！盵6]說明此《晉書》是楊黼聽聞國子監(jiān)有書板，想自費印刷，楊士奇從中予以疏通、協(xié)助，所以楊黼便多印了幾套，贈送給楊士奇一套。

由此來看，國子監(jiān)的書版大概是可以自費刷印的，所以除他人贈送外，楊士奇也曾請親朋好友幫忙為自己刷印國子監(jiān)書版，如《清類經(jīng)星分野大略》一書具體刷印方法，在楊士奇家藏《兩漢詔令》題跋中又有明確說明：“《兩漢詔令》三冊，刻板在太學。張守初真人來京師，以上清紙貺余，曰：‘少助書簡之用?！嗨毓呀?，雖有至親交者，亦懶于作書，而計其紙可印《漢詔令》一部，遂托歐陽助教允賢成之，此書是也。每退朝，閉戶謝客，坐南軒翠竹之下，清風徐來，獨取此書，因其優(yōu)柔深厚之詞，以考夫?qū)挻笾覑壑?，反復涵詠，亦一快哉?！盵7]此3冊《兩漢詔令》是楊士奇將張守初帶來的上清紙給當時的國子助教歐陽賢，托付其幫忙刷印太學書版而成。從楊士奇家藏《晉書》和《兩漢詔令》的題跋來看，若私人想刷印國子監(jiān)的書版，須自己提供紙張和費用，并請好友幫忙才可實現(xiàn)。這種委托國子監(jiān)官員刷印書籍的情況，并不獨見于楊士奇的記載之中。

明弘治年間，程敏政曾多次請南監(jiān)祭酒謝鐸幫忙印書：“往者印南監(jiān)諸書，多籍尊力，所愧者不能讀耳?！吨熳又軙[本義》分《十翼》者，當時不能印得，茲因鄉(xiāng)戚邵景高管解去，便托寄上紙墨之費，乞分付轉(zhuǎn)印一部付來，不勝教愛?！盵8]這與楊士奇的記載也相吻合。

萬歷時，陳懿典給馮夢禎的尺牘中寫道：“奈何太學書板甚多，便間乞以書目見示，欲從掌故印數(shù)部耳?！盵9]此時馮夢禎為南京國子監(jiān)祭酒，陳懿典想請馮給予國子監(jiān)書目，若有自己中意之書，可以遵從舊例幫助自己刷印幾部。那么這里提到的“掌故”究竟是什么舊例呢？刷印國子監(jiān)的書版是否有什么慣例呢？在正德年間任國子監(jiān)典籍的李崇光的傳記中則有明確記載：“李崇光，字宗顯，陜西高陵人。少為邑學生，貢入太學。正德庚午，授南京國子監(jiān)典籍。……國朝典籍書板多在南監(jiān)，縉紳置籍者，印千紙例輸白金五分於典籍以為常。崇光辭弗受，祭酒司業(yè)咸嘉之，以疾卒於官?！盵10]

至少正德年間，甚至更早以前，私人在國子監(jiān)刷印書籍，每印千紙就要給國子監(jiān)典籍白金五分，并成為慣例，習以為常。國子監(jiān)設祭酒、司業(yè)、助教、典籍等官負責國子監(jiān)一應事務。其中典籍的工作與書版息息相關，“書庫扄鑰，以時省察，典籍司之?！盵11]詳細來講，典籍主要“收掌監(jiān)中書籍，凡經(jīng)史子集各書及書版，均分櫝藏之并識于冊。諸生有閱讀者，記其名并冊數(shù)，且限期歸櫝注銷。夏月率工役曝書以防蠹壞，冬月則檢查稽數(shù)有無短缺，又凡監(jiān)中金石碑記以及版冊等項?！盵12]典籍為從九品官員，官俸每月約3兩銀子。白金5分大致相當于50文錢，雖然白金5分與官俸相比微不足道，但當時在書坊買一本書卻花不了多少錢。洪武二十三年(庚午1390)，楊士奇于書坊買過《廣韻》一冊，“其值五百文，既為友人持去，后十年復市之，其直亦然。凡今生民日用之物，歷十年之久，率增直十數(shù)倍，獨書無所增。”[13]《廣韻》是一部較厚的書，若全書僅有一冊，則有300余頁，若楊士奇得到的僅為殘本，非全本，一冊也應該有百余頁，所以價格相對較貴。若比較薄的書，如《史略釋文》和《十書直音》兩本，在洪武初年“市直百錢”，一部約值50文左右。若買雜字書，在洪武末年則鈔一貫可買十數(shù)部，一部約值50～80文錢。由此可見，在國子監(jiān)刷印書籍，除自付紙墨之費外，給典籍的錢就幾乎相當于在書坊買一部小書的錢，費用還是比較高的。但由于國子監(jiān)書版的校勘、質(zhì)量均屬上乘，刷印之人也為數(shù)不少。

上述國子典籍李崇光辭不受金，祭酒、司業(yè)僅持贊許的態(tài)度，而未禁止此種行為，就這一點來看，這一“慣例”大概并不是暗地進行的，而是人所共知的事，也并未觸犯法律。但這一慣例大概也并非光彩之事，所以只有在對某人的褒揚中才會一筆帶過，卻為我們留下了珍貴的資料。

三、明代地方儒學書籍刻版之私用

中央官學國子監(jiān)、太學的書版存在私人請托刷印的情況，各地儒學也與國子監(jiān)類似，私人也可以通過各種途徑獲得其印刷藏書。這一點我們也可以從楊士奇的藏書題跋中管窺一二。

楊士奇藏書題跋記中，與地方儒學版刻印刷的記載眾多，現(xiàn)選錄以下九條：

(一)《春秋左氏傳》題跋記載：“吾家此書十六冊，蓋福州府學板，得于劉伯塤員外云?！盵14]劉塤是江西泰和人，字伯塤。在永樂十二年(1414)任職刑部廣東清歷司員外郎。楊士奇題跋中另有《北溪字義》一書，是“近劉伯塤員外自閩歸，惠余(楊士奇)二本?！盵15]由此推測《春秋左氏傳》一書，大概也是劉塤在福建時，從福州府學得到，回來后贈予楊士奇。

(二)在《四書集注》題跋記載：“右《四書集注》……刻板在常州府學。此集六冊，永樂十年二月余奉命考會試，常州府學教授金原祺時預同考，余從求而得之者也?！盵16]金原祺是福建閩南人，此書即為楊士奇和金原祺同主持永樂十年會試時，楊士奇向金原祺索要而得。

(三)《四書管窺》題跋記載：“《四書管窺》四冊，永嘉史伯璿文璣著……刻板在永嘉郡學，吾得之黃宗豫……(又)《四書管窺》，舊刻板在永嘉。葉琮，洪武乙丑進士知黃州府，又刊，置府學。吾友吉水周君公明為黃岡縣教諭，從求而得之。總五冊二本，余皆有之。”[17]周啟，字公明，吉水人，曾任廬陵、黃岡、長州教諭。

(四)《通鑒總類》題跋記載：“刻板在蘇州郡學。余初得十二冊於晏彥文，而闕其八冊，吉水，周功敘自蘇州為余印補，遂為完書?！盵18]周敘，字功敘，吉水人。永樂甲午舉江西鄉(xiāng)貢士，南京翰林侍講學士。

(五)《通鑒前編舉要新書》題跋記載：“刻在蘇州郡學，余家一冊，錄于中書舍人朱季寧”[19]朱吉，字季寧，昆山人(今隸屬蘇州)。楊士奇有多本書錄于朱吉家，如《書法三昧》、張南軒的《三家禮范》等。

(六)《新唐書》題跋記載：吾家《唐書》五十四冊，刻板在福州府學，得之今翰林學士楊公勉仁云。楊公乃是楊榮，字勉仁，建安人(今隸屬福建)。

(七)《安雅堂文》題跋記載：閩陳旅眾仲著，刻板在福州府學。余家三冊，得于翰林庶吉士洪遵道。洪順，字遵道，懷安人(今隸屬福建)。永樂甲申科進士，改庶吉士，遷刑部主事，升山東按察使僉事，后升山東按察使。

(八)《南北史》題跋記載：“今刻板在福州府學。吾家《南史》十五冊，《北史》十三冊，總二十八冊，得之歐陽允和者也?！盵20]歐陽和，字允和，江西泰和人。永樂十年壬辰進士，授監(jiān)察御史，洪熙年間升云南按察副使。

(九)《柳待制文集》題跋記載：“《柳待制文集》四冊二十卷，金華柳貫道傳所著……其文皆有刻板在(金華)郡學，余皆得之文英。”[21]

從上述題跋中我們可以看到，明確標注書版在地方儒學的書籍主要有以上10種(南北史為兩種書)：《四書集注》和《四書管窺》兩書是請托當?shù)厝鍖W教授或教諭得到的，其余8種書是他人贈送的。從楊士奇請常州府學教授金原祺和黃岡教諭周公明，幫忙為自己刷印府學書籍來看，地方儒學藏書刻版是允許私人刷印的，特別是有關系之人士。

通過分析可知，這些書的贈送者與書版所在地均有一定淵源關系：劉伯塤可以得到福州府學藏版的《春秋左氏傳》，大概與其在福建督工匠營造有關。永嘉郡學藏《四書管窺》得之永嘉黃宗豫；蘇州郡學藏《通鑒前編舉要新書》得之昆山朱季寧；福州府學藏《新唐書》得之建安楊勉仁；福州府學藏《安雅堂文》得之懷安洪遵道；金華郡學藏《柳待制文集》得之金華王杰，除劉伯塤在當?shù)厝喂偻?，其余四人籍貫均在當?shù)?。由此來看，在外任職的本地官員，尤其是京官，想刷印當?shù)厝鍖W書版大概也是相對容易的。甚至各地儒學官員刷印本學所藏書版，作為禮物贈送予本地官員也是常有之事，與明代盛行的“書帕本”也有很大關系(明代把書籍當做禮品，饋贈官員上任或奉旨歸京的一種版本，用手帕包裝，稱“書帕本”)。

四、書籍刻版私用之危害

我們從楊士奇的藏書題跋中可以看到，明代國子監(jiān)保存的大量書版，除公用外，也存在私人刷印的情況。私人欲刷印國子監(jiān)書版，除自付紙墨等刷印之費外，還有向典籍納錢的慣例。而這也不是一般人想做就可以做到的，若不請托與自己相熟的祭酒、助教等國子監(jiān)官員，大概也是“欲印無門”。但若是身為掌管國子監(jiān)書籍的官員，如典籍本人，若想刷印書版可能就比較容易了，如宣德初年的北監(jiān)典籍彭詡“搜閱崇文閣不完書板，而此(《儀禮逸經(jīng)》)獨完，即日印惠親友?！盵22]彭詡看到《儀禮逸經(jīng)》書板比較完整，就立刻開始刷印，可能印了多部，才可以惠及諸親朋好友，并送與楊士奇一部。可見由此可見，能否刷印國子監(jiān)書版大概與國子監(jiān)官員，尤其是典籍的態(tài)度息息相關。

國子監(jiān)書版多繼承宋元儒學舊版，加之由國子監(jiān)師生也廣泛參與?？?、撰寫、修補活動，質(zhì)量相交而言應屬上乘，除公用外，各衙門、私人刷印的情況也時有發(fā)生。但國子監(jiān)對書版的管理制度卻并不完善，加之私人頻繁請托刷印，也給刷印匠帶來可趁之機，導致書版日漸損壞、減少。

早在洪武永樂時期，就有刷印匠偷盜書版之事，“洪武永樂時，兩經(jīng)欽依修補。然板既叢亂，每為刷印匠竊去刻他書以取利，故旋補旋亡。至成化初，祭酒王·會計諸書，亡數(shù)已逾2萬篇?！盵23]

到萬歷中后期，國子監(jiān)所藏書版與《南雍志》記錄相比，存數(shù)連百之一二也沒有了。萬歷二十九年(1601)，南監(jiān)祭酒郭正域就此問題上疏道：“本監(jiān)書板并書籍較《南雍志》百無一二存矣。各衙門來印書者，既不能禁兩樓，又無鎖鑰，遂至匠役盜毀印板，大可痛恨。今將不印書板送入倉中，永不許開。亦掛牌開數(shù)倉門，不許損壞，其印行書板存貯東西二樓，上下派定庫、庫役、匠役分管，如有損失，責令賠償?？浥粕霞畯d每季一查，樓門封鎖，無事不開，以防損壞。六堂并廳籍各有書籍，各開列數(shù)目懸掛各堂籍廳，毎季一查開報以防損失?！盵24]

國子監(jiān)書版的損壞與管理不善和私人的使用有極大關系，正是這些私人請托、使用的盛行，給予匠役以可乘之機，大量盜取書版，以謀私利，導致國子監(jiān)書版的質(zhì)量每況愈下，且丟失、損壞極多。

結(jié)語

明代國子監(jiān)藏書比較豐富，加之國子監(jiān)師生的?？?，其書版質(zhì)量均屬上乘。這些書版除做公用外，也允許私人使用。楊士奇的藏書題跋記就為我們展示了刷印國子監(jiān)書版的大致過程：首先，請托親朋好友是必不可少的環(huán)節(jié)，有諸如國子監(jiān)祭酒、助教等官員的幫助，才可能獲得刷印書版的機會，尤其是負責管理國子監(jiān)書板的典籍本人的態(tài)度與之息息相關；其次需自付紙墨之費或自己提供紙張進行刷印；最后，每印千紙要給國子監(jiān)典籍白銀五分，是為慣例，這樣即可刷印國子監(jiān)所藏書版。由此及彼，從國子監(jiān)的情況來看，地方儒學所藏書版大概也是允許私人刷印的，只不過這些書籍中的一大部分是地方儒學官員作為禮物贈送給當?shù)毓賳T的，自付紙墨之費的情況可能比較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