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蔚

我終于去了趟岡仁波齊。

這座神山，戶外探險的讀者們都非常熟悉，但因地處西藏深處的阿里地區(qū)，從北京往返至少需要一周以上的時間，直到十一期間我才有機會真正覲見這座傳說中的山峰。

岡仁波齊海拔6656米，橫亙在阿里地區(qū)的藏北高原上。岡仁波齊屬于岡底斯山脈，岡底斯是一句藏語，意思是眾山之王。雖然岡仁波齊神圣無比，但它并不是岡底斯山脈的主峰，海拔7095米的冷布崗日峰才是該山脈的最高峰。

在西藏雍仲苯教、印度教、藏傳佛教、古耆那教等宗教典籍中，岡仁波齊都被當(dāng)做世界的中心。

岡底斯神山崇拜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原始苯教文化時期，也就是苯教鼻祖辛繞米保以前的年代。在苯教的文化中，整個宇宙分三層：上界為神界，中界為年界，下界為魯界。天界又有十三層，居住著不同的神靈;年界就是人間;魯即水棲生靈，魯界就是大地下面的水棲世界。岡底斯山位于人間的中心。這種三界宇宙觀，是原始苯教文化中最基本的宇宙結(jié)構(gòu)。

在原始苯教徒的心中，岡底斯山脈的根部，就像一枚十字形金剛杵，向下可以延伸到魯界，向上山體直刺神界的領(lǐng)域，是貫通神、年、魯宇宙三界的神山。

遠眺岡仁波齊的南壁，你會發(fā)現(xiàn)一排天然的階梯狀凹痕，從山體的根部直通山頂。在很多朝圣者心中，這個天然的階梯就是天神下凡、抑或是去往天界的天梯。它在藏語里叫做“穆塔”。

在岡仁波齊腳下，四條大河從此發(fā)源，分別流向東、西、南、北四方。

流向東方的是馬泉河。我們從薩嘎縣開往神山腳下的小鎮(zhèn)塔欽途中，會多次橫跨一條蜿蜒的河流。最終在岡仁波齊轉(zhuǎn)山的時候，我們才溯源到了它的上游，當(dāng)卻藏布。當(dāng)卻藏布流淌進了馬泉河，從這里發(fā)源了西藏第一大河雅魯藏布江——當(dāng)然，從地理上看，雅江的真正源頭則是不遠處的杰馬央宗冰川。雅魯藏布江本身的意思，就是高山冰川融水。雅江流到了印度境內(nèi)，成為了布拉馬普特拉河，是南亞的主要河流。

流向西方的是象泉河。它的藏語名字“朗欽藏布”，這條河流孕育了阿里地區(qū)重要的文明——古格文明和象雄文明。這條河流是薩特累季河的上游，也是印度河的重要支流。

流向南方的是孔雀河。它的藏語名字“馬甲藏布”。孔雀河流經(jīng)印度，成為了著名的恒河。不過有必要說明的一點是，雖然孔雀河是恒河水量最大的支流，但地理學(xué)上的恒河源頭，則源自喜馬拉雅山脈，而非岡底斯山脈。

流向北方的是獅泉河，它的藏語名字是“森格藏布”。獅泉河與噶爾藏布交匯處所在的獅泉河鎮(zhèn)，也是阿里地區(qū)的行政中心。獅泉河下游就是印度河。印度河是巴基斯坦的主要河流。印巴的歷史和文明在這里不做詳談。主流歷史學(xué)者將印度河文明定性為：世界上最早進入農(nóng)業(yè)文明的主要文明之一。

無論是岡仁波齊的天然山體形狀，還是從此發(fā)源的四條大河，可見岡仁波齊的意義不再是宗教典籍上作為三界宇宙中心的虛擬信仰，這套“大山大河”的體系也承載著亞洲乃至世界的文明根源，最重要的是，它還是人們在現(xiàn)實世界中，能看得見摸得著的最實際的信仰物體。

攀登了幾十次雪山，這還是我真正意義上的嚴(yán)肅轉(zhuǎn)山。登山者是垂直的思維，看見一座雪山，會下意識地思考如何用攀登的方式解鎖這座山峰;轉(zhuǎn)山者是環(huán)形的思維，神山不僅僅是他們信仰的實體，也是一種朝圣狀態(tài)中的語境。覲見一座神山，會虔減地繞山一圈、三圈，甚至十三圈。

如果你是一名硬核的攀登者，相信我，請嘗試用轉(zhuǎn)山的思維重新打開這座山峰。每天凌晨摸黑起床，在滿天星光中，你或許會恍惚：我到底是在轉(zhuǎn)山的途中，還是在去沖頂?shù)穆飞?？漸漸地，你會融入到神山的圣境之中。朝圣者會獲得洗清罪孽的機會，而我們，會因此領(lǐng)略一座山峰的不同姿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