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向陽

湄南河之黃昏

五點的輕雨里有太多的神秘

五點的密云正在它

交錯著平原與港灣的曼谷長車中

消退。紅色夕陽

追趕上我座下的船只

而我仰慕著對岸的廟宇，看見

我在塔林中膜拜

看見諸尊石像注視著我

湄南河從北方的山脈起跑

在曼谷灣，是湄南河的晚照

長舟，巨塔

女子，臥佛

還有在考山路上手持酒瓶的

我們所有人

在有山楊樹的山邊

我遇到還家者

那個人也可能這樣以為

以前?，F(xiàn)在。我們遇見

同種情景

我倒是想拿一些東西

來吹噓

但也是這些東西

在穿心

誰不想過要回到家看看呢

飛鳥驚走

白云成綢

那些樹林之上，每絲春風

都是洶涌之河

西貢河清晨

我想起在云南的某個縣份

愛情，熱浪

七月的氣候使瓜果熟爛

相關于我們的一切就是其中的一只瓜果

而在多年后這個靜謐起霧的清晨

在風變幻了霧的寬廣坵地

我們青睞彼此。交換心靈

西貢河從戰(zhàn)爭的底座流出

陌生又熟悉的流年里

它白蒙的水霧潛入

一條長河，或者

一具胚胎。它精巧

如絲衫

也從容

如長虹

金邊湖水上

馬德望省，馬德望河

斯倫河，奔涌而來

菩薩河巡航在焦灼的土地

支流旁邊的城市是一家兄弟

朋友們，父輩，女兒們

在那兒都選好了墓地

高腳木屋里望見的云很白

高腳木屋里看見的遠方

在另一座木屋

我的孩子，也許還活著

我的書信

也許，他已經(jīng)發(fā)出了回復

浪潮退卻時

是我回鄉(xiāng)時

正在消散

盡頭是隆起的山地

盡頭的盡頭是栗木林在盡頭

煙霧連接整片河谷

但正在消散

三十歲奔往四十歲

三十歲的沙漏在某一夜

終于掉完。四十歲也會

也許四十歲，不會到來

沙石地，黑泥地

上了堤岸的好地屬于煙草

風口的坡地，就讓它荒著

工作的盡頭。是工作

生意的盡頭沒有盡頭

土地的盡頭，鄉(xiāng)村的盡頭

我這種出走的孩子

成堆成摞。大地

已經(jīng)破產(chǎn)。學會了在陌生人身邊過夜

也被選中去承受不完整的婚姻

誰是誰的盡頭

正在消散

探討生活、錢、債務的人們

沒有書章告誡他

生活。這一生

會成為這個樣子

消耗，消耗，以最多的體能，熱情

換取最微薄的生活費用

成本高昂，假貨橫行

假笑為人。掘金者們，活下來的

不意味好運。不，你不懂得這種悖論

樹根

思想

它們迎著腐土

寫給酗酒的女孩

我的32 歲是一匹帷幔掛在那里

遮不住你痛苦的一生

幸福一刻

是因為你掀起、從幔下而過

但是今天戒酒，明晚我們又要碰杯

明晚我們又要道再見。然后又戒酒

又見面，夜色習慣聽到我們杯子相撞的聲音

奇怪啊，你會不會疲倦

風敲門

仿佛在寫

呼呼呼的。它占領又不斷占領

仿佛是風在寫。曾經(jīng)我悲

仿佛如今晚

我寫在胸間的荒蠻故事

愛欲。死

自殺的投影

仿佛在寫

其實寫，意味是在消耗最后一句。

忘情之夜

越是忘記。便真的越是忘記。

并不費神去說出——什么

你融于時間本身

這空月，這生就不能喂足的心

這華潤的鵝石，光陰

還有獻你之一杯酒

它澀、苦

罪禍你的忠貞。

山風吹著家屋，你已去了多時

寫柬埔寨歌后羅瑟蕾索鐵

三月是馬德望鄉(xiāng)村的少女

而四月也是

早間，與日落時

那個和平的國度，你喜歡那里。

種稻谷的少女。

渴望出嫁的少女

但那是沒有戰(zhàn)爭的國度，沒有戰(zhàn)爭

即便中間是病魘占據(jù)位置

是艱辛漫長的旅途。

洞里薩湖上泛起的幽光

總是如此耀眼

后來被證實

是少女挽救眾人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