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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兒時間對女性收入的影響持續(xù)存在嗎?

2020-01-07 08:18姜甜段志民
人口與經濟 2020年6期
關鍵詞:收入人力資本

姜甜 段志民

摘要:生育決策的制定需要在生育的收益和成本間進行權衡,而探討生育懲罰效應的持續(xù)存在性則有助于加深對生育成本的認識。本文利用2000-2015年CHNS數據和省級行政區(qū)數據對此予以實證檢驗。結果顯示,周育兒時間每增加1小時,女性當期收入平均降低0.4%,兩年后的收入平均降低0.2%,但三年后的收入則不受影響,這意味著生育懲罰效應確實持續(xù)存在,但僅持續(xù)兩年。以上結論在利用工具變量方法克服潛在的內生性問題后依然成立。進一步分析發(fā)現(xiàn),育兒時間持續(xù)地對女性工資率產生負向影響是生育懲罰效應持續(xù)存在的根本原因,并且育兒時間對女性收入的持續(xù)性影響在城鎮(zhèn)女性、30歲以下女性和較高職業(yè)技能的女性群體中更為明顯。

關鍵詞:育兒時間;收入;生育懲罰;人力資本

中圖分類號:F249.2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49(2020)06-0061-17

一、引言

2010年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的數據顯示,我國的人口結構性問題(如老齡化)已進一步凸顯。國家為此先后出臺了“單獨二孩”和“全面二孩”政策,試圖通過放松家庭生育決策的供給約束提高新生兒出生率以改變人口結構。然而,國家統(tǒng)計局公布的數據卻顯示,2017年全國出生人口數量和人口出生率較2016年雙雙下降,表明生育政策的放寬并沒有產生預期效果,這可能意味著我國已漸入內生型低生育模式。

關于生育率低迷的原因,最值得關注的是同時具有物質生產者和社會再生產者雙重身份的女性面臨的困境和抉擇。最新的調查發(fā)現(xiàn),生育對女性職業(yè)生涯造成的不利影響是目前生育政策效果不佳的關鍵性原因,這表明適齡婚育女性面對的工作一家庭沖突尤其是職業(yè)收入與育兒之間的矛盾日益嚴重。那么,生育到底在多大程度上會影響女性的職業(yè)收入?這種影響是否會持續(xù)存在?盡管已有學者討論生育對女性當期收入的可能影響,但關于生育是否存在持續(xù)性影響這一問題尚未得到應有的關注。

低生育率現(xiàn)象并非中國獨有,20世紀末全球范圍內普遍出現(xiàn)了生育率下降趨勢,這也引起了學者關于生育如何影響女性勞動力市場表現(xiàn)的廣泛討論。就目前來看,國外研究均表明生育對女性的職業(yè)收入具有負面影響,這被形象地稱為生育懲罰。然而,生育懲罰現(xiàn)象在婚育女性身上是否持續(xù)存在,已有研究尚未形成共識。部分學者認為,生育會對女性的人力資本積累產生持續(xù)不利影響,當期和后期的人力資本均會因育兒而下降,因而具有負向累加效果,生育懲罰會隨時間而加重,影響以后的收入增長和職業(yè)的向上流動,并進一步導致其在后期面臨更多的生育懲罰。但也有學者認為,伴隨著子女的出生和成長,一方面來自家庭其他成員在照顧子女方面的協(xié)助增多,另一方面家庭友好型政策也會使得女性的生育負擔逐漸減輕,因而女性的工作時間會逐漸增加,由生育所引致的人力資本下降則會得到逐漸恢復,人力資本積累的負向影響也會漸趨消失??梢姡鲜鑫墨I所得結論盡管有所不同,但爭議的核心則是由育兒所導致的女性人力資本水平在后期將如何變動。

相比國外的研究,國內對生育懲罰效應的研究還相當薄弱。盡管也找到了生育不利于女性職業(yè)收入的證據,同時也發(fā)現(xiàn)生育的負面影響在不同受教育程度、不同職業(yè)和不同部門工作的女性中具有異質性,但依然存在不足,有待進一步改進。首先,國內研究大多關注的是生育對女性當前收入的影響,涉及這種影響持續(xù)性的文獻幾乎未見。生育決策既然是家庭或女性在收益和成本間權衡的結果,那么分析生育懲罰效應的持續(xù)性對于家庭生育決策的制定就顯得尤為重要。其次,已有研究大多采用子女數量作為探討生育懲罰效應的關鍵解釋變量,然而子女數量并非是生育懲罰效應的產生根源,尤其在子女照料還可尋求家庭內和家庭外支持的情況下更是如此,相比而言,育兒時間更能夠反映女性的生育成本。最后,盡管國內學者對生育懲罰效應及其異質性做過分析,但幾乎沒有涉及生育懲罰效應的產生機制,而這顯然不利于對生育女性就業(yè)的指導,也不利于提高人口政策制定和實施的精準化。本文在此基礎上,以2000-2015年CHNS數據庫中參與了生育史調查的52歲以下女性作為研究對象,利用育兒時間作為女性生育成本的度量指標,考察育兒時間對女性收入的持續(xù)性影響,并探討其中的影響機制。

二、理論框架

本文借鑒莫菲特(Moffitt)的建模思路,嘗試構建一個包含女性生育和勞動力供給的生命周期動態(tài)模型,用以揭示育兒時間對女性收入的影響是否可持續(xù)存在。假定女性對自身壽命R均有明確預期,且子女數量Nt在初期為0。假設女性在t期的生育率為Bt,也即Nt=Bt,且滿足O≤Bt≤Bu。當子女出生后,女性在t期的育兒時間It由新增子女而增加的育兒時間和隨子女成長而逐漸減少的育兒時間共同決定,因而t期的育兒時間變化可表示為It=Bt/b-βIt。其中,1/b表示經時間貼現(xiàn)后子女出生時所需的固定照料時間,β表示隨子女成長育兒時間的遞減率,滿足0≤β≤1,因此βIt就表示由子女成長而減少的育兒時間。

式(8)表明,在育兒時間對工資率的影響恒為負的前提下,隨著當期育兒時間的增加,后期工資率的變化速度將為負,這也就意味著當期育兒時間對女性后期工資率產生負向影響,從而不利于后期工資率的提升,為此,提出本文的第二個研究假說。

假說二:育兒時間對已育女性的后期收入也存在負向影響,且主要是人力資本積累減緩所致。

最后,我們考察育兒時間對女性收入的持續(xù)性影響。相比于上述對當期收入和短時期的后期收入展開的分析,我們更感興趣的是育兒時間對女性收入的負向影響是否持續(xù)存在,如果是持續(xù)存在的,那么持續(xù)時間是長還是短。為此,分別將式(7)和式(8)對時間t求導,可得:

假說三:隨著時間的推移,育兒時間對女性收入的負向影響會逐漸下降直至消失。

三、數據與實證策略

1.數據來源與處理

本文數據主要來自中國健康與營養(yǎng)調查(CHNS)數據庫。CHNS通過多階段分層隨機抽樣對我國多個省份進行調查,所調查的地區(qū)可較為全面地反映我國的基本情況,因而具有較好的樣本代表性,被國內外學者廣泛采用。難能可貴的是,該數據庫關于女性育兒的調查比較詳細且完整,為本文的研究提供了便利。迄今,CHNS已收集自1989年至2015年共10輪數據,鑒于我國于1993年出臺了多項托幼政策,為避免政策變動可能引致的混雜影響,同時也由于1997年已婚女性的生育史信息存在大量缺失,本文最終選擇2000-2015年的數據予以研究。

本文遵循CHNS關于已婚女性的年齡規(guī)定,選擇16-52周歲有生育能力的女性作為樣本。育兒時間信息來自女性關于“上周給0-6歲孩子喂飯、洗澡、穿衣服、看護等,共花費多少小時”的回答,因此本文的育兒時間特指為0-6歲兒童提供的照料時間(單位:小時/周)。收入數據采用的是女性的年勞動收入,包括工資、獎金等雇傭收入以及承包經營和個體工商經營收入等,同時剔除了勞動收入為負的樣本。為保證數據可比,收入數據均以2015年為基期的累積CPI予以平減。

為考察育兒時間對女性收入的持續(xù)影響,本文將不同年份的數據予以匹配,試圖找出在多個年份中被連續(xù)調查的個體。具體地,若以2004年為基期,那么在2006年的調查信息中就可獲取該名女性兩年前的育兒時間、當年的育兒時間和當年收入。若以2006年為基期,則可在2009年的調查信息中獲取該名女性三年前的育兒時間、當年的育兒時間以及當年收入。然而,稍顯遺憾的是,CHNS一般間隔2-4年調查一次,因而本文匹配出的兩年前育兒時間和三年前育兒時間并非來自同一個體。最終,按育兒時間與收入之間的調查時間關系,將兩年前育兒時間、當年育兒時間與當年收入均存在的樣本定義為兩年期樣本,而將三年前育兒時間、當年育兒時間與當年收入均存在的樣本定義為三年期樣本。最后,剔除育兒時間和收入的缺失值,得到兩年期樣本4148個,三年期樣本2094個。

2.實證策略

為了檢驗育兒時間對女性收入的持續(xù)性影響,本文在控制前期育兒時間的前提下,選擇將女性的前期育兒時間作為核心解釋變量,同時利用當期的對數收入作為被解釋變量。實證模型設定如下:

在控制變量的選擇上,本文分別對個體層面、家庭層面和地區(qū)層面的有關特征予以了控制。具體地,個體層面的控制變量Xit包括女性的受教育年限、年齡、年齡的平方項、是否少數民族、是否城鎮(zhèn)戶籍和健康狀況等。此外,里巴爾(Ribar)和米勒(Miller)均發(fā)現(xiàn),生育年齡越早的女性所面臨的教育投資和工作經驗積累損失會越大,為此還將女性的首胎生育年齡予以了控制;阿達(Adda)等發(fā)現(xiàn)不同職業(yè)類型的女性其收入受生育的影響并不相同,於嘉等發(fā)現(xiàn)單位類型的女性收入的影響同樣存在差異,因此本文參照阿達等的研究將職業(yè)類型分為抽象行業(yè)、常規(guī)行業(yè)和手工行業(yè)進行控制,同時參照於嘉等的研究將單位類型分為市場部門、集體部門和國有部門進行控制。在家庭層面,根據布迪格(Budig)和於嘉等的研究,本文控制了其他家庭成員的收入對數和子女數量兩個變量。在地區(qū)層面,參考賴小瓊等的研究,控制了地區(qū)產業(yè)結構(以泰爾指數和第二、第三產業(yè)產值占比度量)、經濟增長(以地區(qū)生產總值增長率度量)和對外開放度(以出口額占地區(qū)生產總值的比例度量),用于控制女性就業(yè)的結構和質量。此外,本文還加入了地區(qū)固定效應δc和時期固定效應θt。在估計的過程中,統(tǒng)一將標準誤聚類到地級行政區(qū)層面。

需要注意的是,如果直接采用OLS方法對模型(11)進行回歸可能面臨潛在的內生性問題,這也是開展生育影響量化評估的難點。這里可能產生的內生性問題主要來自三個方面:一是遺漏變量問題,盡管本文實證模型的設定盡可能地控制了能夠影響已育女性當期收入的因素,但諸如性格、能力等不可觀測的因素,以及兩年期樣本中滯后1期的育兒時間和三年期樣本中滯后1期和滯后2期的育兒時間均可能同時影響核心解釋變量和被解釋變量:二是測量誤差問題,因為女性匯報的育兒時間可能并非總是那么精確;三是女性收入水平在很大程度上會對當期的育兒時間產生反向影響。以上問題會導致估計結果出現(xiàn)偏誤。因此,需要找到影響育兒時間但又不直接影響當期收入的變量,作為核心解釋變量的工具變量。

由于老人協(xié)助育兒可有效減少女性育兒時間,同時也不會通過除影響育兒時間的其他渠道對女性的收入產生影響,因此本文可選擇如下三個變量作為育兒時間的工具變量:(1)考慮到女性及其配偶的兄弟姐妹數量越多,父母協(xié)助育兒的可能性就越小,但女性自身的兄弟姐妹數量又會通過成長期資源的競爭影響女性的人力資本形成,進而對收入產生影響,因此利用配偶的兄弟姐妹數作為女性育兒時間的工具變量更為適宜;(2)鑒于雙方老人是否健在對女性當期育兒時間具有重要影響,因此女性及其配偶的父母健在數量便可作為育兒時間的另一個工具變量;(3)考慮到老人身體越好,協(xié)助育兒的可能性越大,為此選擇雙方老人的健康狀況作為第三個工具變量。以上變量的簡單描述如表1所示。

表1中樣本偏差檢驗一列列出了兩年期與三年期樣本群體各變量的均值差額,并通過T檢驗考察了兩個樣本群體均值是否存在顯著性差異。具體地,三年期樣本的平均收入較兩年期樣本有所提高,并且三年期樣本的當期平均育兒時間較兩年期樣本有所縮短,而三年期樣本的前期平均育兒時間較兩年期樣本則又有所延長??紤]到子女越大所需的育兒時間越少,上述比較結果與常識是相符的。此外,從控制變量在兩類樣本中的差異來看,絕大多數控制變量均無法拒絕兩類樣本無差異的原假設,表明兩年期樣本和三年期樣本雖然并非同一樣本但基本特征較為一致,因而兩類樣本具有可比性。

四、實證結果

1.基準回歸結果

首先采用簡單的OLS方法初步估計育兒時間對女性收入的持續(xù)性影響,如表2所示。其中,第(1)列和第(4)列為分別將兩年前和三年前育兒時間作為核心解釋變量,并控制了當期育兒時間的回歸結果。在此基礎上,第(2)列和第(5)列為加入其他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而第(3)列和第(6)列則為進一步控制了地區(qū)固定效應和時期固定效應的估計結果。

第(3)列和第(6)列的估計結果表明,當期育兒時間對女性當期收入具有負向影響,且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顯著。具體地,當期的周育兒時間每增加1小時,會導致當期年收入下降0.4%。這與我們的預期一致,假說一由此得以驗證。隨后,由第(1)列的估計結果可知,兩年前育兒時間的影響依然顯著存在。具體而言,兩年前的周育兒時間每增加1小時,當期年收入平均下降0.3%。這一結果在加入控制變量后依然穩(wěn)健,意味著相比于當期育兒時間,女性兩年前的育兒時間對當期收入的影響不容忽視。根據上述結果,我們認為育兒時間對女性收入的負向影響確實具有持續(xù)性,也即假說二是成立的。然而,根據第(4)列的估計結果可知,三年前育兒時間對女性當期收入的負向影響不再顯著,表明育兒時間對女性收入的負向影響盡管具了有持續(xù)性,但持續(xù)時間有限。隨著子女的成長,女性的育兒時間會逐漸趨于平穩(wěn),同時女性由于育兒而產生的與同行人力資本水平之間的差距也會逐漸縮小,因此,前期育兒時間對收入的不利影響會漸趨消失,也即假說三是成立的。

其他控制變量中,年齡與女性收入之間呈倒“U”型關系,教育程度對收入具有顯著正向影響。其他家庭成員的收入越高,越有利于女性收入的提升。同時,相較于城鎮(zhèn)女性,農村女性的收入水平偏低。子女數量越多,女性收入越低,這與已有文獻的發(fā)現(xiàn)是一致的。女性的職業(yè)分類中,以手工行業(yè)作為參照組可以看出抽象行業(yè)和常規(guī)行業(yè)都顯著增強女性收入。女性就業(yè)部門類型中,以國有部門作為參照組,市場部門對女性的收入為正向作用,而集體部門則不利于女性的收入增加。女性的地區(qū)特征變量中,產業(yè)結構、經濟增長和對外開放度均對女性收入具有顯著正向影響。

2.工具變量回歸結果

出于對模型內生性的擔憂,繼續(xù)使用工具變量法驗證之前的結論??紤]到工具變量的有效性主要通過弱工具變量檢驗和過度識別檢驗予以判定,本文首先利用F統(tǒng)計量來判斷是否存在弱工具變量問題。需要說明的是,模型(11)中有前期育兒時間和當期育兒時間兩個內生解釋變量,因此無論是兩年期樣本還是三年期樣本,都有相應的兩個一階段回歸結果。其中,對于兩年期樣本而言,當期育兒時間和兩年前育兒時間的一階段估計結果分別呈現(xiàn)于表3的第(1)列和第(2)列,可見F統(tǒng)計量均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拒絕了工具變量與自變量無關的原假設。對于三年期樣本,當期育兒時間和三年前育兒時間的一階段回歸結果同樣表明本文不存在弱工具變量問題(見表3的第(4)列和第(5)列)。接下來判定工具變量的外生性,漢森(Hansen)過度識別檢驗接受了所有工具變量都是外生的原假設,也即工具變量與殘差項不相關。

從一階段回歸結果可以看出,育兒時間顯著受到三個工具變量影響,并且與預期一致,雙方父母的健在數量和健康狀況與育兒時間負相關,配偶的兄弟姐妹數與育兒時間正相關。此外,當期雙方父母的健在數量和健康狀況對前期育兒時間的影響大于當期育兒時間影響,可能的原因在于與當期相比,前期子女的年齡較小因而具有更高的育兒需求,此時女性對老人協(xié)助育兒的需求更為強烈,同時由于前期老人的健康狀況較當期往往更加健康,因而也可提供更多的育兒協(xié)助,最終表現(xiàn)為前期的育兒時間受老人的影響較當期更大。

鑒于上述工具變量的良好特性,表3的第(3)列和第(6)列分別報告了兩年期樣本和三年期樣本的第二階段估計結果。估計結果顯示,當期的周育兒時間每增加1小時,導致當期女性收入下降1.1%-1.2%,而兩年前的周育兒時間每增加1小時,則使得女性當期收入下降0.5%,但三年前育兒時間的變化對當期收入依然沒有顯著影響,以上結果和OLS估計得到的系數符號和統(tǒng)計顯著性并無明顯差異。然而,相比于OLS估計結果,IV估計得到的系數有所增大,這一方面表明如果對模型(1)直接進行OLS估計確實存在內生性偏誤,另一方面則意味著老人協(xié)助育兒在我國家庭中的重要性。鑒于IV估計得到的是局部平均處理效應,因此表3的估計結果反映的是女性因缺少老人協(xié)助育兒而增加的育兒時間導致的收入減少。從這一意義上來說,IV估計得到的更強的負向影響意味著由老人無法協(xié)助育兒引致的女性育兒時間增加會使得女性收入減少的更多,表明老人協(xié)助育兒在當前對我國女性的就業(yè)及其勞動所得具有重要影響,這或許意味著由老人協(xié)助育兒可能并非是中國的家庭傳統(tǒng)習慣使然,更多的是一種迫不得已的選擇。

3.穩(wěn)健性檢驗

為進一步證實上述實證結果,本文從保留適齡婚育女性和剔除遷移勞動力兩個方面進行穩(wěn)健性檢驗。

首先,從女性婚育年齡角度,盡管女性生育的適宜年齡在16-52歲,但高于40歲的女性不僅生育能力快速下降,而且分娩風險也會大大提高,產后的身心健康恢復過程較40歲前也更為緩慢。因此,如果女性收入的減少除了源自育兒外還有部分源于分娩,則可能會使得本文的估計結果產生向下偏倚。為排除這一可能導致估計結果有偏的情形,本文將40歲以上的女性樣本剔除,僅利用16-40歲的女性重新估計,估計結果如表4的第(1)-(2)所示。結果顯示,當期育兒時間和兩年前育兒時間對女性當期收入的負向影響程度均有所減小,但顯著性與前面基本一致。這不僅符合我們的預期,而且也證實了本文結論的穩(wěn)健性。

其次,從遷移勞動力角度,由于城鎮(zhèn)女性和農村女性的就業(yè)模式和社會福利存在差異,因此如果樣本期內存在部分女性伴隨著城市化的推進由農村遷移至城市,那么勞動力市場環(huán)境的變化必然導致其就業(yè)模式和收入也產生變化。鑒于農村女性所得收入受育兒時間的負向影響弱于城鎮(zhèn)女性,因此若存在部分女性從農村遷移至城鎮(zhèn),則育兒時間對女性收入的負向影響程度會因這部分女性而加大。此時,如果將遷移的女性勞動力剔除,我們預期估計結果會增大。為驗證這一猜想,本文將樣本期內戶口發(fā)生變化的樣本予以剔除,重新估計了育兒時間對女性收入的影響,估計結果如表4第(3)-(4)列所示。結果顯示,在剔除遷移女性勞動力后,系數估計結果確實有所增大,但方向和顯著性并無太大變化,表明本文的結論依然穩(wěn)健。

五、進一步分析

上述實證結果表明育兒時間對女性收入的持續(xù)性影響是存在的,那么我們不禁想問,是什么因素引致了這一結果?根據理論模型可知,前期育兒時間主要是通過持續(xù)性影響女性人力資本從而對女性收入產生作用,其影響持續(xù)的時間受女性已有人力資本水平的影響。據此,為厘清育兒時間對女性收入持續(xù)影響的可能機制,本部分首先以女性的工資率作為人力資本水平的反映,對育兒時間持續(xù)性影響女性人力資本這一途徑作機制檢驗。在此基礎上,根據女性已有人力資本水平的差異,利用女性的前期特征,從戶籍、年齡和職業(yè)技能三個角度劃分子樣本進行異質性分析,試圖闡明人力資本水平的重要性。

1.育兒時間對女性工資率的影響

為驗證育兒時間持續(xù)性影響人力資本進而對女性后期收入產生作用這一機制,將當期對數工資率替代模型(11)中的當期對數收入作為被解釋變量進行實證分析,結果如表5所示。由第(3)列可知,當期育兒時間和兩年前育兒時間對女性工資率具有顯著的負向影響。具體地,兩年前的周育兒時間每增加1小時,會使得女性當期工資率平均下降0.09%,當期的周育兒時間每增加1小時,則使得女性當期工資率下降0.27%??梢?,當期育兒時間對女性工資率的負向影響強于前期育兒時間。從三年期的估計結果來看,第(4)列的估計結果顯示,當期育兒時間對工資率的影響依然顯著,但三年前育兒時間影響則不再顯著。這一結論與預期相同,育兒時間會降低女性的工作時間,而工作時間的減少會負向影響女性的人力資本積累,最終使得工資率出現(xiàn)明顯下降,而這種負向影響會隨著時間減弱直至消失。因此,育兒時間對女性收入的持續(xù)影響主要通過持續(xù)影響工資率導致,并且持續(xù)期為兩年。

2.依前期戶籍分類的異質性

我國城鄉(xiāng)勞動力在就業(yè)模式和福利狀況等方面存在較大差異,因此育兒時間對城鄉(xiāng)已育女性的影響也不盡相同。表6報告了依前期戶籍分類的育兒時間對城鎮(zhèn)和農村兩類女性子樣本收入的影響。從表6第(5)-(6)列的IV估計結果可知,當期及兩年前育兒時間對城鎮(zhèn)和農村已育女性群體的收入水平都具有顯著負向影響,并且城鎮(zhèn)女性樣本所受影響強于農村女性樣本。從第(7)-(8)列可知,三年前育兒時間對兩類群體的收入影響均不顯著??赡艿脑蚴?,相比純農業(yè)就業(yè)而言,非農就業(yè)對勞動時間的要求更加缺少彈性,因而受當期育兒時間的影響較大,同時城鎮(zhèn)就業(yè)的競爭性和對技術的要求會高于農村,所受育兒時間的持續(xù)影響也更大。這一結論為城鎮(zhèn)生育率低于農村生育率的解釋提供了一種新的視角。

3.依前期年齡分類的異質性

有鑒于個體在生命周期不同階段的人力資本積累并不相同,對于處在生育高峰期的年輕女性而言,育兒時間會降低她們的教育投資和工作經驗積累。但對年齡較大的女性而言,由于產前工作經驗豐富,工作漸趨穩(wěn)定,受育兒時間的不利影響程度較弱。本文按前期年齡以30歲為界限劃分兩個子樣本,考察育兒時間對不同年齡段女性收入的影響,估計結果如表7所示。由表7第(5)-(8)列可知,30歲及以上的女性收入受當期和兩年前育兒時間的影響都小于低于30歲的女性,而三年前育兒時間對當期收入影響不再顯著,這與我們的預期相符。這一結論也解釋了當今女性普遍晚育的原因,為了減少育兒所帶來的負面影響,很多女性往往會選擇提高生育年齡以應對生育造成的負面影響。

4.依前期職業(yè)技能分類的異質性分析

不同職業(yè)技能群體所擁有的人力資本不同,同樣可能導致育兒時間對其收入的影響存在差異。為此,本文參考段志民的做法,利用女性前期的主要職業(yè)、職位類型以及工作單位類型對女性的職業(yè)進行細分,并以職業(yè)的中位數工資率衡量職業(yè)技能。將中位數工資率處于所有職業(yè)中位數工資分布前40%的職業(yè)定義為低技能職業(yè),處于40%-90%定義為中等技能職業(yè),高于90%定義為高技能職業(yè)。表8報告了按職業(yè)技能分類的估計結果。由表8第(4)-(6)列可知,中等技能和高技能女性的當期的育兒時間和兩年前的育兒時間對當期收入均具有顯著影響,而低技能女性的當期收入并不受影響。這與我們的預期相符,技能水平低的工作對人力資本需求小,育兒導致的人力資本貶值程度也相應較低,因此收入所受影響低;而技能水平需求高的工作,對人力資本需求高,育兒導致的人力資本貶值程度高,收入所受影響大。

六、結論與啟示

盡管已有文獻關于已育女性的當期生育懲罰效應已普遍形成共識,但關于生育懲罰效應是否持續(xù)存在迄今尚無文獻論及,而這對家庭的生育決策和政府的人口政策制定具有重要意義。本文針對這一問題,在構建理論模型的基礎上,采用CHNS微觀數據和省級行政區(qū)層面的宏觀數據,考察了育兒時間對女性收入的持續(xù)性影響,豐富了研究生育懲罰效應的既有文獻。分析結果顯示,育兒時間對女性當期收入具有顯著不利影響,周育兒時間每增加1小時,會導致當期收入平均降低0.4%,兩年后的收入則平均降低0.2%,但對三年后收入的影響不再顯著,這意味著生育懲罰效應確實持續(xù)性存在,并且持續(xù)兩年。這一結論在克服潛在的內生性問題后依然成立。進一步分析發(fā)現(xiàn),育兒時間持續(xù)對女性工資率產生負向影響是生育懲罰效應持續(xù)存在的根本原因,并且育兒時間對女性收入的持續(xù)性影響在城鎮(zhèn)女性、30歲以下女性和較高職業(yè)技能的女性群體中更為明顯。

上述結論意味著,女性因生育而受到的不利影響并非局限于當前,而且對未來依然存在影響。因此,為了更好地實現(xiàn)生育政策改革的效果,從家庭或女性自身的角度而言,在進行生育決策時,應對生育負向影響女性職業(yè)發(fā)展的期限具有明確預期,從而全面且客觀地評估生育成本,依此實現(xiàn)女性職業(yè)預期和職業(yè)判斷的最優(yōu)化,進而減輕生育對收入的影響,如選擇在30歲之后生育,或選擇在職業(yè)進入瓶頸期抑或選擇在職業(yè)技能更替緩慢時期生育或許是更為可行的選擇。從政府宏觀調控角度而言,致力于加大學前教育的投入,尤其增加0-6歲兒童正規(guī)照料機構的數量,同時倡導社區(qū)和用人單位提供產后技能培訓,減少育兒導致的人力資本貶值,在可行的前提下推行柔性工作模式,便于女性兼顧工作和育兒需求,應該也是行之有效的生育政策配套措施。

[責任編輯 劉愛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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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生經濟增長理論對貴州經濟發(fā)展的研究
計量經濟模型下的我國城鎮(zhèn)居民收入消費定量研究
淺析人力資本的經濟權利與企業(yè)剩余分配
新會計準則下收入確認問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