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茂德 秦鈺林 張珂欣 孫金一 宋智明
1994年,作為周星馳導演的第一部喜劇片,《國產(chǎn)凌凌漆》獲得了3752萬港元的票房收入。作為香港喜劇片的代表人物,周星馳的《喜劇之王》《少林足球》《西游記降魔篇》等作品獲得了極高的口碑與高額的票房收入。
以2003年中央政府與香港特別行政區(qū)簽訂《內地與香港關于建立更緊密經(jīng)貿關系的安排》為標志,香港電影進入了合拍片時期。然而,在這一時期,周星馳在內地創(chuàng)作的電影作品引起了觀眾的質疑,甚至是失望。雖然也有《美人魚》這樣打破多項電影紀錄的優(yōu)秀作品,但是也出現(xiàn)了口碑與票房均不如意的喜劇電影作品。
本文從內容、形式、題材、視聽表現(xiàn)手法等方面分析進入合拍片時期后,周星馳在喜劇電影創(chuàng)作上的延續(xù)與困境。
自1994年的《國產(chǎn)凌凌漆》上映后,周氏喜劇迅速在香港電影市場奪得一席之地。進入合拍片時期,《西游降魔篇》《美人魚》等合拍喜劇片也在大陸電影市場上獲得了較高的票房成績。從香港電影時期的周氏喜劇到合拍片時期的周氏喜劇,可以明顯發(fā)現(xiàn)在作品中,周星馳針對內地觀眾,對周氏無厘頭喜劇這一符號做了改變,以迎合內地電影市場的審美,并嘗試將周氏喜劇藝術創(chuàng)作推向更高的藝術高度。
以《新喜劇之王》為例,可以看到周星馳在影片內容上展現(xiàn)了其早期經(jīng)典作品的創(chuàng)作思路,依舊是喜劇外殼包裹著悲情內核。在影片中,如夢為圓演員夢,對演技努力揣摩卻屢次遭到周圍人物的打擊與嘲笑,表現(xiàn)了對影視圈浮躁風氣的抨擊;老演員馬克在拍戲時用數(shù)數(shù)字來當臺詞和對中文臺詞遠沒有英文臺詞熟悉時的情節(jié),表現(xiàn)出了對崇洋媚外和失職怠工現(xiàn)象的嘲諷。周星馳在嘲笑劇中人物的同時進行自我審視,這一手法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另外,現(xiàn)實生活中的感情問題在這部電影中也有表現(xiàn)。影片中女主與查理的愛情故事就是現(xiàn)實中很多人在生活中的真實寫照,被欺騙后孤寂的身影讓人不禁沉思。還有影片中人物多次說的“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光努力是沒有用的”等對白,除了是對影片人物的寫照,也是對現(xiàn)實生活的思考。
但在延續(xù)的同時,周星馳也在一定程度上將內地元素融入到電影中,主要體現(xiàn)為在電影敘事上更多地注重溫情。在《功夫》中,街頭混混阿星完成了自我救贖并戰(zhàn)勝邪惡,最終收獲了他期盼已久的愛情。又如在《長江七號》中,周星馳并沒有著力表現(xiàn)傳統(tǒng)科幻片中人類與外星人的大戰(zhàn),而是在科幻大背景下,將重點放在了父子這種小人物之間的故事上。
在題材上,《新喜劇之王》所呈現(xiàn)的是與《喜劇之王》一樣的內地“群演”人物形象,而這一形象也是周星馳自己在演藝生涯早期不受重視、受盡嘲諷的現(xiàn)實投射。
在《新喜劇之王》中,女主角如夢在條件極差的底層環(huán)境下看盡人情冷暖、世態(tài)炎涼,受盡冷嘲熱諷。周星馳塑造這樣的人物形象,一方面是對底層社會群體的同情,另一方面也是對自身在演藝初期飽受冷落與鄙視經(jīng)歷的再現(xiàn)。與此相類似的還有《少林足球》中貧窮落魄的球星、《長江七號》中窮困潦倒的父親、《國產(chǎn)凌凌漆》中歷經(jīng)坎坷的賣肉老板以及《破壞之王》中遭遇窘迫的主人公阿銀,都是對底層環(huán)境中小人物的呈現(xiàn)與關懷。
周星馳在早期喜劇電影創(chuàng)作中注重三種元素的使用,即對動作、身體與語言元素的運用。從他早期作品中,可以明顯感受到將這三種元素發(fā)揮到了一種極致狀態(tài)。在《武狀元蘇乞兒》中,對蘇乞兒受盡苦難最直觀的表現(xiàn)就是他那大量夸張隨性的動作。在《上海灘賭俠》中,以主人公為首的群舞“叉燒包”,是一種對舞蹈動作的模仿。這種動作的模仿與夸張構成了香港喜劇電影三重意義中的以動作為主性、注重身體極致性的兩大重要特征。在《大話西游》中,孫悟空的“那把劍離我的喉嚨只有0.01公分”等臺詞與唐僧顛三倒四的臺詞則構成了第三種意義特征——語言的附從性,語言在周星馳的設計下成為了動作的有力襯托。
在《新喜劇之王》中,周星馳依舊延續(xù)了這些早期香港喜劇電影的特征。如片中過氣演員馬可在模仿《大話西游》里時光倒流的動作以及做出一系列沒有因果的動作時,就是對身體極致性的體現(xiàn)。女主在被父親質問為何沒有盒飯時被抽打的行為,是用戲劇化的動作來替換語言所帶來的喜劇性。而以“從現(xiàn)在開始到宇宙爆炸”為代表的一系列近似癲狂的臺詞和夸張地掏出香腸和鞋子等,便是一種語言的附從與動作形式上的夸張。這些特征都是周星馳在內地合拍片時期對自己早期喜劇風格的延續(xù)。
作為一代香港喜劇片的代表人物,周星馳無論是作為演員還是導演,所展現(xiàn)出的喜劇天賦都讓人嘆為觀止,其喜劇作品標志性的“無厘頭”風格更是讓他本身成為了一種喜劇符號,并在20 世紀末的香港喜劇電影市場中經(jīng)久不衰,成為一代人心中的經(jīng)典。進入21世紀,尤其是在CEPA 簽訂以后,面對香港本土電影市場的衰落與大陸電影市場的崛起,包括周星馳在內的一大批香港電影導演開始揮師“北上”,進軍內陸尋求發(fā)展,但是觀眾觀影口味的變化與時代的變遷讓周星馳引以為傲的“無厘頭”藝術面臨著挑戰(zhàn)。
無厘頭藝術是周星馳首創(chuàng)的電影表演方式,他的銀幕上有著他自己的一整套規(guī)則。作為首創(chuàng)者與應用者,周星馳無疑用諸多喜劇作品證明了他是成功的,他在《九品芝麻官》《國產(chǎn)凌凌漆》《大話西游》等影片中給觀眾留下了十分鮮明的形象。但是,當周星馳退居幕后,作為導演指導演員進行表演時,周氏無厘頭的藝術特征便不能在銀幕上很好地呈現(xiàn)出來。也就是說,周星馳在對自己的藝術風格進行傳承時是失敗的。這種失敗十分明顯地體現(xiàn)為,觀眾在觀看周星馳導演的影片時以一種自覺習慣將他的無厘頭表演風格投射到影片中的主人公身上,而結果往往是差強人意的。
有學者認為,藝術電影“所涉及的心理功能是期待的功能,或者說當期待受到我們的感情控制時,我們可以把它歸類于想象力的心理功能”。對周星馳而言,在大陸電影市場之所以沒能達到在香港喜劇電影時期的極高地位,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進入合拍片時期后,內地電影觀眾對周星馳導演的電影有著較強的“周氏無厘頭”的心理預期,但是這種心理預期與現(xiàn)實銀幕中周星馳指導演員所呈現(xiàn)的“周氏無厘頭”有著較大的差距,從而導致觀眾對周星馳“北上”后創(chuàng)作的電影感到失望。可見,進入合拍片時期,對內地觀眾而言,最為緊迫的是要消除這種心理預期,盡快地接受周星馳已經(jīng)從演員轉變?yōu)閷а莸氖聦?,而不是抱著“周氏無厘頭”的心理預期來觀看周星馳的電影。
周星馳能否沖破“周氏無厘頭”的限制,創(chuàng)作出符合內地觀眾觀影口味的影片,也是決定他“北上”成功與否的關鍵因素。每個地域的電影市場所提供的影片,尤其是商業(yè)片,都是迎合當?shù)赜^眾觀影偏向的。例如,南北方觀眾對喜劇片的審美偏好就不盡相同,馮小剛的喜劇片在北方深受觀眾喜愛,但是對南方觀眾來講,這種“京味兒幽默”可能僅在理解上都會存在困難,同理,南方觀眾大愛的“海派清口”對北方觀眾也是味同嚼蠟。這也說明了地域文化對喜劇的影響是不容忽視的。
周氏喜劇在20世紀90年代的香港電影市場取得的成功,與其在電影中對香港文化的精彩表現(xiàn)有著很大的關系。一方面,周星馳通過對肢體動作的極度開發(fā),開創(chuàng)了一種獨特的電影表演手法,即無厘頭表演方式,并通過這種電影表演手法隱含地表達了極為深刻的社會內涵。通過調侃、玩鬧、放蕩不羈的人物塑造,反映著事物的本質,發(fā)人深省。另一方面,周星馳對小人物的塑造極具香港特色。通過對平常人物的塑造,表現(xiàn)深層次的社會內涵,讓觀眾對周星馳的電影產(chǎn)生強烈的認同感。
從這一經(jīng)驗來看,周星馳能否準確地把握內地文化與香港文化的差別,并將自身電影藝術風格與內地文化相融合,便成為周星馳成功進軍內地電影市場的關鍵所在?,F(xiàn)今的內地電影市場,正不斷涌現(xiàn)出一批優(yōu)秀的喜劇演員,如徐崢、黃渤、沈騰等。他們通過講述風格各異但親近內地生活文化的喜劇故事,獲得了大批內地觀眾的肯定。如徐崢的“囧途”系列、黃渤的《瘋狂的石頭》《心花路放》《瘋狂的賽車》、沈騰的《夏洛特煩惱》等喜劇電影,均在激烈的票房競爭中取得了優(yōu)異的成績。對于周星馳導演來說,他的周氏無厘頭風格如何做好傳承與發(fā)展,如何適應內地生活文化、滿足內地人民的需求,便成為與這些內地喜劇人才競爭的關鍵點。
作為20 世紀末香港喜劇的一大代表人物,周星馳曾經(jīng)引領了一個時期的喜劇輝煌,周氏無厘頭的表演風格成為中國喜劇片的一種符號。他的喜劇作品在引人捧腹大笑的同時,也讓人對現(xiàn)實產(chǎn)生反思,因此他在觀眾的力捧下走上神壇。
進入合拍片時期后,觀眾對周星馳極高的期望與諸多不甚合理的期待成為他在內地創(chuàng)作合拍喜劇片過程中的負擔。因此,當最終呈現(xiàn)在銀幕上的作品未達到觀眾的預期值時,便無法在票房與口碑上取得讓人滿意的成績。雖然周星馳一直在喜劇美學意義上嘗試新的突破,但是最終依然沒有達到預期效果。在香港導演集體“北上”尋求發(fā)展的大趨勢下,周星馳也許會繼續(xù)嘗試,為觀眾創(chuàng)作出更多優(yōu)秀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