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碧絲
(南京大學文學院,江蘇 南京 210023)
魏愛蓮(Ellen Widmer),美國漢學學者,美國衛(wèi)斯理學院東亞語言與文化系東亞研究教授,宋美齡漢學研究教授。曾于哈佛大學東亞系獲得碩士、博士學位,師從漢學家韓南(Patrick Hanan)。她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中國小說、女性書寫、書籍史、東亞傳教史等領(lǐng)域。著有專著《邊緣的烏托邦:〈水滸后傳〉與明逸民文學》(The Margins of Utopia:Shui-hu hou-chuan and the Literature of Ming Loyalism, 1987)、《美人與書:19 世紀中國的女性與小說》(The Beauty and the Book: Women and Fiction in Nineteenth Century China,2006)、《小說家族:詹熙、詹塏與晚清女性事業(yè)》(Fiction's Family: Zhan Xi, Zhan Kai, and the Business of Women in Late-Qing China, 2016)等。其中,《小說家族:詹熙、詹塏與晚清女性事業(yè)》(以下簡稱《小說家族》)①是作者近年來在關(guān)注女性書寫及相關(guān)問題方面的研究力作,其中也貫穿她對書籍史、文化與歷史變革問題等方面的關(guān)切。[1]為成此書,作者親至衢州當?shù)?,集采第一手資料,如《衢縣志》《衢州市志》《屏山縣志》《國民衢縣志》《龍游縣志》《柯城區(qū)志》《光緒嘉興府志》等各類地方志。她對詹氏家族的研究,填補了晚清文學研究的空白點;書中對詹熙、詹塏、湯寶榮等作者其人以及作品版本的考辨,體現(xiàn)了研究者深厚的史家功力。
《小說家族》把目光投向了中國社會變革的前夜——晚清?!靶≌f家族”一語在書中有幾層不同的含義,其中最為核心的一個,便是指歷史上真實的詹氏家族:王慶棣、詹嗣曾、詹熙、詹塏組成的一個“文人家族”②。魏愛蓮通過大膽的假設建構(gòu)起詹氏“小說家族”,試圖將這江南一隅的家族作為整個晚清社會的縮影來加以考察:微觀層面家族文脈的傳承與變異,透視出宏觀層面社會的延續(xù)、更新和變革。《小說家族》的作者試圖在晚清社會尋找后世社會變革的種子;她嘗試通過以“家族”為敘事,尋找闡釋中國現(xiàn)代性生成的另一種話語模式。
然而魏氏此作的“得”在此,恐怕也不免有所“失”。此書復活了晚清文人詹熙、詹塏的創(chuàng)作及生平歷史——雖有韓南的研究作為先導,然而這段人物事跡及歷史畢竟長期為研究者所忽視。但是,“小說家族”何以在實體的意義上構(gòu)成?將單個的“家族”作為現(xiàn)代性生發(fā)的一種闡釋話語,意義又何在?這都是我們面對海外漢學家的著作,面對他們對漢語文獻的材料整合與賦義的時候,應該反思的問題。
首先出現(xiàn)的問題是,“小說家族”何以被看做一個整體?王慶棣、詹嗣增與詹熙、詹塏之間當然有最直接的血緣關(guān)系,但他們的文學創(chuàng)作,在什么樣的意義上相互關(guān)聯(lián)?
據(jù)魏愛蓮考證,在這個“家族”里,母親王慶棣(1828-1902),是清末錢塘一帶有名的才媛、閨秀,有《織云樓詩詞》(1857)傳世。父親詹嗣增(1832-1894,字魯齋)亦有文名,作《掃云仙館詩鈔》(1862)。二人詩作均在當?shù)乜坛霭?,夫婦相互為對方詩集作序,被視為琴瑟相合的“伙伴式夫妻(companionate couple)”[2]。他們有七個孩子,其中,詹熙(1850-1927)、詹塏(1861?-1911?)后來成為晚清的江浙一帶富有影響力的文人、社會人士。
詹熙(1850-1927)為家中長子。詹熙字肖魯,筆名綠意軒主人。詹熙少拔貢生,后又成為秀才。他游歷各地,曾作為商人和鑒賞家旅行至北京、上海、蘇州等;他博文多才,對金石學、書法等各類藝術(shù)都抱有興趣,除文章之外,他也涉繪畫,且至少有三幅畫作傳世,并曾一度以鬻畫賣文為謀生之策。他主要的作品,一是白話小說《花柳深情傳》,二是紀實性的《衢州奇禍記》。后者創(chuàng)作于約1900-1901年間,是一篇關(guān)于蘇州官員和十一位天主教傳教士遭遇大屠殺的筆記作品。除這兩部作品外,他還在《申報》文學增刊、《游戲報》等一些當?shù)氐膱罂?,發(fā)表描寫底層妓女的詩歌、花譜等。他另編有一部關(guān)于當?shù)孛粟w抃(1008-1084)的年譜;有一些舊體詩傳世。詹熙還是新式教育的推行者,投身于家鄉(xiāng)的教育改革,建立小學和貧兒院,尤其推廣女子教育,于1906年建立淑德女子小學校,倡導男女平等。日漸增長的社會名望更促使他參與政治,他被民國政府委以公職,幾次被選為市級和省級的地方官員,其中包括1907年的衢州教育會和1909年的浙江諮議局。1922年他還擔任了衢縣的一項編輯職務。詹熙的一生,文德并舉,享譽一方,至今為人所敬重。
關(guān)于詹塏(1861?-1911?)的生平,較之其兄,沒有太多的記載。而他以文人的身份留下的各類文字材料卻把他推入后人研究的視野。他最主要的作品可分為三類:花譜(《柔鄉(xiāng)韻史》《花史》《花史續(xù)編》)、小說(《中國新女豪》《女子權(quán)》《碧海珠》)與報章文字(即他于1897-1911年間在上海、北京兩地的《商務報》和漢口的《漢口中西報》上刊載的文章)。此外,他還與時人李明智合著了一部名人傳記《全球進化史列傳》。
以上便是魏愛蓮教授在《小說家族:詹熙、詹塏與晚清女性事業(yè)》中關(guān)注和描摹的人物,他們構(gòu)成十九世紀末中國東部一個孕育著變革的江浙小城中的一個文人家族。魏愛蓮推斷,是詹家父母的文學愛好,尤其是詹母的家庭培養(yǎng),對兄弟二人日后的文學創(chuàng)作和思想觀念造成持續(xù)影響;她指出,貫穿在詹家的幾個文學生命之中的,是對女性問題的關(guān)注——對女子才能的重視、對她們社會地位的關(guān)切,這種觀念及其與現(xiàn)實之間的交互,隨著代際和時間的推移而逐步積累,乃至最終匯聚成為推進中國現(xiàn)代性生發(fā)的一束力量。
魏愛蓮在研究中重視女性問題,將之作為研究中國現(xiàn)代性生發(fā)的主要視點,這也與她一貫的關(guān)注點相符。書中,她著力論述了詹家人如何以其文學生命為主體參與到世界中去,對現(xiàn)實中的女性及其在社會中的作用問題予以充分的關(guān)注。書中以詹家為個案,展示出“女性”如何作為一項重要的社會議題歷史地呈現(xiàn)在現(xiàn)代性話語之中。
對詹家的父輩來說,詹嗣增珍視妻子的才華,與妻子之間有詩詞的相互唱和;詹母身上,已有了不同于傳統(tǒng)女性的異質(zhì)性特征,她的詩作雖未踏出舊式閨秀的主題范圍,但已具有對女性問題、社會歷史問題的個體性體認,是為女性意識發(fā)覺之始。而下一代詹熙和詹塏,更是在文學創(chuàng)作和社會事業(yè)等方面關(guān)注女性方面的問題,使之成為牽動其一生之關(guān)切的思想源頭。
據(jù)魏愛蓮考證,詹熙大約在1895年到1897年間創(chuàng)作了《花柳深情傳》,此為他應西人傳教士傅蘭雅(John Fryer)“求著時新小說”的征文比賽而作。小說中,魏家?guī)孜还臃謩e沉溺于“三害”:鴉片煙、小腳女人、八股文之中,這是對傅蘭雅要求寫作者對“鴉片”“時文”“纏足”等“三端”進行批評這樣的要求的回應[3]。盡管“纏足”只是詹熙所批評的“三害”其中之一,但《花柳深情傳》卻成為一部在中國近代將關(guān)注的目光投向女性的重要作品。詹熙把改變女子地位作為改革中國社會的先導,他相信小說作為受大眾喜愛、傳播范圍廣的文體,具有啟蒙民眾、引社會變革之先聲的作用;魏愛蓮指出,詹熙的作品雖是響應傳教士應召之作,卻實具啟蒙先覺的特點。
弟弟詹塏的花譜——《柔鄉(xiāng)韻史》(1898)、《花史》(1906)、《花史續(xù)編》(1907),脫開傳統(tǒng)花譜作品陷于訪艷指南的窠臼,對各女子命運身世細致描摹,對其形貌情感生動刻寫,無不浸透他對這些女子的體察與嘆恨、同情和共情。他的小說創(chuàng)作更集中地以女性為寫作主題。青樓女子出入于這些作品文本內(nèi)外,同時也有對閨秀淑女的摹畫書寫,對后者詹塏寄予更殷切的希望。詹塏的三部小說都出版于1907年,其中,《碧海珠》被他自己稱為“艷情小說”,《女子權(quán)》則為 “國民小說”,另外一部作品是《中國新女豪》,它在主題方面更接近于所謂“國民小說”。相比《碧海珠》,后面的兩部小說主題都更為嚴肅,涉及女子解放、政治改良等問題,它們是詹塏的觀念與思想、抱負和情懷的主要寄托。
與其兄相比,詹塏的小說創(chuàng)作在時間上推后了近十年,中國的社會思潮、思想觀念在其間發(fā)生了變化和推演。相較其兄,詹塏對女權(quán)問題的關(guān)注更為明顯,《中國新女豪》《女子權(quán)》等都對此進行了更為集中和充分的探討。同時魏愛蓮也指出,詹塏本人的創(chuàng)作,自1898年第一部花譜《柔鄉(xiāng)韻史》始,至1907年的兩部改革小說,自身也呈現(xiàn)出一個演進的過程。哥哥詹熙的小說,設定的讀者群主要是男性;而詹塏《柔鄉(xiāng)韻史》的目標讀者則主要是青樓訪艷的男性文人,商人和旅行者也可算是期待讀者群的一部分;到了《花史》《花史續(xù)編》,目標讀者便是閨秀、淑媛了——詹塏希望作品所塑造的那些參與公共事務、關(guān)心國運的青樓女子能成為上層階級女性的學習榜樣。
詹熙、詹塏作為清末進步知識分子,擁有開放的胸襟和傳統(tǒng)文人的濟世情懷,希圖改良,渴望救國。魏愛蓮注意到,兄弟二人都不約而同地把關(guān)注的目光投向女性。不論是詹熙對纏足的深惡痛絕,還是詹塏對“興女權(quán)”的呼號和展望,都將女性問題放到一個社會的、政治的問題的層面,將女權(quán)與救國聯(lián)系起來;他們“文以載道”傳統(tǒng)理想滲入到新時代的氛圍之中,以小說為啟蒙,把文學作為社會改革先聲,成為他們最重要的愿景。
書的最后,魏愛蓮又將話題轉(zhuǎn)回“小說家族”的概念上。王慶棣作為晚清的舊式“閨秀”,她的身上有著“現(xiàn)代”女性萌芽的種子;她作為一個“母親”的形象,不僅給予后代以生命,同時給他們以未來革新的可能性。魏愛蓮繼而論道,詹氏家族各成員之間并非是孤立的,對女性的關(guān)切似乎成為一種“基因”,隱含在家族的所有成員當中,使家族在歷史的變遷中保持精神血脈的延續(xù)③;詹氏家族的經(jīng)歷變遷可被看作是中國社會從傳統(tǒng)走向現(xiàn)代、歷經(jīng)變革而仍血脈相延的一個“隱喻”,因而這“基因”又是中國歷史得以綿延相續(xù)的條件。在最后一章,作者把歷史人物與虛構(gòu)人物放在一起,勾勒出一幅閨秀的“演進圖”:從管元翰(湯寶榮的母親),到王慶棣、魏阿蓮(詹熙小說中的人物)、黃繡球(湯寶榮小說中的人物)、詹雁來(詹熙的女兒),直至英娘/貞娘(詹塏小說中的人物),她們由纏足到放足、由舊女子到新女性、由足不出戶的閨秀到進入公共領(lǐng)域并參與公共事務的女性國民,構(gòu)成了象征著中國由傳統(tǒng)走向現(xiàn)代的人物譜系。由此,魏愛蓮將中國現(xiàn)代性生成的問題聚焦到一個點,即女性問題——文學中的女性話語、歷史現(xiàn)實中的女性地位及文人對女性社會地位改變的不斷增進的認知——上面,“女性”成為了審視中國歷史變革的一塊透視鏡。
可是,“小說家族”的概念,果真可以在女性話語與中國現(xiàn)代性生成的關(guān)系問題上形成獨具價值的闡釋?又抑或它不經(jīng)意地墮落成一個可有可無的能指“殼子”?而此書對女性與現(xiàn)代性問題進行討論的宏圖構(gòu)想,是否也可能淪為僅僅刻畫晚清人物歷史蹤跡的“史料鉤沉”?
不排除有這樣的危險。不難看出作者雖然以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的精神對問題予以細致的推究,但論述中的薄弱之處依然比較明顯。將幾個人物串聯(lián)起來不免顯生硬,對“家族”進行整體性研究的最終價值在何處,依然較為模糊。例如,詹熙、詹塏與上一代人(即父母)之間,差異其實很明顯。詹父、詹母處在歷史變革發(fā)生之前,他們的創(chuàng)作均以舊體詩為主,而詹氏兄弟卻在晚清風云變幻的時代選擇小說這一新興文體為其思想和觀念的主要載體。詹熙、詹塏活躍于清末的文化界、政治界,不同于他們的父母,二人的創(chuàng)作不再是抒發(fā)個體情懷的私人化作品,這些作品借助媒體進入公共領(lǐng)域,表達對政治、社會問題的關(guān)注。父母的作品更多是寄寓個人情思之作,而詹熙、詹塏的創(chuàng)作,不論是賣文求生,還是服務于市場傳媒,均具某種營利的性質(zhì)。
在作者對“兄弟紐帶(brotherly ties)”的論述中,即詹熙、詹塏二人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性方面,也是如此。事實上,這一方面似乎更加乏跡可陳。詹熙和詹塏二人,年齡差距較大;他們成年之后各自生活,經(jīng)歷彼此不同,也沒有證據(jù)表明他們的人生有明顯的交集;二人的作品,似乎也沒有明顯的影響或淵源關(guān)系。
為了加強論述的力度,魏氏引入《黃繡球》的作者湯寶榮(頤瑣室主,1863-1935),作為建立家庭成員之間聯(lián)系與紐帶的重要環(huán)節(jié)。以詹熙和詹塏之間的關(guān)系為例,她通過湯寶榮將詹熙和詹塏聯(lián)系起來?!皽▽殬s)把詹熙使婦女放足的這最初的一個步驟加以放大,這可被解釋為通向詹塏小說的一個橋梁(a bridge)”[4]。魏愛蓮猜測,湯寶榮與詹塏相識——詹塏所作的花譜的序言中提到過湯或頤瑣;還有一些資料表明,由沈敬學、吳趼人等當時文士的人際關(guān)系網(wǎng)來看,湯和詹塏也很可能彼此熟識[5]。而在詹熙的一方面,湯寶榮與詹熙可能雖然并非直接認識,但因其處在共同的文人圈子之中,而很可能知道彼此[6];詹熙女兒放足的事跡可能傳到湯寶榮耳中并影響到《黃繡球》的人物塑造,《黃繡球》中的一些情節(jié)也與詹熙在家鄉(xiāng)實行教育改革的經(jīng)歷有一些相似之處[7]。魏愛蓮認為,這些都意味著湯寶榮可能將詹熙的經(jīng)歷化入了其小說。不難看出,以這樣的論述作為建立“小說家族”概念的基礎(chǔ),是較為薄弱的。論述中許多地方還需要文獻、史料的進一步證明才可成立;有很多地方作者坦言僅為假設。不少論述也有過度闡釋之嫌。
有趣的是,魏愛蓮似乎意識到了“家族”概念在研究中存在的必要性問題,直到書末“最后的反思”一節(jié),她依然向讀者、似乎也是向自己發(fā)問,“為什么要將家族和小說放在一起研究?家族是一個極其狹窄的焦點,沒有家族這一框架,這項研究的很多方面仍然很有道理”。[8]而另一方面,魏愛蓮則在書中提到她想要在詹氏研究中打破“真實”與“虛構(gòu)”的界限——“虛構(gòu)(fiction)”一詞,本就是“小說家族(fiction' s family)”這個多義的概念所隱含的意義要素之一;在對詹熙小說《花柳深情傳》的闡釋中,她從詹家的真實經(jīng)歷論到小說中關(guān)于“魏家”的虛構(gòu)情節(jié),從現(xiàn)實世界論到文本建構(gòu)。這是否提醒我們,亦可用同樣的眼光看待“小說家族”這個概念——作為一種歷史敘事,它是具有某種“虛構(gòu)性”或曰“建構(gòu)性”的、不排除“空白點”的、“未完成”和“未論定”的開放性的存在。
在全書第一章的開篇引言中,作者坦率地稱她的研究是一個“半滿的杯子(a glass half full)”,承認了作為中國現(xiàn)代性女性話語敘事的動因及體現(xiàn),對所謂“小說家族”的研究并非完美無缺,它尚需隨研究的深入不斷完善,因而具有開放性的面向。這或許也是除豐富的史料搜集和具洞察力的歷史敘事之外,《小說家族》這部論著的“張力”和“魅力”之所在。
注釋:
① 香港中文大學的崔文東先生在《閨秀傳統(tǒng)與家國情懷》一文中將書名中“the business of women”翻譯為“女性問題”,筆者認為考慮到這一詞在全書中應用的語境及“business”這個單詞本身的含義,似乎翻譯為“女性事業(yè)”更妥當一些。參見崔文東《閨秀傳統(tǒng)與家國情懷》。
② 另外兩個含義分別是:指詹熙所作《花柳深情傳》中的魏氏家族,這是虛構(gòu)世界中的“小說家族”;指詹塏的兩部改革小說背后的文類(genre)家族,涉及到文學影響、文類傳承的問題。參見《小說家族》第7-8頁。
③ 這里,遺傳學的比喻構(gòu)成魏愛蓮對詹氏家族文化延續(xù)的一種有趣的表達:“可能他們(詹嗣增、王慶棣)的DNA在兒子們的改革寫作中存活著(Perhaps their DNA survives in the reformist writings of their sons)”,參見《小說家族》第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