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喬

（河南省社會科學(xué)院河洛文化研究中心，鄭州450002）

秦始皇坑殺儒士，蒙恬北擊匈奴、修筑長城等重大歷史事件都跟秦代方士盧敖有著密切關(guān)系。[1]然而，就是這么一位對中國歷史產(chǎn)生過重要影響的歷史人物，《史記·秦始皇本紀(jì)》僅僅用“乃亡去”三字交代其下落?！痘茨献印さ缿?yīng)》續(xù)寫盧生后事說，盧生從咸陽出逃后，來到北海，“盧敖游乎北海，經(jīng)乎太陰，入乎玄闕，至于蒙谷之上”。與高人若士經(jīng)過一番對話之后，“若士舉臂而竦身，遂入云中，盧敖仰而視之，弗見，乃止駕，柸治，悖若有喪也。曰：‘吾比夫子，猶黃鵠與壤蟲也，終日行，不離咫尺，而自以為遠(yuǎn)，豈不悲哉’”[2]。此次與高士交流對盧敖觸動很大，此后他便“亡而不返”，隱居起來修煉去了。由于史籍記載缺略，關(guān)于盧敖的去向，后世眾說紛紜，河南、山東、湖南、浙江，甚至遠(yuǎn)在東北的遼寧、吉林等地也有盧敖隱居修道的傳說與遺跡。

一、河南盧氏縣

河南省盧氏縣是史籍記載最早的盧敖隱居地。遠(yuǎn)在唐代，便有盧敖得道成仙于盧氏縣的記載，唐代《元和郡縣志》稱，盧氏縣“有盧氏山，或言盧敖得道于此”[3]。此說后被廣泛采納，元代盧氏縣令魏知彰《虢州盧氏縣成德觀創(chuàng)修三門記》曰：“盧氏為縣，自西漢時(shí)，隸弘農(nóng)郡，去郡東南百有四十里?！秷D經(jīng)》云：盧敖得仙于此，后因以名縣?！盵4]《明一統(tǒng)志》更說盧氏縣得名與盧敖在此得道成仙有關(guān)：“盧氏縣，在府城西南三百四十里，本虢之莘地。漢因盧敖得仙始置盧氏縣，屬弘農(nóng)郡?！盵5]明清以來多承此說，康熙《河南通志》曰：“漢，因盧敖得仙于此始置盧氏縣，屬弘農(nóng)郡?！盵6]《讀史方輿紀(jì)要》云：“（盧氏縣）本虢之莘地，漢因盧敖得仙始置盧氏縣，屬弘農(nóng)郡。”[7]乾隆《直隸陜州志》謂盧氏縣“古莘川地……漢因盧敖于此得仙，始置盧氏縣”[8]。光緒《盧氏縣志》有與《陜州志》相同的記載。[9]新修《盧氏縣志》在敘述該縣沿革時(shí)稱：“縣名‘盧氏’或因秦博士盧敖避秦亂于此，在此煉丹修道（縣城東4千米處伏虎山有盧敖洞遺址），死后人們以為他得道稱仙，漢建縣時(shí)以其姓氏為縣名以資紀(jì)念，沿用至今?！盵10]同書《大事記》更是肯定說：“秦末，博士盧敖避戰(zhàn)亂于熊耳，煉丹治病，撲滅瘟疫，死后百姓立廟祀之，西漢武帝元鼎四年（前113）建縣時(shí)，相傳取其姓氏為縣名?！盵10]

盡管盧氏縣得名另有他說，但盧敖隱居盧氏卻有比較多的記載，清李烆《重建盧仙廟記》比較詳細(xì)地記載了盧敖隱居盧氏，修道成仙之事：“漢始以邑為盧者，昔盧仙得道于此，標(biāo)其姓以志之，地以人而著也。仙名敖，秦博士，嘗游北海蒙谷之上，遇異人相問答，見于《淮南子》等書。后在城之東大街結(jié)茅修真，旋即化去，今之成德觀其遺址也?！盵4]明代《重修大明寺碑》亦有“今中州莘川，居眾山之中，始盧敖得道之鄉(xiāng)，乃扁鵲降升之地，因名盧氏焉”的記載。[10]

傳說盧敖隱居在伏龍山中的云溪洞內(nèi)，潛心研究飛升術(shù)，嘉靖《河南通志》載：“茅峪，在盧氏縣東一十里，上有云溪洞，相傳昔盧敖結(jié)茅于此?！盵11]《明一統(tǒng)志》亦曰：“茅峪，在盧氏縣東一十里，上有云溪洞。相傳昔盧敖結(jié)茅于此，因名?！盵5]雍正《河南通志》曰：“伏龍山，在盧氏縣東北二十里。相傳盧敖棲遁處?！盵12]新修《盧氏縣志》載：“盧敖洞，位于縣城東5千米處伏虎山峭壁上。文峪川口伏虎、盤龍二山對峙，蔚為壯觀。伏虎山頭高聳，懸崖絕壁上有一窯一洞，乃扁鵲窯與盧敖洞。相傳古時(shí)神醫(yī)扁鵲救活虢太子后曾在此著書立說。后有秦博士盧敖在此煉丹滅疫，得道成仙。據(jù)舊志載，盧氏建縣時(shí)即為紀(jì)念盧敖而得名。石窯內(nèi)有塑像（2尊）和彩繪。一股清泉自洞底涓涓流出，據(jù)說盧敖曾用此水煉丹，后人多取此水治病。”[13]

后來，盧敖在今縣城附近得道成仙。在其飛升之處，當(dāng)?shù)厝顺７傧慵漓?，五代后周顯德四年（957），于此建造成德觀，元代《成德觀碑》曰：“茲有成德古觀，乃仙境之名，區(qū)踞莘川之勝概。謹(jǐn)按圖經(jīng)，盧敖飛升于此地?！盵14]元代魏知彰《虢州盧氏縣成德觀創(chuàng)修三門記》謂：“縣有古觀一區(qū)，相傳為盧敖結(jié)茅之地，盧乃遁世者也?！盵4]乾隆《重修直隸州志》載：“成德觀，東街，盧敖飛升處。建于周顯德四年，張漢芝采辦使，宋金元明皆有修理?！盵15]光緒《盧氏縣志》曰：“成德觀，在城東門內(nèi)。五代周顯德四年，宋、金、元、明俱有修理，系秦盧敖飛升處?！盵16]新修《盧氏縣志》載：“成德觀遺址，故址在東門內(nèi)路北今汽車站院內(nèi)。據(jù)光緒版《重修盧氏縣志》載，為‘盧敖飛升處’，與盧氏縣名來歷有關(guān)。始建于后周顯德四年，宋、元、明各代皆有修整。計(jì)有大殿5間，建筑結(jié)構(gòu)與城隍廟同，另有戲樓1座。抗日戰(zhàn)爭前夕，民國縣政府命名為‘中山紀(jì)念堂’，設(shè)縣圖書館于此。民國33年（1944）被日本侵略者焚毀。殿后的祖師廟、奶奶廟、魯班廟同時(shí)被毀。殿前有古柏，直徑1.5米，樹心包有碗粗枸樹，人稱‘柏包枸’，亦一奇跡，惜今無存?！盵10]盧敖洞、盧敖飛升處均為盧氏縣首批重點(diǎn)文物保護(hù)單位。

二、山東諸城盧山

山東省諸城市境內(nèi)的盧山，原名故山，相傳因秦人盧敖隱遁此山而更名，其得名應(yīng)不晚于宋代。蘇軾在其《超然臺記》有“其（超然臺）東則盧山，秦人盧敖之所從遁也”[17]的記載。另在其《盧山五詠》做注時(shí)引用《圖經(jīng)》云：“敖，秦博士，避難此山，遂得道?！盵18]嘉靖《青州府志》載：“盧山，盧水發(fā)源于此，相傳秦博士盧敖避難此山，故名?！盵19]康熙《諸城縣志》云：“盧敖，燕人，秦始皇時(shí)為博士，避難隱盧山?！盵20]同書又云：“盧山，在縣治東南三十里?！冻慌_記》云：其東則盧山，秦人盧敖之所從遁也。又詩注云：盧敖，秦博士，避難此山?！盵21]清代趙一清在給《水經(jīng)注》作注時(shí)說：“盧山在諸城縣東南四十五里，以秦博士盧敖隱處而名?！盵22]新修《諸城市志·山脈》載：“盧山，原名故山，相傳因秦朝博士盧敖曾隱遁此山而改名盧山。位于朱解鄉(xiāng)駐地南4千米處，海拔382.9米，占地2.5平方千米。山勢陡峭，怪石嶙峋，山前有盧山洞，洞側(cè)有圣燈巖，山巔有飲酒臺，山后有蘑菇石等名勝。安國寺、盧山寺等已被毀，遺跡尚存。山呈東西走向，山表多植松、槐，系水土保持林?！盵23]同書《名勝古跡》亦說：“盧山，原名故山，因秦朝博士盧敖曾隱遁此山而更名?！角坝斜R山洞，洞側(cè)有圣燈巖，山巔有飲酒臺，山后有蘑菇石等名勝?！?/p>

盧山前的休糧洞，又名盧敖洞，為盧敖修道之所。雍正《山東通志》云：“盧敖，燕人，始皇時(shí)為博士，詔采藥海中，東至合丘，見一石洞，洞口如斗，遂匿不出，辟谷導(dǎo)引，世謂之休糧洞?！盵24]洞左有圣燈巖，據(jù)說是盧敖得道之處；山巔有飲酒臺，據(jù)說為盧敖登高飲酒之處?？滴酢吨T城縣志》曰：“（盧）山陽有洞，為盧敖居，俗名休糧洞。其巔有巨石，相傳謂敖嘗飲客于上，為飲酒臺。洞左掖有圣燈巖，謂敖得道之處。”[21]乾隆《諸城縣志》載：“（盧）山，在縣東南三十里，為縣主山，漢《地理志》之故山也，山以盧敖得名。前阿有休糧洞，洞之左有圣燈巖，西巔有石名飲酒臺，皆敖遺跡矣。”[25]元代方志《齊乘》曰：“盧山，密州東南四十五里。東坡詩注，盧敖，秦博士，避難此山，遂得道。有盧敖洞、飲酒臺、圣燈巖?！盵26]嘉靖《山東通志》云：“盧山，在諸城縣東南四十五里，盧水發(fā)源于此。蘇軾《超然臺記》云：其東則盧山，秦人盧敖之所從遁也。上有盧敖洞、飲酒臺、圣燈巖?！盵27]嘉靖《青州府志》載：“諸城東南四十五里為盧山，盧水發(fā)源于此，相傳秦博士盧敖避難此山，故名。山陽有盧敖洞……又飲酒臺……又圣燈巖?！盵19]李賢《明一統(tǒng)志》云：“盧山，在諸城縣東南四十五里。蘇軾《超然臺記》：東則盧山，秦人盧敖之所從遁。上有盧敖洞、飲酒臺、圣燈巖。”[28]康熙《山東通志》曰：“盧山，在諸城縣東南四十五里，盧水發(fā)源于此。蘇軾《超然臺記》云：其東則盧山，秦人盧敖之所從遁也。上有盧敖洞、飲酒臺、圣燈巖?！盵29]乾隆時(shí)，山下尚有盧敖故居，《山東通志》曰：“盧敖故居，在縣東南三十里盧山下。秦博士盧敖避難于此，有飲酒臺遺址?！盵30]晚清以后，休糧洞不叫盧敖洞，而是盧山洞。道光《諸城縣續(xù)志》、光緒《增修諸城縣續(xù)志》均稱盧敖洞為盧山洞。新修《諸城市志》載：“盧山洞，又名‘休糧洞’。石洞南向，洞內(nèi)高約2米，似屋，摩崖題名頗多，內(nèi)有邑人名士張侗題字；中央置盧敖像，被世人稱為‘盧山老祖’而常往膜拜。洞口上方刻有‘盧山洞’三個(gè)大字。洞外一平地，為盧山寺舊址。飲酒臺位于盧山西山之巔，臺為一方形巨石，東、西、南三面距峰頂約1米，北側(cè)為懸崖峭壁，臺中有一裂縫，臺尚完好。圣燈巖位于飲酒臺下西南處，有一拔地而起的巨石，高10余丈，遠(yuǎn)望似燈臺矗立，故名。山陰尚有蘑菇石、閻王鼻子等奇形怪石，更給盧山增添了光彩?！盵23]

盧山因盧敖得名，又因大文學(xué)家蘇軾而聞名。蘇軾知密州時(shí)，曾多次游覽盧山，并作《盧山五詠》，其中《盧敖洞》寫道：“上界足官府，飛升亦何益。還在此山中，相逢不相識?！薄讹嬀婆_》詩云：“博士雅好飲，空山誰與娛。莫向驪山去，君王不喜儒?！盵18]除留有《盧山五詠》等詩之外，蘇軾還曾寫下《游盧山，次韻章傳道》詩，并在其《超然臺記》稱“其東則盧山，秦人盧敖所從遁也”。正是由于蘇軾留下的詩作，盧山吸引了不少文人墨客。清初文學(xué)家李澄中游盧山時(shí)曾遇山市，他在《艮齋筆記》中寫道：“（康熙九年庚戌暮春望日）與士人數(shù)輩會于盧山飲酒臺，見山市?；秀敝?，有山村、竹樹、籬落。又一飲酒臺，東西相對，不知其孰真假也。……惜蘇軾知密州時(shí)未褥于神淵而一見之也。”并作《東武吟》，其中寫道：“盧山本以盧敖名，寂寞巖燈照幽獨(dú)。”嗜酒詩人趙壺石的《來去歌》曰：“盧敖來祖龍死，飲酒臺上醉博士。盧敖去野人來，又有醉舫傍酒臺。博士來去滄桑改，野人擇林傍休糧。醉眼醉心入醉鄉(xiāng)，只今醉亦拋舫去，縹緲云煙無定處?！盵31]

三、湖南武岡云山

湖南省武岡市境內(nèi)的云山，是道家七十二福地之一，司馬紫微《天地宮府圖》云：“七十二福地，在大地名山之間，上帝命真人治之，其間多得道之所……第六十九，云山，在邵州武剛（岡）縣，屬仙人盧生治之?！盵32]又說為道家六十一福地，隆慶《寶慶府志》：“云山，城南十五里，自山麓至頂，□□□□，盤回又二十五里，有七十一峰，唯紫霄、日華、月華最著，道書六十一福地?！盵33]相傳原有七十二峰，一峰飛往靖州，即靖縣城外之飛山，康熙《武岡州志》載：“云山，城南十五里，自麓至頂，盤磴而上，又十余里，有七十一峰。相傳為七十二峰，一峰飛去靖州城外，遂成勝景。余峰名多失考，唯紫霄、日華、月華、芙蓉、香爐最著，列道書六十九福地?！盵34]明林璧《重建云山梵剎碑記》曰：“云山，在州南二十五里，七十一峰屹立霄漢，宋郡守汪立中嘗建閣于其上，道書載此為六十九福地。昔盧、侯二生避秦?zé)挼び诖?，其遺跡可眉列也。”[35]康熙《寶慶府志》載：“十景之首，云山清曉，再道書六十九福地，上有七十一峰，先秦盧侯譚三真辟居種藥，諸巒簇峙，八面青蔥，矗當(dāng)治前如屏，為州第一勝?！盵36]新修《武岡縣志》云：“相傳秦代，譚真人隱居云山，結(jié)廬修道煉丹，后盧生、侯生與他一道修煉。后人于云山見三真祠，故云山被道家列為第六十九福地。”[37]

傳說盧生、侯生避秦逃入云山采藥，與當(dāng)?shù)刈T真人一起修煉，山中采藥觀、煉丹井、野牛平、盧仙影、掃壇竹等遺跡都與盧敖有關(guān)。明萬歷年間寶慶知府歐陽模《重建城南梯雪橋記》曰：“（武岡）州南云山，巍峨疊拱，秦始皇時(shí)盧生采藥處也，因名其橋曰梯云。”[38]《明一統(tǒng)志》載：“盧侯二仙，世傳秦始皇遣盧生入海求神仙藥，不獲。盧與侯生謀隱入邵陵云山。今山有侯仙跡、盧仙影、秦人古道、煉丹井、飛升臺、掃壇竹，皆其遺跡。”[39]隆慶《寶慶府志》云：“盧侯生，世傳秦始皇遣盧生入海求仙藥，不獲，與侯生謀隱邵陵，入武岡云山，今山有盧生影、侯生跡、秦人古道、煉丹井、飛升臺、掃壇竹，皆其遺跡?！盵40]康熙《武岡州志》載：“昔盧侯二生避秦來此（云山），與本地譚真人合為修煉，后同升舉?！盵34]康熙《寶慶府志》載：“采藥觀，隆回鄉(xiāng)，盧生修煉之所。”[41]康熙《寶慶府志》曰：“壇竹，兩竹立壇側(cè)，每風(fēng)至，則一出一入對掃?！盵36]乾隆《邵陽縣志》曰：“野牛平、望云山，盧仙采藥處。”[42]乾隆《武岡州志》載：“昔盧侯二生避秦來此（云山），與本地譚真人合為修煉，后同升舉。……中有煉丹池、掃壇竹、杏花塢、投龍洞、猿藤木、盧仙巖、侯公洞、侯仙跡、盧仙影、道者巖、瀑布泉、起云洞、仙人橋、木龍頭、飛升臺、演經(jīng)臺、將軍石諸跡。”[43]道光《寶慶府志》曰：“武岡多仙跡，世傳秦始皇嘗遣盧生入海求神仙藥不得，與侯生謀隱，南入云山，會陸地譚真人修煉，白日翀舉。”[44]鄧顯鶴《宿云山勝力寺六首》序曰：“（云）山在武岡南，相傳為秦時(shí)盧生煉丹處也?！盵45]《湖南考古略》云：“盧生、侯生，（秦）始皇遣入海求神仙藥，不獲，遁居邵陵云山。今山上有侯仙跡、盧仙影、秦人古道，煉丹井、飛升臺、掃壇竹諸跡。”[46]新修《武岡縣志》載：“云山在縣城南5千米處……今山上有侯仙跡、侯仙影、秦人古道、煉丹井、飛升臺等遺跡?！盵37]

還有一種說法認(rèn)為，盧生隱居地在邵陽縣隆回鄉(xiāng)的望云山，該山因盧生西望武岡侯生隱居的云山而得名?？滴酢渡坳柨h志》曰：“望云山，橫亙盤踞數(shù)十里，四麓奔瀉，面面相似，山前為隆回鄉(xiāng)，秦盧生隱于此，以西望武岡侯生所隱之云山，故名?！盵47]乾隆《邵陽縣志》亦有相同記載。[48]望云山有盧生洞（盧生祠）、飛升石等遺跡，康熙《邵陽縣志》載：“邵隆回鄉(xiāng)望云山別有盧生洞、飛升石，以遙望侯生，故名?！盵49]乾隆《邵陽縣志》亦云：“《一統(tǒng)志》，邵之隆回鄉(xiāng)望云山別有盧生祠、飛升石，以遙望侯生云山，故名?！盵50]傳說盧敖曾在望云山手植黃楊樹、觀音竹，清魏五達(dá)《游望云山遇雨因宿寺》“黃楊樹蒼古，蔥蒨護(hù)籬落。慈竹鳳尾森，纖纖帚塵縛。手植傳盧生，千年葉沃若”。注曰：“寺有水黃楊樹，高者不過數(shù)尺，苔蘚圍繞，又有觀音竹，可為帚，其葉不落，皆盧生手植，移栽他處則不生?！盵51]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盧生隱居云山，得道成仙，加之云山自然風(fēng)光優(yōu)美，山峰千姿百態(tài)，使得云山逐漸成為全國道教福地和旅游勝地。隆慶《寶慶府志》稱云山為武岡州第一盛景：“（云山）峰巒簇峙，為（武岡）州雄鎮(zhèn)第一景?！盵33]明代禮部主事潘應(yīng)星曾將云山美景名為竹壇風(fēng)掃、丹井云封等十景，康熙《武岡州志》載：“（云山）峰巒簇峙，為（武岡）州雄鎮(zhèn)第一景?！と伺藨?yīng)星標(biāo)題十景曰：兩華聳翠、一瀑飛濤、仙橋橫漢、杏塢藏春、竹臺風(fēng)掃、丹井云封、石畔遺跡、洞門余影、巖前簾水、云外鐘聲?！盵34]眾多文人墨客前來觀光游覽，并寫下不少與盧敖有關(guān)的詩詞，如明代顏廷榘任九江府通判期間曾游覽云山，在拜謁盧侯二仙祠后寫道：“我聞先秦時(shí)，爰有盧侯生。秦王遣入海，安得到蓬瀛？神人不可招，濁世方淫刑。潛逃避其虐，誅茅入林菁。燒丹大火飛，歲久道乃成。求者再三至，蟬蛻游冥冥。至今云山中，仿佛見其形?！泵鞔O(jiān)察御史、武岡人曹一夔所作《云山》云：“春郊扶杖愜游情，陌柳如烘暢曉晴。石竇白飛千澗雪，空余丹鼎盧侯跡?！蔽鋵娙藙⒋喝R《將軍石》：“秦坑何忽毒斯文，使者猶憐共白云。不特三生增勝景，至今同說兩將軍?！盵52]官至浙江參政、邵陽人車大任《夢游云山》：“海內(nèi)七十二福地，都梁云山居其一……日華月華晝夜相吞吐，盧生侯生千載為周旋，追思兩生已往名猶在，藥爐丹灶生荒煙?！盵45]明朝張文解的《秋日登望云山》則認(rèn)為盧敖隱居望云山，“山北移文不到儂，登臨此日許孤筇。欲看空翠無窮處，已踏崚嶒第一峰。岳色分明開眼界，峒云浩渺蕩心胸。仙都不改秦時(shí)舊，久向盧侯叩隱蹤”[45]。

四、浙江景寧盧棲洞

最早記載今浙江省景寧縣有盧棲洞的是元代李衎的《竹譜》，該書載：“處州青田縣盧棲溪有洞，廣數(shù)丈，唐時(shí)道士姓盧者棲其中，洞旁多筍，鄉(xiāng)人以為佳味，亦號盧棲筍。事見《圖志》，未審異同?！盵53]明景泰三年（1452），析青田縣置景寧縣，陸棲洞屬景寧縣。此后，陸棲洞已為唐代道士盧敖棲息之所，嘉靖《浙江通志》載：“（盧棲）溪上巖洞尤奇，唐道士盧敖棲其中，故曰盧棲巖，竹每無風(fēng)自動，拂除巖石，人以為奇。其筍味嘉，人號曰盧棲筍?！盵54]《括蒼匯紀(jì)》曰：“（盧棲）溪上巖洞尤奇，唐道士盧敖棲其中，洞旁多筍，味甚嘉，亦號盧棲筍，巖畔生竹，無風(fēng)自動，人以為異?！盵55]《明一統(tǒng)志》載：“盧棲溪，在景寧縣東六十里，有洞，廣數(shù)丈，唐道士盧敖棲其中，洞旁多筍，味甚佳，亦號盧棲筍。溪旁有巖生四竹，無風(fēng)自動，拂除巖石，人以為異?！盵56]《廣輿記》亦曰：“盧棲溪，景寧，溪上巖洞奇絕，唐道士盧敖棲其中，洞旁多竹，其筍最佳，人號盧棲筍?！盵57]乾隆《景寧縣志》載：“盧敖洞，在盧棲溪中，廣數(shù)丈，其平如砥。唐時(shí)道士盧敖隱此，旁生竹筍，味比他產(chǎn)尤佳，號盧棲筍。舊傳溪畔巖間生四竹，無風(fēng)自動，如帚掃塵，人謂神靈所居。”[58]顧祖禹《讀史方輿紀(jì)要》中，道士變成了盧遨：“盧棲溪，（景寧）縣東六十里。溪上巖洞奇勝，昔有道士盧遨棲其中，旁多筍，亦曰盧棲筍溪?！盵59]雍正《處州府志》雖是盧敖，但卻未說敖為何時(shí)人：“盧棲洞，治南，人盧敖棲其中，多筍，味甚佳，巖畔生竹，無風(fēng)自動，人異之。”[60]同治《景寧縣志》之《山水志》《古跡志》說盧棲洞為唐代道士盧敖隱居之所，“盧棲洞，在盧棲溪上游，其下兩山連亙?nèi)缡V而空其底，水從以出，中有兩洞，深廣數(shù)丈，石床如砥，最上為唐道士盧敖隱真處”[61]；“盧敖洞，即盧棲洞，在盧棲坑。唐道士盧敖隱此，舊傳巖間生四竹，無風(fēng)自動，如帚拂塵，其筍味較他產(chǎn)尤佳，名盧棲筍，人謂仙靈所居云”[62]。同書《人物志·仙釋》卻說：“盧敖，不知何許人，嘗棲真于一都之盧棲洞，洞以其棲得名。頗著靈異，并二都之仙姑村，皆敬祀之。”新修《景寧縣志》徑直將盧敖說成是秦博士：“盧相公，即盧敖，秦時(shí)燕（今河北）人。始皇招為博士，使赴海求仙，亡而不返，曾隱居境內(nèi)。今爐西坑（古稱盧敖洞，在大順鄉(xiāng)）因名。其地有盧竹，傳無風(fēng)自動。同治《景寧縣志》稱‘與浮丘伯并論’‘頗著靈異’?！盵63]

五、吉林安圖盧敖洞

吉林省安圖縣境內(nèi)的敖山有盧敖洞，因秦人盧敖遁跡洞中而得名。清光緒末年安圖縣首任知事劉建封在《長白山江岡志略》中寫道：“敖山，南距七星湖二十里。山頂多紅石，東南有一古洞，至今宛然。山高里余。相傳秦人盧敖遁跡洞中，故名為盧敖洞?！泵駠栋矆D縣志》載：“盧敖洞，在城南敖山，距城百九十里，山之東南有古洞，至今宛然，山高里余。相傳秦人盧敖遁跡洞中，故名?！盵64]《長白山江岡志略》還記載有盧敖洞內(nèi)鑿穿地球的傳說。相傳盧敖逃到長白山東南隅一山洞中隱居修煉，因稱此山為敖山，洞為盧敖洞。洞深不可測，石壁玲瓏似水晶，行二十余里有石屋羅列，有古怪三尺矮人，自稱是盧敖弟子，奉師命鑿地球，地裂、山崩、海嘯等自然災(zāi)害為鑿穿地球的工師錯(cuò)誤操作所致，誤觸風(fēng)則地裂，誤觸火則山崩，誤觸水則海嘯。[65]

六、遼寧桓仁仙人洞

遼寧省桓仁縣木盂子管委會仙人洞村有仙人洞，傳為盧敖修煉升仙之處。宣統(tǒng)《懷仁縣志》載：“仙人洞，在城西八十里，相傳為盧敖遁跡處也。洞寬約四丈，深三丈余，高或七八尺至丈余不等，以目約之，僅可容百余人?！盵66]民國《桓仁縣志》有差不多相同的記載。[67]

七、分析與結(jié)論

全國這么多的盧敖隱居地，到底哪個(gè)才是盧敖隱身修道之所呢？由于年代久遠(yuǎn)，我們對盧敖隱居地已難以準(zhǔn)確做出判斷，比較而言，盧敖隱居河南省盧氏縣是有可能的。

（一）山東省諸城市盧山為盧敖隱居地與當(dāng)?shù)厝宋牡乩憝h(huán)境有關(guān)

盧山，位于諸城市區(qū)東南約十千米處，海拔只有380余米，占地不過2.5平方千米，植被以灌木為主，這樣的環(huán)境是達(dá)不到修煉要求的。史籍記載，盧生兩次入海的經(jīng)歷，一次是在秦始皇三十二年（前215），受秦始皇指派入海向羨門、高誓尋求不老之術(shù)[68]；一次是自咸陽出逃之后，云游北海。[2]但盧山距離大海較近，受大氣環(huán)流影響，容易形成“海市蜃樓”景象。在神仙學(xué)說的推崇下，海上就是神仙住所，這里有長生不老藥，人們紛紛前往東海尋找不老之藥。秦始皇時(shí)，燕齊海上方士竟至“不可勝數(shù)”的地步。劉德杰就指出，諸城縣盧山一帶的盧敖傳說與遺跡與該地人文傳統(tǒng)與歷史文化地理有密切關(guān)系，“諸城縣一帶多高山，東臨海，時(shí)有海市蜃樓景觀，古人不解，認(rèn)為此地有仙氣，故而，陰陽五行說、神仙說等神秘文化甚是盛行，盛產(chǎn)方士。秦始皇、漢文帝、漢武帝等君王崇信神仙說，追求長生不老，燕齊方士乃齊奔關(guān)中，盧敖就是其中之一”[69]。盧敖隱居盧山或因此地好神仙方術(shù)之事，附會所致。

（二）湖南省隆回縣的望云山為宋代盧慧修真之地

盧敖隱居云山的說法出現(xiàn)較晚，為了增加說服力，清代湖南方志又附會出陶、鄧二將軍追隨盧、侯二生隱居云山的說法?？滴酢段鋵葜尽份d：“陶鄧兩將軍，秦時(shí)人，失名。奉命追盧侯兩生至云山，亦留不去。遺二絕云：鼎上九還煴影宕，壇邊一掃竹痕新?？芍稍谠粕钐帲晧m中甲胄人。白云青山何處無，采藥都梁意有余。更比靈均開醒眼，與君同避汨羅魚。山上舊有將軍殿，甚壯麗，今圮。五里庵后有峰巍聳，甲胄儼然，因名為將軍石?！盵70]乾隆《武岡州志》曰：“將軍石，云山五里庵道左。相傳秦時(shí)盧、侯二生遁跡云山，始皇遣陶、鄧兩將軍追之，兩人亦留不去?！逦÷枺瑑叭患纂兄?，因名將軍石。舊有兩將軍廟，今圮?！盵43]道光《寶慶府志》曰：“舊志載：秦時(shí)，盧、侯二生隱云山，始皇遣陶、鄧兩將軍追之，至云山亦留不去……今云山道旁有石，儼然甲胄之形。舊有兩將軍廟，不知建自何時(shí)?！盵44]對此，康熙《武岡州志》在“陶鄧兩將軍”后所加按語指出“陶鄧，或謂二將逃遁，誤為姓耳”[70]。道光《寶慶府志》贊同康熙《武岡州志》的說法：“詩意乃淺人囈語耳，先秦時(shí)乃亦有近體絕句？謂陶鄧乃逃遁二字之訛，此言殊有理。”[44]清代鄧琮也認(rèn)為是偽托之作：“《武岡州志》載二仙《題石》詩二首，乃近體七言絕句，秦時(shí)安得有此詩？語亦淺近，蓋好事者依托為之……又山有陶鄧二將軍祠，亦‘逃遁’二字之訛也?！盵71]康熙《武岡州志》所收唐代王昌齡的《云山春曉》詩：“蒼深翠淺瀑崢潺，豈謂譏秦始愛山。一炬咸陽機(jī)冢赤，紫霄巍立曉云間。”[52]陳尚君明確指出“此首當(dāng)出后人依托”[72]。

實(shí)際上，盧敖隱居云山的說法，是把宋代修真望云山的盧慧錯(cuò)訛成了盧敖。康熙《邵陽縣志》載：“盧慧，修真隆回望云山，真身猶存石洞中，生氣凜然，土人以祀謁煩聒，封其洞門。遠(yuǎn)近剎俱有盧真像，祈禱輒應(yīng)。又有譚真人與盧生修煉，同真人祠，列主其中，一云即秦盧生?！盵49]道光《寶慶府志》曰：“盧慧，宋景定時(shí)人，依首望山天門寺僧普居，為道士。首望即望云山，在郡西北百里，其山高聳盤踞，雄跨數(shù)邑，山頂有石室……德祐初，慧徙居山之南巖，尸解去，恒干不腐，今存巖中，后人因名其山為盧真巖，今祠祀遍邑中，禱雨輒應(yīng)。或云秦盧生隱于此，以西望武岡侯生所隱之云山，山因以名，故俗又訛慧為盧生云?！盵73]對盧敖隱居首望山以西望盧生隱居云山，因名望云山的說法，道光《寶慶府志》質(zhì)疑說：“首望山，今名望云山?！渖礁呗柋P踞，雄跨數(shù)邑，山頂有石室，室旁有石，橫亙層巖，下臨虛渺，為慧禮斗處。尸解不腐，今存巖中，因名盧真巖，禱雨輒應(yīng)?？滴趿骸吨尽纺酥^，秦盧生隱于此，以西望武岡侯生所隱之云山，因以名，故俗又訛慧為盧生云。時(shí)賢歌詠：遂竟言秦事，不復(fù)知有宋。”[45]新修《隆回縣志》僅稱盧慧棲真于此，不提盧生隱遁之事，“守望山，即望云山。南宋理宗景定時(shí)人盧慧棲真于此”[74]。說明該志編撰者已不認(rèn)可盧敖曾隱居守望山。

（三）浙江省景寧縣的盧棲洞為唐代道士盧敖（盧遨）棲居之所

從文獻(xiàn)記載來看，盧棲溪、盧棲筍的來歷經(jīng)歷著由唐代盧姓道士到唐代道士盧敖再到盧敖，不知何許人到道士盧遨再到秦時(shí)燕人盧敖的演變軌跡，層累的痕跡十分明顯。元代李衎的《竹譜》僅說因?yàn)橛行毡R的道士在洞內(nèi)居住，因有盧棲溪、盧棲筍。到了明代，在嘉靖《浙江通志》《括蒼匯紀(jì)》《天中記》《明一統(tǒng)志》《廣輿記》等文獻(xiàn)中，這位盧姓道士就變成了盧敖；清代以來，雖然多數(shù)記載仍認(rèn)為盧敖為唐代道士，但也有些記載出現(xiàn)了一些變化，顧祖禹《讀史方輿紀(jì)要》中不僅盧敖變成了盧遨，而且其生活時(shí)代未知；同治《景寧縣志》的《山水志》《古跡志》中，盧敖為唐代道士，而在《人物志》中卻成了上古時(shí)期人物，然后又說“不知何許人”，對于這樣的矛盾，該志的編纂者是很清楚的，因此，在《盧敖傳》之后加按語說：“《古跡》并《山水》條仍舊志，稱敖為唐道士，而東陽《盧氏家志》云：博士敖故居隸山東青州府諸城縣盧山下，敖之所從遁也。又嘗棲真陜州，至今縣名盧氏。疑系秦漢時(shí)人，然皆代遠(yuǎn)而難臆斷。意者仙人蹤跡靡常，邑中遺跡或即其古曾顯異處，后人遂名其地以神之，則固得以與浮丘并論也?！盵75]

（四）盧敖隱居吉林、遼寧可能性較小

安圖縣盧敖洞的傳說離奇怪誕，幽默風(fēng)趣，其真實(shí)性不辯自明，今人已不再提盧敖隱居于此?！堕L白山史話》僅說敖山有仙人洞穴，不提盧敖之名，“（敖）山位于七星湖北10千米。山產(chǎn)紅石，東南有一仙人洞穴，宛然如故，少為人知”[76]。新修《安圖縣志》也無盧敖洞的記載?；溉士h之仙人洞，新修《桓仁縣志》曰：“仙人洞位于木盂子仙人洞村東500米處，相傳古為盧仙長遁跡成仙之處，故以仙人洞稱?！盵77]

（五）河南省盧氏縣當(dāng)為盧敖隱居地

盧氏縣地處河南省西部邊陲，與陜西省的洛南、丹鳳、商南三縣接壤，橫跨崤山、熊耳山、伏牛山三大山脈，境內(nèi)河流密布，《漢書·地理志》云：“盧氏，熊耳山在東。伊水出，東北入雒，過郡一，行四百五十里。又有育水，南至順陽入沔。又有洱水，東南至魯陽，亦入沔。皆過郡二，行六百里?！盵78]山高林密，地肥土厚，《水經(jīng)注》援引《開山圖》載：“盧氏山宜五谷，可避水災(zāi)，亦通謂之石城山。”[79]因此，非常適宜隱居修煉，直到元代這里修煉者還有很多，元代盧氏縣令魏知彰就說：“至今巖居穴處以修煉為事者皆是也，豈盧之遺風(fēng)歟？”[4]而且，盧氏縣林木繁茂、流水潺潺、野禽飛鳴、環(huán)境清幽，是關(guān)中以東最近、最適宜隱居的地方。因此，河南省盧氏縣為盧敖隱居地是最合理，也是最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