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光興
(中國社會科學院 文學研究所,北京 100732)
提要: 隋唐文藝思想史料主要集中在傳統(tǒng)的經(jīng)史子集四部書之中,集部、史部資料較為系統(tǒng),經(jīng)部、子部重要性次之。唐人“詩格”類著作,對于隋唐文藝(特別是文學)評論的呈現(xiàn)是大范圍、“全覆蓋”的;唐人總集(含“選本”)表現(xiàn)的思想觀念全面并重要;單篇論文則以“序”“書”體較多。唐代史官制度更為健全,史書眾多、史學發(fā)達,正史《經(jīng)籍志》(藝文志)、《文苑傳》及文人專傳、合傳的序文、論贊,比較系統(tǒng)地反映了本時期的文藝思想觀念。經(jīng)部、子部則有重要典籍。包括稿抄本、敦煌文書、墓志、域外漢籍等在內的新出史料也值得重視。
傳統(tǒng)的“知人論世”“以意逆志”等觀念,提示我們談藝論文,應該致力于從歷史聯(lián)系的角度切入,尋求同情的理解。我們探討隋唐五代文藝思想,首先要有意識地建構一個框架,一個具有綜合聯(lián)系性質的社會、文化及其通變趨勢的歷史環(huán)境。在此基礎之上,史料的重要性亦不可忽視?!笆穼W即史料學”的觀點也許不夠圓通,其合理性也是客觀存在的。文藝思想淵源于歷史現(xiàn)實與古人實踐,然而,千年之下,從事思想史研究,自然要以保存思想的載體與材料作為客觀的憑借與依據(jù)。資料搜集工作的價值,因而就突顯出來了。
隋唐文藝思想史資料以文獻資料為主,出自浩瀚的傳統(tǒng)四部圖書為多。好比鑄山為銅,如何前往、尋找、挖掘、采集原料所在地的“礦藏”,是整個工作的前提。下面以四部分類為引導,敘述史料位置、分量、價值,進而以審慎、批判的態(tài)度理清原始資料的來源、關系、演變,努力描畫一個具有全景規(guī)模的資料導引圖。資料的匯輯又需要有個基本的歷史分期的大框架,那么,就首先從辨證隋唐文藝史之分期問題開始。
有關唐代文學史、文藝史之分期,流行的論述多以初唐、盛唐、中唐、晚唐四階段劃分。這源自后人對唐詩史的闡釋與建構,逐漸被推廣為一種模式,本身就比較復雜。從史料學的角度看,簡單一點,將隋唐五代文藝思想史劃分為常規(guī)的前期、后期二階段,或前期、中期、后期三階段,反而更為實用,也比較切合歷史實際。
這里采用前期、中期、后期三段分期法:第一段前期(隋文帝開皇元年581—唐睿宗景云二年711),唐玄宗之前的時代;第二段中期(唐玄宗先天元年712—唐順宗永貞元年805),唐玄宗、唐德宗之間的時代;第三段后期(唐憲宗元和元年806—五代周恭帝顯德六年959),唐憲宗至五代末時期。以作為主體的300年(實為290年)“唐代”為例,前、中、后期之劃分,基本上以一百年左右為斷限(前期94年、中期94年、后期102年)。在“隋唐五代”的概念之下,唐前期,上溯包括隋;唐后期,下延包括五代。這樣分為三期,前期131年、中期94年、后期154年。
在歷史上,統(tǒng)一的隋唐盛世繼南北朝分裂局面而起,“南北朝”“隋唐”兩大歷史板塊之間的繼承與創(chuàng)新,非常令人矚目。隋朝短祚,許多觀念與制度的建立只是引其端緒,最終成就于唐朝。近人研究歷史,多以“隋唐”為稱名,以此也?!八逄啤崩^“南北朝”而來,因襲、繼承的因素是比較多的。隋唐燕樂多北朝淵源,二王法書奉為永恒典范則多承南朝習俗①。文學方面,以聲律為中心,薪火相傳的跡象尤為顯著。《新唐書·文藝·宋之問傳》曰:
魏建安后迄江左,詩律屢變,至沈約、庾信,以音韻相婉附,屬對精密。及(宋)之問、沈佺期,又加靡麗,回忌聲病,約句準篇,如錦繡成文。學者宗之,號為“沈、宋”。[1]
所謂“魏建安”系史家疏誤②,這段宏觀論述認為,漢末建安以下,直至東晉南朝,“詩律”屢有變化;齊梁的沈約、庾信等人,音韻屬對更趨嚴密;初唐宋之問、沈佺期的時代,聲病章句“錦繡成文”,律體誕生,沈、宋被尊為一代文宗。這一歷史認識,顯然是以南北朝、隋唐為一脈而下的。唐代文學“門戶級”的“律詩體制之建構”,誠然是繼承南北朝文學傳統(tǒng)所取得的劃時代成就。近人羅根澤編著批評史,設“綜合體”之體例,直接將隋唐人的聲律說附于南北朝音律說之下,不是放在《隋唐文學批評史》而是放在《魏晉南北朝文學批評史》中加以論述[2]34。而在南北朝、隋唐時代,聲病對偶方面的探討,長期構成文學的中心問題。隋唐文藝思想史前期的基調仍然以對于南北朝傳統(tǒng)的繼承為主。另一方面,從政教立場對于南北朝文藝(特別是南北朝后期“亡國之音”)的批評的聲浪,也時有起伏。
“唐中期”的概念雖然流行不多③,其實反而是可以取證于唐人的自我認識的。獨孤及《皇甫冉集序》(全名《唐故左補闕安定皇甫公集序》)在大歷年間發(fā)表評論曰:
五言詩……歷千余歲,至沈詹事、宋考功,始裁成六律,彰施五色,使言之而中倫,歌之而成聲,緣情綺靡之功,至是乃備……沈、宋既歿,而崔司勛顥、王右丞維復崛起于開元、天寶之間。得其門而入者,當代不過數(shù)人,補闕(引按:皇甫冉)其人也。[3]1743-1744
這一唐人的“當代論述”體現(xiàn)的文學史認識思路明晰,以沈佺期、宋之問為代表的律詩成就作為當時文學繁榮發(fā)達的前提條件,以開元、天寶間詩人王維、崔顥,與大歷時期的皇甫冉等“當代數(shù)人”為薪火相傳的風雅繼承人。這一尊奉沈、宋的局面,延續(xù)至8世紀末葉的貞元時代。貞元六年(790),李觀在長安作《與右司趙員外書》曰:
今之人學文,一變訛俗,始于宋員外而下及嚴秘書、皇甫拾遺。世人不以為經(jīng),呀呷盛稱,可嘆乎![3]2395
在批判者李觀的眼里,所謂“訛俗”之文風“始于宋員外而下及嚴秘書、皇甫拾遺”,宋員外宋之問,嚴秘書嚴維、皇甫拾遺皇甫冉,嚴維、皇甫冉都在前揭大歷年間獨孤及序文“當代數(shù)人”之列。“世人……呀呷盛稱”,證明貞元文壇上占世俗主導地位的仍是所謂“訛俗”文風系列。事實上,貞元時代醞釀、元和時代風起云涌的“元和詩變”,著實對于律詩引導的文風有決定性的變革,文學思想與觀念受到巨大沖擊,一個“時代”或“世紀”結束了[4]554。白居易、韓愈等人是跨世紀、劃時代的文藝革新者群體的領袖人物。當然,如果將隋唐五代(或單純唐代)劃分為前期、后期兩階段,則唐中期“沈宋的世紀”也可以合并入前期。
唐后期與晚唐意思差不多,初、中、晚與前、中、后意思類似。“晚唐”的稱名自宋代以來流行已久,但是,具體歷史范圍言人人異[5]。以文學史上“元和體”之流行作為基本標志,比較符合唐人的歷史認識。元稹《酬樂天余思不盡加為六韻之作》詩曰“次韻千言曾報答”,自注:“樂天曾寄予千字律詩數(shù)首,予皆次用本韻酬和,后來遂以成風耳?!盵6]4600白居易《余思未盡加為六韻重寄微之》自述:“制從長慶辭高古,詩到元和體變新?!倍娋渲路謩e自注:“微之(按:元稹字)長慶初知制誥,文格高古,始變俗體,繼者效之也?!薄氨姺Q元、白為千字律詩,或號‘元和格’?!盵6]5000唐時流行“詩筆說”,制誥、律詩對舉,就可以代表文章的兩大基本領域,進而指整個文章、文學風格。顧陶《唐詩類選后序》有言:“元相國稹、白尚書居易,擅名一時,天下稱為元、白,學者歙然,號‘元和詩’?!盵3]3528《舊唐書·元稹白居易傳論》曰:
國初開文館,高宗禮茂才,虞、許擅價于前,蘇、李馳聲于后?;蛭簧_鼎,學際天人,潤色之文,咸布編集。然而向古者傷于太僻,徇華者或至不經(jīng),齷齪者局于宮商,放縱者流于鄭、衛(wèi)。若品調律度,揚榷古今,賢不肖皆賞其文,未如元、白之盛也。昔建安才子,始定霸于曹、劉;永明辭宗,先讓功于沈、謝。元和主盟,微之。樂天而已。[7]4359-4360
史臣綜論歷代文學,說元、白是元和文壇的盟主,可與建安時代的曹植、劉楨和永明時代的沈約、謝朓相比。這一《元稹白居易傳論》,規(guī)仿沈約《宋書·謝靈運傳論》,其意有以元稹、白居易為唐代文學劃時代最高成就代表的意思。這與晚唐五代時期元、白作品在社會上最為流行,盛況空前的歷史條件相關,也反映了當時大多數(shù)文人心目中的審美標準[8]。不僅元、白的“元和體”,而且,韓愈、柳宗元代表的古文思潮也差不多在同一時期流行、漫衍,達致高潮。唐后期,廣義的“晚唐詩”“白居易的時代”實質上是伴隨著北宋中期慶歷年間(1041—1048)歐陽修等人的崛起而被強制性終結的,在“隋唐五代”時段之下,就以五代終結之年頭(周顯德七年,960)為界限。
隋唐五代文藝思想史料,大致可按以上三個時期分配。當然,對歷史進行分期,目的在方便論述與研究,涉及跨時期具體人物、資料的歸屬,還需要下很多斟酌與辨證的工夫。
研習隋唐五代文藝思想,資料的基本面仍以中國傳統(tǒng)的四部書(經(jīng)史子集)為首要基礎。具體到這一領域,論其重要性,四部書的次序要略有顛倒。文集(集部)是文學的大本營;對于文藝人物、事跡、著作,史部書通常保存有比較系統(tǒng)的記述;經(jīng)部、子部的資料相對零星。所以,重要性分成三個層級。下面按集部、史部、經(jīng)部子部為序概述。
就集部資料而言,又有如下幾個重點。
目錄學上的“詩文評”觀念,隋唐人尚未完全自覺,《文心雕龍》《詩品》之類文學評論專書,《隋書·經(jīng)籍志》(《隋志》)收在集部“總集”類;《舊唐書·經(jīng)籍志》(《舊唐志》)沿襲《隋志》?!缎绿茣に囄闹尽?《新唐志》)于集部總集類之末,又別出小類“文史類”收“李充《翰林論》”以下二十六家專書,其中二十二家出自唐以下。實質上,《新唐志》的相關處置已經(jīng)具有了詩文評、史評④一定程度的自覺意識。當然,《新唐志》出自宋人。
唐人詩文評專書以“格”名書者較多,批評史上因有“唐人詩格”相關概念的流行。放眼大的歷史范圍,前與六朝名著、后與宋人詩話比較,一般認為唐人詩格方面的成就稍遜一籌,與輝煌鼎盛的唐代文學的偉大成就不夠匹配?!安黄ヅ洹钡脑u價誠然難以辭辯,唐人詩格作為一代之作,其歷史意義則不能漠視。以專門評論文學,勒為專書為標準,隋唐五代時期所謂“代有其文”(代有其著),必須首先注目于詩格類著作。
論唐人詩格之歷史,有個看法很流行,但是,似是而非。羅根澤立“詩格的兩個時代”節(jié)目,在“四唐說”的框架之中,指出初盛唐、晚唐五代以至宋初是兩個詩格盛興的時代[2]186。這一觀點主要將貞元、元和所謂“中唐”從詩格流行的歷史中“摳”了出來,作為一個例外。其實,唐人詩格最負盛名的代表作之一,大歷詩僧皎然《詩式》就是在貞元初年問世并流行的[4]418-419;且后人輯刻的詩格書中,“白居易《金針詩格》”“賈島《二南密旨》”聲名顯赫,究竟是否完全托名偽造,并不容易下結論[9]。因此,詩格類著作之于隋唐五代時期文藝評論,稱之為大體“全覆蓋”更符合實際。
前期則劉善經(jīng)《四聲論》、上官儀《筆札華梁》、元兢《詩髓腦》、崔融《唐朝新定詩體⑤》等;中期則王昌齡《詩格》、皎然《詩式》等;后期則后人輯刻的眾多《詩格》類著作。前期繼承南北朝后期傳統(tǒng),專心于聲病對偶之學;中期稍微振起,講究律對的同時,進而關注構思、體勢、品格諸端;后期則進于精細的格律與微妙的比興,以及“格”“式”類著作的推廣。峰谷起落,脈絡分明??傊?,詩格類專書對于隋唐文藝(特別文學)評論的呈現(xiàn)是大范圍的,一定程度上具有首要地位。詩文評又有別具一格的孟啟《本事詩》。
以理論文本為本位,總集不如詩格。然而,如果兼顧到批評實踐,則“總集”選本體現(xiàn)的思想觀念同樣全面并重要。集部總集類,又有類似《文選》的綜合性“全集”與體類單選的“專集”之分。唐代詩歌鼎盛,詩集特別多而重要。產(chǎn)生于不同時期的唐人總集、詩集選本同樣描畫出整個唐詩史的大體結構。前期則《文館詞林》《芳林要覽》《續(xù)古今詩苑英華》《古今詩人秀句》《珠英學士集》等;中期則《正聲集》《國秀集》《河岳英靈集》《篋中集》《中興間氣集》《南薰集》等;后期則《御覽詩》《極玄集》《唐詩類選》《又玄集》《才調集》等。這些選本有存有佚,敘文多數(shù)可征,輯錄連貫起來,能夠呈現(xiàn)隋唐文藝思想之重要面目。
唐人選本之另一特色,如《河岳英靈集》《中興間氣集》之類,在入選各家名下又綴以具體評論,輯錄警句,在一定程度上,下開后世“評點”方法之門,所體現(xiàn)的批評意見更加周到圓滿,也值得重視。
上文論述總集選本之“序”(或作“敘”)所具有的資料價值,隋唐人數(shù)量巨大的“序”文,更多保存在作家別集之中?!靶颉弊鳛橐环N文類(或文章體裁即文體),具有比較復雜糾葛的歷史淵源。儒家傳述六藝經(jīng)典,多有“序”之流傳,子夏《毛詩序》、孔安國《尚書序》皆收入《文選》?!段倪x》“序”類,又選錄了皇甫謐《三都賦·序》、石崇《思歸引·序》之類單篇作品的“序”文。顏延之、王融分別創(chuàng)作的《三月三日曲水詩序》屬于“集會詩序”,任昉《王文憲(王儉)集序》是“文集序”。
唐人的“序”文,構成隋唐文藝思想資料來源的一大宗。分別而言,其一,各類書的“序”文,以總集、別集為主??偧x本方面情況,略如上文所述。唐人千余部別集⑥,大約就有千余篇“序”文,以論述文章、文學為主。突出者如盧照鄰《南陽公集序》、楊炯《王勃集序》、盧藏用《陳子昂集序》、張說《洛州張司馬集序》《上官昭容集序》、顏真卿《孫逖集序》、李華《蕭穎士集序》《崔沔集序》、賈至《李適集序》、獨孤及《李華集序》《皇甫冉集序》、李陽冰《草堂(李白)集序》、樊晃《杜工部小集序》、顧況《陶翰集序》、李舟《獨孤及集序》、許孟容《穆員集序》、梁肅《包佶集序》、于頔《杼山(皎然)集序》、權德輿《崔元翰集序》《吳筠集序》、劉禹錫《靈澈集序》《呂溫集序》《柳宗元集序》、柳宗元《楊評事文集后序》、白居易《元宗簡集序》、元稹《白氏長慶集序》、李漢《昌黎先生集序》、杜牧《李賀集序》、李商隱《元結集后序》《樊南甲集序》、裴延翰《樊川集序》、皮日休《文藪序》《松陵集序》、陸希聲《李觀集序》、韓偓《香奩集序》、吳融《禪月集序》、王贊《玄英先生詩集序》、孟賓于《碧云集序》等。
其二,唐人論文,單篇作品之“序”文當中,亦名作輩出。例如,唐太宗李世民《帝京篇序》對于文學原則的宣誓,以古為鑒,崇尚中和之美,立下唐廷審美與文學的祖宗之法;陳子昂《修竹篇序》振臂一呼,倡導“漢魏風骨”,為唐詩復古不祧之祖。李白《大獵賦序》、杜甫《同元使君舂陵行序》、元結《系樂府序》、劉禹錫《竹枝詞序》、皮日休《霍山賦序》等,各自具有文藝思想史上的重要價值。
其三,唐人“集會詩序”與“送人序”合并論述。其實,“集會序”實是中古時代“序”體寫作的原型之一,風流千古的《金谷集序》《蘭亭集序》都因集會而作,而集會又無不與“寫詩”結緣,且“送人”正是集會產(chǎn)生的一大緣由。送人必集會,集會必作詩,作詩必撰序,因此,“集會序”與“送人序”本來就是相關的。唐人集會送人“序”之論文名篇,如元結《劉侍御月夜宴會序》,提倡風雅,指斥近代曲辭;韓愈《送孟東野序》提出不平則鳴、悲憤出詩人的著名論斷;《荊潭唱和詩序》進而倡言:“和平之音淡薄而愁思之聲要妙;歡愉之辭難工而窮苦之言易好?!鄙騺喼端晚n靜略序》以因循為文病,力倡文學創(chuàng)新,經(jīng)史百家之學只是養(yǎng)料而已。
隋唐文論的另一大宗,“書”體文章,與“序”文比較,爆發(fā)力還要突出。
這或許與“書”體文的淵源也有關系?!皶斌w文章,日常生活之中不可或缺的“書札”文體,著名者無如司馬遷《報任安書》,但是,大規(guī)模流行是在建安以后。在講求禮制的社會,“箋”“啟”等文類名目與“書”體近似,應該合并論述。大家耳熟能詳?shù)牟茇А杜c吳質書》、曹植《與楊德祖書》、楊修《答臨淄侯箋》都是論文名篇?!皶?包括啟、箋)體之寫作,生活、文學、心情與思想融合為一,甚而至于披肝瀝膽,發(fā)而為文。在這樣的平臺之上,隋唐文論震撼人心的宏論頗多出自“書”體,并不令人意外。
“元和詩變”綱領性文獻白居易《與元九書》是兩位摯友的交心之作;韓愈彪炳史冊的“文氣說”出自《與李翊書》。其他重要篇章,還有王績《答處士馮子華書》、王勃《上吏部裴侍郎啟》、陳子昂《上薛令公文章啟》、柳宗元《答韋中立論師道書》、皇甫湜《答李生書》、元稹《上令狐相公詩啟》、杜牧《上知己文章啟》、李商隱《巨鹿公啟》、陸龜蒙《復友生論文書》、司空圖《與李生論詩書》《與王駕評詩書》《與極浦書》、黃滔《答陳磻隱論詩書》等,名作輩出。
文學批評史上開風氣的經(jīng)典之作《典論·論文》《文賦》所屬“論”“賦”之體,隋唐時代也產(chǎn)生了一些名作,如李華《三賢論》、呂溫《人文化成論》、牛希濟《文章論》等。竇臮《述書賦》是書法思想資料的重要篇章。
“碑”“銘”之體,有元稹《杜工部墓系銘》、韓愈《樊紹述墓志銘》、皇甫湜《韓文公墓銘》等。
以詩論文的“論詩詩”體類,則為杜甫新創(chuàng),也以杜甫的成就尤為突出。
總之,集部堪作隋唐文藝思想資料之首要淵藪。詩文評專書、各類總集之外,別集當中“序”“論”二體類文章有必要重點屬意,進而兼及其他體類。在此基礎之上,整合史部等資源,即可奠定資料長編的基本規(guī)模。
在世界文明史上,中國之“史學”大名鼎鼎。悠久的史學、史書之于“隋唐五代”這個時代,除了提供歷史資料之外,還有另一重值得重視的特殊關系。堪稱“史書首座”的二十四部正史即“二十四史”,與隋唐五代有關系的竟有十二部之多。從東漢初《漢書》之撰述開始,勝朝斷代修史、新政權設置史官職掌修史逐漸成為常規(guī)。在這一史學進程當中,唐朝的作用比較突出;“隋唐五代”相關正史就有十二部之多。南北朝、隋唐之際,國家由近三百年南北長期分裂走向統(tǒng)一,包括隋朝在內的好幾個短祚王朝缺乏成熟的斷代史流行。唐初因有“五代史”(梁、陳、齊、周、隋)之修撰,又修《晉書》,唐人李延壽撰《南史》《北史》;五代時有《舊唐書》、宋初有《舊五代史》之撰,宋人又修《新唐書》《新五代史》。十二部正史對于隋唐五代文藝思想史所具有的史料價值是比較突出的。
十二部正史大體分兩種類型,前人陳跡、當代記載?!拔宕贰迸c《晉書》《南史》《北史》八部書,都是唐人撰寫前代歷史的成果;《舊唐書》《舊五代史》與唐五代史官、史書之間較多聯(lián)系,屬于本朝人撰本朝史的“當代史”類型。出自宋人的兩部“新”史書,亦可附此論述。而史書的產(chǎn)生,時機則集中在前、后兩個點上,前八部在唐初,后四部在五代至北宋前期。下面主要結合文藝思想史料問題,舉其要點。
唐高祖武德年間,令狐德棻上書建議修前代史,高祖下詔修史,歷年未就,貞觀三年,太宗復敕命修撰,貞觀十年“五代史”成⑦。南北朝、隋唐之際,三百年南北分裂格局重歸統(tǒng)一,中國社會、文化面臨一個挑戰(zhàn)、機遇期。以此為觀察點,唐初“五代史”之修撰,總結經(jīng)驗之外,清算歷史、建構新朝的主觀意志也比較顯著。“五代史”修撰者都是高級士人(其中多數(shù)是朝廷重臣),他們有關文藝的論述以政治教化為關鍵考量,以古鑒今,在思想意識形態(tài)方面營造出一個有聲有色的輿論場?!拔宕贰钡奈乃囋u論主要通過五史的《文學傳》(《文苑傳》)以及相關人物傳記的“序”“論”發(fā)表,《隋書·經(jīng)籍志》集部、《梁書》《陳書》帝紀總論部分也有涉及。在此歷史的輿論氛圍之中,虞世南諫阻唐太宗作宮體詩的舉動就非常容易理解。同時,也要看到,這批修書史臣多數(shù)都在南北朝文學傳統(tǒng)中成長,他們基于政教批判近代文學傳統(tǒng),雖然堪稱激烈,然而回歸了文學本身,總體還比較通達,與隋文帝治下的某些極端觀點有所區(qū)別。
畢竟隋唐統(tǒng)一王朝是以北方統(tǒng)一南方的方式來進行并完成的,“五代史”修書史臣多數(shù)出自北方⑧,鑒于南北朝文學主要以南朝為主導,前述動輒集矢于“梁陳徐(陵)庾(信)”的批判性言論,不排除具有一定北方、南方地域性競爭的意味[10]。李延壽《南北史》主要抄掇八史,補充材料,在思想觀念方面并無多少原創(chuàng)價值,然能夠證明某些觀念被傳述并流行。
貞觀后期官修《晉書》,因唐太宗“制曰”御撰四篇史論,有時又題為“御撰”之書?!稌x書》在文藝思想的基本立場方面,比之貞觀前期的“五代史”有所修正。唐太宗御筆親撰的四篇史論是《宣帝紀論》《武帝紀論》《陸機傳論》《王羲之傳論》。宣帝、武帝作為晉朝奠基、創(chuàng)業(yè)之主還好理解,特為陸機、王羲之作“傳論”,舉動有點非常規(guī)。太宗本人愛好文學、書法,他評價陸機:“百代文宗,一人而已?!痹u價王羲之:“詳察古今,研精篆素,盡善盡美,其惟王逸少乎?”一代君王握筆在史書之中如此表達對于詩人、書法家的贊賞,極其罕見。《四庫提要》評論:“夫典午一朝,政事之得失、人才之良楛,不知凡幾;而九重掞藻,宣王言以彰特筆者,僅一工文之士衡,一善書之逸少,則全書宗旨大概可知……其所載者,大抵宏獎風流,以資談柄?!盵11]
貞觀朝后期《晉書》的修撰,有關文藝方面的趣味與觀念略有修正主義特色,對于包括兩晉在內的中古文學、文藝傳統(tǒng)體現(xiàn)了較強的認同意識。唐代文學、文藝的“祖宗之法”與《晉書》修撰之間的關系值得注意并思考??傮w而言,“五代史”相關史論宣揚的教化的文藝觀影響有所減弱,唐代文學、文藝的基調仍以繼承并發(fā)揚中古文學、文藝的傳統(tǒng)為主。除了御撰陸、王二傳論之外,《晉書》全書的載錄與敘述(特別是與文藝人物相關的傳記)需要進一步關切。
比較流行的觀點認為《舊唐書》既然出自五代官方文人之手,那么首先與五代末世的思想觀念有關聯(lián)。實際上,這一觀點也需要檢視與辨證?!杜f唐書》兩百卷,篇帙較大,五代亂世修書,僅首尾五年即能成書,與其充分的史料來源關系很大。唐朝的史官制度漸趨完備,自初至晚,列朝所修實錄,五代時見存者,有唐高祖至武宗之前的實錄,武宗實錄有殘缺,宣宗以下不備。唐人所修國史,從高祖至肅宗乾元時的紀傳體國史,從高祖至憲宗元和時的編年體國史,也是史館保留下來的可供《唐書》修撰者參考的憑借[12]??傊?,《舊唐書》以保存下來的唐朝實錄、國史為主而修成,許多加工進行得比較粗糙。從史書探求古人的思想觀念,《舊唐書》應是唐人“夫子自道”方面的意義更大一些。具體而言,《舊唐書·文苑傳》類傳收入正附傳人物105人,加上部分重要人物(如高適、顏真卿、韓愈、劉禹錫、柳宗元、白居易等)的專傳,較為系統(tǒng)地繪制出一代文人行跡;《舊唐書·經(jīng)籍志》加上宋人《新唐書·藝文志》較為完整地載錄一代文人的著作目錄;《舊唐書·音樂志》(《新唐書·禮樂志》)涉及音樂,《新唐書·選舉志》涉及科舉制度等等。各方面均具有系統(tǒng)的基礎史料價值。
同理,宋初開寶六年(973)詔撰記載梁、唐、晉、漢、周五代歷史的“(舊)五代史”,開寶七年表上,成書一百五十卷,費時僅一年半。《舊五代史》仍以五代各朝實錄等為主要憑借,所以成書快速。五代史料、史源基礎之上的《舊五代史》則主要反映了五代時期的思想觀念。載入《舊唐書》《舊五代史》的相關史論,同樣更多具有唐五代時期“當代史”的意義,反映了那個時代的文藝趣味與價值傾向。例如,本文第一節(jié)引述的《舊唐書·元稹白居易傳論》,其發(fā)言之機杼、立論之基礎,僅僅追蹤至五代修書史臣的思想意識是不夠的,還應進一步與元和、長慶以降的晚唐評價體系聯(lián)系起來理解。
從文藝思想史料學的角度觀察,宋代的兩部“新”史《新唐書》《新五代史》于唐五代史實有所補充,因而具有輔助價值(部分已見上文論述)。
史部政書如《通典》(《新唐書·藝文志》入子部類書)之《樂典》是音樂思想之淵藪;史部雜傳類薈萃文人佚事;史部史評類開山經(jīng)典劉知幾之《史通》,不僅對史學貢獻巨大,而且也開辟了一個涉及敘述、言說、修辭、言文、虛實諸端的廣闊視野,文學、文藝思想史論者多重視此書。
總之,在隋唐文藝思想史料之中,史部書的基礎地位足與文集相埒,堪稱另一大宗。而史部書之系統(tǒng)性,較集部書更勝一籌,“讀史”、系統(tǒng)地處理史部資料,是資料長編工作基本要務之一。官府設置常設機構組織修史的舉措,唐代之制度建構尤其關鍵,因而,隋唐五代相關研究,史學系統(tǒng)方面的工作,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相較于集部、史部資料之全面、系統(tǒng)而言,經(jīng)部、子部存書較為零星,然而,音樂、書畫藝術方面的幾部要籍名列其中。
經(jīng)部樂類,崔令欽《教坊記》主要記錄了開元年間教坊制度、樂人、樂事、組織、人選、舞類、舞法、雜技以及有關軼事。收曲名三百四十多曲,涉及唐代大曲、燕樂、雜曲、琴樂、散樂、著詞等類別,記錄了諸多樂曲的內容和起源以及本事等內容,可補隋唐史志闕疑,是研究唐代教坊制度、燕樂源流以及文藝思想的重要資料。
經(jīng)部小學類,張彥遠《法書要錄》編集古人論書之語,起于東漢、迄于元和,具錄原文。未見其書者,亦特存其目,編次極為詳贍,其中不加論斷。又以九等品第書學人物,自漢至唐,上下千百載,其間大筆名流,幾不逃彀中矣。而庾肩吾、張懷瓘、竇臮等著述,獨賴此書得顯于世,則搜羅裒輯之功為不可沒矣。
子部雜藝術類,張彥遠《歷代名畫記》述所見聞,極為賅備。前三卷皆畫論:一敘畫之源流,二敘畫之興廢,三敘自古畫人姓名,四論畫六法,五論畫山水樹石,六論傳授南北時代,七論顧、陸、張、吳用筆,八論畫體工用搨寫,九論名價品第,十論鑒識收藏閱玩,十一序自古跋尾押署,十二敘自古公私印記,十三論裝禙褾軸,十四記兩京外州寺觀畫壁,十五論古之秘畫珍圖。自第四卷以下,為畫家小傳。書中征引繁富,佚文舊事往往而存,非但鑒別之精,其資考證者亦不少。
此外,子部類書與文藝關系密切。類書之書籍類型尤其流行于南北朝隋唐時代,《隋志》入雜家、《舊唐志》作雜事、《新唐志》作類書,本因配合中古時代駢體文學隸典用事之風氣而興起,分門別類匯輯歷代故事與作品,以供寫作參考。類書之門類分配組織,本身就是歷史上文藝思想觀念的遺跡。同時,序言與正文又保存有思想觀念相關的一些理論文本。
子部儒家類,隋末特立獨行的大儒王通《中說》思想體系異軍突起,包括一系列涉及文藝方面的論述,也有很重要的意義。
新資料與新理論、新方法并列,稱為學術創(chuàng)新的基本引擎。在正式進入“新出史料”論述之前,有關如何處置舊資料、新資料關系與立場之問題,也需要略作辯證。中國傳統(tǒng)文化源遠流長,長期傳世的所謂“舊資料”,構成中國傳統(tǒng)學術的基本資料,學者或稱之曰“常見書”。相對于舊資料的博大與系統(tǒng),新資料的規(guī)模比較小、出現(xiàn)方式畢竟零星。缺乏對傳世文獻“常見書”的熟習這一前提條件,新出史料就失去了參照系,因而,價值也要大打折扣。
隋唐文藝思想新出資料大約包括四個方面:新出稿抄本、敦煌文獻、出土文獻、域外漢籍。
除了流傳有序的刻本文獻之外,浩如煙海的四部舊籍偶爾會有價值特別的稿抄本出現(xiàn)。例如,今人以清代抄本整理的初唐詩人王績《王無功文集》[13],與流傳有素的王績文集的刻本系列比較,許多篇目的篇幅都大幅增多。原因在于流傳諸刻本,都淵源于中唐時期陸淳的刪本,未被刪減的本子竟然在刻本系列消失了。運用這個據(jù)稿抄本而來的整理本,能給有關王績的資料以意想不到的補充。
敦煌屬唐代的沙州,是中國通往西域的重要門戶,當時佛教在此流行,形成規(guī)模宏大的莫高窟石窟寺群。清光緒二十六年(1900)開始,其中一個石窟內發(fā)現(xiàn)大批(約4萬件以上)文書,世稱“敦煌文書”或“敦煌遺書”,震動世界,百年間,形成國際“敦煌學”。與文藝相關文獻只是敦煌遺書的一個部分,然而,沖擊力巨大。以“變文”為代表的僅存于敦煌的通俗講唱文學,呈現(xiàn)了文學史上一個前所未知的世界。傳統(tǒng)的詩詞文賦諸體裁作品,也眾體皆備。敦煌的文藝世界色彩斑斕。總之,文藝在敦煌寶藏之中占有一定比重,從中作文藝思想的索引,可以有所作為。
隨著中華人民共和國考古事業(yè)的發(fā)展,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國家建設的高潮迭起,地不藏寶,源源不斷的志石在中原、關中以及神州大地紛紛出土,數(shù)以萬千計。墓志銘多出文人之手,唐代文學昌明,志主與文藝相關者不少。除了有助考明文人事跡、欣賞書家藝術之外,大量唐時埋入地下的墓志銘敘述并銘記了唐時話語,對于隋唐文藝思想觀念的探索也時有助益。與李百藥、薛元超、上官婉兒、張九齡、王之渙、李昂(倉部員外郎)、劉長卿、韋應物、耿湋、李益等詩人有關的墓志,涉及文藝思想的內容通常只是只言片語,但是,如同一地芝麻,體量雖小,個數(shù)眾多、覆蓋面廣,搜集、運用得當,對于思想史研究甚至能夠具有系統(tǒng)性的啟示作用。限于專篇載錄的體例限制,《資料長編》不能大量收入相關墓志銘,將來撰述《通史》時,會多所參考。
隋唐時代是中國帝制舊世界的鼎盛階段,中國文化在世界,特別是東亞地區(qū)具有主導地位與影響。遣唐使(或遣隋使)、留學生(或僧)等各色人等穿梭往還,地區(qū)內文化交流熱潮不斷。漢字、唐詩、儒學、佛教等成為重要載體或媒介。東亞地區(qū)內漢文化、漢籍積累深厚,具有千載淵源。19世紀末“西學東漸”以來,特別是當今,在經(jīng)濟全球化、區(qū)域經(jīng)濟一體化條件之下,東亞(日本、韓國等國)漢籍資源越來越引人注目,大量域外漢籍紛紛被“挖掘”出來,給學術界帶來驚喜。對于隋唐文藝思想而言,奇跡般、“標本”級的《文鏡秘府論》引起中國學者的注意、利用與研究,堪稱迄今為止最大的沖擊波。唐元和時代日本入唐求法僧空海回到日本之后,利用在唐搜集到的文論資料撰漢籍《文鏡秘府論》。直至清末,楊守敬《日本訪書志》撰該書提要,才引起中國學界注意;20世紀30年代以降,儲皖峰、羅根澤、郭紹虞等在利用、整理、研究《文鏡秘府論》方面分別作出出色貢獻,七八十年代以來,隨著周維德校本、王利器校注本的問世,該書更成為隋唐文論的基本參考書。中古文學“聲病說”,本書是個最大資料寶庫。隋唐論文名著劉善經(jīng)《四聲論》、上官儀《筆札華梁》、元兢《詩髓腦》、崔融《唐朝新定詩格》、王昌齡《詩格》、皎然《詩議》等,本書皆有大量保存。以此為例可見,日本漢籍《文鏡秘府論》的發(fā)現(xiàn)與利用,在很大程度上改善了中古、隋唐文論的資料條件。此外,《文選》《白居易文集》等大宗資料,都與隋唐文藝相關,應該保持高度的、持續(xù)的關注。
總之,隋唐五代文藝思想史的資料大體不外乎舊資料寶庫、新資料特藏兩大方面。四部書中的基本材料仍需扎扎實實全面考查、鉤稽,又要保持對于日新月異的新出史料的足夠敏感。近人提出古史考證的“二重證據(jù)法”之后,后人又續(xù)有“三重”“四重”證據(jù)等文獻史料新理論。由此牽涉的方面林林總總,有些已經(jīng)離文本文獻比較遠了。
將上述舊材料、新材料搜集匯合起來,建設與時俱進的新的資料平臺,隋唐五代文藝思想史研究的理論創(chuàng)新才有希望成為有源之水源遠流長,成為有本之木葉茂花繁。隋唐文藝思想通史就能夠譜寫更新的篇章。
注 釋:
①唐太宗出御府金帛購求天下古本,以“貞觀”字為印,其古本多梁、隋官書。后來進一步整理,唐玄宗又自書“開元”字為印。參見《新唐書》,中華書局點校本,第1450-1451頁。
②東漢建安時代,漢丞相、魏王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政權在魏王,朝代仍是漢朝。曹操去世后,曹丕篡奪漢朝,建立魏朝。
③“過去唐詩研究者往往把唐代劃分為四個階段,即初唐、盛唐、中唐、晚唐。本書并為初唐、唐中期、晚唐三個階段。唐中期包括盛唐、中唐,初唐、晚唐則依舊……唐中期的文學批評,伴隨著詩文創(chuàng)作的繁榮,取得了輝煌的成就,較初唐時代有了很大的發(fā)展和變化?!蓖踹\熙、楊明:《中國文學批評通史(隋唐五代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第171頁。
④《新唐志》“文史類”合文評、史評為一,收有劉知幾《史通》等五部史評性質專書。
⑤“體”或作“格”。
⑥唐五代別集約一千二百種。參見蔣寅編《中國古代文學通論(隋唐五代卷)》,遼海出版社2005年版,第491頁。
⑦《舊唐書·太宗紀》。按:《五代史志》則成于高宗顯慶年間,由長孫無忌領銜表上。
⑧《梁書》《陳書》作者姚思廉為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