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 翠 ,童建琦,董 敏
(1.上海大學 新聞傳播學院,上海 200040;2.河北大學 新聞傳播學院,河北 保定 071002)
散文作為一種有別于小說的文體,雖然它描寫的對象不像小說那樣擅長虛構,但卻足以記錄生活中客觀發(fā)生的真實故事。故而,散文家對生活的思考相對于其他文學體裁來說則更為直接。尤其是對那些歷盡滄桑且飽含詩情的散文家來說,其創(chuàng)作更是極具隨物賦形的靈動特質(zhì),而且在創(chuàng)作主旨上總少不了人生感悟這一散文大家們大都無法繞開的話題。加之,都市的喧囂已經(jīng)讓單純的托物言志無法滿足當代作家們內(nèi)心豐滿的情愫。因此,尋找更多生活的氣象并予以詩化,則成為散文日常敘事的一大特色。旅美旅中作家劉荒田就是這樣一個對生活充滿熱忱的人,身邊的各類小事都能成為他創(chuàng)作的素材。換言之,“日常生活、閑話、情思,具體到親情、友情、愛情、文化、政治、經(jīng)濟、種族、信仰、人性等世俗常態(tài)均成為其關注的對象”[1]。而且,出于對生活中細節(jié)之處的深入思考,對人、景、事、物、情都有其獨特的見解。細讀之,不由為他平中出奇的詩意生活而贊嘆。畢竟“能把散文寫出詩意來,這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能把在很多人看來極其無聊的日常生活寫出詩的美感來,更是不易?!盵2]總之,劉荒田的散文雖取材于日常卻不乏詩意。走進他的散文世界,便可感受到一種詩意的棲居。
眾所周知,散文的創(chuàng)作離不開寫景狀物?;奶锏膭?chuàng)作也不例外,而且他“雖歷盡中西滄桑,卻依然夢回荒田,縱使晚景已至,而對文學與人生的詩意觀照卻始終如一”[3]。其中,景物的描寫則是荒田先生詩意呈現(xiàn)的主要載體和最具才情的部分。于是,路邊的樹、公園里新開的玉蘭花、午間的大雨和隨之而來的電閃雷鳴……都是他詩意觀照的對象。身居現(xiàn)代都市,劉荒田卻頗有古人情懷,一路走走停停,看的風景也就比別人要多,由此作者喜愛寫景到一種巨細無遺的地步。從舊金山的downtown 到佛山的小鎮(zhèn),再回到美國的廣袤原野,劉荒田似乎總能在這些平常之處找出不平常之物。
在眾多景物中,劉荒田最喜歡寫雨。雨和夜令人沉思,再加上作家向來多愁善感,內(nèi)心思緒涌動,下筆便已成文。作者既能從雨中聽出鄉(xiāng)村之于城市的靜謐美好,正如“街上的雨,在街燈的映襯下,閃著黑寶石的光澤,剔透,莊重。雨水沾上城市的珠光寶氣,只有今晚算得‘切題’——為喜慶添了貴氣。慣常,我寧愿要鄉(xiāng)村的夜雨,漆黑一片,與在蛙鼓里沉浮的夜氣合拍。那才是為聽覺而設的天籟[4]199;”亦有秋夜遇雨的蕭瑟,猶如“秋深以后,號稱四季如春的舊金山,也有了春寒般的冷意;而況有雨,筆直地下著,恍如一管管捏在書法家手里的狼毫筆,在大地上寫滿時令的簫索?!曷暠庵碜訑D進來,仍舊清晰,水汽凜凜的芬冽那般分明,教我寧恬[5];”當然還有“安于溟蒙,安于孤絕。我閉眼,聽任思緒沒入黑暗。是啊,黑暗,是比雨更加適宜咀嚼自己的氛圍。雨僅僅給你關于黑暗的暗示,真的黑暗,卻沒有領略過。光明,明亮,僅僅是人生的一角,生命是晨曦鋪灑的大海上,深深地埋進混茫的冰山”[6]46等對人生的思考。
可見,雨水帶給劉荒田的不是常人所見的坑洼,更多的是在細密雨網(wǎng)中的深思。且看“樓頭看雨乃超然境界,漫步雨中是幽微境界。倘是無所事事,那寂寥便帶著動感了。小草該青翠些了,燈籠花該剔透地點亮了,塔似的樅樹,梢頭綠星星般的新芽,該各擎起輕盈的雨珠,矜持半刻,還沒想得準該怎樣炫耀,便不勝重負,墜到鵝卵石鋪的小路去了。如果夠幽靜的話,我能聽到雨滴觸地時的嘆息。也可以看被房屋,電線桿和樹割得七零八落的天,那片單調(diào)的灰色,沒有飛機和噴射云,也是可愛的空白,讓人寄托遐思[6]?!弊阋妱⒒奶飳拔锏挠^察是何等細致。從云層到雨點,從花草到樅樹,方寸之間就有六七種意象夾雜其間。再看作者如何把略顯枯燥的雨中行車描繪成一幅煙雨朦朧之景:“小小的本田牌轎車,何不看作一條奇特的雨巷?看,一個人,局促在鐵皮圍成的,闊過五尺的空間,雨撥例行公事似的,把車窗上黏著的雨珠抹掉;車頂,權當是一把湖南出產(chǎn)的特大號油紙傘吧,從兩旁滴嗒而下的雨,權當是來自江南小巷,一長溜青磚壁頂端,那些長了綠苔的瓦檐?!庇曛行熊嚤静皇且患肥拢髡邊s能把這件煩悶之事寫的頗有趣味。一連串的比喻修辭更是充分彰顯了荒田的詩意狀態(tài)和生活情趣。
顯然,劉荒田能在平淡的生活中找到如此巧妙之處,當然離不開他“發(fā)現(xiàn)美的眼睛”。能將戴望舒的名篇《雨巷》與雨中舊金山之景連結,更是全憑作者天馬行空的想象。之后再由丁香姑娘回想初戀女孩,回想20 歲文革插隊,又講一遍初戀的雨,情景交融之下又是一番悸動,最后引出“等”這個話題。誠如余光中先生所作的同名詩作《等你,在雨中》一般,“在造虹的雨中/蟬聲沉落,蛙聲升起/一池的紅蓮如紅焰,在雨中?!取且粋€永恒的話題,等來的早已不是初戀的女孩,更多地是那份藏在心中良久的朦朧情愫”。所謂觸景生情,不只是帶來作者自身的思考,更能觸發(fā)讀者內(nèi)心深處熾烈的情感,一如親情、友情、愛情的潮水般匯聚,集中地迸發(fā),大有“銀瓶乍破水漿迸”之感。
除卻對細微情感的描摹,劉荒田對宇宙人生的感悟也是深刻的。誠如作者所言,“黑夜是關于宇宙的大書:夜,凝練,緊密,均勻,一如最黑的綢緞。你是能感覺到它的,靜夜里的風聲,就是黑色的波濤。它是時間之沙,也是空間之網(wǎng),在你的指縫間消散,亦將你層層包裹。夜晚是多愁善感的,黑色不是壓抑,而是虛無的內(nèi)心投影在夜幕上的顏色”。如此細致的觀察和聯(lián)想,可謂思緒萬千,任憑意識流動。足見荒田對夜的思考遠遠超出了單純的感知層面,已經(jīng)上升到了哲學的體悟,情感頗為繁雜,但又令人感同身受。他的小品文《論雨傘道德》同樣既有中秋佳節(jié)夜閑逛唐人街的詩性,亦有寂靜中仰望天空的無限喟嘆。
一言以蔽之,荒田的寫景狀物充滿了性靈之思。綜觀他的所得所思,無不來源于生活,且其寫景狀物已不再是簡單的記錄光景,而是一種直抒胸臆的快感。同時,對他來說,寓情于景也不再只是簡單的托物言志,而是轉(zhuǎn)為充滿哲理的生活體悟娓娓道來。可見,所謂詩意地棲居在荒田那里,也早已不是無病呻吟的雞湯感悟,而是從生活的瑣碎中徹悟到的宇宙人生的大道至簡。
在荒田的筆下,單純的“人”和單純的“物”都是被賦予意義的實體。作者似乎在二者之間找到了一個連結點:雖彼此獨立,卻又因空間上的相連而成為一個整體。故在他的作品中,其所遇之人往往是融合在所見之景中的,且在同一個時空下相互依存。猶如夜晚的火焰附著在黑夜的大地上燃燒,圍坐一群夜晚的游魂。作者佇立舊金山海濱,領略落日的輝煌,走下沙灘,在海邊漫步時就曾“叩問篝火”——“從前的哲人論述軟和硬的辯證法,說軟總能戰(zhàn)勝硬,證據(jù)就是:牙齒丟光了,舌頭還在?;鹧娴纳囝^,該是最能和黑夜糾纏的對手了,它在黑色的核心盤踞,一個勁地舔,夜色被舔下薄薄的一層,更濃重的一層填補進來……”寥寥數(shù)語卻把搖曳的火焰給寫活了,海邊的篝火變成與黑夜對抗的亮光,變成舔舐黑夜硬殼的舌頭?;鸸鈳頊嘏谧髡咝闹袑@種溫暖并無感受——異鄉(xiāng)的夜里找尋不到的是歸屬感,黑夜寂寥,游子那一片思鄉(xiāng)熱忱早已沉寂,只是被這一堆又一堆的篝火重新點燃;而后重歸空虛,幡然醒悟自己與這些篝火旁圍坐的人群格格不入。
作者早年旅居美國,遠離家鄉(xiāng)多年,孤獨寂寥不足為外人道,路遇篝火,感傷家事,頗有些“夜深忽夢少年事,夢啼妝淚紅闌干”的凄清了。劉荒田走過七堆篝火,每一堆篝火圍坐的人不同,帶給他的感受也是不同的。細讀荒田用詳盡筆墨寫的前三堆:第一堆篝火關于宗教,男女老少都在用南美洲流行的語言祈禱。在大海面前,教徒靠近了寂靜的永恒。圣歌唱起來了,沒有共鳴的天穹里,音符有如飄散的落葉。顯然,這是一群正在禱告的拉美人,他們因為宗教信仰聚集在一起,并用傳道的方式來凝合這個團體??梢?,宗教的力量是偉大的,這種精神力量甚至跨越時空,能讓同樣身處異鄉(xiāng)的人們找到相同的歸宿?;浇掏接芯涿裕瑳]有親朋還有主,然而作者孑然一人卻又無宗教信仰,孤寂的心情更是無以復加。第二堆篝火是青春活力的無限燃燒:“帶著少年少女的汗氣。被黑夜泡過的人影,仍舊那般鮮活,火既已給皮膚涂上了釉似的光,人體本該成為色調(diào)沉厚的古董的,可是他們依舊生氣勃勃?!边@里更像是老年的暮氣沉沉與青年們的活力格格不入的寫照,兩個年齡差距過大的團體鴻溝難平,作者亦不可能從這些年輕人身上找到歸屬感。第三堆篝火屬于兄弟:一群同胞,都是哥們??吹酱司按蟾庞袃煞N心態(tài):一是懷念起與三五好友聚會的愉悅時光;二是回憶往事,且?guī)в行┢喑囊馕读恕G罢呤且娋皯浨?,回憶的是兄弟情誼;后一種則帶有不愿回憶過去的抵觸,害怕感傷。對荒田而言,自然是后一種心態(tài)多些。畢竟身在異鄉(xiāng)為異客,以前的朋友兄弟早已分道揚鑣,再回想往事大抵唏噓。篝火里仿佛藏著哭泣,充滿遭到大海嘲笑的軟弱,作者受不了任何年齡段的思古幽情,所以說“迫不及待地預支的傷感”就是對此情此景的復雜感慨。
實際上,篝火只是一種作為主體意象的客觀之“物”,劉荒田探討的不僅是黑夜中燃燒的烈焰,還有深層次的社會因素?;鹧媾c黑夜的交匯處猶如中美文化的融合處,突兀而又柔和,既是無形的障礙,也是再進一步的可能。作者連用三個反問:“火焰在人間和大海之間,是明與暗的平衡術嗎?是自然與社會的折中嗎?是永恒與短暫的中和嗎?”這樣的疑問恰恰道出了旅居異鄉(xiāng)之人在新的社會環(huán)境下的窘境,尤其是再離開故國30 多年間,“一直充當著這樣倒霉的角色:在邊緣看,無論熱鬧還是不熱鬧,無論走運還是不走運?!眱?nèi)心深處總有一種游離感,畢竟做到真正的融入是很難的。更何況母國文化的根深蒂固導致記憶很難被抹去,而移民后的新文化一時又難以完全融入,其實大多數(shù)移民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都會有種局外人的手足無措感。欣喜的是,荒田先生“正是這樣一位執(zhí)著于用散文、小品和隨筆去刻錄人生百態(tài)的草根作家”[7],并始終以“兩腳踏東西文化,一心寫宇宙文章”的心態(tài)刻錄著身居中美兩個國家的心路歷程。
我們?nèi)缃竦奈膶W理論,一般把作家分成兩類。最大多數(shù)那一類往往在祖國、母族文化、母語中間處之泰然。而比較少的一類,或不在祖國,或不在母語中安身立命,又或者幾處同時不在,處境自然就微妙敏感。劉荒田顯然屬于后一類。前一類作家關于他們已經(jīng)談得太多了,文學史常常以他們來建構,文學理論也以他們作為主流,當我們評述今天日益復雜的文學現(xiàn)狀時,所援引的尺度也基本由他們的經(jīng)驗來標識。然而,后一類作家雖然是少數(shù),但他們的規(guī)模在不斷增加。不因為其他,只是因為時勢的變化。全球性的交流不斷增加,這個世界有越來越多的人脫離原先的環(huán)境(祖國、母文化和母語)。早期的時候,這樣的離開多是出于被動,比如非洲的黑種人來到美洲,比如二戰(zhàn)前后的猶太人逃離納粹的迫害,以及冷戰(zhàn)時期昆德拉們的流亡。但這種情形在新的歷史語境下漸漸有了變化,被迫的離開漸漸成為有些人的一種主動選擇。他們主動去到一個雖然陌生卻又承載著理想與希望的世界,盼望能夠重新生根、長葉。倘若他們中的一些人開始寫作,自然還會長憶故國。但這種回首,與其說是一種文化懷鄉(xiāng),還不如說是對生命之流的回溯。而今這樣的作家已經(jīng)越來越多,其中許多已經(jīng)具有世界性的影響,比如奈保爾、魯西迪、石黑一雄等人。而且,這還只是一個開始,這樣的作家今后注定會越來越多。但我們對于這一類作家存在的意義卻還認識不夠,甚至于有方向性的錯誤。這種錯誤就在于,我們始終認為,一個人,一個個體,天然地而且將不可更改地要屬于偶然產(chǎn)生于(至少從生物學的意義上)其間的那個國家、種族、母語和文化。否則,終其一生,都將是一個悲苦的被放逐者,一個游魂,時刻等待被召回。在這樣一種思維定勢下,無論命運使人到達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如果要書寫,鄉(xiāng)愁都將是一個永恒的主題。
時常懷疑在這樣的表達中,至少在某些書寫者身上,是一種虛偽的、為寫作而寫作的無病呻吟。任誰都不相信提著公文包不斷作著洲際穿梭旅行,皓發(fā)紅顏精力充沛地四處做文化演說的人有那么深刻真實的鄉(xiāng)愁。倘若真有那么深重的去國流離的悲苦,回來就是。要么,就像帕斯捷爾納克即便被授予了諾貝爾獎也怕不能在祖國的環(huán)境下繼續(xù)創(chuàng)作而選擇放棄。我們不是道德家,不會對人提這樣的要求,也反感對人提這樣的要求,只是把不同的人兩相對照后,生出些懷疑。無時不在文字中思念故國者去國悠游,偶爾回來說點不著四六的愛國話就被視若上賓,反倒是那些對母國現(xiàn)實與母族文化保留著熱愛同時保持著自己批評權力者瘐死故鄉(xiāng)。上個世紀的西藏,就出現(xiàn)過一位高僧叫更敦群培。他離開西藏的寺院,南去異國,他在那里接觸到封閉的經(jīng)院之外的語言,并從異族的語言中受到了思想的沖擊,再回到西藏后自然對經(jīng)院哲學中僵死保守的東西有所置疑和批評,這在那個封建的等級世界里難免遭受牢獄之災,以致身體勞損。更敦群培作為西藏近代史上一位少有的思想者,正當年富力強時卻因以身試法,最終在貧病交加中離開了這個他欲改造的世界。不可挽回的悲劇給后人似乎留下了真正對故土文化懷有深情的人,只有絕望地悲鳴。
當然,劉荒田也是這樣一個對祖國保有真正熱忱的人。只是由于時代的進步,他才免去了西藏高僧的不幸遭遇?;蛟S在國內(nèi)當下的學術語境中,荒田的名聲還沒有大紅大紫,但他對祖國的執(zhí)著書寫和高質(zhì)量著作值得關注。加之,他的創(chuàng)作不僅僅局限于鄉(xiāng)愁這一主題,而是更多地關注脫離母語的同胞如何在異鄉(xiāng)生活。包括生活方式的差異,人際交往的差異,以及日常飲食的差異等。全新的文化和生活,讓荒田作為旅美30 余年的資深作家,始終在中美的文化夾縫中寫作。只是隨著兩個故鄉(xiāng)的情感確立,他的心態(tài)和思考越來越理性。故而,他有時候的創(chuàng)作不僅僅是用文字去表現(xiàn)生活,而是著眼于深層次的展示兩個國家文化的交融與碰撞。
總的來說,劉荒田既不像奈保爾那樣嚴厲地批評故鄉(xiāng),也沒有像臺灣詩人那樣用苦情的方式追憶故土。他深知情感應當表露,亦知道如何恰到好處地去表現(xiàn)對故鄉(xiāng)的追憶。換言之,他的理性之思讓他即使身處尷尬境地,也能通過自我調(diào)節(jié)走出困境,這就是他能在中美文化的差異與交融中做到“詩意棲居”的原因。實際上,中國文學無論從源還是從流上來講,都是一條浸漫世俗人生的長河。作家關注民生、民瘼、民情、民聲,最本真的方式自然是身在其中?;奶锵壬鷦傋叱鰢T后的散文佳作對此也曾多有著墨,但他寫作的獨特之處在于并非簡單的對其贊美或呼嚎,而是不隱惡也不飾美,并始終以客觀之眼審視著瑣碎的日常生活。以悲憫之眼光,發(fā)掘人性之幽微,從而超越了對異國文化的倫理審判。在這樣的大格局之下,他的取材從早期思戀故土的鄉(xiāng)愁,很快跨越到不論國度,不論膚色,不論人種,皆傾注以深情,從而擺脫了單調(diào)的鄉(xiāng)愁主題,并上升到了跨文化思考的高度。
“進入新時代,中華民族的優(yōu)秀文化如何走向世界?這已經(jīng)成為中華各民族的知識分子共同思考的時代命題?!盵8]對此,在當下全球文化日益趨向融合時,以劉荒田為代表的新移民作家群體的作用更是不容忽視。他們對異國文化的體驗與對母國故土情緣的眷戀,無疑為廣大的文學愛好者了解中美差異提供了一個特殊的渠道。劉荒田作為旅美四大家之一,其30 余年的散文創(chuàng)作更是以寫景狀物的性靈之思和文化與鄉(xiāng)愁的理性之思獨領風騷。尤其是他對日常生活的體察與哲思,以及隨物賦形的藝術營構能力,更是自成一家。而能夠?qū)⑷粘I钪械乃娝劥蛟斐稍娨獾膶徝酪庀?,同樣值得借鑒。正如卡爾維諾所說:“城市不會泄露自己的過去,只會把它像手紋一樣藏起來,它被寫在街巷的角落、窗格的護欄,樓梯的扶手、避雷的天線和旗桿上,每一道印記都是抓撓、鋸銼、刻鑿、猛擊留下的痕跡。人群隱匿在城市之中,城市隱匿在人群背后,漫步大街小巷,感受詩意人生?!盵9]6這種城市與人群不正是荒田先生幾十年如一日的創(chuàng)作素材嗎?綜觀荒田先生近40 部散文小品專著,似乎都是在以詩意的棲居心態(tài),暢行在水泥森林里求悟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