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1941年3月29日，在國民黨中央全會上蔣介石突然當眾斥責國民黨元老張繼。除了易怒的性格因素外，此事還與皖南事變前后蔣介石復雜的心境密切相關。皖南事變爆發(fā)后，中共審時度勢，采取政治上取攻勢、軍事上暫取守勢的斗爭策略，與國民黨激烈交鋒，迫使蔣介石不敢進一步擴大事態(tài)。長期以來，蔣介石對包括張繼在內(nèi)的黨內(nèi)元老表面恭敬，內(nèi)心卻頗為不滿。皖南事變后，張繼投機取巧，趁機公開發(fā)表反共言論。殊不知蔣介石此時并無意與中共徹底決裂，在緊張、壓抑的心境下，張繼的言論招致他的痛斥也就不難理解。

【關鍵詞】蔣介石;張繼;新四軍;皖南事變

【中圖分類號】K26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2096-6644-（2020）01-0108-05

皖南事變是全面抗戰(zhàn)時期國共之間最為嚴重的一次軍事、政治沖突。長期以來學界對這一事件高度關注，相關史料和研究成果均頗為豐富。很長一段時間里，這一事件都是放在全面抗戰(zhàn)時期打退第二次反共高潮這一框架里進行敘述。《中國共產(chǎn)黨歷史》《中國共產(chǎn)黨的七十年》《中國共產(chǎn)黨的九十年》是這方面的權(quán)威著作。20世紀80年代以來，隨著《新四軍文獻》的整理出版，以及唐縱、王世杰、徐永昌、翁文灝等國民黨軍政要員的日記相繼出版，尤其是蔣介石相關史料諸如日記和《事略稿本》的利用，皖南事變研究取得了較大的突破。a循著既有研究成果，結(jié)合近年來新出史料，本文擬從1941年3月29日蔣介石在國民黨第五屆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第八次全體會議上突然當眾斥責張繼一事，管窺皖南事變前后蔣介石的心境。

一、痛斥與道歉

蔣介石在國民黨內(nèi)屬于“后起之秀”。南京國民政府成立之初，蔣介石對黨內(nèi)元老甚為倚重。隨著其統(tǒng)治地位的日益穩(wěn)固，逐漸開始閑置元老。

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后，這一情況略有變化。1941年元旦，為了表示對黨內(nèi)諸位元老的尊敬，蔣介石親自逐一前往賀年。對于這一“敬老”舉措，蔣氏本人還頗有自得之意。1941年1月4日，蔣介石在“上星期反省錄”中寫道：“對黨國元老，分別親往賀年，以示敬意，本年乃為創(chuàng)例。”

短短三個多月后，事情發(fā)生了戲劇性的變化。3月29日，蔣介石在國民黨第五屆中央委員會第八次全體會議上，當著眾人之面，突然對國民黨元老張繼厲聲痛斥，令張氏大受侮辱。此事經(jīng)過，《蔣介石先生年譜長編》記載如下：（1941年3月29日）對張繼厲聲痛斥，甚為自責。國民政府委員張繼向來反對共產(chǎn)黨，言詞中往往指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馮玉祥、立法院長孫科、監(jiān)察院長于右任等親共。本日，于中國國民黨第五屆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第八次全體會議中，又直言黨政機關均有共產(chǎn)黨存在。先生聞言當即厲聲面斥，謂彼自中華革命黨創(chuàng)立以來，雖極忠于黨，然其言論則常常有害于黨?！盿

張繼辛亥革命時期投身反清革命，在同盟會、國民黨內(nèi)歷任要職。至抗戰(zhàn)時期，已經(jīng)成為國民內(nèi)屈指可數(shù)的資深元老。以其地位之尊，而在國民黨中央全會上遭到“最高領袖”蔣介石的厲聲斥責，對于張繼而言，無疑顏面盡失。突如其來的這一幕在國民黨內(nèi)引起不小的震動，一些了解情況的高層政治人物在日記中留下了記載。1941年3月31日翁文灝在日記中記載：“日前談話會，普[溥]泉（指張繼——引者）言蔣左右也有共黨分子，蔣責其失言?！眀王世杰也在日記中記載此事，蔣介石除了痛斥張繼之外，還表示：“大家對于共產(chǎn)黨不應恐懼，只應自己努力工作，以健全本黨組織。近一二年來，本黨黨務略有進步，亦未嘗不由于敵黨競爭所致?！眂

蔣介石這一嚴重“失態(tài)”，頗有違其此前敬老之“初衷”。因此，事情發(fā)生之后，蔣氏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日記中表達自己悔恨、懊惱之意，并分析原因?！妒Y中正總統(tǒng)五記——省克記》記此事經(jīng)過稱：“本日（3月29日）下午，全會談話中，對張繼厲聲痛斥其非，此為兩年來之積憤，乃竟洩于一時，席中雖向張繼敬茶，表示歉忱，但懊悔惶懼，終覺寢食不安！”d在29日日記中，蔣介石自我反省稱：“戒慎恐懼尚憂不足以自免，奈何暴戾激烈，逞快一時，徒自暴棄哉！會場中對人發(fā)憤，不敬之罪之尤大也！”同日所寫“本星期預定工作課目”中，蔣氏對此事敘述得更為詳細，稱：“對溥泉侮辱之舉，甚覺悔恨，然已晚矣。此乃好直之動機，與客氣自矜之所致，自制與自檢竟成暴棄之身，全會同志雖不我責，而我實無地自容矣?！苯又治鲋匀绱说脑?，稱：“此乃事繁心苦，而又無良友益自即可以研討規(guī)戒，中委之中與干部能為我所敬而重，或能為我補過警戒者，幾無其人。萬事皆集于一身，黨務乃無法改善，根本腐劣，以致全身遍鱗，心神憂傷已久，乃至一發(fā)而不能自制。”隨后在自我反省的同時，也表達了對張繼言行的不滿。e

次日，蔣介石又在日記中寫道：“昨夜對張繼無禮不敬，至今猶覺惶惑也?！眆《蔣中正總統(tǒng)五記——省克記》則記為：“昨晚甚悔對張繼無禮不敬之過，至今晚猶覺惶愧。甚矣，言寡悔而行寡尤之難也！”g

此事結(jié)果，3月31日，在八中全會紀念周的訓詞里，蔣介石鄭重向張繼道歉。h然而，蔣介石并沒有因此便覺得心安。4月5日，蔣介石在日記寫道：“對溥泉事惶惑不安，不知所屬，竟至寢食不能忘懷。雖覺黨部與黨員老朽可痛，不能不令余發(fā)洩此久郁不吐之積郁，無妨大事，然而自我聲色不改，將必自害耳?！?/p>

一般認為，蔣介石性格存在比較明顯的缺陷。這一點他自己并不諱言，正如1926年6月26日他在日記中給自己寫下的“淫荒無度，驕傲慢惰”八字考語。j除了好色、驕傲外，蔣介石喜怒無常，脾氣暴躁，尤其容易暴怒，一生中斥責過的人不計其數(shù)。因此，如果只是一次普通的發(fā)脾氣，顯然并無多少深入討論的價值。然而此次當眾痛斥張繼，無論時機，還是對象，均異乎尋常。1941年4月5日，蔣介石在“上星期反省錄”第一條中寫道：“對溥泉（張繼）斥責事，愧悔不知所止，此為余每十年必發(fā)憤暴戾一次之惡習?；貞浢袷畬咎眨ù鱾髻t），民廿對（胡）漢民，而今民卅對溥泉之憤怒，其事實雖不同，而不自愛重之過惡則同也?！眐以前有一種說法，蔣介石一生中曾經(jīng)三次下野，每次下野前后，都要殺害一名高級將領發(fā)泄私憤。這一點是后人的觀察與總結(jié)。至于“每十年必發(fā)憤暴戾一次”的惡習，則是蔣介石在日記中的自我批評之語，當屬可信。所謂“民十對季陶”，估計應是1920年與戴季陶沖突的誤記。當年3月戴季陶爛醉之后“以狗牛亂罵”，蔣介石盛怒之下，差點要與其拼命。而“民廿對漢民”，則指1931年因約法之爭將胡漢民扣押在湯山。十年之后的1941年，蔣介石再次大發(fā)雷霆，在中央全會上當眾痛斥貴為國民黨元老的張繼，當與皖南事變前后蔣介石復雜的心境有關。

二、皖南事變前后蔣介石的“心事”

關于皖南事變前，蔣介石是否有一套完整的“剿滅”新四軍的方案，前引楊奎松、童志強、曾凡云等文觀點不一。從現(xiàn)有資料看，蔣介石對此事的態(tài)度應該說是游移不定的。限制中共的發(fā)展是他一以貫之、夢寐以求的目標，正如他在日記中一再表示要“嚴正約束”第十八集團軍和新四軍，但他自己內(nèi)心里又不是太有底氣。約束之后中共方面會如何報復？國際上，蘇聯(lián)及美、英等國會做出如何反應？如此等等，蔣介石心里并沒有十足的把握。因此，如何處置中共可以說他一直在“嚴正”和“寬容”之間搖擺。

1940年底，隨著新四軍北移期限的不斷臨近，蔣介石內(nèi)心深處亦存在著某種緊張情緒。該年12月15日，唐縱在日記中寫道：“委座囑一周間，非急要者，公事不必呈閱。不知委座又有何心事在胸。”a這時蔣介石心里到底有什么“心事”？目前還尚無確證。11天后，12月26日，周恩來和蔣介石面談后發(fā)給毛澤東并中央書記處的報告稱：“昨日蔣因數(shù)日來心緒不佳（軍何跋扈，夫人不歸，糧價日漲，我們無復電），不斷罵人，而過冷淡的圣誕節(jié)的背景中見我，蔣以極感情的神情談話。”b可見此時蔣介石心情比較沮喪，情緒非常低落。在周恩來所列的四個方面的因素中，國共關系緊張無疑是最關鍵的因素。

1941年1月中旬，皖南事變發(fā)生后，蔣介石經(jīng)過反復權(quán)衡，最終將這一事變定性為整飭軍紀，只針對華中新四軍，而不牽涉華北的八路軍和中共整體。c1941年1月27日，在國府紀念周上，蔣介石親自主講了一個半小時，稱：“為國抗戰(zhàn)，不問有無內(nèi)亂，不問國際形勢好否，此為革命精神。日本不尊紀律，故‘九一八事后，天皇下詔停進，日軍不從……中國亦應整飭軍紀。養(yǎng)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如果軍隊違令，統(tǒng)帥不治，則統(tǒng)帥有過。以前韓復榘、李服膺、石友三皆因違令槍斃。今新四軍違令多次，反攻友軍，違□（原文如此——引者）抗戰(zhàn)，忍無可忍，故不能不槍其首領，解散軍隊，其用意實全為整飭軍紀。至于任何個人、團體或黨派，只要尊重抗戰(zhàn)建國綱領，政府必尊重保護;如果有違法行為，政府必依法制裁，但決不輕用軍隊?！眃

2月8日，蔣介石致電宋子文，稱：“此次中央處理新四軍事件純?yōu)閲烂鬈娂o問題，絕不牽及政治或黨派問題。故中央雖明知新四軍與中共有關，但對中共仍抱定寬容態(tài)度，絕無壓迫中共黨人，或停止其刊物之舉。”e

蔣介石雖然最終抱持不擴大事態(tài)的態(tài)度，但對于這一事件的真正性質(zhì)，蔣介石和中共領導層彼此均心知肚明。蔣介石認為此事的影響有過于1926年3月發(fā)生的中山艦事件。1941年1月31日，他在“本月反省錄”中寫道：“解決新四軍、取消新四軍番號，此為抗戰(zhàn)歷史革命過程中之大事，其性質(zhì)或甚于十五年三月二十日在廣州發(fā)難救黨之運動也。自驗決心堅強，不為物質(zhì)所誘，不為謠諑所動。經(jīng)此一舉，威信樹立，而內(nèi)外形勢必更好轉(zhuǎn)矣。”f中共方面則認為此事是“七七抗戰(zhàn)以來國民黨第一次重大政治變化的表現(xiàn)”。g1941年1月18日，中共中央發(fā)言人發(fā)表對皖南事變談話，認為皖南事變預示著國民黨將對全國各地共產(chǎn)黨員及進步分子又要來一個“一網(wǎng)打盡”，a有可能成為“四一二”政變的翻版。同日，已經(jīng)落水當漢奸的周佛海也做出自己的判斷，認為“國共火并，恐從此開始矣”。b

皖南事變中，新四軍軍部直屬部隊等9千余人，除小部分分散突圍外，大部壯烈犧牲，損失慘重。中共方面在吸取第一次國共合作失敗教訓的基礎上，從抗戰(zhàn)形勢及當時國共實力對比態(tài)勢出發(fā)，改變事變爆發(fā)之初“政治上軍事上迅即準備作全面大反攻，救援新四軍，粉碎反共高潮”的決定，c轉(zhuǎn)而采取政治上取猛烈攻勢、軍事上暫時取守勢的斗爭策略。d在政治上與國民黨全面尖銳對立，不僅很快重建新四軍軍部，還提出十二條要求，在是否出席參政會等問題上與國民黨激烈交鋒。

國際上，蘇聯(lián)、美國紛紛過問此事，使得蔣介石面臨空前巨大的壓力。據(jù)師哲回憶，皖南事變發(fā)生后，毛澤東曾給共產(chǎn)國際發(fā)去長電，詳細匯報此事的前因后果。e蘇聯(lián)外交部、蘇聯(lián)駐華大使潘友新、蘇聯(lián)駐華武官崔可夫等人，紛紛面見蔣介石詢問事變詳情。蔣介石雖然“義正辭嚴”地予以回絕，但他畢竟心里沒底。為了緩和與蘇聯(lián)的關系，他不得不特地放下架子，親自赴蘇聯(lián)大使館參加慶祝紅軍建軍的活動，“打破不親到各大使館之前例，以示隆情”。f令蔣介石始料不及的是，美國方面也對中共極表同情。為防止中國重新陷入內(nèi)戰(zhàn)而無法牽制日軍南進，他們明確反對國民黨意在“剿滅”八路軍、新四軍的內(nèi)戰(zhàn)行為。1942年2月羅斯?？偨y(tǒng)派秘書居里赴華實地考察中國經(jīng)濟情形，國務院同時宣布美國對于中國國共內(nèi)爭表示關懷之意。g

這一時期，蔣介石神經(jīng)高度緊張，采取了多種應對措施，雖然在繼續(xù)獲得蘇聯(lián)武器援助和爭取美國對華援助方面都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但在反共問題上他不得不暫時有所收斂。蔣介石發(fā)動皖南事變，意在限制中共發(fā)展。然而事變發(fā)生之后，中共方面據(jù)理力爭，順勢提出了許多蔣介石無法接受的條件，并徹底走上獨立發(fā)展的道路。國民黨方面對此并無有效對策。在這一點上，皖南事變的結(jié)果，對于蔣介石、國民黨而言，無疑得不償失，從戰(zhàn)略角度看可以說是完全失敗的。盡管蔣介石在口頭上不愿意承認失敗，但他也不得不哀嘆從此中共已成無法就范之勢。

皖南事變前后，可以說蔣介石的內(nèi)心深處緊張、壓抑。皖南事變發(fā)生之初，由于消滅了新四軍軍部，蔣介石因嘗到一絲“甜頭”而感到欣喜。1941年1月21日中午12時起至下午2時半，蔣介石在曾家?guī)r官邸約顧孟余和沈怡午餐。據(jù)沈怡回憶，此次見面，“蔣先生聽我說時總是含笑頷首，顯然（他）的臉上滿露著一種欣然色喜之情。再加那天蔣先生特別高興，因為正巧那幾天新四軍的問題有了解決，蘇俄方面并不見任何反響”。h然而，短暫歡愉之后，等待蔣介石的更多的卻是苦頭。張繼之所以遭其痛斥，據(jù)蔣氏自稱是兩年以來積憤的總爆發(fā)。蔣介石把滿腔的負面情緒一股腦都發(fā)泄到張繼這位黨國元老身上，冷靜下來之后，不免覺得懊悔不已，只好一再反省、道歉。真所謂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三、為什么遭痛斥的是張繼

為什么是張繼被痛斥，而不是別人？除了這一時期蔣介石內(nèi)心緊張、心緒不佳外，還有以下三個方面的具體原因：

第一，對國民黨內(nèi)的元老群體，長期以來蔣介石雖然表面上盡力表現(xiàn)出恭敬之意，內(nèi)心里卻頗為不滿。在其日記中，一再用“老朽不堪”“老弱無能”“老朽可痛”等詞來形容葉楚傖、戴季陶等國民黨元老。1940年3月5日蔡元培在香港病逝。兩天后，蔣介石在日記中對其頗有惡評，稱：“孑民（指蔡元培——引者，下同）逝去，蓋棺論定，其在中國文化上之影響如何，吾不敢武斷，惟其在教育上與本黨主義之功罪而言，以吾所見者，但有罪過而已，尤其是教育受其鄉(xiāng)愿式之影響更為惡劣也?！盿同年3月16日，蔣介石又在“本星期反省錄”寫道：“部屬無人，殊為憂惶，黨國無以為計，而老者葉（葉楚傖）、戴（戴季陶）誠老朽不堪，見之心悲?！眀

第二，具體到黨內(nèi)元老之一的張繼，蔣介石一直看不慣其自以為是的做派，心存積憤。誠如1941年3月29日蔣介石在日記中所稱：“平時以獨怪溥泉，彼自以為直，又自以為公，而以他人為不公;彼自以為愛黨，而以人人為害黨者，以致全黨對之嫌惡痛恨。所以余乃出而打此不平，使眾人不平之憤氣，得以囂舒，然而我反自陷于賣直賣公之罪矣。惟溥泉害黨與不法之行為，自總理以來，已受其損害不少，此人實有害無益之人也，吾何悔乎？”

第三，張繼遭到痛斥又與其這一時期發(fā)表的具體言論直接相關。皖南事變后，國民黨高層意見分歧。1941年1月17日，蔣介石在日記中寫道：“決定發(fā)表撤銷新四軍番號與懲治該軍正副軍長案，文人多延遲，而軍人皆贊成?！眃換言之，即文官多主張推遲發(fā)布，而軍事高層則多贊成。軍事方面，此前白崇禧等人甚至主張借機全面“剿共”。1月13日，蔣介石在日記中對白氏大加批評，稱：“白（崇禧）等堅欲在此時整個消滅共黨，誠不識大體與環(huán)境之談，明知其不可能而強行之，其幼稚言行，與十年前毫無進步，可嘆！”e文官方面，王世杰、賀耀祖等人則明確表達他們的憂慮，顧忌中共方面的報復行動，f尤其害怕影響與蘇聯(lián)及美英等國的外交關系。

這一時期，蔣介石既反對白崇禧等人不顧現(xiàn)實條件的全面“剿共”主張，也反對當時國民黨高層里普遍存在的“恐共”心理。皖南事變后，他在致宋子文的電報中，一再表示中共實力微不足道。1月21日蔣介石召見顧孟余、沈怡時，也向彼等表示對中共“不必畏”。g在和居里面談時，要求其轉(zhuǎn)達羅斯福，“中國之統(tǒng)一可以絕對保證”。h其中包含兩層含義：第一，他并不想與中共全面破裂;第二，如果中共一旦“叛亂”，他有能力“維持”國家統(tǒng)一。

正是在這種語境之下，張繼夸大其詞，在國民黨第五屆中央委員會第八次全體會議上散布國民黨高層甚至蔣介石左右就有共產(chǎn)黨員的言論。這一言論在蔣介石看來極其“不負責任”，勢必引起國民黨內(nèi)部的恐慌，尤其是加劇高層文官們的“恐共”心理。這恰是蔣介石所不愿意見到的。

張繼是國民黨內(nèi)的老右派分子之一，素以反共著稱。他見蔣介石挑起皖南事變，消滅新四軍軍部，以為機會來臨，趁機發(fā)表反共言論，多少帶有投機取巧的意味。殊不知蔣介石此時并無意真正與中共徹底決裂，他的此番言論引起蔣介石的極端反感也就不足為奇。在其發(fā)言之后，遭到蔣介石劈頭蓋臉一頓痛斥，可謂是自取其辱，這恐怕也是張繼始料不及的。張繼本人對此事有何看法，限于史料，目前尚不得而知，還有待以后繼續(xù)考察。

（林輝鋒，北京師范大學歷史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