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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朝的宣赦儀式
——兼與唐、宋、金諸朝比較*

2020-04-12 15:40王敬松
清華元史 2020年0期
關(guān)鍵詞:行省金雞官員

王敬松

中國古代的赦免有多種類型,然其規(guī)模最大、對象與范圍最廣、影響最深者乃屬大赦。元朝同樣。在元朝資料中,大赦有三種提法,一種稱“大赦天下”,有時也簡稱為“大赦”。這也是社會上最常見的稱呼。一種提法稱“赦天下”。需要說一點的是,清朝法學(xué)家沈家本先生在《歷代刑法考》中將“赦天下”一概簡稱為“赦”,而且單立,不統(tǒng)計立“大赦”數(shù)目內(nèi)[1]參見《沈家本全集》第三卷,中國政法大學(xué)出版社2010年版,第443—444 頁。,意為其與大赦不同。這是沈氏的誤解?!吧馓煜隆蓖诖笊猓皇敲Q稍異。不僅元朝如此,唐朝即有制名為赦天下而內(nèi)容是大赦的詔令。[2]如唐玄宗開元五年五月《巡幸東都賜賚扈從赦天下制》,制名為“赦天下”,文內(nèi)則為“大赦天下”。參見宋敏求:《唐大詔令集》卷79,中華書局2008年版,第454 頁。還有一種是“肆赦”。肆赦皆用于代稱大赦或赦天下,不過,元朝詔赦等正式文件中,一般不使用“肆赦”一詞。為一致起見,本文均以“大赦”概言之。

一次大赦一般有以下幾個程序,如提出(建議)與決定大赦,撰寫大赦詔書,討論研究(集議)赦免之外的其他條文,頒布大赦詔書,大赦的執(zhí)行,以及對執(zhí)行中出現(xiàn)問題的追究與解決等。宣赦,即大赦詔書的頒布。大赦不僅覆蓋全國,涉及罪囚及其親屬、社會關(guān)系等眾多人員,而且不同背景的大赦,與國家的政治(如皇位更替)、社會、經(jīng)濟、司法、軍事形勢等各方面都有一定或者相當(dāng)密切的關(guān)系。而宣赦,則是大赦從醞釀到實施過程中的中間環(huán)節(jié),也是由高層密室操作到向社會公開的最后環(huán)節(jié),自然受到朝野的廣泛關(guān)注。

漢朝是中國古代大赦開始盛行的王朝,宣赦隨之產(chǎn)生。史載:漢朝“踐祚、改元、立皇后太子,赦天下。每赦自殊死以下,及謀反、大逆不道諸不當(dāng)赦者,皆赦除之。令下,丞相、御史復(fù)奏可。分遣丞相、御史,乘傳駕行郡國,解囚徒,布詔書??鞣智怖魝鲙囻R,行屬縣,解囚徒”[1]李昉:《太平御覽》卷652《刑法部十八·漢舊儀》,上海涵芬樓本。。帝國疆域廣大,受當(dāng)時交通、信息傳遞條件所限制,這條材料概括提示了漢帝國政府赴郡國宣赦的官員官職,地方政府逐級宣赦的體制;但是,材料中沒有提及在首都宣赦的情況。當(dāng)知,漢朝似沒有這一儀式。此后,首都的宣赦儀式出現(xiàn)并且漸次趨繁。從北朝時期,尤其是從唐朝開始,首都的宣赦受到異乎尋常的重視,而赴地方傳達赦令的程序則相對比較簡略,宋朝的情況亦大體相同。到元朝則反之,在大都宣赦極為簡單,而有關(guān)赴地方宣赦的程序則較為繁復(fù)??梢哉f,唐、宋二朝的宣赦儀式,是隆于中(首都)而簡于外(地方),而元朝則是隆于外(地方)而簡于中(首都)。金朝則是對中外宣赦皆重視。

還要說明一點。大赦,一般分為兩種情況:一種情況是,大赦包含在皇帝詔書之中,它只是皇帝詔書的內(nèi)容之一;另一種情況是為某一重大事項,皇帝專門實施大赦。前者中,最突出的如皇帝即位。元朝皇帝即位詔書中多提出實施大赦。由于元朝制定有專門的“皇帝即位受朝儀”,規(guī)定“侍儀使以詔授左司郎中,郎中跪受,通譯史稍西,升木榻,東向宣讀。通贊贊曰:‘在位官皆跪。’讀詔,先以國語宣讀,隨以漢語譯之” 。皇帝即位的“次日,以詔頒行” 。[1]《元史》卷67《禮樂志一》,中華書局1976年版。就是說,此類大赦條文是與該詔書一同頒布,而非單獨進行。后者中,如戰(zhàn)爭獲得勝利(如忽必烈滅宋朝、征乃顏之戰(zhàn)等),災(zāi)異頻仍(元代災(zāi)異頻發(fā),因災(zāi)異而實施大赦屢見不鮮。這是另外一個題目,此不贅)等。這種大赦自然是單獨發(fā)布大赦詔書。本文所談的宣赦,多指此。因為前者,詔書中有多方面的內(nèi)容,且有規(guī)定的儀式,雖然隆重,然重點在慶賀皇帝登極等,而非單純的大赦。當(dāng)然,在行文中,前者的某些內(nèi)容也會被涉及。

關(guān)于元朝的宣赦儀式,至今尚未有專文探討。本文擬在與唐、宋、金諸王朝的宣赦儀式相比較之同時,著重敘述元朝在大都和派員赴地方宣赦的儀式以及有關(guān)問題。不妥之處,請專家與讀者指正。

一、在首都的宣赦儀式

(一)唐、宋、金諸朝宣赦“中繁”

唐?!短屏洹吩疲骸胺矅猩忮吨?,先集囚徒于闕下,命衛(wèi)尉樹金雞,待宣制訖,乃釋之?!盵2]李林甫等撰,陳仲夫點校:《唐六典·尚書刑部》卷6,中華書局1992年版,第192頁;又《舊唐書》卷43《職官志二》,中華書局1975年版。《舊唐書》、《通典》又記載道:“其有赦之日,武庫令設(shè)金雞及鼓于宮城門外之右,勒集囚徒于闕前,撾鼓千聲訖,宣詔而釋之。”[1]《舊唐書》卷50《刑法志》;杜佑:《通典》卷169《刑七·赦宥》,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897 頁。儀式是:

其日質(zhì)明,本司承詔宣告內(nèi)外,隨職供辦守宮設(shè)文武群官次于朝堂如常儀,群官依時刻皆集朝堂俱就次,各服其服。奉禮設(shè)文武群官次版位于順天門東西,當(dāng)朝堂之南,文東武西,重行北面相對為首,設(shè)中書令位于群官之北,南向。……[2]省略號部分見本節(jié)后文。宋、金部分同。通事舍人引群官各就位,中書令受詔訖,遂以詔書置于案,令史二人對舉案,通事舍人引中書令持幡節(jié)者前導(dǎo),持案者次之,詣門外位立,持節(jié)者立于中書令之南少西,令史舉案者于中書令西北,俱東面立定,持節(jié)者取節(jié)衣,持案者進詣中書令前,中書令取詔書,持案者以案退,復(fù)位,中書令稱宣詔,群官皆再拜。宣詔訖,群官又再拜,舞蹈,又再拜,刑部尚書七受詔書,退復(fù)位。持節(jié)者加節(jié)衣,通事舍人引中書令幡節(jié)前導(dǎo)而入。通事舍人引群官還次。[3]《通典》卷130《禮·宣赦書》,第681 頁。

宋。宋朝因為皇帝親自出席宣赦,故其儀式比唐朝為繁復(fù)、莊嚴。《宋史》載:

御樓肆赦。每郊祀前一日,有司設(shè)百官、親王、蕃國諸州朝貢使、僧道、耆老位宣德門外,太常設(shè)宮縣、鉦鼓。其日,刑部錄諸囚以俟。駕還至宣德門內(nèi)幄次,改常服,群臣就位,帝登樓御坐,樞密使、宣徽使侍立,仗衛(wèi)如儀。通事舍人引群臣橫行再拜訖,復(fù)位。侍臣宣曰“承旨”……樓上以朱絲繩貫?zāi)菌Q,仙人乘之,奉制書循繩而下,至地,以畫臺承鶴,有司取制書置案上。閣門使承旨引案宣付中書、門下,轉(zhuǎn)授通事舍人,北面宣云“有制”,百官再拜。宣赦訖,還授中書、門下,付刑部侍郎承旨放囚,百官稱賀。閣門使進詣前,承旨宣答訖,百官又再拜、舞蹈,退。若德音、赦書自內(nèi)出者,并如文德殿宣制之儀。其降御札,亦閣門使跪授殿門外置箱中,百官班定,閣門授宰臣讀訖,傳告,百僚皆拜舞稱萬歲。真宗宣制,有司請用儀仗四千人,自承天殿設(shè)細仗導(dǎo)衛(wèi),近臣起居訖,則分左右前導(dǎo)之。

至徽宗,“初建明堂,禮制局列上七議”[1]《宋史》卷117《禮志二十》,中華書局1985年版。。

金。據(jù)《金史·禮志九》,金國制定有專門的《肆赦儀》與《臣下拜赦詔儀》,詳細規(guī)定了肆赦及拜赦的種種程序。在宣赦的當(dāng)天,分別舉行肆赦與臣下拜赦兩種儀式,皇帝、皇太子均出席肆赦儀,其后,皇太子還出席臣下拜赦詔儀。故,金國的宣赦儀式比唐、宋更為隆重繁冗。

《金史》記載大定七年(1167)、十一年(1171),兩次在應(yīng)天門頒赦。其儀式為:

前期,宣徽院使率其屬,陳設(shè)應(yīng)天門之內(nèi)外,設(shè)御座于應(yīng)天門上,又設(shè)更衣御幄于大安殿門外稍東,南向。閣門使設(shè)捧制書箱案于御座之左。……又設(shè)捧制書木鶴仙人一,以紅繩貫之,引以轆轤,置于御前欄干上。又設(shè)承鶴畫臺于樓下正中,臺以弩手四人對舉。大樂署設(shè)宮縣于樓下,又設(shè)鼓一于宮縣之左稍北,東向。兵部立黃麾仗于門外。刑部、御史臺、大興府以囚徒集于左仗外。御史臺、閣門司設(shè)文武百官位于樓下,東西相向。又設(shè)典儀位于門下稍東,西向。宣徽院設(shè)承受制書案于畫臺之前。又設(shè)皇太子侍立褥位于門下稍東,西向。又設(shè)皇太子致賀褥位于百官班前。又設(shè)協(xié)律郎位于樓上前楹稍東,西向。尚書省委所司設(shè)宣制書位于百官班之北稍東,西向。司天臺設(shè)雞唱生于東闕樓之上。尚衣局備皇帝常服,如常日視朝之服。尚輦設(shè)輦于更衣御幄之前。

躬謝禮畢,皇帝乘金輅入應(yīng)天門,至幄次前,侍中俯伏,跪奏:“請降輅入幄。”俯伏,興?;实劢递`入幄,簾降。少頃,侍中奏:“中嚴?!庇稚夙?,俟典贊儀引皇太子就門下侍立位,通事人引群官就門下分班相向立,侍中奏:“外辦?!被实鄯3休傔M輦,侍中奏:“請升輦?!眰闵仁绦l(wèi)如常儀,由左翔龍門踏道升應(yīng)天門,至御座東,侍中奏:“請降輦升座?!睂m縣樂作。所司索扇(五十柄),扇合,皇帝臨軒即御座,樓下鳴鞭,簾卷扇開,執(zhí)御傘者張于軒前以障日,樂止。東上閣門使捧制書置于箱,閣門舍人二員從,以俟引繩降木鶴仙人。通事舍人引文武群官合班北向立,宮縣樂作。凡分班、合班則樂作,立定即止。典儀曰:“再拜?!痹谖还俳栽侔荩櫍职嘞嘞蛄?。

……通事舍人引文武群官合班北向立。樓上乘鶴仙人捧制書,循繩而下至畫臺,閣使奉承置于案。閣門舍人四員舉案,又二員對捧制書,閣使引至班前,西向稱:“有制?!钡鋬x曰:“拜?!痹谖还俳栽侔荩?,以制書授尚書省長官,稍前搢笏,跪受,訖,以付右司官,右司官搢笏,跪受,訖,長官出笏,俯伏,興,退復(fù)位。右司官捧制書詣宣制位,都事對捧,宣右司官讀,至“咸赦除之”。所司帥獄吏引罪人詣班南,北向,躬稱:“脫枷。”訖,三呼“萬歲”,以罪人過。右司官宣制訖,西向,以制書授刑部官。跪受訖,以制書加于笏上,退以付其屬,歸本班。典儀曰:“拜。”在位官皆再拜,舞蹈,又再拜。

典贊儀引皇太子至班前褥位立定,典儀曰:“拜?!被侍右韵氯汗俳栽侔荨5滟潈x引皇太子稍前,俯伏,跪致詞,俯伏,興。典儀曰:“再拜?!被侍右韵氯汗俳栽侔荩瑩|笏,舞蹈,又再拜。侍中于御座前承旨,退臨軒宣曰:“有制。”典儀曰:“再拜?!被侍右韵氯汗俳栽侔?。侍中宣答,宣訖歸侍位,典儀曰:“再拜。”皇太子已下群官皆再拜,搢笏,舞蹈,又再拜,訖,典贊儀引皇太子至門下褥位,通事舍人引群官分班相向立。侍中詣御座前,俯伏,跪奏:“禮畢?!备┓?,興,退復(fù)位。所司索扇,宮縣樂作,扇合,簾降,皇帝降座,樂止。樓下鳴鞭,皇帝乘輦還內(nèi),傘扇侍衛(wèi)如常儀。侍中奏:“解嚴?!蓖ㄊ律崛顺须?,群臣各還次,將士各還本所。

皇太子出席的“臣下拜赦詔儀”為:

宣赦日,于應(yīng)天門外設(shè)香案,及設(shè)香輿于案前,又于東側(cè)設(shè)卓子,自皇太子宰臣以下序班定。閣門官于箱內(nèi)捧赦書出門置于案。閣門官案東立,南向稱:“有敕?!辟澔侍釉壮及倭旁侔?,皇太子少前上香訖,復(fù)位,皆再拜。閣門官取赦書授尚書省都事,都事跪受,及尚書省令史二人齊捧,同升于卓子讀,在位官皆跪聽,讀訖,赦書置于案,都事復(fù)位?;侍釉壮及倭乓韵略侔?,搢笏,舞蹈,執(zhí)笏,俯伏,興,再拜。拱衛(wèi)直以下三稱“萬歲”,訖,退。其降諸書,禮亦準(zhǔn)此,惟不稱“萬歲”。[1]《金史》卷36《禮志九》 ,中華書局1975年版。

這兩條材料說明,金國的肆赦儀,主要是皇帝頒布大赦詔書,釋放罪囚,顯示皇帝的威嚴與恩德。臣下拜赦詔儀,則是由皇太子代表皇帝向尚書省宣讀、交付赦書,由尚書省予以實施。

歸納以上,唐、宋、金諸朝在首都宣赦有以下特點。

首先,宣赦是一個隆重而嚴肅的大場面,還是一個準(zhǔn)開放性的集會。帝制時代,由于政治等因素制約,有民眾參加的規(guī)模聚會是極為罕見的,而唐、宋、金在首都的宣赦儀式,恐怕是少有的例外。

其次,既然是儀式,對頒赦的地點、程序、參加的文武官吏、宣讀赦書的官員、相關(guān)官吏在頒赦儀式中的職責(zé)與站立的位置等均有明確的規(guī)定,形式莊嚴且固定。如儀式舉行地點,宋朝宣赦始初多是在文德殿,徽宗后改在御樓,而在明堂宣讀赦書?!盎兆诔踅魈茫Y制局列上七議……七曰:赦書、德音,舊制宣于文德殿,自今非御樓肆赦,并于明堂宣讀。”[2]《宋史》卷117《禮志二十》。金國宣赦一般在應(yīng)天門舉行。[3]金末哀宗也在端門舉行。如“開興元年五月庚子,御端門肆赦,改元開興” 。參見《金史》卷17《哀宗紀(jì)上》。宋、金時,肆赦與宣讀赦書,乃分開地點,或者分開場合舉行?;实?、皇太子均親自參加宣赦儀式,這是金國宣赦儀式的一大特點。另外,宋朝除頒布大赦令外,發(fā)布德音等視同大赦,也舉行同樣的儀式,這是與唐、金不同之處。

再次,集中待赦囚犯于宣赦現(xiàn)場的特定區(qū)域。唐初,將“大理及府縣徒囚”均集中于宣赦現(xiàn)場;后,據(jù)《通典》記載,宣赦現(xiàn)場集中的只是在京師關(guān)押的待赦囚徒,“遂擊鼓,每擊投一過,刑部侍郎錄京師見囚集于群官之南北面,西上,囚集訖,鼓止”。宋、金始初即集中關(guān)押京師的待赦罪囚。宣赦儀式結(jié)束時,囚徒脫去刑械,當(dāng)場釋放。

最后,要提到的是樹金雞。這是宣赦現(xiàn)場的一個標(biāo)志性程序。

唐朝在宣赦現(xiàn)場,由“刑部侍郎帥其屬官陳金雞于西。朝堂之東南向置鼓杖于金雞之南”?!斗馐下勔娪洝酚涊d:“國有大赦,則命衛(wèi)尉樹金雞于闕下,武庫令掌其事。雞以黃金為首,建之于高橦之上,宣赦畢則除之。凡建金雞,則先置鼓于宮城門之左,視大理及府縣徒囚至,則捶其鼓?!盵1]封演撰,趙貞信校注:《封氏聞見記校注》卷4《金雞》,中華書局2005年版,第29 頁。

宋時,“舍人詣樓前,侍臣宣敕立金雞。舍人退詣班南,宣付所司訖,太常擊鼓集囚。少府監(jiān)立雞竿于樓東南隅,竿末伎人四面緣繩爭上,取雞口所銜絳幡,獲者即與之”[2]《宋史》卷117《禮志二十》。。

金時,“少府監(jiān)設(shè)雞竿于樓下之左,竿上置大盤,盤中置金雞,雞口銜絳幡,幡上金書‘大赦天下’四字,卷而銜之。盤四面近邊安四大鐵環(huán),盤底四面近邊懸四大朱索,以備四伎人攀緣”。在宣赦儀式進行中,“侍中詣御座前承旨,退,稍前南向,宣曰:‘奉敕樹金雞?!ㄊ律崛擞陂T下稍前東向,宣曰:‘奉敕樹金雞’。退復(fù)位”?!敖痣u初立,大樂署擊鼓,樹訖鼓止。竿木伎人四人,緣繩爭上竿,取雞所銜絳幡,展示訖,三呼‘萬歲’?!盵1]《金史》卷36《禮志九》。

宣赦時樹竿立雞之制,由來已久,說法不一。唐人封演說:“金雞,魏晉以前無聞焉。或云‘始自后魏’,亦云‘起自呂光’。蓋自隋唐廢此官而衛(wèi)尉掌之?!盵2]封演撰,趙貞信校注:《封氏聞見記校注》卷4《金雞》,第29 頁。一種觀點認為始于北齊?!端鍟ぐ俟僦尽吩疲骸氨饼R尚書省有三公曹,赦則掌建金雞?!薄锻ǖ洹ば谭ǖ洹罚骸氨饼R,赦日,武庫令設(shè)金雞及鼓于閶闔門外之右。勒集囚徒于闕前,撾鼓千聲,脫枷鎖,遣之?!?“北齊每有赦宥,則于閶門前樹金雞,三日而止。萬人競就金雞柱下取少土,云:‘佩之利?!綌?shù)日間,遂成坑,所司亦不能禁?!币灿杏^點認為始于西涼國?!端问贰份d:“金雞事,六朝已有之,或謂起于西涼?!彼稳嗽鴳V《類說》也記載大赦建金雞可能始于西涼呂光。[3]參見于賡哲、呂博:《淺談中古放赦文化的象征—金雞考略》,《陜西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2010年第5 期。呂光先為前秦苻堅將領(lǐng);公元396年,呂光建國大涼,即后涼。

至于樹金雞的含義,也有不同看法。多認為源于卦易五行學(xué)說或星象學(xué)關(guān)于雞的寓意。如北齊武帝高湛即位,大赦天下,其日設(shè)金雞。宋孝王不識其義,問光祿大夫司馬膺之,答曰:“按《海中星占》‘天雞星動,必當(dāng)其赦’。由是赦以雞為候。其后河間王孝琬為尚書令,先是有謠言:‘河南種谷河北生,白楊樹頭金雞鳴。’祖孝徽與和士開譖孝琬曰:‘河南、河北,河間也。金雞,言孝琬為天子,建金雞也?!R王信之,而殺孝琬。則天封嵩岳,大赦,改元萬歲登封。壇南有大檞樹,樹杪置金雞,因名樹為金雞樹?!盵1]封演撰,趙貞信校注:《封氏聞見記校注》卷4《金雞》,第30 頁。這是將金雞與帝王聯(lián)系在一起?!稐钗墓勗贰吩唬骸熬科渲忌w西方主兌,兌為澤,雞者巽神。巽主號令,故合二物置其形于長竿,使眾者睹之。”《宋史·儀衛(wèi)志》載:“其義則雞為巽神,巽主號令,故宣號令則象之。陽用事則雞鳴,故布宣陽澤則象之?!眳喂鈸?jù)有西部,依據(jù)陰陽五行學(xué)說,“巽,君子以申命行事”。因此將二者合一,樹金雞于長竿,觀者即皆知此乃君主發(fā)號施令的象征。從基本意義上說,樹金雞是權(quán)力的體現(xiàn),并非單為大赦而立。然新皇帝即位時多實施大赦,故大赦用金雞乃成為皇位及政權(quán)更替的象征。[2]于賡哲、呂博前揭文。金雞之金,似非單指金飾,乃有五行之金的含義。[3]參見葛承雍:《唐代金雞風(fēng)俗考》,臺北《歷史月刊》1993年第11 期。

此后,金雞逐漸成為大赦的代稱。在一些文學(xué)作品尤其是詩詞中,金雞還被作為大赦的形象比喻而出現(xiàn)。如李白在其《秦女休行》一詩中寫道:“金雞忽放赦,大辟得寬賒?!卑彩分畞y后,李白因追隨永王李璘而卷入唐王室的權(quán)力爭斗。乾元元年(758) 春天,李璘被肅宗李亨所敗,李白因站錯隊獲罪,在流放夜郎(今貴州桐梓一帶)途中(巫山),曾作詩《流夜郎贈辛判官》曰:“我愁遠謫夜郎去,何日金雞放赦回?”[4]李白撰,瞿蛻園、朱金城校注: 《李白集校注》卷5,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版,第475、854 頁。李白以盼金雞比喻希望早日獲得赦免的心情。宋陸游在《迎赦呈王志夫李德孺師伯渾》詩中也寫道:“平明置騎傳詔函,帝意欲與東皇參。青城回仗國人喜,金雞銜赦天恩覃?!盵1]陸游撰,錢仲聯(lián)校注:《劍南詩稿校注》(一)卷4,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383 頁。

(二)元朝宣赦“中簡”

到了元朝,在首都的宣赦儀式發(fā)生變化。

涉及元朝在大都宣赦的官方規(guī)定,現(xiàn)在只看到兩點:一是關(guān)于公服,一是關(guān)于官員站位。

至元八年(1271)十一月,太保劉秉忠及王磐、徒單公履等提議并得忽必烈同意,令:

元正、朝會、圣節(jié)、詔赦及各官宣敕,具公服迎拜行禮。[2]《元史》卷8《世祖紀(jì)五》。

這是史料中與大都宣赦有關(guān)的第一條規(guī)定,它是與元正、朝會、圣節(jié)、宣敕官員諸場合并列,一起要求的。內(nèi)容只有一項:著公服,即在迎拜官員的服裝上提出規(guī)范。顯然,此前在舉行上述活動時,官員們的著裝不統(tǒng)一。

公服規(guī)制一般包括服裝的材質(zhì)、式樣、顏色、紋飾,還包括頭飾、腰帶、笏、靴等。官員依照不同品級、官職,著官方規(guī)定的不同公服。公服是官員職務(wù)、品級的體現(xiàn),元朝的公服,與其他此前的朝代一樣,按官員品級予以區(qū)分:

公服,制以羅,大袖,盤領(lǐng),俱右衽。

一品紫,大獨科花,徑五寸。二品小獨科花,徑三寸。三品散答花,徑二寸,無枝葉。四品、五品小雜花,徑一寸五分。六品、七品緋羅小雜花,徑一寸。八品、九品綠羅,無文。

內(nèi)外有出身,考滿應(yīng)入流,見役人員服用,與九品同。

幞頭,漆紗為之,展其角。

笏,制以牙,上圓下方?;蛞糟y杏木為之。

偏帶,正從一品以玉,或花,或素。二品以花犀。三品、四品以黃金為荔枝。五品以下以烏犀。并八胯,鞓用朱革。

靴,以皂皮為之。[1]《元史》卷78《輿服志一》。

至元二十四年(1287),又確定了軍官系統(tǒng)的公服系列。是年閏二月,樞密院提出“軍官服色,未見定到體例”。中書省交禮部與太常寺、翰林國史院的官員共同商議,其意見是,“故太保相公、老的每商量來,奏準(zhǔn)文資官定例三等服色,軍官再行定奪。今收附諸國數(shù)年,所據(jù)軍官,擬合依隨朝官員體制造”。中書省批準(zhǔn)了這幾個部門的協(xié)商意見,并下文依此施行。具體為:

公服:俱右纴。上得兼下,下不得僭上。一品:紫羅服。大獨科花,直徑五寸。二品:紫羅服。小獨科花,直徑三寸。三品:紫羅服。散答花—謂無枝葉,直徑二寸。四品、五品:紫羅服。小雜花,直徑一寸五分。六品、七品:緋羅服。小雜花,直徑一寸。八品、九品:綠羅服。無紋羅。

偏帶:俱系紅鞓。一品:玉帶。二品:花犀帶。三品、四品:荔枝金帶。五品、六品、七品、八品、九品:俱烏犀角帶。[1]《元典章》卷29《禮部二》“文武品從服帶”條,陳高華、張帆、劉曉、黨寶海點校,中華書局、天津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

關(guān)于公服的性質(zhì),下面一件事可以表明:

皇慶二年十一月初二日,中書省、御史臺呈:皇慶二年正月二十六日,本臺官朵兒赤中丞等奏,“殿中司文字里說有,昨前拜年時分,徽政院里僉院忽都小名的人,皇帝根底拜了之后,大殿里穿著公服,月魯帖木兒知院根底跪著與手帕來。俺商量來,穿公服與人廝跪呵,無體例一般。俺省家與文字教立個體例呵,怎生?”奏呵,“那般者”。么道圣旨了也。欽此。禮部議得:公服乃臣子朝君之禮。今后百官凡遇正旦朝賀,候行大禮畢,脫去公服,方許與人相賀。都省準(zhǔn)擬。[2]黃時鑒點校:《通制條格》卷8“公服私賀”條,浙江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125 頁。

即公服不同于一般的官服,“乃臣子朝君之禮”,故參加朝儀和其他儀式之后,必須脫去,方可進行其他活動。金國似沒有公服與官服之別。[3]《金史》卷43《輿服志》。

公服的制作費用,分為自費、公費兩種。至元八年(1271)十一月十五日,斡耳朵里奏準(zhǔn):“每遇圣節(jié)、元日、詔赦并各官受宣敕,除沿邊把軍官再行定奪外,諸路官員合無令各官照依品從,自造公服,迎拜行禮?!贝蟮滤哪辏?300)十二月二十四日,御史臺奏:“四怯薛行禮,怯薛歹每合穿的公服、窄紫關(guān)了,行罷禮合,都不來納有?!弊嗪牵钍ブ迹骸敖窈笮辛T禮呵,限三個日頭不納呵,柒棒子家打者。百官每借的公服,都教納者?!盵1]《至正條格》卷3《斷例·回納公服稽緩》,韓國學(xué)中央研究院2007年版。從上述材料可知,公服自費制作,主要是地方官員。而參加相關(guān)儀式的四怯薛,其公服須在活動結(jié)束后三日內(nèi)繳公,否則要挨棒子。既然要求繳公,當(dāng)是由公款制作。官員借穿的公服,用后也要繳還,這應(yīng)該是指中央機關(guān)的官員。

對違犯規(guī)定的官員,還要予以懲處。如至元四年(1267)三月,御史臺呈:“侍儀司典簿章國仁,聽讀詔書,不入班次行禮,僭用紫服金帶。量笞肆拾柒下,解任標(biāo)附?!倍际?zhǔn)擬。[2]《至正條格》卷3《斷例·僭用朝服》。侍儀司為禮部下屬機構(gòu),正四品,職掌“凡朝會、即位、冊后、建儲、奉上尊號及外國朝覲之禮” ,典簿為其首領(lǐng)官,從七品。[3]《元史》卷85《百官志一》。而章國仁以侍儀司七品首領(lǐng)官之職,卻執(zhí)法犯法,“紫服金帶”。紫服為一品官員公服的顏色,金帶是三四品官員佩戴的標(biāo)志。章國仁僭用,自然要受到懲罰。又如英宗即位初,鐵木迭兒嫉恨上都留守賀伯顏“素不附己”,乃奏英宗“下五府雜治,竟殺之”,罪名就是“以便服迎詔”。[4]《元史》卷205《鐵木迭兒傳》。(延祐七年三月英宗即位,五月賀伯顏被殺)雖然一般認為,權(quán)臣鐵木迭兒殺賀伯顏,是公報私仇,可畢竟找到了“以便服迎詔”的借口。

上面說的主要是漢人官員的公服。在朝見皇帝時,蒙古官員(如四怯薛等),如前所述,亦當(dāng)著公服。他們著的是不是只孫服?史料多處表明,只孫服是蒙古王公大臣出席皇帝舉行的重大宴會的服裝。故這個問題尚須另外討論。

這是第一個問題。到元中期文宗朝,官方又提出了另外一個問題,即官員的站位。

元統(tǒng)二年(1334)二月,禮部呈:“監(jiān)察御史言:‘今后凡遇朝賀行禮、聽讀詔赦禮,先省部、院、臺,次及百司,依職事等第、官品正從,以就序列。敢有不遵,比同失儀論坐,標(biāo)附?!倍际?zhǔn)擬。[1]《至正條格》卷3《斷例·失儀》。禮部提出并得到中書省批準(zhǔn)的這個規(guī)定,也只有一項,即提到在朝賀行禮、聽讀詔赦時,官員的站立、排列順序問題。其原則是按照官府的職事等第、與官員品級的正從,即從官府、官員兩個方面確定官員在聽宣赦時的站位。有違反,同失儀論。

這里,需要回顧一下忽必烈即位初期的情況。至元八年(1271)四月二十四日,監(jiān)察御史魏初在奏議中寫道:“自祖宗開國以來,其創(chuàng)法立制,至陛下為最備,故外域遠方,企仰朝廷,以為中朝禮義之國。昨聞御前食肉,負者裸形舞唱,恐非所以正朝廷、待臣下、尊天子之禮也。自今御前不可作此戲舉,務(wù)存大體,天下幸甚。”[2]魏初:《青崖集》卷4《奏議》,《四庫珍本叢書初集》本。與此前后,翰林學(xué)士承旨兼太常卿王磐也不客氣地指出朝儀場合秩序混亂的情況:“時宮闕未立,朝儀未定,凡遇稱賀,臣庶無問貴賤,皆集帳殿前,執(zhí)法者厭其多,揮杖擊之,逐去復(fù)來,頃刻數(shù)次?!睉]為外國恥笑,王磐上奏忽必烈曰:“按舊制:天子宮門,不應(yīng)入而入者,謂之闌入,由外及內(nèi),罪輕重各有差。宜令宣徽院籍兩省而下百司官姓名,各依班序,聽通事舍人傳呼贊引,然后得進。有敢越次者,殿中司糾察罰俸;不應(yīng)入而入者,宜準(zhǔn)闌入治罪,庶幾朝廷禮肅。”“后遂定朝儀如公言?!盵1]蘇天爵:《元朝名臣事略》卷12《內(nèi)翰王文忠公》,中華書局1996年版,第243 頁。魏初、王磐可以說描繪了中統(tǒng)與至元年間早期,忽必烈?guī)さ顑?nèi)外的“無序”景象。

自至元六年(1269)始,各種朝儀制度開始相繼建立。至元八年(1271)八月,以忽必烈生日天壽節(jié)為發(fā)端,開始實施朝儀制度。各項朝儀中毫無疑問都包括官員站位問題?;蕬c二年(1313)十二月,御史臺在奏文中就寫道:“皇帝根底行禮間,但有失儀的,依例罰中統(tǒng)鈔捌兩。上殿去時,各依資次,不教紊亂。扎撒孫、監(jiān)察御史好生整治行呵,怎生?”奏呵,奉圣旨:“那般者。”[2]《至正條格》卷3《斷例·失儀》?!吧系钊r,各依資次,不教紊亂?!比首谥厣炅斯賳T站位的要求,而且第一次明確提出官員失儀受罰的鈔錠數(shù)額。

所以筆者認為,前面所提到的文宗時期的規(guī)定,恐怕不是最初的規(guī)定。另外,宣赦在此前已非一次兩次,宣赦時官員的站位問題,不可能到此時才提出,規(guī)定至此時才建立。

不過,直至元末,元初的“無序”狀況雖然大有改觀,但官員公服、站位的失儀情況仍時有出現(xiàn)。元統(tǒng)二年(1334)十月,順帝仍在要求“內(nèi)外官朝會儀班次,一依品位” 。至正年間任監(jiān)察御史的蘇天爵談到舉行朝儀時的問題時,仍指出官員不按規(guī)定著裝、不分級別站位等問題:“邇年以來,朝儀雖設(shè)版位品秩,率越班行,均為衣紫;從五與正五雜居,共曰服緋,七品與六品齊列。下至八品、九品,蓋亦莫不皆然。夫既逾越班制,遂致行列不端,因忘肅敬之心,殊失朝儀之禮?!辈⑻岢鼋ㄗh:“今后朝賀行禮、聽讀詔赦,先盡省、部、臺正從二品衙門,次即諸司、局、院,各驗執(zhí)事散官序列,正從班次。如有逾越品秩,差亂位序者,同失儀論,以懲不恪?!盵1]蘇天爵撰,陳高華、孟繁清點校:《滋溪文稿》卷26《請詳定朝儀班序》,中華書局1997年版,第430 頁。順帝從之,“至是復(fù)正朝會班次焉”[2]《元史》卷83《順帝紀(jì)一》。。朝會班次問題,是不是順帝這一次就徹底糾正了呢?答案應(yīng)該是否定的?!奥试桨嘈?,均為衣紫?!笨梢哉f,元朝在朝堂稱賀、聽宣赦時的官員著服、站位問題,一直沒有完全解決。

除了前述的官方記載外,下面的兩條材料提示出了宣赦的地點等。

一條材料是張昱《輦下曲》中的一首,它也涉及宣赦的地點等。該詩文是:

崇天門下聽宣赦,萬姓歡呼萬歲聲。

豈獨罪人蒙大宥,普天率土盡關(guān)情。[3]《張光弼詩集》卷3《輦下曲》,《四部叢刊續(xù)編》本。

張昱是廬陵(今江西吉安)人,字光弼。他先任職于元朝中央政府機關(guān),曾為宣政院判官。后任地方官員。元末至正中期,參加與紅巾軍戰(zhàn)事,領(lǐng)軍者敗亡后,張即退隱西湖。明初卒。張昱自述這些詩作,乃“據(jù)事直書,辭包鄙近。雖不足以上繼風(fēng)雅,然一代之典禮存焉”[4]《張光弼詩集》卷3《輦下曲》。。另一條材料涉及忽必烈時期的一場地震。至元二十七年(1290)癸巳八月(10月4日),武平發(fā)生大地震?!对贰份d:“地大震,武平尤甚。壓死按察司官及總管府官王連等及民七千二百二十人,壞倉庫局四百八十間,民居不可勝計?!盵5]《元史》卷16《世祖紀(jì)十三》。九月地震再次發(fā)生,“武平地震,盜賊乘隙剽竊,民愈憂恐。平章政事鐵木兒以便宜蠲租賦,罷商稅,弛酒禁,斬為盜者,發(fā)鈔八百四十錠,轉(zhuǎn)海運米萬石以賑之”。隨即,忽必烈宣布赦天下。[1]《元史》卷16《世祖紀(jì)十三》?!斗鹱鏆v代通載》僅記為“庚寅九月日大赦”?!斗鹱鏆v代通載》卷21,《北京圖書館古籍珍本叢刊》(77),第449 頁。庚寅年即至元二十七年。武平路原名北京路,后改為大寧路,至元二十五年(1288)改武平路,后復(fù)為大寧路(今為內(nèi)蒙古赤峰寧城縣)。

關(guān)于地震的起因,眾多材料皆歸罪于權(quán)臣桑葛的財政政策。“是年尚書省以民間逋負系官錢糧,速哥(即桑葛)奏立征理司,設(shè)官置吏,使軺將命者旁午于道,所在貪墨吏并緣為奸,欺民貲產(chǎn)破蕩不足償,至榜系猶累累相屬,民間騷然,幾無以存活。時彗星見方掃,掃宿指處,山崩地震。上春秋高,權(quán)奸方務(wù)蔽塞聰明,而其威焰軋?zhí)煜?,人懷私憤無敢為言者?!睍r忽必烈在柳林,任嘉議大夫、知秘書監(jiān)的岳鉉即上奏言:“今天垂象,星耀光芒,地震動,坤道失其常,況皇上圣躬違和,皆大臣欺圣明,虐黎庶所致,非除舊布新洗濯苛穢,則何以回天心釋民怨?”于是,忽必烈“即柳林命詞臣草詔,大赦天下。北使臣馳至闕,命百官具朝服詣崇文門聽德音”[2]鄭元祐:《僑吳集》卷12《岳鉉第二行狀》,北京圖書館藏明弘治九年刻本。。

關(guān)于這次大赦赦書起草的過程等,有的材料記述與此不同。由于與本文無涉,故不贅述。[3]不同的記載內(nèi)容為:大赦是時在大都的趙孟頫最初提出,經(jīng)由阿剌渾撒里密報忽必烈,獲得同意后,由趙孟頫在都省向兩院諸公宣讀赦書草稿。其中有關(guān)經(jīng)濟方面的赦免條款遭桑葛反對,經(jīng)激辯后桑葛改變立場,后即頒布。楊載:《趙孟頫行狀》,見趙孟頫:《松雪齋文集》;歐陽玄:《趙孟頫神道碑》,見歐陽玄:《圭齋集》卷9,及《元史》卷172《趙孟頫傳》。而上引材料則說,僅由“詞臣”在忽必烈駐地柳林草詔赦書,等等。但這條材料提到了大都宣赦的地點:崇文門,同時提及宣赦時“百官參加”,這兩點很重要。

比較二者,張詩為“崇天門”,《岳鉉第二行狀》則說頒布大赦令在“崇文門”,二者明顯不一致。崇天門“正南出周橋。靈星三門外分三道,中千步廊街。出麗正門,門有三。正中惟車駕行幸郊壇則開。西一門,亦不開。止東一門,以通車馬往來”[1]《析津志輯佚》,北京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2 頁。?!俺缣扉T”居元大都宮城南墻三門的中央,也叫午門。[2]參見陳高華、史為民:《元代大都上都研究》,中國人民大學(xué)出版社2010年版,第45—46 頁?!俺缥拈T”則在大都城南三門之一的文明門之南。[3]陳高華、史為民:《元代大都上都研究》,第41 頁。既然由百官聽宣赦,不可能在外城,故應(yīng)該是“崇天門”。著名學(xué)者陳學(xué)霖先生對此詩的解釋是:“描述在宮城中央之崇天門(一稱午門)下聽聞皇帝頒發(fā)詔旨的情況?!盵4]陳學(xué)霖:《張昱〈輦下曲〉與元大都史料》,《蒙元的歷史與文化—蒙元史學(xué)術(shù)研討會論文集》(上),臺灣學(xué)生書局2001年版,第94 頁。張昱的詩為概述,而《岳鉉第二行狀》所指的就是該次大赦。說明崇天門是元朝政府向眾大臣與社會宣讀詔赦的地點。

綜上,元朝在首都舉行的宣赦,有以下三個特點:

第一,宣赦時,使用兩種語言宣布,先“國語”后漢語。國語,即以忽必烈前期開始推行的八思巴文為文本的蒙古語。前引“皇帝即位受朝儀”言,宣讀即位詔書時“先以國語宣讀,隨以漢語譯之”。單獨舉行的宣赦會議是否也如此呢?史無明載,不過可舉一例作為旁證。泰定三年(1326)十二月二十日,泰定帝大赦。前一天即十九日夜,中書省平章政事烏伯都剌召開緊急會議,說,帝將大赦,宣赦詔書“蓋兩相親草,已經(jīng)御覽”,今晚的會議只是要求將赦書 “譯為華言而已”,于是“一夜譯成”,“明日,竟降詔赦”。[1]宋褧:《燕石集》卷15《宋本行狀》,北京圖書館藏抄本??芍?,宣赦依然需要兩種語言,其順序也是先國語后漢語。如果不是語言問題,或許這場深夜會議就不需要召開。

第二,宣赦不在朝儀之列。《元史》載:

世祖至元八年,命劉秉忠、許衡始制朝儀。自是,皇帝即位、元正、天壽節(jié),及諸王、外國來朝,冊立皇后、皇太子,群臣上尊號,進太皇太后、皇太后冊寶,暨郊廟禮成、群臣朝賀,皆如朝會之儀。[2]《元史》卷67《禮樂志一》。

朝儀包括于國家有重大意義與影響的皇帝及皇室活動?;实?、皇太子(元朝立皇太子的次數(shù)不多)不參加宣赦儀式,故在首都的宣赦并沒有被包含在這些眾多的“朝會之儀”之中。

第三,宣赦儀式簡單。唐、宋宣赦現(xiàn)場安排的金雞、金雞桿等道具皆有一定的規(guī)矩:(唐時)“金雞位于儀仗南方,竿長七丈,雞高四尺,雞頭用黃金裝飾,嘴銜七尺紅色長布,承以彩盤,維以絳繩”[3]《舊唐書》卷43《職官志二》。。周密對南宋宣赦時金雞規(guī)制描述為:“金雞竿,長五丈五尺,四面各百戲。一人緣索而上,謂之‘搶金雞’。先到者得利物,呼萬歲。(纈羅襖子一領(lǐng),絹十匹,銀碗一只重三兩)?!盵4]周密撰,錢之江校注:《武林舊事》卷1《登門肆赦》,浙江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第15 頁。據(jù)看到的材料,元朝的漢人士大夫幾乎沒有談?wù)撨^樹金雞事。只有元末明初的沈夢麟寫過一篇《金雞竿賦》。沈夢麟(1308—1400),湖州歸安人,傳元儒金履祥、許謙之學(xué)。至正十三年(1353)中鄉(xiāng)試,授婺州路學(xué)正,遷武康縣尹,元末避亂歸居歸安花溪。與趙孟頫為姻親,劉基有贈詩,二人并有交往?!督痣u竿賦》中云:“(金雞)一鳴而天門開,三唱而離戶明?!薄澳素Q雞竿,絳幡翩翩。爰有鶴仙,羽衣躚躚。循朱繩以來下,捧紫泥以敷宣。于以端天下之本,于以開人心之天?!薄扒瑸榻?,巽為雞,斯剛斷之有取,亦申命之莫違。故金雞之有赦,所以軼李唐而有光,式帝命于九圍也?!鄙驂赭牖旧弦彩浅幸u前說從乾卦五行角度敘述金雞和金雞桿的,但他側(cè)重的主要是金雞、金雞桿代表赦免的方面,而且以此表達了希望大赦的意境:“遐邦小臣敢再拜而獻頌曰:‘維雞有星,煌煌厥靈。于以肆赦,乃平其刑。維雞有竿,絳幡翩翩;維刑之恤,王道平平?!盵1]沈夢麟:《花溪集》,《元人文集珍本叢刊》(八),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1985年版,第152—153 頁。

有學(xué)者在總結(jié)金雞放赦儀式消失時認為:“‘金雞’出身撲朔迷離,隋唐時期的人們已經(jīng)說不清其來源典故了,繼續(xù)沿用此禮只是因循慣例而已。……‘金雞放赦’的模糊出身,為其最后的消亡也埋下了種子?!盵2]于賡哲、呂博前揭文。這是從金雞起源角度解釋金雞放赦儀式消失的說法。無論從雞的卦象抑或從雞的德性分析,這些對于蒙古統(tǒng)治者而言應(yīng)該都是沒有意義的。故從金雞緣起的不確定性來說明金、宋以后金雞放赦儀式的消失,至少對于元朝而言是不成立的,而元代恰恰是棄用金雞放赦的開始,盡管元朝實行大赦的次數(shù)與頻率并不低。自蒙古人統(tǒng)治的元朝開始,在首都舉行隆重的宣赦、宣赦時樹竿置金雞的場面與景象,就從歷史上徹底消失了。

綜上所述知,元朝一共大赦三十余次,沒有看到有關(guān)大赦儀式的記載。顯而易見,元朝在大都宣赦時,沒有舉行如同唐宋金那般的繁縟與隆重的宣赦儀式,沒有集待赦囚徒于宣赦現(xiàn)場,也沒有樹金雞桿等程序,它只是在崇天門舉行的一次宣讀赦免詔書的中央機關(guān)官員會議。故《元史》等史料中沒有大都宣赦儀式的記載。

二、赴地方宣赦的儀式

(一)唐宋宣赦“外簡”

唐時,“其赦書頒諸州,用絹寫行下”[1]《舊唐書》卷50《刑法志》;《通典》卷169《刑七·赦宥》,第897 頁。。宣赦官員抵達地方后,地方官府迎接詔書的儀式非常簡單:“應(yīng)集之官以次入,就位立定。持案者進使者前,使者取赦書,持案者退復(fù)位。使者稱有制,刺史以下皆再拜,宣赦訖,又再拜,舞蹈,又再拜,釋囚?!盵2]蕭嵩:《大唐開元禮》卷130《嘉禮·皇帝遣使詣諸州宣赦書》,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清抄本。南宋時,各地在京城臨安(今杭州)設(shè)有進奏院,宣赦儀式之后,諸州進奏院“各有遞鋪腰鈴黃旗者數(shù)人”,迅速前往各地宣讀赦令。為取“太平萬壽”之意,速遞手最先到達太平州、萬州、壽春府。有關(guān)材料還描述說,當(dāng)時竟出現(xiàn)“以次俱發(fā),鈴聲滿道,都人競觀”的景象。[3]周密:《武林舊事》卷1《登門肆赦》,第15 頁。就是說,宋朝不是由中央政府派員赴地方,而是由地方官府設(shè)在首都的機構(gòu)和官員,猶如今日的駐京辦官員各返各地宣讀赦書。駐京辦為地方政府派遣機關(guān),其官員乃地方官的下屬,他們各赴本地宣赦,既可以看作是受中央的委派,更是完成地方官府委付的職責(zé)或任務(wù),而非專任的朝廷“欽差”。從這一點言之,宣赦儀式簡單似可以理解。

(二)元代宣赦的“外繁”

元朝政府就赴地方宣赦,有一些相關(guān)的規(guī)定。在宣赦實施的過程中,遇到或者地方上也反映了一些具體操作問題,如迎接赦書的官府與官員問題、迎赦書時官員服裝問題、“班首”問題、宣赦官員抵達時間等等。對于這些問題,元中央政府部門,或請示皇帝,或商相關(guān)部門,多予以回復(fù),以便于地方迎送詔赦活動的執(zhí)行。下面就一些問題分別予以說明。

1.赴地方宣赦的體制

如前述,宣赦體制自漢朝以來,即是逐級進行的。漢朝廷只派員宣赦至郡國,唐朝廷只派員宣赦至各州,其下的縣,分別由郡國或州派官吏宣赦。元朝在宣赦體制上亦是如此。即元中央政府只派員至宣撫司、行省、宣慰司這些地方官方宣赦,后者以下原則上是逐級派員宣讀,即由宣撫司或者行省及宣慰司再差人員宣赦。

忽必烈中統(tǒng)元年(1260)即位以后,于翌年四月在其統(tǒng)治的北方地區(qū),頒布十路宣撫司圣旨條畫,設(shè)立了十路宣撫司以管理地方事務(wù),宣撫司是當(dāng)時地方最高管理機構(gòu)。這十路(又稱十道)宣撫司分別是燕京路、益都濟南等路、河南路、北京等路、平陽太原路(河?xùn)|南北路)、真定路、東平路、大名彰德等路、西京路、京兆等路(陜西四川等路)。同年十一月,十路宣撫司罷。后主要改設(shè)行中書省,最后確定為十個行省,分別為:陜西、四川、甘肅、遼陽、河南、云南、湖廣、江浙、江西、嶺北。中統(tǒng)三年(1262)十二月,又立十路(道)宣慰司,亦為中書省派出機構(gòu),分領(lǐng)未置行省的諸路。[1]參見白壽彝總主編:《中國通史》第八卷《元時期》(上冊)乙編第二章,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57—258 頁。

至元十六年(1279)三月,江南行御史臺:據(jù)淮西江北道按察司申:廬州路牒:“兩淮運司差使臣赍擎圣旨前來開讀,準(zhǔn)備迎接?!睓z會到按察司承奉御史臺至元八年正月二十八日札付該:“中統(tǒng)二年四月內(nèi)設(shè)立十路宣撫司圣旨條畫內(nèi)一款節(jié)該:‘宣撫司官除詔赦迎送外,其余并不須迎送祗待,以妨公務(wù)?!史钪袝≡对摚骸际∠喽龋貉稣找涝⑿麚崴練J奉圣旨條畫事意施行?!盵2]《大元圣政國朝典章》(簡稱《元典章》)卷28《禮部一》“察司不須迎送接待”條,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8年版。這里提到,早在中統(tǒng)二年(1261)四月,忽必烈即位的第二年,即規(guī)定宣撫司官迎送詔赦,而不參加其他的迎送活動。這個規(guī)定在至元十六年(1279)仍被引以為據(jù)。中統(tǒng)五年(1264)八月,忽必烈下達圣旨:“行中書省除迎送赦詔及諸王外,其余并不須迎送。”[3]《通制條格》卷8“賀謝迎送”條,第126 頁。

仁宗時期的一份材料說得十分清楚。皇慶元年(1312)正月,淮東廉訪司通過南臺報中臺,并經(jīng)中臺報中書省一事,即“揚州正當(dāng)南北繁劇去處,朝廷遣使分道宣布詔赦圣旨,該系江浙行省一道,必須此處開讀”。而“河南行省又復(fù)差人來,遍歷州郡,不惟致使各衙門官吏迎接,妨廢公務(wù),虛負鋪馬、首思” 。中臺意見是:“今后遇有詔赦、圣旨,宜從都省札付,差去江浙使臣經(jīng)過河南拘該驛路,就便開讀,似為便益?!奔粗袝∨筛敖阈惺〉男馊藛T,在路過河南行省時,宣赦人員可以在相關(guān)路分“就便開讀”。禮部呈報中書省的報告否定了這一意見:“照得凡遇頒降詔書圣旨,所差官照依元坐,前去各處行省、宣慰司衙門開讀。既已開訖,理合回還。其差去官多因己私,輒往屬郡僭越開讀,不惟虛負首思、鋪馬,中間實有未便,似亦合行禁約。”中書省同意禮部意見,即中書省赴地方宣赦,只到“各處行省、宣慰司衙門開讀。既已開訖,理合回還”。不得“隨路開讀”。[1]《元典章》卷28《禮部一》“使臣就路開讀不許輒往屬郡”條。至英宗時,在處理某一報告時,仍然維持“照依先行來的圣旨:詔赦,行省、廉訪司各衙門都教迎接”[2]《典章新集·禮部·迎接》,見《元典章》。。

但是,至元八年(1271)十一月十五日,元政府頒布了關(guān)于元日外路拜表儀,外路迎拜詔赦,送宣、受敕的有關(guān)規(guī)制,其中的“外路迎拜詔赦”,其儀式如下:

外路迎拜詔赦。送詔赦官到隨路,先遣人報。班首即率僚屬、吏從人等,備儀從、音樂、彩輿、香輿,詣郭外迎接。見送詔赦官,即于道側(cè)下馬。所差官亦下馬,取詔赦恭置彩輿中。班首詣香輿前上香,訖,所差官上馬,在彩輿后,班首以下皆上馬后從,鳴鉦鼓作樂前導(dǎo)。至公所,從正門入。所差官下馬,執(zhí)事者先于庭中望闕設(shè)詔赦案及香案并褥位,又設(shè)所差官褥位在案之西,及又設(shè)床于案之西南。所差官取詔赦置于案,彩輿與香輿皆退。所差官稱“有制”,贊,班首以下皆再拜,班首稍前跪,上香,訖,復(fù)位,又再拜。所差官取詔赦授知事,知事跪受,上名司吏二員齊捧詔赦,同升宣讀,在位官皆跪聽讀,訖,詔赦恭置于案上,知事等復(fù)位,班首以下皆再拜,舞蹈叩頭,三稱“萬歲”。[1]官屬叩頭中間,公吏人等相應(yīng)高聲三呼“萬歲”。就拜,興,又再拜訖。班首以下與所差官相見于庭前。禮畢,所差官行,班首率僚屬、公吏、音樂,送至城外而退。[2]《元典章》卷28《禮部一》“迎送合行禮數(shù)”條;又《通制條格》卷8“賀謝迎送”條,第127 頁。

這個儀式詳細地列舉、規(guī)定了從使者抵達宣赦城郭外,地方官出郭迎接,然后同至官府衙門授受詔赦的整個議程。在衙門中舉行的迎拜詔赦程序,尤為其重點。

問題在于,前面已經(jīng)談到,元朝中央政府直接赴地方宣赦,只是到宣撫司與后來的行省一級,而這個圣旨的標(biāo)題為“外路迎拜詔赦”,如何理解這里的“外路”?此處的 “路”,并非指作為固定的元朝一級地方行政機關(guān)的“路”(總管府),而是一種習(xí)慣稱法。譬如前面提到的“諸路宣撫司”,還有“十路宣慰司”等,都有“路”字。所以,這一“外路迎拜詔赦”,實即對前宣撫司、后行省及宣慰司關(guān)于迎送詔赦的規(guī)定。不過,宣撫司存在的時間很短(僅七個月),故這一種情況主要體現(xiàn)在行省以及宣慰司方面,下文中除必要處外,不再言及宣撫司。最后,還需要說明的是,本文所謂元朝宣赦的“外繁”,乃指此而言。

行省、宣慰司以下官府,則由行省、宣慰司派員宣赦。如英宗至治三年(1323),馮翼翁奉命“布赦恩于澧、鼎、辰、沅、靖、思、播,所至無留滯,悉卻饋贐,未一月而返”[1]王禮:《麟原前集》卷12《馮翼翁哀辭》,轉(zhuǎn)引自李修生主編:《全元文》第60 冊,鳳凰出版社2004年版,第776 頁。。 “鄂省”即湖廣行省。據(jù)《元史·地理志》,湖廣行省下轄路三十,其中就包括馮翼翁受命宣赦的澧州路、鼎州路、辰州路、沅州路、靖州路、思明路、播州路。元朝路分設(shè)置數(shù)目多,故行省分別派員赴所轄路分宣赦。馮翼翁宣赦的七個路,乃是湖廣行省派出的宣赦路線之一。

下面的一個事例,從側(cè)面也說明地方逐級宣赦的體制。至順三年(1332)六月,根據(jù)發(fā)生在乾寧的一事件,刑部提出:“乾寧安撫司知事李元鼎、司吏莫讓,于至順二年二月初一日,欽承詔赦,不即差人宣布,經(jīng)隔肆日,通同指以措置支持為名,于元差人林德寬等處,科要中統(tǒng)鈔貳拾貳定,才令前去開讀。又將本司欽錄全文行下各翼文字,私家藏收壹伯零陸日,使渙汗之恩,不能周偏。合準(zhǔn)所擬,將各人杖斷壹伯柒下,除名不敘,罪幸遇免,標(biāo)附?!倍际?zhǔn)擬。[2]《至正條格》卷2《斷例·稽緩開讀》。乾寧軍民安撫司屬海北海南道宣慰司,相當(dāng)于路一級。[3]《元史》卷63《地理志六》。此處提及的“元差人林德寬等”,當(dāng)是宣慰使派出的宣赦人員。

分析前面兩則材料可以得知,行省派員赴其下官府宣讀赦書,一般不舉行繁冗的儀式,其再下的機構(gòu)宣赦,當(dāng)亦沒有。另外,乾寧安撫司事件還顯示二點。其一,中有“本司欽錄全文行下各翼文字”一句,當(dāng)知,安撫司是將赦書全文抄錄,而不是留下差人宣讀的原件,否則也不會有“私家藏收壹伯零陸日”的情節(jié)。差人還要持原件赴其他路分宣讀。而中央派員赴行省、宣慰司宣赦的赦文,即詔赦原件,是否留在行省、宣慰司,史料中沒有明說。可從前引的“外路迎拜詔赦”看,似乎是留下來了?!氨舅練J錄全文”說明,安撫司抄錄的是詔赦原件。其二,“科要中統(tǒng)鈔貳拾貳定,才令前去開讀”一句,說明在乾寧,是由差人宣讀赦書的。而看“外路迎拜詔赦”的規(guī)定“所差官取詔赦授知事,知事跪受,上名司吏二員齊捧詔赦,同升宣讀” ,表明中央派員赴行省、宣慰司宣赦,是由迎拜詔赦官府的吏員宣讀的。

2.關(guān)于參加迎送詔赦的機構(gòu)與官員

宣撫司、行省、宣慰司迎送中央宣赦官員,并且舉行宣赦儀式,自然這些官府的官吏參加迎送宣赦。其他的地方官府與官員是否參加呢?

至元十六年(1279)三月,廬州路報淮西江北道按察司,曰:“兩淮運司差使臣赍擎圣旨前來開讀,準(zhǔn)備迎接?!钡鶕?jù)中書省“仰照依元立宣撫司欽奉圣旨條畫事意施行”[1]《元典章》卷28《禮部一》“察司不須迎送接待”條。的意見,即早在中統(tǒng)二年(1261)四月,規(guī)定宣撫司官迎送詔赦之同時,由于提刑按察司“與宣撫司俱系一體監(jiān)司衙門”,故明確提出提刑按察司不須迎送接待。至武宗至大二年(1309)三月,中書省官員又提出:“行省官、廉訪司官,詔赦、圣旨依體例迎接者?!盵2]《通制條格》卷8“賀謝迎送”條。這與上述至元十六年規(guī)定的“提刑按察司不迎送詔赦”不一致。顯然,此時或之前,與提刑按察司不同,肅政廉訪司已被要求參加行省的迎送宣赦儀式。英宗至治年間,中書省批示江西行省上報的文件,又重申了這一規(guī)定:“照依先行來的圣旨:詔赦,行省、廉訪司各衙門都教迎接?!盵1]《典章新集·禮部·迎接》。就是說,只可行省與廉訪司官員參加迎送宣赦儀式,其他衙門均不參與。

元朝政府之所以一再關(guān)注這個問題,不僅在于參加迎送詔赦的官員多寡,而還在于諸王、公主、駙馬、省部官吏、寺觀護持等,紛至沓來,使得地方官府“每日迎送使臣”,嚴重影響衙門事務(wù)的辦理,已成地方官府的沉重包袱。

至元二十九年(1292)九月,河?xùn)|山西道宣慰司提出:“不時諸王、公主、駙馬并出使官員經(jīng)過,今后迎接,合無止摘府官一員出郭,不致耽誤府事?!本褪钦f,這些人出行路過宣慰司時,如有必須,宣慰司只派一名官員迎接。前引至大二年(1309)三月大寧的例云:“收拾戶計的,打捕豹子的,圣旨也教迎接有,城子里勾當(dāng)哏遲誤有,么道,那里的廉訪司官人每根底與文書來?!苯阈惺∫灿邢嗤姆从?,并提出建議:“俺商量來,行省官、廉訪司官詔赦圣旨依例迎接者,經(jīng)過去處休開者。若行省與廉訪司有合一同干礙的圣旨有呵,各一員官迎接,其余的聽者。除這的外,寺觀多人根底與來的執(zhí)把的圣旨,呈獻的鷹鷂豹子稀罕物資等有呵,休教迎接呵,怎生?”武宗同意這個意見。[2]《通制條格》卷8“賀謝迎送”條。自武宗的這個圣旨開始,元朝迎拜詔赦的官府即定為行省、宣慰司與廉訪司。而與行省、宣慰司、廉訪司有政務(wù)關(guān)系的圣旨,這三個衙門只是各派一名官員參加迎接。英宗至治年間,中書省對江西行省的批示:“若干礙行省、廉訪司事務(wù)的圣旨呵,各一員官迎接者;除這的外,寺觀護持諸人執(zhí)把的圣旨,休迎接呵?!毖拥v七年二月,江西行省準(zhǔn)中書省咨:延祐六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奏過事內(nèi)一件:“如今御史臺官人每備著江南行臺文書,俺每根底與將文書來:‘近年開讀圣旨,多不是中書省奏來的,也不是干礙御史臺、廉訪司事理。若依在前圣旨不迎接呵,上頭卻寫著御史臺、廉訪司衙門有。依在前圣旨體例里?!吹溃f有。照依先行來的圣旨:詔赦,行省、廉訪司各衙門都教迎接;若干礙行省、廉訪司事務(wù)的圣旨呵,各一員官迎接者;除這的外,寺觀護持諸人執(zhí)把的圣旨,休迎接呵,怎生?”奏呵,奉圣旨:“那般者?!睔J此。都省咨請欽依施行。[1]《典章新集·禮部·迎接》。

此與武宗的規(guī)定一致。

3.赴地方宣赦的官吏

雖然《金史》明確指出,“其外郡,尚書省差官(宣赦)”,但也沒有說明赴地方宣赦的是何等官員。元朝派遣何官員赴地方宣赦?前引《元典章》至元八年(1271)的材料中沒有說明,只是寫道“送詔赦官”?!对贰份d:“客省使,秩正五品,使四員,正五品;副使二員,正六品;令史一人。掌直省舍人、宣使等員選舉差遣之事。至元九年置,使二員,一員兼通事,一員不兼。大德元年,增置四員,副二員。直省舍人二員,至元七年始置,后增至三十三員,掌奏事給使差遣之役?!盵2]《元史》卷85《百官志一》。

客省使是中書省下屬的直屬機構(gòu)。從上引其職責(zé)看,當(dāng)是負責(zé)中書省選派人員赴地方的差遣事宜,宣赦應(yīng)是其中的任務(wù)之一,而客省使中的宣使是宣赦的主要承擔(dān)者。宣使是元朝官府中的主要吏職之一,一般設(shè)在中書省、御史臺、樞密院及行省、行臺、行院等一、二品衙門中,承擔(dān)上傳下達的職責(zé)。另外,行省的宣使多達40名,“宣勞力于列省而為之使,日惟更直” 。是元政府各部門中編制最多的吏職。宣使負任外出,“緩則往返留滯,或閱歲時;急則日馳數(shù)百里,連暮夜弗止,不兼旬為去來”[1]楊翮:《佩玉齋類稿》卷1《宣使房壁記》,《四庫全書》珍本。。元曲中有反映在地方宣赦的場面,劇中也是由宣使宣赦的。如鄭廷玉《宋上帝御斷金鳳釵》第四折中有這樣的描述:(七兄弟)講到傳達赦免詔書的事:“自從巳時,到午時,多不到半炊時。不想這報我恩的大人為宣使,追我魂的太尉立在階址,救我命的赦書從天至?!盵2]參見王季思主編:《金元戲曲》第四卷,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99年版,第25 頁。至元末,也出現(xiàn)首領(lǐng)官赴地方宣赦的情況。至正二十三年(1363)三月,順帝宣布大赦后,“選文學(xué)之臣識通便者分道往諭。于是擢君(即王唯善。此前為國史院典籍)崇福司經(jīng)歷,使廣東”[3]李繼本:《一山集》卷4《送王唯善序》,《湖北先正遺書》本。。崇福司,“秩二品,掌領(lǐng)馬兒哈昔列班也里可溫十字寺祭享等事”[4]《元史》卷89《百官志五》。。即“主要負責(zé)管理基督教各派神職人員和信徒”[5]高鐵泰:《元崇福司考》,《西域研究》2014年第2 期。。崇福司的經(jīng)歷,屬首領(lǐng)官,從六品。選派王唯善赴廣東宣赦,如前所述,乃是出于“選文學(xué)之臣識通便者”,與崇福司的職責(zé),以及與基督教沒有關(guān)系。除崇福司的王唯善外,當(dāng)然還有其他部門的“文學(xué)之臣識通便者”參加宣赦,因材料所限,無法舉出更多的事例。

關(guān)于行省派員宣赦,并沒有具體規(guī)定。如前引“布赦恩于澧、鼎、辰、沅、靖、思、播”的馮翼翁,為永新人,科舉及第,授官為漢陽丞,后遷為鄂省照磨。中書省“照磨一員,正八品,掌磨勘左右司錢谷出納、營繕料例,凡數(shù)計、文牘、簿籍之事”[1]《元史》卷85《百官志一》。。照磨屬于首領(lǐng)官,在首領(lǐng)官中,照磨的職責(zé)帶有審計性質(zhì)。行省照磨的職責(zé)大體相同。不過,馮翼翁赴路府宣赦,與其照磨職責(zé)當(dāng)沒有關(guān)系,只是一種臨時性的派遣,屬“省差使臣人員”。林德寬等人赴乾寧安撫司,是海北海南道宣慰司派遣的宣赦者。

4.宣赦者抵地方的時間問題

宣赦者抵達迎送宣赦的官府的時間,牽扯到宣赦場面的預(yù)先安排、聽讀赦書人員的等候等方面的準(zhǔn)備工作,故并非細小之事。在實際中,等候迎接詔赦與上一節(jié)敘述的送往迎來一樣,成為地方官員時常處于的一種困境。

至元八年(1271)十二月,河南道按察司提出,并由尚書省、御史臺呈報忽必烈的材料說:“使臣人員赍擎圣旨各路開讀,常是預(yù)先行移前路官員率領(lǐng)司縣官吏出城迎接,或十余日才方到來,以致妨奪公務(wù)?!辈⒔ㄗh:“今后合無斟酌驛程,約定必到日期,行移前路官司迎接。”中書省的意見是:“除詔赦并來擎御寶圣旨使臣,預(yù)期一日行移前路官司依例迎接外,其余宣使、省差使臣人員,不須迎接?!盵2]《至正條格·斷例》卷2《稽緩開讀》。這是忽必烈前期的材料,即從使臣確定即將抵達時間的前一日,通知地方官府,以便安排迎接。不過,這一辦法并未改變宣赦者延遲的情況。

至武宗時,這樣的問題仍然存在。至大二年(1309)三月初二日,赤因帖木兒丞相向武宗轉(zhuǎn)奏御史臺來自廉訪司的文書:“大寧等處開赦書圣旨去的使臣,教迎接者,么道說將去了,二三日之后才來到的也有。來呵,遇著雨雪也要穿公服有。收拾戶計的,打捕豹子的,圣旨也教迎接有,城子里勾當(dāng)哏遲誤有?!盵1]《元典章》卷28《禮部一》“迎接”條;又見《通制條格》卷8“賀謝迎送”條,第126 頁。

從看到的材料,這個問題直到文宗時才解決,辦法是限定宣赦人員日行里數(shù)。天歷三年(1330)九月,文宗敕:“使者頒詔赦,率日行三百余里。既受命,逗留三日及所至飲宴稽期者治罪,取賂者以枉法論?!盵2]《元史》卷33《文宗紀(jì)二》。就是說,宣布詔赦的官員按每天須走三百里路程,沒有特殊情況,地方官府據(jù)此可以知道宣赦使者到達的大體時間。其實,唐、宋時即有此規(guī)定:《興元赦書》言:“赦書日行五百里。”宋,“又有檄牌,其制有金字牌、青字牌、紅字牌。金字牌者,日行四百里,郵置之最速遞也;又赦書及軍機要切則用之,由內(nèi)侍省發(fā)遣焉”[3]《宋史》卷154《輿服志六》。。相比,元比唐、宋日行分別縮短了二百里、一百里。

這一制度,只是規(guī)定了中央赴行省一級宣赦的日程,行省派員赴下一級宣赦,是否也按日行三百里計算,尚不明確?,F(xiàn)以前引乾寧安撫司事例,略做分析。乾寧安撫司在至順二年(1331)二月初一日收到赦書,距離這個時間最近的大赦,當(dāng)是前一年十二月初四文宗頒布的,那么算起來,由首都宣赦到乾寧安撫司接到赦令,已有兩個月的時間。而乾寧安撫司的承辦官吏知事、司吏,在故意耽擱四日后,編造虛假原因,索要了“好處費中統(tǒng)鈔貳拾貳定”,宣赦者才得以開讀。之后,又將抄錄的需要下傳至各翼的赦書,“私家藏收壹伯零陸日”。至此,時間又過去一百二十天,即四個月。就是說,歷經(jīng)半年之久,大赦令還停留在安撫司衙門,沒有抵達基層,安撫司所轄區(qū)域的軍民還不知道,赦令自然無從落實。雖然貪贓瀆職的知事、司吏后來受到杖斷、除名的懲罰,可是,本應(yīng)獲赦的囚徒,卻枉多坐了半年的牢獄。雖然這是一個極端的事例,但因為種種主客觀情況而延遲宣赦,在元朝恐非個別。

還有一個近乎無法理解的事例。大德十年(1306)七月,成宗宣布“釋諸路罪囚,常赦所不原者不與”[1]《元史》卷21《成宗紀(jì)四》。。然而,成宗的這次赦免令,僅在大都、上都等處得到落實, 其他地方?jīng)]有實施。同年十二月十八日,中書省上奏成宗曰:“前者夏間,大都、上都等側(cè)近城子里有底見禁罪囚每,教放了來。外據(jù)行省里不曾行來,不均的一般有。如今,外轄路分里,應(yīng)有底罪囚依先體例,盡行疏放者?!背勺谕狻!笆ブ剂艘?。欽此?!盵2]《元典章》卷3《圣政二》“霈恩宥”條。覆蓋全國的赦令,頒布五個月后,才發(fā)現(xiàn)沒有在絕大部分地區(qū)實施,怎么會出現(xiàn)這樣的事情?事后也沒有問責(zé)。當(dāng)然,這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宣赦時間的問題了。

5.關(guān)于“班首”

所謂“班首”,元朝指舉行重大活動時,眾官員中的領(lǐng)頭人、代表者與組織者。中央舉行重大儀式,也有班首。如“皇帝即位受朝儀”、“元正受朝儀”等都規(guī)定了班首的職責(zé)。“祖宗以來,皇帝登基,中書率百官稱賀,班首惟上所命。”就是說,在中央舉辦新皇帝即位、百官朝賀時,班首的人選是由皇帝臨時指定的。如英宗將舉行即位大典時,中書省官員提出這個問題,英宗答復(fù):“以鐵木迭兒為之?!碑?dāng)時鐵木迭兒為中書省右丞相,“恒病足”[1]《元史》卷205《鐵木迭兒傳》。,故有此問。

在迎送詔赦時,由于有眾多官府與官吏參加,故地方上也要有一個班首,也就是當(dāng)?shù)毓俑驮t赦的主要官員。

上述所引的規(guī)定中提出以官員的品級為依據(jù),參加宣赦,故地方官府的主要官員即為迎送詔赦的“班首”??捎械牡胤缴嫌旭v軍,關(guān)于駐軍軍官參加迎接詔赦儀式的問題,沒有明確的規(guī)定。如至元八年(1271)十一月十五日在發(fā)給大司農(nóng)、御史中丞兼領(lǐng)侍儀司的文件中說:“斡耳朵里奏準(zhǔn):‘每遇圣節(jié)、元日、詔赦并各官受宣敕,除沿邊把軍官再行定奪外,諸路官員合無令各官照依品從,自造公服,迎拜行禮?!钍ブ迹骸剡叞衍姽偻猓前阈姓??!瘹J此。已經(jīng)呈覆。今據(jù)侍儀司申:‘檢照到舊例,外路官員如遇圣節(jié)、元日、詔赦并各官受宣敕禮數(shù),開申前去。外有合行禮數(shù),逐旋講究申覆。乞照驗施行。’備呈中書省照驗施行。”[2]《元典章》卷28《禮部一》“迎接合行禮數(shù)”條。至元初年的這個規(guī)定只簡單地寫道 “沿邊把軍官再行定奪”,但如何“定奪”,未明。

成宗即位之初,至元三十一年(1294)十一月,河南行省就有關(guān)迎宣接詔、國家祭祀并朔望行香時的班首一事請示中書?。骸爸故鞘赝劣兴緸榘嗍?。自立行樞密院以來,鎮(zhèn)守軍官亦要與民官俱作班首。禮部議得:上項事理合準(zhǔn)守土官員為班首。都省準(zhǔn)擬?!盵3]《至正條格·斷例》卷2《稽緩開讀》。就是說,不能完全以級別論定,而是以地方最高行政長官為班首。這里所謂的守土官即地方行政長官達魯花赤。班首問題至成宗初得以最后確定。

但翌年即大德元年(1295),松江地區(qū)又出現(xiàn)了管民官與駐軍軍官因級別而爭奪班首的問題,且在行文中明確提到開讀詔赦問題。松江府奉江浙行省札付:來申:“本府達魯花赤、松江萬戶府達魯花赤,凡遇開讀圣旨詔赦、天壽圣節(jié)并賀正之時,祭祀行禮班首?!币茰?zhǔn)中書省咨:“送禮部議得:‘松江萬戶府雖系三品,鎮(zhèn)守、征行、屯戍去處無常,終非守土之職。凡遇進賀行禮,若令守土官為班首,于禮相應(yīng)?!薄啊山f戶府雖系三品,終非守土之職,難以品級定論班序。如依本部已擬,似為長便?!烧堃郎鲜┬??!敝袝∽詈笸舛Y部意見:因萬戶府官“終非守土之職”,從長遠考慮,仍然以都省“咨請依上施行” 。[1]《元典章》卷28《禮部一》“守土官行禮班首”條。

金國似沒有班首一稱?!督鹗贰ざY志》所載的“臣下拜赦詔儀”中,僅言“長官”率其僚屬吏從,迎送詔赦。

6.流外官的“公服”問題

前面已談到,忽必烈至元八年(1271)已規(guī)定,逢重大節(jié)日舉行儀式或者宣讀詔赦、宣敕等活動時,官員必須服公服,中央官員、地方官員均同。公服系列是按照官員品級確定的。那么,沒有品級即流外官參與這類活動,其公服如何處理呢?

從上節(jié)知道,班首只是率領(lǐng)官吏迎拜詔赦,而從使者手中受接詔赦的是該官府首領(lǐng)官。這就出現(xiàn)了需要解決問題,即散府、州衙門不設(shè)首領(lǐng)官知事(流官)一職,其首領(lǐng)官分別是提領(lǐng)案牘、都目、吏目,這些首領(lǐng)官不入流品,沒有公服??蓞⒓佑釉t赦儀式,沒有公服顯然與場面不協(xié)調(diào),有失莊重。于是,至元九年(1272)三月,根據(jù)濮州提出“本州不設(shè)知事,如遇捧接詔赦,其提領(lǐng)按牘合無制造公服”的問題,中書省吏禮部經(jīng)過研究,“議得,諸路總管府并散府、上中下州所設(shè)提領(lǐng)案牘、都吏目,俱系未入流品人員,難擬制造公服。遇行禮,權(quán)擬衣檀合羅窄衫、黑角束帶、舒腳幞頭。呈奉中書省札付準(zhǔn)呈,仍遍行合屬,依上施行”。[1]《元典章》卷29《禮部二》“提控都吏目公服”條;又見《通制條格》卷8“賀謝迎送”條。制作、穿著公服是流品官員參加重大活動的政治待遇。而提領(lǐng)案牘、都吏目均未入流品,鑒于參加迎接詔赦事體重大,故散府的提領(lǐng)案牘,州一級都目、吏目在遇到宣赦時,只是“權(quán)擬”,也就是制作臨時公服參加迎接。其式樣為“衣檀合羅窄衫、黑角束帶、舒腳幞頭”。中書省同意了吏禮部的意見。

最后說一下縣典史的公服問題。成宗大德七年(1303)九月,根據(jù)都省“未入流品人員,權(quán)擬檀褐羅窄衫、烏角束帶、舒腳幞頭”的規(guī)定,江西行省提出“即目各處典史,擬于應(yīng)得都吏目人員內(nèi)選差,未審合無制造”的問題。禮部的意見是:“在前司縣典史,路府自行遷調(diào),目今腹里省部里注,其江南者行省定奪。所據(jù)公服,雖無通例,卻緣臣下致敬之儀,理合嚴謹,合準(zhǔn)制造?!盵2]《元典章》卷29《禮部二》“典史公服”條。都省同意禮部的意見。從上諸材料可知,行省、宣慰司派員赴下級官府宣赦,散府、州都可能有迎拜詔赦的機會,故其首領(lǐng)官提領(lǐng)案牘、都吏目就存在是否穿著公服的問題。還有的路分,“路官員率領(lǐng)司縣官吏出城迎接”詔赦,隨之出現(xiàn)了(錄事)司、縣典史的公服問題。加之對典史管理權(quán)限的提升,且典史又是都吏目的重要來源,故中書省同意典史也可以制造公服,其式樣等與散府、州的提領(lǐng)案牘、都吏目的公服一樣。

元政府一直按著最初制定的公服制度實施,后未見有新的規(guī)定,說明始終維持公服自費原則。散府、州、縣的首領(lǐng)官制造公服,其費用自然由這些官員個人承擔(dān)。雖然自費,但這些地方政府和官員依然搜尋理由,積極地逐級請示,盼望中央能夠答應(yīng)其制作公服的請求,可謂趨之若鶩。原因很簡單,在帝制時代官本位體制下,公服是官員身份地位的另一種體現(xiàn)。

三、結(jié)語及其他

以上對元朝的宣赦儀式、宣赦傳達體制、宣赦的相關(guān)制度等,作了敘述與分析。那么,元朝政府為什么突改勝國宋、金的制度,在大赦詔書首次公之于眾之際,其程序會如此簡單,與宋、金產(chǎn)生如此大的差別呢?

或許可以用蒙古人性格質(zhì)樸,不慣于繁文縟節(jié)來解釋。可是,自忽必烈至元六年(1269)開始,至至元八年(1271)前后,元朝相繼制定了皇帝即位、元正日,天壽節(jié)等受朝儀,冊立皇后、皇太子儀,甚至官員送宣、受敕儀式,等等。從記載諸多儀式的《元史·禮樂志》、《元典章》中可以看出,這些儀式雖繁簡不一,但都固定有序,即使最簡單的官員受敕,也有明確的程序和相關(guān)要求,更不要說連續(xù)舉行數(shù)日的皇帝即位等朝儀了。因此,這種解釋應(yīng)該不成立。

或者,元朝之所以大大簡化在大都的宣赦儀式,是對于金國之制度的否定與拒絕。比如,忽必烈以其嚴苛,堅決地廢除了金泰和律。問題并非如此簡單。下引金國的“臣下拜赦詔儀”,做一比較:

其外郡,尚書省差官送赦書到京府節(jié)鎮(zhèn),先遣人報,長官即率僚屬吏從,備旗幟音樂彩輿香輿,詣五里外迎。見送赦書官,即于道側(cè)下馬,所差官亦下馬,取赦書置彩輿中,長官詣香輿前上香,訖,所差官上馬,在香輿后,長官以下皆上馬后從,鳴鉦鼓作樂導(dǎo)至公廳,從正門入,所差官下馬。執(zhí)事者先設(shè)案并望闕褥位于庭中,香輿置于案之前,又設(shè)所差官褥位在案之側(cè),又設(shè)卓子于案之東南。所差官取赦書置于案,彩輿退。所差官稱:“有敕?!遍L官以下皆再拜。長官少前上香,訖,退復(fù)位,又再拜。所差官取赦書授都目,都目跪受,及孔目官二員,三人齊捧赦書,同高幾上宣讀,在位官皆跪聽。讀訖,都目等復(fù)位。長官以下再拜,舞蹈,俯伏,興,再拜。公吏以下三稱“萬歲”。禮畢。明日,長官率僚屬,音樂送至郭外。[1]《金史》卷36《禮志九·臣下拜赦詔儀》。

與前引忽必烈時期頒布的“外路迎拜詔赦”相比,除了前文已提到過的“班首”,還有元無而金有的“五里地”(即地方官府須到五里地外迎接詔赦)等細節(jié)外,二者之間幾乎沒有大的區(qū)別,可以說,元朝的“外路迎拜詔赦”基本上是金國“臣下拜赦詔儀”的翻版,承繼性十分明顯。而元朝對金在制度方面的繼承遠非這一點。之所以有這些制度的繼承性,其中一條原因是,像元初的劉秉忠等漢人官員,原大多是金國的臣民,他們親身經(jīng)歷的金國制度,往往成為他們?yōu)楹霰亓姨峁┲贫冉ㄗh的基礎(chǔ)。故這樣解釋也說不通。

如果進一步分析的話,可以考慮:皇帝頒布的詔書很多,詔赦只是皇帝詔書之一種,不可能發(fā)布任何詔書都實行大赦。再,元代災(zāi)異頻發(fā),因為災(zāi)異而大赦,不在少數(shù)。像泰定帝時期,于泰定二年(1325)、三年、四年連續(xù)三年實施三次大赦。[1]參見《元史·泰定紀(jì)》。蒙古統(tǒng)治者認為,災(zāi)異源于陰陽失調(diào),獄囚太多,實施大赦是對于各種災(zāi)難的補救措施之一。還有,大赦命令更多是需要地方各級官府執(zhí)行,而不是由中央政府或者僅由大都來實施。當(dāng)然,這些多偏重于推測。對此,還需要進一步討論。

最后提出一點的是,朱元璋趕走蒙古統(tǒng)治者建立大明以后,在洪武年間制定了“迎接詔赦儀”,引如下:

凡遣使開讀詔赦,本處官具龍亭儀仗鼓樂,出郭迎。使者下馬,奉詔書置龍亭中,南向,本處官朝服行五拜禮。眾官及鼓樂前導(dǎo),使者上馬隨龍亭后,至公廨門。眾官先入,文武東西序立,候龍亭至,排班四拜。使者捧詔授展讀官,展讀官跪受,詣開讀案。宣讀訖,捧詔授朝使,仍置龍亭中。眾官四拜,舞蹈山呼,復(fù)四拜畢。班首詣龍亭前,跪問皇躬萬福,使者鞠躬答曰:“圣躬萬福?!北姽偻耍追娛拐?,并行兩拜禮。復(fù)具鼓樂送詔于龍亭。如有出使者在,則先守臣行禮。[1]《明史》卷56《禮志十》。此為刪節(jié)。原文可見李東陽等撰,申時行等重修:《大明會典》卷74《開讀儀》,廣陵書社2007年版,第1193 頁。

這個儀式,無疑是對元朝同一制度的繼承,包括“班首”這一稱呼在內(n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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