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斯·韋伯斯特
奧瑞尼亞公共泳池的孩子
生活在南非奧瑞尼亞的商人克萊因漢斯最喜歡當?shù)厥碌臍夂?,此時夏日的悶熱和蚊蠅還未開始侵擾這座小鎮(zhèn)?!澳憧梢栽谕饷嬉恢弊缴钜?。”她說。家里人喜歡戶外活動,孩子們隨時可以去奧蘭治河邊釣魚,她平時從不鎖門,“我們喜歡這里的生活,居住于此是我們的榮幸?!?/p>
但這座位于北開普省的小鎮(zhèn)并不全像克萊因漢斯所描繪的如田園牧歌一般。南非的種族隔離制已結束26年,奧瑞尼亞卻還是一個只有白人準入的地方,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克萊因漢斯經(jīng)營著一個電話服務中心,這是奧瑞尼亞最大的企業(yè)之一,其業(yè)務是為兩個團體招募并留用會員:代表阿非利卡(南非白人)工人利益的團結工會和阿非利論壇。這兩個團體都對奧瑞尼亞的建筑熱潮進行了巨額投資。
奧瑞尼亞人表示,這座小鎮(zhèn)是一個旨在保護阿非利卡文化的工程,與種族無關,但只有阿非利卡人能在此生活和工作。事實上,這是一座令人不安的小鎮(zhèn)。鎮(zhèn)上只有白人,隨處可見舊時種族隔離年代的旗幟和種族隔離制度始作俑者的紀念碑。雖然沒有明文規(guī)定黑人禁入,但住在附近的黑人都因害怕遭遇暴力而從不走近。
多年來,無數(shù)人呼吁拆除這座小鎮(zhèn)。著名作家兼活動家恩古凱托比認為,它的存在有違南非廢止種族隔離制的初衷。他說:“奧瑞尼亞代表著一種明目張膽的敵意,這種敵意針對的是一個統(tǒng)一且不分民族的國家?!?h3>大規(guī)模驅逐事件?
奧瑞尼亞創(chuàng)建于1991年,地處南非干旱臺地高原,卻種滿了郁郁蔥蔥的山核桃樹,它在建立之初就是一個僅限阿非利卡人居住的小鎮(zhèn)。與之相似的是班圖斯坦——南非前總理亨德里克·維沃爾德所推行的黑人家園。
上世紀80年代末,許多阿非利卡人已經(jīng)意識到局面可能會失控,一些人認為即將到來的民主會給阿非利卡人的生活方式帶來生死存亡的威脅。一小部分人認為,阿非利卡人必須成為某個地方的人口多數(shù)群體,而非分散在各個地方的少數(shù)群體。因此一小批阿非利卡人——其中包括維沃爾德的女兒和女婿卡雷爾·博肖夫——在奧蘭治河南岸買下一片地,著手建立一個阿非利卡人的獨立家園,他們擁有此地事務的決定權。
奧瑞尼亞的創(chuàng)始人沒有開墾處女地,而是在上世紀60年代一個項目的基礎上進行擴建。該項目原本計劃沿奧蘭治河修建運河和堤壩,但只完成了一半。這片土地的新主人在實現(xiàn)他們“僅限白人”的愿景之前,還遇到一個問題:500名貧窮的黑人和混血兒還住在這個項目遺棄的樓房中。
1. 該鎮(zhèn)的吉祥物“小巨人”象征著奧瑞尼亞人對自立自強精神的推崇。2 . 奧瑞尼亞紀念碑山:城鎮(zhèn)歷任領導人的半身像環(huán)繞著“小巨人”。3. 黑人只能使用小鎮(zhèn)邊上的加油站。4 . 當?shù)匾患也宛^張貼公告,警告歐洲記者。
據(jù)說,博肖夫買下這塊地后對住在這里的人說,他“不是買了一輛帶乘客的巴士”。據(jù)劍橋大學歷史學家卡瓦納撰寫的奧蘭治河土地權歷史記載,后來發(fā)生了種族隔離制度下最后一場大規(guī)模驅逐事件。對這500人實施驅逐的就是后來住在奧瑞尼亞的居民,驅逐方法包括毆打、用槍柄抽打以及放狗咬人。
阿非利卡人為該鎮(zhèn)即將增加的人口蓋房子。
貝茨從16歲開始就在鎮(zhèn)上幾家商店內當收銀員,她熱愛這份工作,因為她喜歡與鎮(zhèn)上的人交往。
奧瑞尼亞的貨幣
如今,黑人仍然只能使用奧瑞尼亞邊上的加油站,庫瑪洛就是其中之一。55歲的庫瑪洛和妻子從上世紀80年代就住在奧瑞尼亞附近。一天晚上他們與朋友聚會后步行回家,被一輛貼滿奧瑞尼亞貼紙的皮卡車追趕騷擾。他把妻子推到柵欄外,對她說:“你快跑,我馬上來?!睅飕斅暹€記得奧瑞尼亞曾是黑人的家園。然而,許多阿非利卡人腰間掛的槍就足以阻止他再次踏上這片土地。“他們會傷害我們,”他說,“而我們什么也做不了。”
籍籍無名30年后,奧瑞尼亞正在發(fā)展壯大。它現(xiàn)在擁有1700人口,在過去七年間翻了一倍。最近的人口普查預估,其人口增長率每年超過10%,這一速度不僅超過了絕大多數(shù)同等規(guī)模的鄉(xiāng)鎮(zhèn),而且超過了南非最大的幾個城市。
人口增長意味著樓市和建筑業(yè)的蓬勃發(fā)展。在整潔的郊區(qū)別墅旁,嶄新的公寓樓房拔地而起,售價可達150萬蘭特(約合73萬人民幣),與約翰內斯堡類似住宅的價格不相上下。工業(yè)園區(qū)內有磚廠和鋁廠,產(chǎn)品銷往南非各地。
這里的發(fā)展步伐也絲毫沒有放慢的跡象。一處未來將服務于1萬名居民的污水處理廠正在籌劃中。鎮(zhèn)上的職業(yè)教育中心也有意發(fā)展為一所大學。與南非的普遍情況不同,奧瑞尼亞所有的低薪工作——從打理鎮(zhèn)上的花園到整理商店的貨架——都是由手頭缺錢的阿非利卡人做的。貧窮的勞動者正在增加,他們要么居無定所地租房住,要么依靠當?shù)睾献縻y行的補貼生活。
奧瑞尼亞的所有權屬于Vluytjeskraal公司,該公司與內部選出來的幾個機構共同負責管理政務。想在奧瑞尼亞居住的人需要在該公司購買股份,而不是擁有永久產(chǎn)權。公司在篩選股東時會嚴加控制。買家得接受嚴格的審查,其中最重要的審查內容包括忠于阿非利卡語言文化,承諾只雇用阿非利卡人以及一連串保守的基督教要求,例如未婚情侶不得同居等。
這座城鎮(zhèn)的存在完全得益于南非的憲法。本世紀頭十年,南非計劃重新劃分行政區(qū)域,將其劃入一個自治市。奧瑞尼亞的命運似乎即將終結,但它援引南非憲法中關于少數(shù)文化族群的條例在高等法院成功上訴,最終得以保留。
阿非利卡人非常喜歡這座小鎮(zhèn)。鎮(zhèn)上的醫(yī)生諾特納格爾說,南非的城市都是“戰(zhàn)地”。他曾住在南非的行政首都比勒陀利亞,后搬到了奧瑞尼亞。他說搬來之后的日子是他人生中最好的時光。諾特納格爾說:“這里就像是布爾人(阿非利卡人的舊稱)的迪士尼樂園?!彼钪挚鲜降暮?,打扮成南非布爾人政治家保羅·克留格爾的樣子去參加布爾英雄紀念活動。
“種族隔離制度設計師”維沃爾德的幽靈無處不在。他的肖像和半身像隨處可見,他的妻子葬在鎮(zhèn)上,她的故居被改建為維沃爾德博物館。
維沃爾德的外孫小博肖夫曾是奧瑞尼亞運動的領導者,這場運動在上世紀80年代首次提出了奧瑞尼亞的構想。像他的父母和外祖父母一樣,小博肖夫擔心阿非利卡人面臨“被消滅”的真正威脅,“消滅”的方式是暴力或他口中的“融合”。他認為奧瑞尼亞最近的發(fā)展和擴張只是剛開了個頭。“我們就像是浴火重生的鳳凰?!彼f,“奧瑞尼亞解決的問題都是南非社會結構的根本問題,因此要表達和肯定阿非利卡人的身份,只能建設一個更大的奧瑞尼亞。”
自從本世紀初在高等法院成功上訴后,奧瑞尼亞基本上一直風平浪靜。南非非洲人國民大會(非國大)政府似乎不打算對高院的裁決提起上訴。北開普省長扎馬尼·索爾則表示,對奧瑞尼亞法律地位的調查尚未結束。
亨德里克·維沃爾德博物館
維沃爾德的外孫小卡雷爾·博肖夫
對于作家尼庫凱托比而言,奧瑞尼亞“代表了國家建設這一憲法進程的逆轉”,任何關心南非的人“都會被奧瑞尼亞所代表的東西冒犯,因為那是種族隔離制度的遺留問題”。
南非總工會負責北開普省事務的莫拉拉蒂認為,奧瑞尼亞之所以還存在,要歸咎于法院、不配合工作的奧瑞尼亞領導層以及政治意愿不足的非國大。他說:“奧瑞尼亞的存在是對南非政府的控訴?!?/p>
[編譯自英國《衛(wèi)報》]
編輯:要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