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函
“老張,買早點去呀?”
“哎,買早點去?!崩蠌堫濐澪∥〉乜缟嫌谰门谱孕熊?,車子年頭兒太長了,騎起來叮當(dāng)亂響。他當(dāng)兵去新疆前就有這輛自行車了。老張隔著卡其布摸了摸口袋里的那枚獎?wù)?,獎?wù)逻€在,棱角分明,安穩(wěn)地躺在褲兜里,讓他安心。
“油條、豆?jié){,豆?jié){要綠豆的?!?/p>
“好嘞,張大爺?!?/p>
老張接過塑料袋,正要走,被人叫住了,是多年的街坊老李。
“喲,老張,你這是掉了個什么呀?”老李手里正舉著那枚獎?wù)?,對著太陽瞇縫著眼,想看清上面的字,“喲!兩彈一星功勛……”
沒等他念完,老張就伸手把獎?wù)聤Z了回來,哆里哆嗦地塞進(jìn)褲子口袋。老李從來沒見他發(fā)過這么大脾氣,花白的短胡楂跟著嘴一起緊張地抖動著。
“老李,你跟我上家來一趟。”老張面沉似水地招呼著老李。老李一頭霧水,一邊嘟囔著一邊揪著白坎肩上的帶子,跟著老張往他家的院子走去。
“這些是我在新疆的戰(zhàn)友,我們六十年代一塊兒去的。”他頓了頓,湊到老李耳朵邊上說,“馬蘭基地?!?/p>
“敢情那些年你沒了音信,事后回來也不說,是去搞原子彈了!”老李看著老張手里的相片,一張色調(diào)昏黃的合影照上,十來個穿著軍大衣的年輕人站在戈壁灘上。
“這個獎?wù)?,”老張攤開手心,獎?wù)掳察o地躺在那只大手中間,上面的金色都被磨得發(fā)灰了,“這應(yīng)該是我們一個班的,但是他們……”
剛剛還好好的老張,忽然掉起眼淚來。老李嚇了一跳,打小兒就沒見這位爺哭過,現(xiàn)在,竟然老淚縱橫。
“他們?nèi)慷紶奚?!那次有顆彈頭試爆沒成功,為了排險,我們班被派去檢查拆彈,那次我……”
他的拳頭握得緊緊的,“我得了病在醫(yī)療所里躺著,沒跟著大家一塊兒。結(jié)果他們都受到輻射了,幾個同志當(dāng)場就昏了過去。我們班長都吐出血塊來了,可還忙著拆引爆裝置……”
老李輕輕拍著已經(jīng)泣不成聲的老張彎曲的脊背。這時,老李才看清獎?wù)律系淖郑骸皟蓮椧恍枪子⑿郯唷薄C媲斑@位老街坊,當(dāng)年胡同里唯一的大學(xué)生,曾是那不為外人所知的偉大事業(yè)的一員,打從新疆回來,已經(jīng)隱姓埋名數(shù)十年了。
他看著那張照片,上面十來個年輕人笑得極燦爛,戈壁灘上星星點點地生著些不起眼兒的馬蘭花,馬蘭花的形狀正與那枚獎?wù)滦嗡啤?/p>
老李走了,老張又把相冊鎖進(jìn)了箱子,把獎?wù)卵b進(jìn)口袋。他想了想又拿出來,打開南屋最里頭的衣柜,把獎?wù)聞e在一件褪成灰綠色的老軍裝上。
他對著獎?wù)戮戳藗€禮。
老張回到客廳,豆?jié){還熱乎著。
名師點評
本文以為“兩彈一星”事業(yè)作出突出貢獻(xiàn)的科學(xué)家為寫作對象,將一段早已塵封的往事帶到我們眼前。故事從多年街坊老李無意間拾到了老張的獎?wù)麻_始,平淡的生活陡起波瀾。這一枚獎?wù)掳察o地躺在老張的手中,形似戈壁灘上的馬蘭花,訴說著老張的青春記憶,也喚醒了我們對英雄的崇敬。文章立意高遠(yuǎn),意味蘊藉,構(gòu)思新穎且極富有生活氣息,是考場上難得一見的好文!(朱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