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正午,孫玉棟
(中國人民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北京 100872)
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要“必須始終把人民利益擺在至高無上的地位,讓改革發(fā)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體人民,朝著實現(xiàn)全體人民共同富裕不斷邁進”。報告還強調:“要建立全面規(guī)范透明、標準科學、約束有力的預算制度?!闭斦畔⒌墓_、透明有利于減少腐敗行為的發(fā)生,優(yōu)化政府的財政支出結構,同時也可以使得公民更好地監(jiān)督政府,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提升公民的社會公平感知。但是,隨著政府財政信息的不斷公開,政府的財政行為過分暴露在外,公民會了解到政府財政行為不合理的地方,進而降低公民社會公平感知。公平感作為公民對于社會平等狀況的一種主觀感受,它反映的是公民對社會公正現(xiàn)狀的評價與態(tài)度。公民的社會公平感知對于社會和諧和穩(wěn)定至關重要。只有當公眾從主觀感知上認為社會是公平的時候,才會認同改革的成果,也有利于減少社會矛盾。因此,本文對財政透明度與公民社會公平感知之間的關系進行研究,有助于緩解當前我國社會主要矛盾,促進社會的和諧安定。
公平正義不僅是政治合法性的基礎,也是中國國家治理所要實現(xiàn)的基本目標(羅連祥,2019)[1],更是重要的社會價值準則(嚴慶,2008)[2]?,F(xiàn)有關于社會公平感知影響因素的研究較為豐富。首先是社會結構位置對于社會公平感知的影響。學者們認為,結構位置越高的人往往會有較高的社會公平感,結構位置越低的人則會擁有較低的社會公平感。Kluegel 和 Smith(1981)[3]指出,民眾對不平等的態(tài)度會受到其自身階層地位的影響,原因在于人們的立場與觀點是由其自身利益決定的,階層地位越高的民眾,在分配結構中就越處于有利的位置,因而其公平感知就越高。李路路等(2012)[4]指出,相比于其他群體,底層群體對收入不平等的容忍程度相對較低,因而更容易產生不公平感。第二是相對比較感對社會公平感知的影響。研究者們認為,社會公平感的高低取決于人們在“社會比較”中所產生的相對剝奪感,當人們覺得相對剝奪感較高時,其社會公平感傾向于越低。通過比較自身的付出與所得,人們會形成其對社會公平感的認知。懷默霆(2009)[5]發(fā)現(xiàn),人們的客觀階層地位與其自身對社會不平等的態(tài)度并不一致,雖然有些人的階層地位較低,但其對社會不平等的態(tài)度更加和緩。馬磊和劉欣(2010)[6]的研究發(fā)現(xiàn),相比于客觀社會經濟地位(結構決定論),相對剝奪感(局部比較論)可以更好地闡釋中國城市居民的公平感。第三是代際流動對于社會公平感的影響。李路路等(2018)利用CGSS2006、2008、2010、2012、2013、2015 共 6年的數(shù)據和1996年“社會結構化和現(xiàn)代化”數(shù)據進行了實證分析,發(fā)現(xiàn)代際向上流動會顯著增加個體的社會公平感,代際向下流動對個體公平感的影響并不顯著,但是向下流動不會增加個體的不公平感。[7]
通過對于現(xiàn)有文獻的梳理可以發(fā)現(xiàn),關于社會公平感知影響因素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從微觀個體的層面以及代際流動去進行探討。但是卻忽略了政府作為社會公平的主體,在促進社會公平方面發(fā)揮著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李秀玫等(2018)[8]從政府角度出發(fā),分析了公共服務供給對公民社會公平感知的影響,對于本文有一定的借鑒意義。財政是國家治理的基礎和重要支柱,財政透明對于約束政府權力、實現(xiàn)社會公平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近年來,我國政府積極提升財政透明度。2010年,《財政部關于進一步做好預算信息公開工作的指導意見》指出,“預算信息公開是公共財政的本質要求,各地區(qū)和部門要主動公開預算、決算,積極推動部門預算公開,大力推進民生支出公開”。2013年,《財政部關于推進省以下預決算公開工作的通知》中,要求“各省應于2015年之前在省內所有縣級以上政府公開財政預決算、部門預決算及‘三公’經費預決算、市(縣)級匯總“三公”經費等內容”。2014年,修訂的《預算法》中,要求“建立全面規(guī)范、公開透明的預算制度”。《中國財政透明度報告2018》顯示,我國?。ㄗ灾螀^(qū)、直轄市)級政府財政透明度呈現(xiàn)上升趨勢。財政透明有利于減少腐敗行為、優(yōu)化財政支出結構,但同時公民也會了解到政府財政行為中的不合理之處。那么,財政透明度能否提升公民的社會公平感知?有哪些因素會影響財政透明度與公民社會公平感知之間的關系?財政透明度對公民社會公平感知的影響在不同地區(qū)和群體之間有何差異?
鑒于此,本文根據2015年度《中國綜合社會調查(CGSS)》項目的的數(shù)據(CGSS2015)和上海財經大學發(fā)布的《2016 中國財政透明度報告》?。ㄗ灾螀^(qū)、直轄市)級財政透明度數(shù)據,研究了財政透明度對于公民社會公平感知的影響②。本文的主要貢獻在于:一是重點分析了財政透明度對公民社會公平感知的影響,目前學界缺乏對該問題的研究。二是考慮了受教育程度對財政透明度與公民社會公平感知之間關系的影響。三是區(qū)分了財政透明度對不同地區(qū)公民社會公平感知的影響。四是區(qū)分了財政透明度對不同收入群體社會公平感知的影響。
財政透明度對于公民社會公平感知具有正兩方面的效應。一方面,財政透明有利于減少腐敗行為的發(fā)生,優(yōu)化政府財政支出結構,從而提升公民的社會公平感知。腐敗會造成機會和起點的不公平,也造成了分配的不公平(任建明,2009)[9]。鄭國梁和黃壽峰(2015)[10]運用中國數(shù)據實證分析了財政透明度對腐敗的影響,發(fā)現(xiàn)財政透明度的提高可以抑制腐敗。因而,財政透明有利于提升公民的社會公平感知。行政管理支出會加劇城鄉(xiāng)居民收入差,不利于社會公平(劉成奎和王朝才,2008)[11]。劉佳(2015)[12]通過對省級面板數(shù)據的實證分析發(fā)現(xiàn),財政透明與行政管理支出呈顯著負相關關系,表明財政透明度越高,其行政管理支出比重越小,故財政透明有利于提升公民社會公平感知。另一方面,財政透明度會使得政府財政行為過多暴露于公眾面前,公眾會發(fā)現(xiàn)更多有關政府財政行為的負面信息,從而降低公民的社會公平感知。Etizon(2010)[13]指出,財政信息越是透明,政府活動就會更多暴露在外,公眾就越容易發(fā)現(xiàn)政府預算過程的不合理甚至違法行為。從這一角度理解,財政透明度越高,反而不利于提升公民的社會公平感知。基于以上分析,本文認為,隨著財政透明度的提升,有利于優(yōu)化政府財政支出結構,減少腐敗的發(fā)生,并且公民會接受到對自己有利的信息,會對公民的社會公平感知產生正向的影響,提升公民的社會公平感知。然而,伴隨著財政透明度的不斷提高,公民發(fā)現(xiàn)政府財政行為中不合理甚至違法的地方,質疑政府財政支出的合理性。此時,財政透明度會對公民社會公平感知產生負向的影響,公民的社會公平感知會下降。由此,我們姑且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1:財政透明度與其對公民社會公平感知之間具有相關性。一開始,財政透明度越高,公民的社會公平感就越高。當財政透明度超過一定的值之后,財政透明度越高,反而會降低公民的社會公平感知。
公眾的受教育程度不同,決定了其對于財政透明度的要求也有所差異。受教育程度越高的人,其通常要求比較高的財政透明度,以確保自身的利益可以得到更好的維護。同時,高教育程度的人,知識理解能力和信息分析能力較強,可以更為合理、理性地分析政府公布的財政信息。因而,對于受教育程度較高的人,財政透明度的提升可以增加其社會公平感知。相比于受教育程度較高的人,受教育程度較低的人,其對于財政透明度的要求相對較低,加之知識理解能力和信息分析能力有限,在理解政府公布的財政信息時可能存在一定偏差。因而,受教育程度較低的人,財政透明度的提升未必可以提升其社會公平感知。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
假設2:財政透明度對公民社會公平感知的影響會因受教育程度的不同而有所差異。
對于東、中、西部地區(qū)而言,其經濟發(fā)展水平有所差異。通常而言,經濟越發(fā)達的地區(qū),其公民要求的財政透明度越高,財政透明度的提升越能提升其公民的社會公平感知。對于經濟欠發(fā)達的地區(qū),公民對于財政透明度的要求相對較低,財政透明度的提升會在一定程度上暴露政府財政行為的負面信息,反而有可能降低公民的社會公平感知。同時,東、中、西部在財政支出結構方面存在差異性,不同的財政支出結構對公民社會公平感知的影響也不同。當公眾了解到政府的財政支出更多的是民生支出時,其社會公平感知通常會更高。當公眾了解到政府的財政支出更多是行政管理支出、“三公”經費等支出時,其社會公平感知可能會下降。由此可以推斷出:
假設3:對于不同的地區(qū)而言,財政透明度對其公民社會公平感知的影響存在差異性。
對于不同的收入群體而言,其對于財政透明度的要求也存在差異。通常而言,對于高收入群體而言,財政是否透明,對其生活質量并不會產生明顯的改變,因而對于財政透明度的要求可能并不高。對于低收入群體而言,其對于財政透明度的關注相對較低,因而對于財政透明度的要求可能較低。對于中等收入群體而言,則更加關心政府的財政支出是否合理,因而對于財政透明度的要求相對較高。由于對于財政透明的要求不同,財政透明度對不同收入群體的社會公平感知也會存在差異性。因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4:對于不同的收入群體,財政透明度對其社會公平感知的影響存在差異性。
本文所使用的數(shù)據來源于中國人民大學社會系與香港科技大學社會科學部合作主持的2015年度《中國綜合社會調查(CGSS)》項目的數(shù)據。該抽樣設計采用了多階分層概率抽樣設計,其調查點覆蓋了中國大陸除西藏、海南、新疆之外的28 個省/市/自治區(qū)的478 村居,問卷調查首次采用了中心自主研發(fā)的ominisurvey問卷調查系統(tǒng),共完成有效問卷10968 份。在進行數(shù)據分析前,本文對每一備選變量中的漏答、錯答、缺失樣本進行剔除后,最終對8711 個有效樣本進行了序次Logistic 回歸分析。
財政透明度的數(shù)據來源于上海財經大學發(fā)布的《2016 中國財政透明度報告》。該報告自2009 開始發(fā)布,截至 2018年12月,該報告共對我國省(自治區(qū)、直轄市)政府財政透明度進行了10 次評估,評估內容涵蓋被調查者態(tài)度、一般公共預算、社?;?、國有企業(yè)基金、政府性基金、國有資本經營預算基金、部門預算及相關信息、政府資產負債、財政專戶管理資金等九項信息,評估內容全面、客觀且具有代表性。本文之所以采用《2016 中國財政透明度報告》,主要原因在于:考慮到公民的社會公民感知往往是基于以往的獲得感,需要使用滯后一期(2014年)的?。ㄗ灾螀^(qū)、直轄市)級財政透明度數(shù)據,而該報告所評估年份的數(shù)據相比于發(fā)布年份滯后2年。?。ㄗ灾螀^(qū)、直轄市)級層面的經濟數(shù)據來源于《中國統(tǒng)計年鑒2015》,即除中國大陸西藏、海南、新疆之外的28 個?。ㄗ灾螀^(qū)、直轄市)2014年的經濟數(shù)據。
1.因變量
本文的因變量是公民的社會公平感知(Social Fairness Perception)。在 CGSS 居民問卷中,關于因變量的具體問題是“總的來說,您認為當今的社會公不公平?”一共有5 個備選答案,分別是:1 表示“完全不公平”,2 表示“比較不公平”,3 表示“說不上公平但也不能說不公平”,4 表示“比較公平”,5 表示“完全公平”。因變量是數(shù)值型,屬于有序分類變量。數(shù)值越高,表示公民覺得社會的公平程度越高。
2.自變量
本文的自變量是財政透明度。在財政透明度的測量方面,采用的是上海財經大學發(fā)布的《2016 中國財政透明度報告》中28 個?。ㄗ灾螀^(qū)、直轄市)財政透明度得分。分值越高表示財政透明度越高。
3.控制變量
受教育程度。在問卷中的具體問題是“您目前的最高教育程度是?”在這里,對其進行轉換。
公民自身社會地位認知。在問卷中的具體問題是“在我們的社會里,有些人處在社會的上層,有些人處在社會的下層。這張卡片的梯子要從上往下看。最高10 分代表最頂層,最低1 分代表最底層(高位補零)。您認為您自己目前在哪個等級上?注意:10 分代表最頂層,1 分代表最底層”。公民自身社會地位認知變量是屬于數(shù)值型變量,數(shù)值越高表示公民覺得自身的社會地位(階層)越高。
個人年收入。在問卷中的具體問題是“您個人去年(2014年)全年的職業(yè)/勞動收入是多少?(記錄具體數(shù)字,并高位補零)”。個人收入為數(shù)值型變量,屬于連續(xù)定量變量,在回歸模型中,將其操作為自然對數(shù)形式。
此外,控制變量還包括財政透明度與受教育程度的交互項、性別、是否黨員,?。ㄗ灾螀^(qū)、直轄市)級的控制變量包括人均GDP。在回歸模型中,人均GDP 取自然對數(shù)處理。
由于因變量“公民社會公平感知”是一個賦值為1-5 整數(shù)的有序離散型變量,分別對應了被訪者“完全不公平”“比較不公平”“說不上公平但也不能說不公平”“比較公平”“完全公平”的回答。根據這一特點,本文采用序次logistic 回歸模型來分析公財政透明度與公民社會公平感知之間的關系。在序次logistic 回歸中,采取逐步回歸的辦法,先引入財政透明度,再將受教育程度、財政透明度與受教育程度的交互項、公民社會地位自我認知、個人年收入、性別、政治面貌、人均GDP、地方財政自給率逐步引入模型,探討自變量與因變量的獨立關系,這種逐步回歸的策略使得自變量對因變量影響作用逐步清晰。
其中,SFPij為因變量,代表第j 省第i 個公民的社會公平感知,F(xiàn)Tj為核心解釋變量,代表第j 省財政透明度,X′ijγ 代表控制變量,μij代表隨機擾動項。
表1 顯示,公民的社會公平感的均值約為3.211,在1—5 的范圍內處于中等的水平。其中認為社會完全不公平的占5.35%;比較不公平占22.11%;“一般”的占22.01%;比較公平的占47.11%;完全公平的占3.42%。有69.12%的公民認為社會公平程度在一般水平以上(包含一般水平)。極端值占了8.77%,可能因為一部分公民感知社會完全不公平和完全公平而使得大部分民眾被平均了。總體上看,公民對社會的公平度感知還是多數(shù)認為比較公平,有少數(shù)極端的看法也不容忽視。
由圖1 和表1 可知,2014年中國大陸除海南、新疆、西藏之外的28 個?。ㄗ灾螀^(qū)、直轄市)財政透明度而言,財政透明度的均值為41.411分,最小值為23.71 分,最大值為65.53 分。滿分為100 分,所以均值41.411 分意味著財政透明度偏低。
表1 變量的描述性統(tǒng)計
本文采用STATA15.0 軟件對于前文設定的Ordered logistic 模型進行估計分析,從而考察財政透明度對公民社會公平感知的影響。本文先對文中假設的主要變量進行全樣本序次Logistic 回歸。為了觀測到每個自變量變動一個單位引起公民社會公平感知的變化,本文采用OLS 回歸來計算出各個自變量的系數(shù)。同時,為了觀測自變量每變動一個單位所引起公民社會公平感知變化的概率,本文進一步計算了各個自變量的邊際效應。其次,為了考察財政透明度對不同地區(qū)公民社會公平感知的影響,本文將地區(qū)劃分為東部地區(qū)、中部地區(qū)和西部地區(qū),并分別對三個地區(qū)進行序次Logistic 回歸。其中,東部地區(qū)包括北京市、天津市、遼寧省、河北省、山東省、江蘇省、上海市、浙江省、福建省、廣東省,中部地區(qū)包括黑龍江省、吉林省、山西省、河南省、安徽省、湖北省、湖南省、江西省,西部地區(qū)內蒙古自治區(qū)、廣西壯族自治區(qū)、重慶市、陜西省、四川省、貴州省、云南省、甘肅省、寧夏回族自治區(qū)、青海省。最后,為了比較財政透明度平對不同收入群體社會公平感知的影響,本文參考李強和徐玲(2017)[14],將總樣本劃分為低收入群體(人均年收入小于3.5 萬)、中等收入群體(人均年收入在3.5 萬—12 萬)和高收入群體(人均年收入大于12 萬)三個子樣本,并分別對三個子樣本進行序次Logistic 回歸。最終,經過整理得出表2、3、4。
表2 財政透明度對公民社會公平感影響的有序logistic 回歸分析
圖1 2014年28 個?。ㄗ灾螀^(qū)、直轄市)財政透明度
表3 財政透明度對公民社會公平感知的邊際影響
表4 財政透明度對不同地區(qū)和收入群體公平感知的影響
通過Logistic 回歸分析,能夠在控制其他變量的情況下,較準確地判斷每一自變量對因變量所產生的影響。本文按照選取的變量,先后建立9 個模型,其中模型1、2 為全樣本回歸,模型3 為為OLS 回歸,模型4 為東部地區(qū)回歸,模型5 為中部地區(qū)回歸,模型6 為西部地區(qū)回歸,模型7 為高收入群體回歸,模型8 為中等收入群體回歸,模型9 為低收入群體回歸。模型1 納入自變量財政透明度,模型2 在模型1 基礎上納入受教育程度變量、財政透明度與受教育程度的交互項、公民社會地位自我認知變量、個人年收入變量、性別變量、政治面貌變量、人均GDP 變量,這種逐步回歸的策略使自變量對因變量影響作用逐步清晰。從表2 看出,逐步納入上述各項變量,對數(shù)似然估計loglikelihood 的絕對值逐步變小,其卡方檢驗統(tǒng)計量參數(shù)LRchi2 在逐步增大,說明模型是顯著的,擬合度均較好。偽判定系數(shù)PseuR2 值在逐步增加,說明新變量的引入能夠提升因變量變異的解釋能力。
1.全樣本回歸結果
由表2 可知,在模型1 中,財政透明度的回歸系數(shù)是負的,財政透明度平方的系數(shù)是正的。在納入另外8 個變量(受教育程度、財政透明度與受教育程度的交互項、公民社會地位自我認知、個人年收入、性別、政治面貌、人均GDP)之后,在模型2,關于財政透明度的回歸系數(shù)依舊為負(B=-0.0594,P≤0.01),財政透明度平方的系數(shù)依舊為正(B=0.0006,P≤0.01)。表明財政透明度對公民社會公平感知的影響至少在1%上顯著,財政透明度平方對公民社會公平感知的的影響至少在1%上顯著。一次項系數(shù)為負,二次項系數(shù)為正,表明財政透明度與公民社會公平感知之間呈正U 型關系。
由于財政透明度的得分越高表示財政透明度水平越高,公民對社會公平的感知變量1—5的取值是從“完全不公平”到“完全公平”;因變量是數(shù)值型,屬于有序分類變量,數(shù)值越高,表示公民覺得社會的公平程度越高。所以在這種情況下,財政透明度一次項的回歸系數(shù)是負,財政透明度二次項的系數(shù)為正,表明財政透明度與公民社會公平感知之間呈正U 型關系。一開始,隨著財政透明度的提升,財政透明度對公民社會公平感知呈負向的顯著影響。此時,隨著財政透明度越高,公民的社會公平感知越來越低。當財政透明度達到55.17(=0.0331/2*0.0003)時,公民的社會公平感知達到最低值。當財政透明度超過該值后,財政透明度對公民社會公平感知呈正向的顯著影響。此時,財政透明度越高,公民的社會公平感就越高。假設1 沒有得到驗證。該結果同Worthy(2010)[15]的研究并不一致,該研究認為過多的政府信息暴露在外,會對政府不利。而本文發(fā)現(xiàn)財政透明度與公民社會公平感知之間為正U型關系,或許可以用委托—代理理論進行較好解釋。該理論認為,作為“代理人”的政府往往比其“委托人”公民擁有更多的關鍵信息,導致了雙方的信息不對稱,公民無法得知政府的財政行為是否合理,而這無疑會影公民的社會公平感知。當政府公布的財政信息有限時,公民無法知曉政府財政資金的具體用途,政府更容易出現(xiàn)腐敗行為。隨著財政透明度的提升,公民會了解到政府財政行為中不合理的地方,更容易懷疑政府財政支出結構的合理性,進而降低公民的社會公平感知。然而,隨著財政透明度的不斷提升,有利于減少政府與公民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公民獲取的政府財政行為信息也會更加全面完整,能對政府官員的行為形成更好約束,減少腐敗行為的發(fā)生,規(guī)范政府的財政支出結構。居民獲取對自身有利信息的概率將會增加,進而有利于提升公民的社會公平感知。由表3 的邊際效應可知,在控制其他變量的情況下,財政透明度的一次項每提高一個單位,會使得公民感知到社會“完全不公平”“比較不公平”“說不上公平但也說不上不公平”的概率分別提升2.82%、8.65%、2.87%,使得公民感知到社會“比較公平”“完全公平”的概率分別下降12.5%、1.81%。與此相反,財政透明的二次項每提高一個單位,會使得公民感知到社會“完全不公平”“比較不公平”“說不上公平但也說不上不公平”的概率分別下降0.27%、0.84%、0.28%,使得公民感知到社會“比較公平”“完全公平”的概率分別上升1.22%、0.18%。這說明隨著財政透明度的不斷提升,財政透明度二次項的邊際效應會大于一次項的邊際效應,從而提升公民的社會公平感知。
由表2 可知,受教育程度對公民社會公平感知的影響呈負向的顯著影響。在模型2 中,B=-0.222,P≤0.01。具有顯著相關的變量關系可以描述為:公民的受教育程度越高,其社會公平感知越低。這可能是由于:一方面,高教育程度的公民對于社會公平的期望往往更高;另一方面,高教育程度的公民更容易發(fā)現(xiàn)社會中不公平的一面,如權力的尋租等。然而,在模型2 中,財政透明度與受教育程度的交互項系數(shù)為正(B=0.0032,P≤0.05),表明財政透明度與受教育程度的交互項對公民社會公平感知呈正向的顯著影響。這說明受教育程度對財政透明度與公民社會公平感知之間的關系起到了正向的調節(jié)作用。假設2 得到支持。
由表2 可知,公民社會地位的自我認知對公民社會公平感知呈正向的顯著影響。在模型2 中,B=0.219,P≤0.01。具有顯著相關的變量關系可以描述為:公民社會地位的自我認定越高,其就會越覺得社會公平,反之亦然。對于大多數(shù)人來說,對于自身社會地位的自我認定會影響其對社會是否公平的判斷。如果認為自己的社會地位很低,那么個人可能就會覺得,正是由于社會的不公平導致了自己社會地位的地下,而有的人社會地位則比較高,因而其社會公平感會較低。
由表2 的模型2 可以發(fā)現(xiàn),個人年收入對公民社會公平感知呈負向的顯著影響,B=-0.108,P≤0.01。表明公民的收入對公民社會公平感知的影響至少在1%的水平上顯著,且呈負向的顯著影響。這說明個人年收入越高的公民,越是會覺得社會是不公平的。這可能是由于高收入群體和低收入群體的需求有所差異。由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把人們的需求分為五大類,從低到高依次是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與自我實現(xiàn)的需求。與低收入群體相比,高收入群體的需求更加傾向于尊重和自我實現(xiàn)的需求。然而高收入群體的這些需求有時并得不到滿足。馬金龍和李錄堂(2012)[16]指出,當今中國社會,中產階層的上升通道受阻,無法獲得與其自身實力相一致的社會地位,人生價值無法實現(xiàn)。另一方面,高收入群體可能更容易發(fā)現(xiàn)社會的陰暗的一面,比如權力的尋租等,這在一定程度上也會降低高收入人群的社會公平感知。此外,政治面貌(B=0.275,P≤0.01),表明政治面貌對公民社會公平感知的影響至少在1%的水平上顯著,且呈正向的顯著影響。這表明與非黨員相比,黨員的社會公平感知更高。人均GDP 的系數(shù)則不顯著。
2.分樣本回歸結果
由表4 的模型4—6 可知,對于東部地區(qū)子樣本而言,財政透明度一次項(B=-1.25,P≤0.01),財政透明度二次項(B=0.148,P≤0.01),表明財政透明度與公民社會公平感知之間呈顯著的正U 型關系。對于中部地區(qū)子樣本而言,財政透明度一次項(B=-1.00,P≤0.1),財政透明度二次項(B=0.981,P≤0.1),表明財政透明度與公民社會公平感知之間呈顯著的正U 型關系。對于西部地區(qū)子樣本而言,財政透明度與公民社會公平感知之間并無顯著的正U 型關系??赡艿脑蛴袃蓚€方面:一是與東部、中部地區(qū)相比,西部地區(qū)的財政支出更多的是依靠中央政府的轉移支付,地方政府本級的財政支出相對占比較小,因而西部地區(qū)的公民對于本地政府財政透明度的關注度相對較低,財政是否透明對其公平感知并無顯著影響??镄∑胶蜅畹们埃?013)[17]的研究發(fā)現(xiàn),東、中、西部地區(qū)中,西部地區(qū)轉移支付占財政支出的比重最多,在53%—72%之間。另一方面,相比較于東部、中部地區(qū),西部地區(qū)的生產性支出與非生產性支出的規(guī)模均較?。ɡ詈蠼ê秃紊剑?018)[18],財政信息的公開對公民社會公平感知的影響并不大。假設3 得到驗證。
由表4 的模型7—9 可以發(fā)現(xiàn),對于低收入群體子樣本而言,財政透明度一次項(B=-0.508,P≤0.05)、財政透明度二次項(B=0.0524,P≤0.1),表明財政透明度與公民社會公平感知之間呈顯著的正U 型關系。對于中等收入群體子樣本而言,財政透明度一次項(B=-0.898,P≤0.01)、財政透明度二次項(B=0.0878,P≤0.01),表明財政透明度與公民社會公平感知之間呈顯著的正U 型關系。對高收入群體子樣本而言,財政透明度與公民社會公平感知之間并無顯著的正U 型關系。這可能是對高收入群體而言,財政是否透明對其生活質量和水平并不會產生明顯的影響,其對財政透明度的關注相對較少。與此相反,中等收入群體和低收入群體則更加關注財政是否透明。假設4 得到驗證。
本文在現(xiàn)有研究公民社會公平感知影響因素文獻的基礎上,使用CGSS(2015)數(shù)據和宏觀數(shù)據實證檢驗了財政透明度對公平社會公平感知的影響。得出如下結論:
第一,財政透明度影響著公民的社會公平的感知。財政透明度與公民社會公平感知之間呈正U 型關系,當財政透明度低于55.17 時,財政透明度的提升會降低公民的社會公平感知。當財政透明度大于55.17 時,財政透明度的提升會增加公民的社會公平感知。假設1 未得到支持。這可能是由于一開始,由于政府公布的財政信息有限,容易導致腐敗的產生,且隨著政府財政透明度的逐步提高,公民也會發(fā)現(xiàn)政府財政行為中的不合理之處,從而降低公民的社會公平感知。然而,在后期,隨著財政透明度的不斷提升,財政透明度二次項的邊際效應會大于一次項的邊際效應,進而提升公民的社會公平感知。
第二,受教育程度對財政透明度與公民社會公平感知之間的關系具有正向的調節(jié)作用。隨著公民受教育程度的提高,財政透明度與公民社會公平感之間的關系由負向顯著轉換為正向顯著。假設2 得到支持。
第三,財政透明度對不同地區(qū)公民社會公平感知的影響存在差異性。對于東部地區(qū)和中部地區(qū)而言,財政透明度與公民社會公平感知之間呈顯著的正U 型關系。對于西部地區(qū),財政透明度與公民社會公平感知之間并無顯著的正U 型關系。假設3 得到支持。
第四,財政透明度對不同收入群體社會公平感知的影響存在差異。對中等收入群體和低收入群體而言,財政透明度與公民社會公平感知之間呈顯著的正U 型關系。對高收入群體而言,財政透明度與公民社會公平感知之間并無顯著的正U 型關系。假設4 得到支持。
根據以上結論提出幾點政策建議:
第一,繼續(xù)提升財政透明度,加大政府財政信息公開的力度。當財政透明度超過臨界值55.17 分時,隨著財政透明度的提高可以顯著提升公民的社會公平感知。根據上海財經大學發(fā)布的《2018 中國財政透明度報告》,我國大陸31 個?。ㄗ灾螀^(qū)、直轄市)財政透明度的平均值為53.49 分,接近但尚未超過臨界值55.17分。這表明整體而言,我國的財政透明度依舊偏低。政府應當進一步提升財透明度,加大對于政府財政信息的公開,使得公眾更好地了解政府財政資金的用途,提升公民的社會公平感知。
第二,加大對于教育的投入力度,提高教育的均等化水平。研究結果表明,受教育程度對財政透明度與公民社會公平感知之間的關系具有正向的的調節(jié)作用,隨著公民受教育程度的提升,財政透明度與公民社會公平感之間的關系由負向顯著轉換為正向顯著。這可能是由于隨著受教育程度的提高,公民的認知能力會不斷提高,可以更好理解政府公布的財政信息,不會曲解政府公布的財政信息。未來,政府應當繼續(xù)加大對于教育的投入,提升教育的均等化水平,從而進一步提升全民的受教育程度。這樣,隨著我國政府財政透明度的不斷提升,可以更好地提升公民的社會公平感知。
第三,進一步優(yōu)化地方政府財政支出結構。對于東部地區(qū)和中部地區(qū)而言,財政透明度與公民社會公平感知之間呈顯著的正U 型關系。對于西部地區(qū),財政透明度與公民社會公平感知之間并無顯著的正U 型關系。這與西部地區(qū)的生產性支出規(guī)模和非生產性支出規(guī)模較小,財政支出對中央政府轉移支付的依賴性加較大有關。因而,西部地區(qū)應當進一步加大對基礎設施等生產性支出和教育、醫(yī)療等非生產性支出規(guī)模,同時要注重增加地方的財政自給度。
注釋:
① 本文成果受到中國人民大學“中央高校建設世界一流大學(學科)和特色發(fā)展引導專項資金”的支持。
② CGSS 最新數(shù)據庫為CGSS2015。由于公民的社會公平感知通常是基于過去的獲得感,因而本文采用2014年財政透明度作為自變量?!吨袊斦该鞫葓蟾妗吩u估年份的數(shù)據相比發(fā)布年份滯后2年,故采用《2016 中國財政透明度報告》中?。ㄗ灾螀^(qū)、直轄市)級財政透明度的數(shù)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