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陜西延長七里村石窟造像辨識

2020-05-12 12:22廖旸
敦煌研究 2020年5期

內(nèi)容摘要:在辨識陜西延長七里村石窟明代浮雕神祇尊格的基礎上,本文討論該窟的諸尊組合、對應關(guān)系及整體圖像配置。造像突顯了以南北極、南北斗為核心的星斗信仰,折射出信眾對消災解厄、祈福延壽的宗教訴求。窟內(nèi)鐫刻的熾盛光佛像意義重大,是目前所知該佛明確出現(xiàn)在道教語境的首例造像材料,為進一步研究熾盛光佛信仰補充了新的證據(jù),為探索藝術(shù)背后的信仰、文化與社會提供了關(guān)鍵線索。

關(guān)鍵詞:七里村石窟;熾盛光佛;星斗信仰;佛道融合

中圖分類號:K87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20)05-0044-09

The Iconography of Qilicun Cave in Yanchang, Shaanxi

—Plus a Discussion of Buddha Chishengguang in Relation

to the Taoist Pantheon

LIAO Yang

(Institute of Ethnology and Anthropology,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Beijing 100081)

Abstract: In Qilicun Cave located at Qili Village, Yanchang County, Shaanxi Province, there are many bas-reliefs from the Ming dynasty representing deities from various religious traditions. 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combinations in which these deities are placed, the correspondence between different groups, and the overall configuration of the cave. Manifested prominently in the images on both side walls are the Taoist astral cult, which uses the North and South poles and Beidou and Nandou to predict and prevent disasters and forecast fortune and longevity. This cave provides new evidence for further research on the significance of Buddha Chishengguang(熾盛光佛 Teiaprabha), in the context of Taoism. Furthermore, the image of Buddha Chishengguang is the only extant example yet to be found in Chinese visual culture and is thus greatly significant for understanding the faith, culture, and society behind the artwork of the region.

Keywords: Qilicun Cave; Buddha of the Blazing Lights; Taoist astral cults; interaction between Buddhism and Taoism

七里村石窟位于陜西延長縣城西北約3.5公里處的七里村鎮(zhèn)七里村南,系在延河岸崖面上開鑿的單窟,創(chuàng)建年代未見明確史料記載,2003年被陜西省人民政府公布為第四批省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近年來文物部門公布了相關(guān)測繪數(shù)據(jù)記載及圖示(圖1)[1-3],并對圖像做了描述和初步辨識,成為了解該石窟的鑰匙{1}。該窟西向,平面縱長方形,窟口敞開。

此前的研究指出該窟造像道、佛結(jié)合的特點,側(cè)重討論了其中的道教主體形象,根據(jù)浮雕風格判斷為明或明代以后作品[4],至于唯一的一身佛像則未明示其尊格。本文擬對圖像做進一步考察,在此基礎上探討全窟的神祇組合與圖像配置,進而思考該配置的宗教內(nèi)涵。

一 七里村石窟浮雕圖像辨識

(一)正壁

該石窟單室,正壁亦即東壁鑿像臺(圖2),臺上為全窟主神。三主尊蓄須、戴蓮冠,具身光,袍服外再敷搭右肩、略有佛裝痕跡,坐于圭角束腰仰覆蓮座之上,身前置憑幾。三尊間插六身立像,形象寬厚,均作執(zhí)圭貴人裝束,個別人物系方心曲領,右尊外二身為女像,其余戴五梁通天冠、結(jié)絳、著舄。參考山西芮城永樂宮三清殿壁畫朝元圖等經(jīng)典繪塑的格局,整體而論應即道教最重要的主神,通常來說中尊為玉清元始天尊,其左為上清靈寶天尊,其右為太清道德天尊亦即太上老君;兩身女像為后土與金母,四身男性立像則為四帝{2}。

相對而言,像臺前側(cè)浮雕形象尚有待討論。這部分浮雕布局相對零散,其中左端三尊整齊緊湊,戴梁冠、執(zhí)圭、垂足端坐,從人數(shù)與裝束來看疑為三元大帝,或稱天地水三官。中、右部的三尊像則尊格未明,其間關(guān)系亦不甚清晰。中部兩尊對應三清中尊左右立像的位置,均籠袖坐蓮葉之上,居左者似著覆頭衣,居右者挽髻、束斗篷。右端立像面朝內(nèi)、左衽,左手拎一器物的提梁,右手垂握數(shù)珠。

(二)南壁

該石窟無前壁,兩側(cè)壁圖像對稱設置,主體在山巒云嵐中表現(xiàn)神仙。壁面前端鑿淺框、象征門,內(nèi)雕護持守衛(wèi)的武士裝神像。南壁(圖3)前端神像左側(cè)損毀,左手所拄長桿兵器頂部不存,右手握長條形物,似有項飾,面相英俊,額上現(xiàn)第三目,當為靈官馬元帥(圖4a)。民間傳說馬王爺三只眼,持金槍與金磚是他的典型形象(例見圖4b-c),蓋他“以五團火光投胎于馬氏金母,面露三眼,因諱三眼靈光?!I紫微大帝金槍……凡風雷龍蛇、(馘)鬼安民之術(shù),靡■(按:疑當作昕即所)不精。乃授以金磚三角,變化無邊,遂奉玉帝敕以服風火之神而風輪火輪〔為〕之使,收百加圣母而五百火鴉為之用……玉帝以其功德齊天地而敕元帥于玄帝部下……”{1}

南壁中部刻畫蓮莖生出山間,蓮臺上坐佛螺髻,袈裟披覆右肩,左手橫置腰際、掌心向內(nèi),未見持物;右手當胸、掌心向內(nèi)、拇指與中指相拈。長莖蓮座兩側(cè)肅立九身眷屬,部分具有清晰的圖像志特征(圖5):

1. 男子立像,梁冠、長袍,下可見蔽膝,肩繞寶繒,頜下有須,雙手捧輪,輪中陰刻“日”字,為日曜。

2. 與日曜相對,為挽髻簪花貴族女像,拱手而立,胸前現(xiàn)一鉤新月,為月曜。

3. 衣冠等約當日曜,雙手托方盤,盤中置一枚帶把水果,表現(xiàn)捧桃的木曜。

4. 貴族女像,懷抱琵琶反顧身后,為金曜。

5. 焰發(fā)飛揚,瞠目、蹙眉、濃髭須,拱雙手、臂上托降魔寶杵。

6. 形象與前者接近,右手把劍,左手持物挾于腋下、似為劍鞘。

7. 衣著樸素的老者,雙手舉拐杖,為土曜。

8. 青年文官拱手而立,胸前現(xiàn)物大致呈圓形,未能確認。

9. 形象與前者接近,胸口現(xiàn)一段弧線,表現(xiàn)持物抑或衣飾待考。

以上日、月、木、金、土五曜形象特征非常清晰,雖典出《七曜攘災決》(T.1308)與《梵天火羅九曜》(T.1311)等佛教文獻,但早已為包括道教作品在內(nèi)的視覺體系所廣泛接受[5-6]。在此基礎上,第5、6兩身忿怒像可循常軌推測為羅[日侯]和計都。從眷屬神像數(shù)量來看傾向于將組像判斷為九曜,惟通常水曜作持紙筆女像、火曜作忿怒身形,與第8、9兩身形象差距較大,因此尚需進一步研究。而諸曜圍繞的佛為熾盛光佛,當無疑義。

后部表現(xiàn)六位神仙,形象相當一致,均廣袖、長袍、執(zhí)圭、頭戴蓮冠,端立云頭,朝向一位武士,一戴冠秉笏老者侍立其身后。該武士披發(fā)、著甲,額間有第三目,頭后披帛高揚。雙手置身前,左手撫右手腕,右手中握一兵器之柄首(圖6)。該兵器直身刻節(jié),形狀類鞭,而格橫出較多狀類劍。道教神仙中披發(fā)仗劍者首先應考慮北極四圣中的真武與翊圣(黑煞)。鑒于翊圣真君有三目的圖例(圖7),對照北壁上相應位置的人物以及全窟的整體方位設計(詳下),傾向于判斷此尊系翊圣真君。

(三)北壁

北壁前端長方形框內(nèi)武士美髯,著甲胄,左手叉腰、右手長刀拄地,無疑為關(guān)羽(圖8)。他與馬元帥同列道教護法四元帥(另兩位為趙公明、溫瓊)。頭頂祥云卷舒逸出淺框,云端托輪、內(nèi)陰刻“月”字;由此可推測南壁對應位置原應雕有祥云與日輪。

中部表現(xiàn)八仙賀壽,頂端刻畫高額廣頤的壽星乘鶴而來,與底部口銜花蕾(或仙草、靈芝之屬)的鹿遙相呼應。八仙自外側(cè)起依次可識出:

1. 雙丫髻、抱持長條狀物的何仙姑。八仙群像中出現(xiàn)的細長條狀物通常可以考慮簫/笛、蓮莖或笊籬,而此物末端膨大類球形,若屬蓮蓬、蓮蕾、蓮葉等則長莖常有一定弧度,與此處直線條不吻合。鑒于其內(nèi)凹、其內(nèi)尚可見兩圈同心圓圖案,初步判斷為笊籬。笊籬初為曹國舅的特征持物,后轉(zhuǎn)予何仙姑。

2. 蓬頭戴箍拄杖吐仙氣{1}的鐵拐李[7]。

3. ?負劍拱手的呂洞賓。

4. 官帽玉帶的曹國舅。

5. ?束髻掛葫蘆的老者徐仙翁[8]。

6. 雙髻、蓄髯,此系漢鐘離的標志性特征,髻上飾草葉的細節(jié)還可見于明·張路《雜畫冊》(上海博物館藏)圖頁。

7. 戴東坡巾的老者張果老。

8. 雙髻、挾漁鼓的藍采和。丫髻插花或與他多持花籃的圖像志細節(jié)具有類似的意蘊。

與諸曜的情形類似,依據(jù)特征鮮明的人物和人數(shù)足以對這組造像做出整體判斷。元永樂宮八仙壁畫亦出現(xiàn)徐仙翁(無何仙姑),在這一點上七里村石窟八仙部分保留了稍早的神系特點。

后部浮雕與南壁對應位置的構(gòu)圖非常接近,唯戴蓮冠、執(zhí)圭、肅立云端者為七尊,朝向一身披發(fā)、雙手按劍的武士,他身后亦隨侍一捧笏官員裝束人物。從這些特征以及左右側(cè)壁鮮明的對應關(guān)系來看,不難判斷出刻畫的是北斗七星星君朝禮真武。

二 道教語境中的熾盛光佛造像

七里村石窟的重要性在于首次在道教美術(shù)語境中識別出熾盛光佛。該佛與眷屬星曜諸神的視覺表現(xiàn)融匯著宗教信仰與星學傳統(tǒng)等多種元素,是多元文化跨越地區(qū)與人群長期交流的產(chǎn)物,在歷史發(fā)展中呈現(xiàn)出活躍的生命力。熾盛光佛信仰形成于唐,唐都長安是其發(fā)源與隆盛之地,直至明代在陜西地區(qū)的佛教藝術(shù)殿堂中仍具有重要地位[9],可見該信仰的承續(xù)與演變。而陜北七里村石窟造像中辨識出熾盛光佛像則為理解闡釋該信仰提供了新材料與新視角。近年來隨著學術(shù)研究的不斷深入,揭示出熾盛光佛信仰雖以印度佛教中的消災吉祥陀羅尼為依托,然而追根究底,亦應溯源于中國本土傳統(tǒng)的北斗、本命等信仰;至于對該陀羅尼高度推重,認為其上可禳星變、天災,下可祈消災、延福,進而塑造出人格化的熾盛光佛形象,則無疑是漢地佛教徒首創(chuàng)。這種創(chuàng)造的根基在于將他等同于北極星神,亦即道教中的紫微大帝[10]。明中期{2}民間宗教寶卷《大梵先天斗母圓明寶卷》[大淵忍爾藏清康熙三十五年(1696)金爾善刊經(jīng)摺本]末尾偈就專門奉獻給金輪熾盛光佛這位“萬星教主、無極元皇”:

如來昔在凈居天,經(jīng)演消災秘密言。

善信虔誠稱圣號,金輪佛祖降人間。

佛說下 消災經(jīng) 熾盛光王,金輪佛 即便是 星主紫皇。

統(tǒng)八萬 及四千 群星列曜,掌三垣 河漢內(nèi) 星斗光芒。

有吉祥 陀羅尼 留傳在世,按五行 分排下 太陰太陽。

金木水 與火土 五星纏(躔)度,有羅睺 共計都 氣孛威光?!?/p>

從題目到文體,確知其為民間信仰文本,而溯其源頭,寶卷明言引用了佛門《斗母摩利支天菩薩經(jīng)》(即《摩利支天菩薩陀羅尼經(jīng)》,T.1255)、道家《太上玄靈北斗本生真經(jīng)》(即《玉清無上靈寶自然北斗本生真經(jīng)》)等文本,融匯佛教、道教多個派系以及民間信仰[11]。在該斗母寶卷儀式結(jié)束時指出應念誦吉祥消災、如意輪王以及解冤釋結(jié)三種神咒,吉祥消災神咒應系熾盛光陀羅尼{1}。斗母為北斗諸星之母,而熾盛光佛作為北極星化身則為北斗七星所拱衛(wèi),因此儀式做法再次體現(xiàn)出斗母與熾盛光佛兩種信仰的結(jié)合,而強大悠久的北斗信仰則無疑是聯(lián)結(jié)二者的強有力紐帶。有意思的是,在這段回向偈之后卷尾畫表現(xiàn)的正是三目、持金槍金磚的馬元帥像(圖4c),背負火葫蘆上出火光并飛出火鴉,足畔現(xiàn)風火輪。

鑒于缺乏對七里村石窟開鑿歷史社會背景的直接記載,目前還難以深入討論該窟造像寄寓的宗教內(nèi)涵,從而合理闡釋出現(xiàn)在佛道交融語境中的熾盛光佛。淺言之,中國佛教藝術(shù)的肇始即與本土神仙信仰相關(guān)聯(lián)[12];作為熾盛光佛信仰的發(fā)源地,陜西佛道兼容并包早有傳統(tǒng),僅征之于早期藝術(shù)作品,即可舉出被稱譽為“佛道第一像”[13]{2}的北魏魏文朗佛道造像碑(1934年發(fā)現(xiàn)于陜西耀縣漆河,藥王山博物館藏)[14]。而明代儒道釋并重的國家舉措與思想風氣無疑進一步推動其融通乃至合一。統(tǒng)領諸曜的萬星之主以熾盛光佛的形象出現(xiàn)在道教神仙之中,既證明了熾盛光佛信仰得到跨宗教的普及、深入人心,同時也為討論該信仰的淵源流變提供了信實的線索。

七里村石窟在道教語境中安排熾盛光佛,體現(xiàn)出道教神系對星斗的高度重視。道教文本明確提到作為萬星教主的中天紫微北極大帝“佛號金輪熾盛,道稱玉斗玄尊”[15],二者被視作同一神格在佛、道語境中的分身。實際上,北極紫微大帝很可能已經(jīng)出現(xiàn)于正壁所雕四帝之中,二者共處一窟。繪制于朝鮮半島李朝時期(約1850—1860)的《熾盛光佛會圖》(絹本設色。大英博物館藏,acc.no.1996,1003,0.1.KOR.19)中,如榜題所示上部表現(xiàn)“金輪寶界消災成愿熾盛光如來佛”,下部繪“眾星環(huán)拱北極真君紫微大帝”,是二者共同現(xiàn)身的范例。熾盛光佛主掌星空、消災降祥,這兩點同樣為道教所強調(diào)。再者,窟中位置與北極熾盛光佛對應的是南極壽星老人,揭示出當?shù)匦疟妼胧⒐夥鸬钠诩?。佛教藝術(shù)中將熾盛光與藥師發(fā)展為固定組合,一主消災、一主延壽[10]345-353[16];這里以壽星取代后者,是信徒對現(xiàn)世福報的相同祈求在道教語境中的不同表達。

三 七里村石窟圖像配置

——基于方位的思考

七里村石窟南北側(cè)壁雕刻各有主題,構(gòu)圖對稱,顯有用心。衡量其圖像配置,對北極星南極星、北斗南斗的信仰最為鮮明。道教崇拜五斗。此窟無西壁,東壁留予道教最高神靈,于是置北斗星君于北側(cè)壁,置南斗星君于南側(cè)壁,是在考慮信仰所重之下基于實際方位的抉擇。而側(cè)壁后端兩組星君朝禮的對象——真武與翊圣,同列北極四圣。明代特崇真武,其地位大為提升。而在四圣的其他三位中選擇翊圣作為南斗朝禮之神,或因他與真武神通接近堪作匹配,所謂“天蓬、天猷除兇惡,翊圣、真武賜吉祥”[17],從其造型上亦可觀察到這一點:圖7中翊圣、真武玄衣披頭仗劍,他們身后的天猷、天蓬則蓬發(fā)多臂現(xiàn)忿怒相。以北斗信仰為核心,將北極/紫微/熾盛光佛所攝諸曜與真武關(guān)聯(lián)起來的做法,在陜西當?shù)氐牡澜虒嵺`中即可見到。舉著名的佳縣白云觀為例,齋醮第二日晚舉行觀燈朝斗儀式,念誦的三本經(jīng)正是《北斗經(jīng)》《十一曜經(jīng)》與《真武經(jīng)》[18]。明代云南麗江納西族木土司興建的大覺宮左側(cè)壁表現(xiàn)熾盛光佛海會圖壁畫,圖中出現(xiàn)南北斗、真武與摩利支天(道教視同斗母)[19]。

至于兩側(cè)壁前端馬元帥與關(guān)羽的對置,則因二者同樣擔負監(jiān)壇的職能。從四帥各自的統(tǒng)攝者來看,馬元帥—南斗、趙公明—西靈、溫瓊—東岳、關(guān)羽—北帝[20],已暗示出值守的方位。因此,石窟中馬元帥在南、關(guān)元帥在北,這種安排與石窟壁面的地理方位正相吻合,也與兩側(cè)壁后部的南北斗星君圖像呼應。馬元帥被視為左班監(jiān)壇之一{1},在南側(cè)壁上表現(xiàn)馬元帥亦可視為對這種相對方位的奉守。關(guān)羽像之上祥云托月輪,加強了全窟星斗崇拜的氣息;惜對面馬元帥像上部壁面已殘。馬元帥在宗教信仰中與多種身份和傳說相聯(lián)系,如在佛教中被奉為華光菩薩,民間奉為火神,等等{2}。約于明初集成的《道法會元》中匯總宋元符箓道派法術(shù),其中專論馬元帥相關(guān)秘法五種,可見其多樣化與流行程度。馬元帥與南方、與火的關(guān)系被多次提及,亦與前引馬元帥傳說故事中“掌南天事”的記述吻合。如稱其為“南極靈官”[21]、“南宮都統(tǒng)大元帥炎靈赤明真君”[22];指其“乃火德之余,為星曜之主”[23],“南方火中之精、火中之王”同時又是南斗第六星、“在天則應南斗之象”[24]。從南方火帝這一身份,還引申出他“本無姓氏,南方屬午,午屬馬,故借馬字為姓……玉帝觀其威烈,賜以旭字為隱諱,蓋旭字陽極也”[25]一說。雖然七里村石窟馬元帥像未見火輪、火鴉等細節(jié)(對比圖4a與c),不過從壁面殘跡和全窟高度中軸對稱來判斷,極可能像上方原有日輪以強調(diào)其陽極的神格。若然,則這種安排令人聯(lián)想到其召請之法,即“先剔南斗一座于空中存,斗口中有一輪紅日,大如車輪之狀”[26]{3}。由此思考,則北側(cè)壁為何表現(xiàn)月輪迎刃而解:

北斗位處坎宮,名同月曜,降神于人,名之為魄也,主司陰府,宰御水源,將濟生聚,功莫大焉。南斗位處離宮,名同日曜,降神于人,名之為魂也,主司陽官,宰御火帝,將濟動用,德莫大焉?!渚茸o法:使一切善男子善女人,不以高卑,皆應至心常行恭仰于所見,時睹日曜月曜南斗北斗,則鄭重叩頭,請乞佑護,愿賜恩福。[27]{4}

陜北佛教石窟亦可見窟門左右位置上對稱表現(xiàn)日月圖案者,如黃陵縣萬安禪院北宋晚期1號窟甬道兩側(cè)壁分別表現(xiàn)持日輪、月輪的菩薩立像 [2]236,238[3]334-335[28];志丹縣城臺石窟宋金時期2號窟前廊四根廊柱,中央二柱相對位置各浮雕持日月菩薩立像(靠東被盜)[1]550,圖10-56-17 [2] 圖版50 [3]362。日月圖案多被認定為日月光菩薩的持物,而從七里村石窟來看,它們可與南北、離坎、魂魄、陰陽、火水、德功等相聯(lián)系,具有豐富的宗教意蘊,還可能與特定儀式環(huán)節(jié)相關(guān)。另前文討論熾盛光佛眷屬星神時未能識別出水曜和火曜,而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一貫奉水曜—水—北、火曜—火—南這樣的象征關(guān)系,水火二曜是否因窟中已安排馬關(guān)二帥來象征水火兩大元素,因此有意不再表現(xiàn)而以二身屬吏形象取而代之呢?這種可能性應予留意。

然而,兩側(cè)壁中部的圖像卻似乎有悖于基于地理方位的整體安排——壽星或曰南極老人星出現(xiàn)在北斗七星和護衛(wèi)北方的關(guān)元帥中間,而熾盛光佛則出現(xiàn)在南斗六星與南方馬元帥之間。考慮到七里村石窟開鑿方位受到崖面走向的限制,如果按照漢地傳統(tǒng)的坐北朝南的建筑空間來理解,這里的南壁/左側(cè)壁在邏輯方位上相當于東。在已知的佛教視覺材料中,因熾盛光佛與東方藥師琉璃光佛對應,因此也位東;或者二尊分據(jù)東西方[16]411-425。伴隨佛教的本地化——突出表現(xiàn)在與道教以及地方性神祇的融合——神系不斷重構(gòu),等同于北極星的熾盛光佛亦直接與北方有所關(guān)聯(lián):從圖像材料看,這一現(xiàn)象至少出現(xiàn)在明代中晚期。麗江大覺宮左側(cè)壁(東壁)熾盛光佛海會圖壁畫主尊佛像下方出現(xiàn)蛇纏龜即玄武,這象征北方無疑;右側(cè)壁(西壁)對應表現(xiàn)的藥師佛海會圖中則以青龍對之,象征藥師佛主東方凈土。就方位而言,大覺宮的圖像配置呈現(xiàn)出復合的考量,七里村石窟的布局也可能綜合了不同的方位空間。熾盛光佛的方位亦可從其眷屬大曜的角度來思考。置大曜于東的做法可參考北宋皇家道宮的整體設計(加下劃線者為同七里村石窟題材大致相當?shù)淖鹕窕蚪M合):

徽宗政和三年(1113)四月二十四日,以福寧殿東今上誕圣之地作玉清和陽宮,凡為正殿三,挾殿六。前曰“玉虛”,以奉三清、玉皇、圣祖、北極、天皇、元天〔大〕圣后、后土等九位;東挾曰“三光”,以奉十一曜;西挾曰“宰御”,以奉南北斗。中曰“泰畤”,以奉太一;東挾曰“靈一”,以奉天蓬、天猷、翊圣、真武;西挾曰“正一”,以奉正一靜應真君。后曰“景命萬年”,以奉皇帝本命;東挾曰“峻極”,以奉五岳;西挾曰“三洞瓊文”,以奉道藏。[29]{1}

對比以上記載,七里村石窟刻畫熾盛光佛并諸曜形象的左側(cè)壁與玉清和陽宮(政和七年易名玉清神霄宮)前進左側(cè)供奉十一曜的三光殿約略相當??芍呃锎迨唠m是民間功德,形制簡化、體量微小,神系配置猶可溯源。鑒于十一曜列入熾盛光佛眷屬,七里村石窟中熾盛光佛居左、而置壽星于右的做法很可能沿襲皇家道觀之制,衍生為一種模式。由是反思麗江大覺宮等佛寺中熾盛光佛居東、而繪東方藥師佛于西壁的安排,則可能是受到道觀制度影響而衍生出的模式——作為北極星神格化的熾盛光佛之所以表現(xiàn)在東/左,與北極位居中天的古天文理念以及字面所涉的“北”均相悖,實則是以十一曜為代表的星宿崇拜主導下的圖像配置。既然佛寺中置熾盛光佛于東/左、因此東方藥師佛移至西/右。而七里村這座道教石窟無西壁,東壁留給了三清以及四帝二后,則變通之下遵照崇奉十一大曜的做法置熾盛光佛諸曜于左,因此南斗移至右,從邏輯方位的角度遂可做出解釋。

不僅熾盛光佛諸星神與八仙賀壽對置的圖像布局構(gòu)建出消災解厄—吉祥延壽的格局,南北斗星君的呼應也反映出相同的宗教訴求?!段宥方?jīng)》中《太上玄靈北斗本命延生真經(jīng)》匹配《太上說南極六司延壽度人妙經(jīng)》,與熾盛光佛—藥師佛/壽星的組合形成了微妙的呼應關(guān)系。類似做法在民間廣為流行,星符(圖9){2}上南極福祿壽星真君、上清列宿星君之圖(二十八宿與中斗九星等)、南極延壽星君北斗解厄星君、十一大曜與本命星君等羅列一堂,同樣印證了在解厄—延壽這對功能匹配的指引上,對南北斗、壽星與大曜等星君所進行的組合。

四 結(jié) 語

七里村石窟作為民間宗教信仰的產(chǎn)物,在道教基礎上攝入佛教元素,也留有一些尚待解答的疑問;例如,南斗六星為何朝禮作為北極四圣之一的翊圣真君?仍令人困惑,需要尋求更充分的視覺文化材料以做參照。不過總的來說,該石窟圖像結(jié)構(gòu)整飭,配置明確,神系清晰:

主壁表現(xiàn)道教中的至高主神三清四帝二后與三元大帝等,為儀式奉請的主神;

左右兩側(cè)壁構(gòu)圖對稱、神仙呼應,結(jié)合實際方位與邏輯方位安排,直觀表達出信徒開窟祈求消災解厄、吉祥延壽的愿望;

兩側(cè)壁前端的馬關(guān)二元帥鎮(zhèn)壇,護法佑民。

側(cè)重北極星南極星、北斗南斗的星斗信仰,成為全窟神系結(jié)構(gòu)的重點;熾盛光佛的融入,展示出道佛結(jié)合的風氣。而這些特點呈現(xiàn)于熾盛光佛信仰起源地,有助于揭示熾盛光佛的文化背景與淵源流變,尤其值得進一步深入探討。

感謝楊曉東博士與評審專家針對初稿提出的意見與建議。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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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19-11-29

基金項目:中國社會科學院基礎研究學者資助項目“朝圣與巡禮”(XJ2020009);中國社會科學院A類創(chuàng)新課題“中國民族傳統(tǒng)文化創(chuàng)造性轉(zhuǎn)化和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研究”(2018MZSCXA001)

作者簡介:廖旸(1972- ?),女,重慶市人,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學與人類學研究所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研究基地研究員,主要從事佛教美術(shù)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