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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高窟第285窟南壁故事畫扇狀持物圖像辨析

2020-05-12 12:22馬莉
敦煌研究 2020年5期

內容摘要:第285窟南壁故事畫中有兩處人物手持扇狀物,學者們多認為是麈尾。文章從文獻中的記載及留存圖像的辨析入手,結合顧愷之《洛神賦圖》,得出第285窟主室南壁故事畫扇狀持物圖像為比翼扇的結論。并結合第285窟多元化的特征,進一步說明在佛教漢化進程中,視覺圖像有著明晰與含混并存的特點,進而闡釋這種含混體現(xiàn)出的視覺圖像上形制與內涵、形式與功能相分離的原因。

關鍵詞:第285窟;扇狀持物;比翼扇;明晰;含混

中圖分類號:K87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20)05-0053-10

Analysis of the Image of a Fan in the Narrative Painting

on the South Wall of Mogao Cave 285

—Plus a Discussion on the Images Produced during the Sinicization of Buddhism

MA Li

(School of Fine Arts, Northwest Normal University, Lanzhou, Gansu 730070)

Abstract: In the narrative painting on the south wall in Mogao Cave 285 there are two figures holding fan-like objects that are believed by scholars to be zhuwei, a kind of fly whisk. This analysis combines historical records, similar images from other caves, and the classical painting Nymph of the Luo River by Gu Kaizhi to reach the conclusion that the fan-like object depicted on the south wall of the main chamber in Mogao Cave 285 is a“biyi fan.”A further analysi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iconology reveals that the form and symbolismof these fan-shaped objects changed drastically as Buddhist religion and culture was gradually Sinicized, during which process the biyi fans took on the symbolic characteristics of both clarity and ambiguity. This confused state of object and symbolic meaning elucidates the reason why the “ambiguity”that characterizes the cultural products of this historical period created a separation between form and its corresponding function and connotation.

Keywords: Mogao cave 285; fan-like objects; biyi fan; clarity; ambiguity

一 第285窟南壁故事畫扇狀持物圖像

第285窟是莫高窟有明確紀年的最早石窟,據(jù)其主室北壁發(fā)愿文可知其開鑿于西魏大統(tǒng)四年(538)、五年(539)。其主室“南壁上段畫伎樂飛天和五百強盜成佛故事;中段東端畫化跋提長者,度惡牛因緣故事,西端畫婆羅門聞偈舍身本生故事,四禪室間壁面畫沙彌守戒自殺因緣故事……”[1]。

在這些故事畫中,五百強盜成佛故事及沙彌守戒自殺因緣故事中均有人物手持扇狀物的圖像。

五百強盜成佛故事別稱得眼林故事,出自曇無讖譯《大般涅槃經(jīng)·梵行品》《大方便佛報恩經(jīng)·慈品》:五百強盜搶劫作亂,國王派兵征剿后被俘,遂受剜眼酷刑并放逐山林。佛以神通力使群賊雙眼復明,并現(xiàn)身說法,五百強盜皈依佛法。第285窟五百強盜成佛故事畫,取橫卷式連環(huán)畫的表現(xiàn)形式按時間順序描繪五百強盜與官兵作戰(zhàn)、被俘、受刑、放逐深山、復明皈依佛門、落發(fā)聽法、深山修行七個場面。扇形持物出現(xiàn)在五百強盜受刑部分,描繪了國王坐殿上,王臣指揮行刑,五百強盜受刑挖眼的情節(jié)。國王手中持一扇形物(圖1)。

沙彌守戒自殺緣故事出自《賢愚經(jīng)·沙彌守戒自殺品》,講述了一長者篤信佛教,送其子到一高僧門下為沙彌。有一清信士,每日供養(yǎng)寺廟高僧飲食。一天,清信士外出赴宴,囑咐其女在家看守門戶,但忘了給寺廟僧人送食。高僧派小沙彌到居士家取食。少女一見沙彌,心生愛慕之情,求與沙彌婚配??墒巧硰浭亟渲緢裕簧岱鸱?,當即反鎖門戶,自殺殉戒。少女破門而入,見沙彌身亡,悲呼哀泣。清信士回家后問明原因,呈報國王,依法繳納罰金贖過。國王為了表彰沙彌守戒的高行,以香木火化其尸,起塔供養(yǎng)。第285窟沙彌守戒自殺緣故事畫繪于南壁下段禪窟楣飾之間。全圖六個畫面,從東向西,情節(jié)由上至下再由下至上,最后由上至下,形成橫向的S形,分別繪沙彌剃度出家、比丘令沙彌迎食并對沙彌講授戒律、沙彌與少女相見、沙彌自殺殉戒、少女向父哭訴、清信士繳罰金、火化沙彌尸首七個情節(jié)。在清信士繳罰金畫面,國王手持扇形物(圖2)。

二 扇狀持物圖像辨析

周方、卞向陽《莫高窟第285窟南壁故事畫中的持麈人物》一文認為上述故事畫中兩人手持之物是麈尾[2]。

故而,筆者將先從麈尾入手,進而對第285窟主室南壁故事畫扇狀持物進行名稱及形式上的辨析。并結合第285窟多元化的特征,進一步從佛道融合、中西融合、南北融合角度對扇狀持物進行圖像學意義上的考辨,從而說明在佛教漢化進程中,視覺圖像有著明晰與含混并存的特點,并闡釋這種含混體現(xiàn)出的視覺圖像上形制與內涵、形式與功能相分離的原因。

(一)文獻及圖像資料中的麈尾

關于麈尾,要從“麈”說起。考察中國基本古籍,關于麈的記載最早應見于《山海經(jīng)》。最早整理《山海經(jīng)》的西漢劉歆,在其《上山海經(jīng)表》中認為此書是三代時所作。書中多處提到“麈”“閭麈”,如“有大青蛇,黃頭,食麈”[3]。

古今中外學者有認為“麈”就是“麋鹿”的,如《說文解字》《中華大字典》等。但翻看古文獻資料,早在先秦時期就有對麋鹿的記載:“荊有云夢,犀兕麋鹿?jié)M之?!盵4]《山海經(jīng)》將“糜”與“麈”并提:“東流注大江。其陽多黃金,其陰多麋、麈?!盵3]190可見,二者雖同為鹿屬,但并非同一種。

還有認為“麈”是駝鹿的:“麈似鹿,逸周書七麈,即今之四不象,名駝鹿。”[5]然,早在南北朝就有對駝鹿的記載:“彼疑是犯波羅夷不?佛言:犯。如是牸牛、馬、駝鹿、驢、羊、豬、狗、雁、鳥、孔雀、雞。如是一切盡波羅夷。”[6]《夢溪筆談》將糜、麈、駝鹿三者并列:“又北方戎狄中有麋、麖、麈。駝鹿極大而色蒼。[7]”故而,所謂“麈”,并非如學者們研究的那樣是麋鹿或駝鹿。其實,對于麈,我們不必非要與今人熟知的某種動物相匹配,只需知“麈獸似鹿而大”即可[8]。

麈尾則是用麈之尾制成,其形“員上天形,平下地勢。靡靡絲垂,綿綿縷細”[9]。學術界在對早期考古學圖像資料分析后,確認麈尾的早期形態(tài)“整體呈桃形,四周皆附麈毛”[2]60?!皾h代的麈尾只有數(shù)根條縷形若笤帚;魏晉南北朝的麈尾多數(shù)呈尖桃形狀;隋唐的麈尾多數(shù)呈蒲扇形狀(源自三國時的羽尾扇)”[10]。無論是早期還是后期,麈尾為扇狀物應是無疑了。而文獻中亦有“麈尾可為扇也”[11]的記載。

據(jù)現(xiàn)存考古學資料,結合上文相關的文獻資料,且在不論及麈尾柄長、柄部材質、制作工藝、以及顏色的前提下,僅從其平面呈現(xiàn)的樣式劃分,可知麈尾的形式有以下兩種。

一種為桃形。根據(jù)其中間面板的造型,又可分為如下三類:

A.中間面板為桃形,上、左、右三面附毛,如河南洛陽東郊朱村曹魏墓中男仆所持之物、朝鮮安岳前燕(晉)司馬冬壽墓壁畫墓主人手持的麈尾(圖3)[12];

B.中間面板為橢圓形,四周或三面附毛,如唐閻立本《歷代帝王圖》中吳主孫權手持的一柄麈尾(圖4){1};

C.中間面板為圓形,上、左、右三面附毛,如嘉峪關新城5號墓后室南壁壁畫(圖5)[2]61。

第二種為上圓下長方的麈尾形制。這種形制不僅與日本正倉院所藏麈尾實物的形制相吻合(圖6){2},在諸多的繪畫及雕塑作品中亦可得到佐證。如紐約大都會博物館藏東魏武定元年(543)造像碑中的維摩詰(圖7)[12];莫高窟隋第276、420窟,唐第220、203窟等窟壁畫中維摩詰手中所持之物。

如前圖1—2所示,第285窟所繪扇狀物與上述麈尾的形式均不相符,可見其為麈尾一說值得商榷。

相近時期佛教藝術中麈尾圖像資料如北魏云岡第6窟(471—494)維摩詰所持麈尾(圖8)、龍門石窟賓陽中洞(520年)維摩詰經(jīng)變中維摩詰所持麈尾、莫高窟北周第296窟西王母手中麈尾等,均未見與第285窟南壁故事畫扇狀物形式相似的圖像。

而從地域角度來看,與同處河西地區(qū)的墓室壁畫,如甘肅酒泉丁家閘十六國時期壁畫墓、嘉峪關新城5號墓后室南壁壁畫中的麈尾圖像相比,扇狀物的形制也不相同。

(二)與第285窟扇狀物形制相似的圖像遺存及名稱辨析

莫高窟初唐第203窟維摩詰經(jīng)變中,有一侍女手中所執(zhí)之扇(圖9)與第285窟故事畫中的扇狀持物形式相仿,但圓形面板中無裝飾。

此外,鄧州南朝劉宋墓出土“吹笙引鳳”彩色畫像磚中浮丘公所持之物、東晉顧愷之《洛神賦圖》中洛神與曹植手中持物均與第285窟扇狀物形制相似(圖10)[13]。其中《洛神賦圖》中的最為接近,均為圓形主板上方有對稱的尖狀物,且圓形主板上的圖案一致。

對于此扇狀物,學界亦有認為是麈尾的,如張清文《麈尾的起源及功用等諸事雜考》:“……洛神手中所持之物已經(jīng)變?yōu)轺嫖??!盵14]但多認為是羽扇,如劉亞男《漢魏六朝詠扇詩文研究》中說“早在東晉顧愷之的《洛神賦圖》中,洛神所執(zhí)便是羽扇”[15]。從以上對麈尾形制的考察,已排除其為麈尾,我們還需考辨其是否為羽扇。

據(jù)王嘉《拾遺記》記載,“(昭王)二十四年,涂修國獻青鳳、丹鵲,各一雌一雄。孟夏之時,鳳鵲皆脫易毛羽,聚鵲翅以為扇,緝鳳羽以飾車蓋也。扇一名‘游飄,二名‘條翮,三名‘虧光,四名‘仄影。時東甌獻二女,一名延娟,二名延娛,使二人更搖此扇,侍于王側,輕風四散,冷然自涼”[16]。嵇含《羽扇賦序》也說:“吳楚之士,多執(zhí)鶴翼以為扇,雖曰出自南鄙,而可以遏陽隔暑?!盵17]

關于羽扇的形制,陸機在《羽扇賦》中說:“其布翮也,差洪細,秩長短;稠不逼,稀不簡。”[18]江逌《扇賦》曰:“惟羽類之攸出,生東南之遐嵎。育庶族于云夢,散宗儔于具區(qū)。色非一采,或素或玄。肌平理暢,瓊澤冰鮮。戢之則藏,奮之則舉。舍之以寒,用之以暑。制舒疾于一掌,引長風乎胸襟。蕩煩垢于體外,流妙氣于中心?!盵19]潘尼《扇賦》:“夫器有輕粗,用有疏密。安眾以方為體,五明以圓為質?;蛲行斡谥袼?,或取固于膠漆。至若羽扇,靡雕靡刻。方圓不應于規(guī)矩,制裁不由于繩墨。”[20]房玄齡《晉書》:“舊為羽扇柄者,刻木象其骨形,列羽用十,取全數(shù)也。自中興初,王敦南征,始改為長柄,下出可捉,而減其羽用八。”[21]

從這些古文獻記載,大致可知羽扇比之方圓兩種扇子更妙,“靡雕靡刻”,初用十羽,后改為八羽。

“在中國所見最早的羽扇實物,則是湖北江陵天星觀1號墓出土的羽扇殘件,年代為公元前340年前后的楚宣王或楚威王時期。羽扇殘件的木質扇柄呈長方條狀,長達212厘米,髹黑漆。扇柄首端細,末端粗,首端由一橫木和半圓形竹片組成扇形,扇面由羽毛拼接而成,莖端用絲帶纏裹在柄上,末端與竹片連接,但在出土時僅有莖部存”[22]。這件羽扇實物,我們已無法窺其全貌。但杭州中國扇博物館仿照實物進行了復原(圖11){1},使我們可以看到最早的羽扇的形制。

另外,臺北故宮博物院藏唐閻立本的《十八學士圖》中的羽扇、清代中后期蘇州桃花塢《天水關諸葛亮收姜維》中諸葛亮的羽扇(圖12){2}等,讓我們可以比較直觀地了解到幾種常見的羽扇形制。

從以上文獻及圖像資料來看,《洛神賦圖》中洛神與曹植二人手中所持之扇的形制與羽扇形制亦不相符。

根據(jù)《洛神賦圖》所描繪的故事情節(jié),查閱相關史料發(fā)現(xiàn),當時有兩種與愛情相關的扇子——合歡扇、比翼扇。劉方平《班婕妤》云:“夕殿別君王,宮深月似霜。人愁在長信,螢出向昭陽。露裛紅蘭死,秋凋碧樹傷。惟當合歡扇,從此篋中藏?!盵23]李彭老《清平樂·合歡扇子》:“合歡扇子,撲蝶花陰里。半醉海棠扶不起,淡日秋千閑倚。寶箏彈向誰聽,一春能幾番晴。帳底柳綿吹滿,不教好夢分明?!盵24]嵇含《伉儷詩》中說:“夏搖比翼扇,冬臥蛩蛩氈?!眥3}楊方《合歡詩》中亦有“暑搖比翼扇,寒坐并肩氈”的詩句{4}?!堵迳褓x圖》中所出現(xiàn)的扇子圖像是否是其中之一,還需進一步考辨。

關于合歡扇,北京大學編寫的《兩漢文學史參考資料》中說:“合歡,是一種對稱的圖案花紋,用以象征和合歡樂之意?!蠚g扇是指繪有合歡的圖案的雙面團扇?!盵25]此說值得商榷。

西漢女詩人班婕妤《怨歌行》中說:“新裂齊紈素,皎潔如霜雪。裁作合歡扇,團團似明月。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fā)。”[26]從詩中可知,合歡扇是用剛從織機上扯下來,齊地(今山東省泰山以北及膠東半島地區(qū))出產(chǎn)的“紈素”制成?!凹w素”的“紈”,《說文解字》中解釋為:“紈,素也。從系,丸聲?!盵27],而“素”在古代是指潔白的織品。詩中用“裁”字說明制作的工藝,而未用“繡”或“繪”,并強調“皎潔如霜雪”,可見,扇面未必有圖案。接下來,詩中還提到了其形“團團似明月”,可見其形為圓,且無過多的附飾,以便可以“出入君懷袖”。

另,建安七子之一的徐干有一篇《團扇賦》云:“于帷合歡之奇扇,肇伊洛之纖素。仰明月以取象,規(guī)圓體之儀度?!盵26]3133明徐獻忠《白扇賦》中說:“伊春蠶之繭絲,蒙湘山之竹箭,集工巧之末技,裁合歡之團扇?!盵28]故而,我們可以推斷,所謂合歡扇應該就是團扇的一種,其形為圓,其面素白(圖13)。

依據(jù)此形,對比《洛神賦圖》,可知洛神與曹植手中之扇應不是合歡扇。

而關于比翼扇的形制,相關古代文獻及詩詞中并未給出明確的記載,但在今人的一些研究中卻有所提及。

姜維群在《麈尾里面的故事》中提到:“在唐代的敦煌壁畫里面,有仙女手中拿著麈尾,不過有的麈尾已經(jīng)改為羽毛,又名之‘比翼扇,這是麈尾向羽扇同化的一個環(huán)節(jié)?!盵29]此文中給出的信息有三:一是比翼扇出現(xiàn)在唐代,二是比翼扇是麈尾向羽扇同化的中間環(huán)節(jié),三是比翼扇由麈尾變化而來。

對于第一點“比翼扇出現(xiàn)在唐代”,如筆者在上文中所述,關于比翼扇的記載早在西晉時期就已出現(xiàn),故唐代才由麈尾變化而來之說并不準確。

對于第二點“比翼扇是麈尾向羽扇同化的中間環(huán)節(jié)”,作為魏晉南北朝時期共存的三種扇狀物,不能排除其相互之間的同化。傅咸《羽扇賦·序》云:“吳人截鳥翼而搖風,既勝于方圓二扇,而中國莫有生意。滅吳之后,翕然貴之?!盵19]1213故而,“羽扇當時只流行于江南地區(qū),在中原地區(qū)尚未推廣,直到晉滅東吳,方才‘遷其羽扇,御于上國。使用者日眾,也有‘翕然貴之,完成了‘始顯用于蠻荒,終表奇于上國?!盵15]26傳入中原后的羽扇,作為一個新鮮物,完全有可能影響麈尾的形制。

對于第三點“比翼扇由麈尾變化而來”一說,除了姜維群先生外,還有學者在文中提及。如楊祥民在其論文《扇子的故事:傳統(tǒng)造物的禮儀性與審美性蠡測》中說:“傳梁簡文帝時制的‘麈尾扇,是在紈扇上端加兩小撮鹿尾毛?!纫砩扔殖鲇邝嫖采?,上端獸毛改成鳥羽,即在團扇頂端加置兩片紅羽,由此也可以想見與之相近的麈尾扇的形制?!盵22]10但該文未給出具體的文獻出處。若追根溯源,該文中關于羽扇、麈尾扇、比翼扇形制變化關系的敘述應出自沈從文先生的《扇子史話》。而因先生原稿精華部分的遺失,僅有的文字遺留部分亦未標注具體的文獻出處,并且先生在行文中運用了“傳”“似”這樣的字眼。因此,先生所述是否可靠還需結合圖像做進一步的考證。

文中所說的梁簡文帝,即梁太宗,名蕭綱,南蘭陵(今江蘇武進)人,生于公元503年12月2日,卒于公元551年11月15日。公元531被立為太子,太清三年(549),爆發(fā)侯景之亂,梁武帝被囚餓死,蕭綱即位。從幾個重要的年份來看,所謂“梁簡文帝時”,應從其即位之時起,即從549年起。按文章所述麈尾扇應改制于549年后,比翼扇亦不早于此。

但文中對比翼扇形制的描述值得我們注意:其形式在紈扇上面加了兩組羽毛。這種形制恰與《洛神賦圖》中洛神與曹植手中所持之扇的形制相似。而《洛神賦圖》的作者顧愷之,其生卒時間為348—409年。故《洛神賦圖》的創(chuàng)作年代早于梁簡文帝即位年代少說百年有余??梢?,無論如何這種扇上端有兩片毛或羽的形制,出現(xiàn)時間都不可能是源于梁簡文帝時,而至遲在顧愷之時代就存在了。

(三)第285窟主室南壁故事畫扇狀持物應為比翼扇

到此,我們已可通過以上相關文獻的描述,對麈尾、羽扇、合歡扇、比翼扇的區(qū)別做一總結:

首先是所用主要材質,麈尾為“麈”這種獸類的尾,羽扇為羽毛,合歡扇為紈素,比翼扇為紈扇與羽毛。其次,四者在形制上的差別顯而易見。羽扇不方不圓,因使用場合、大小及羽毛所屬禽類的不同,其形制變化應較多;麈尾早期整體呈桃形,后期形制上圓下方,二者均為四周(或三面)附有麈毛的形制,且“靡靡絲垂,綿綿縷細”;合歡扇其形“團團如明月”;而比翼扇則僅在紈扇的末端飾以羽毛。

據(jù)此,筆者認為第285窟南壁故事畫中的兩處扇狀持物在形制上應為比翼扇。

結合兩個故事的內容及持扇人物的身份,筆者認為,這兩處扇狀物的刻畫在形制與內涵、形式與功能方面并不統(tǒng)一,表現(xiàn)出了佛教漢化進程中視覺圖像的明晰與含混相并存的特點。

三 佛教漢化進程中視覺圖像的

明晰與含混

北魏后期,隨著北方政治中心移至洛陽,佛教在中國的漢化步伐進一步加快。第285窟是東陽王元榮繼任瓜州刺史后開鑿的。元榮是河南洛陽人,北魏宗室大臣,明元皇帝拓跋嗣玄孫,城門校尉元騰之子,他的到來掀起了敦煌藝術的漢化高潮。而在這種漢化的過程中,視覺圖像必然出現(xiàn)明晰與含混并存的特點。

明晰有以下兩層含義:

一是指在壁畫藝術的造型和技法上,明顯集中原南朝畫風與西域風格于一窟。如第285窟的窟頂及東、南、北三壁,人物造型、藝術風格屬于中原南朝陸探微“秀骨清像”一派;而西壁則更多保留了西域風格的特點。

二是指在第285窟一窟中“既有漢族傳統(tǒng)神仙思想的內容,又有印度早期婆羅門教神祇,更有阿彌陀大乘經(jīng)變”[30],這種情況在敦煌西魏石窟中是普遍存在的。

也正是因為這兩方面的“明晰”,使第285窟顯示出了漢化過程中多元文化并存的特征,成為東西方文化藝術在敦煌的交匯點。而在漢化的過程中,融合與交匯必然會導致一些視覺形象的“含混”,也正因為這種含混,對各種視覺形象的辨析也就成為敦煌學研究歷程中學術史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無論是佛教,還是道教,抑或是魏晉時期的文人雅士,均有持扇的習慣。雖意義不同,但卻在佛教中國化的過程中,成為視覺圖像表達中的一個契合點。

佛教典籍中有關于佛家弟子執(zhí)扇的記載,如“阿難,佛之從弟,為佛侍者二十五年,佛嘗稱其多聞第一……故結集經(jīng)藏之大任,眾以屬之。結集時用極莊重之儀式,極復雜之程序,以求征信。阿難登高座,手捉象牙裝扇?!盵15]53佛扇可“消除煩惱”,“止火熱”(貪火、嗔火、癡火)。《白寶口抄·摩利支天法》云:“扇亦隱形義也,扇詩旋風,能拂煩惱云霧,顯菩提覺月義也。”{1}《漢譯·南傳大藏經(jīng)·小部經(jīng)典四(29)》中《二一七·達拉萬塔達耶迦(團扇施)》說明了佛扇在佛教中的意義:“日種出帝沙,吾施彼佛扇,為其消暑熱,亦為止火熱。消除吾貪火,更消除嗔火,癡火亦得消,布施團扇果。燃盡幾煩惱,除去所有結,等正覺者教,五保最后身……”[31]

魏晉南北朝時,道士常持羽扇,亦執(zhí)麈尾?!皡敲停ш柸??!髮⒌茏踊卦フ拢蠹?,人不得渡。猛乃以手中白羽扇畫江水,橫流,遂成陸路,徐行而過。過訖,水復。觀者駭異”[32]?!叭谀耆豕冢朗客り懶揿o以白鷺羽麈尾扇遺融,曰:‘此既異物,以奉異人。”[33]

除了佛道兩家之外,魏晉時上層人物多以風度瀟灑、舉止雍容為美,而“羽扇綸巾”、手執(zhí)麈尾的裝束都是“名士”最能生動體現(xiàn)其風姿的衣著體現(xiàn)?!栋作嫖层憽吩唬骸拔滴敌愀瘢瑐ピ掌孀?。荏蒻軟潤,云散雪飛。君子運之,探玄理微?!盵34]《裴啟語林》記載:“諸葛武侯持白羽扇,指麾三軍?!盵35]趙翼《二十二史札記》云“六朝人清談必用麈尾……蓋初以談玄用之,相習成俗,遂為名流雅器,雖不談,亦常執(zhí)耳” [36]。

第285窟主室南壁持扇的兩人均為世俗之人,手中執(zhí)扇既可看作佛教用扇“消除煩惱”“止火熱”,亦可看作道家羽化升仙或魏晉名士清談之時的名流雅器。

既然如此,在用視覺形象表現(xiàn)時,這種都要執(zhí)扇的“統(tǒng)一”便有可能成為“混亂”。這種混亂表現(xiàn)在,無論是“佛扇”,抑或是“羽扇”“麈尾”“比翼扇”,執(zhí)什么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執(zhí)扇有著豐富的含義。例如史籍中也有手執(zhí)團扇與執(zhí)麈尾有異曲同工之妙的記載,如《南史》卷 49《王諶傳附從叔摛傳》:“諶從叔摛,以博學見知。尚書令王儉嘗集才學之士,總校虛實,類物隸之,謂之隸事,自此始也。儉嘗使賓客隸事多者賞之,事皆窮,唯廬江何憲為勝,乃賞以五花簟、白團扇。坐簟執(zhí)扇,容氣甚自得。摛后至,儉以所隸示之,曰:‘卿能奪之乎?摛操筆便成,文章既奧,辭亦華美,舉坐擊賞。摛乃命左右抽憲簟,手自掣取扇,登車而去。……”[37]另外,文獻中還有以松枝代麈尾的記載。

故而,畫工如何畫扇,畫怎樣的扇亦可能并不是關鍵,關鍵是執(zhí)扇時的風度與內涵。

如此,畫工便在向中原學習時“照本拿來”,而所照之本,極有可能便是當時影響極大的顧愷之的杰作。

據(jù)《京師寺記》記載,顧愷之在晉哀帝興寧年間(363—365),曾在建康瓦官寺畫維摩詰一軀:“工畢,將欲點眸子,乃謂寺僧曰:‘第一日觀者請施十萬,第二日可五萬,第三日可任例責施。及開戶,光照一寺,施者填咽,俄而得百萬錢?!盵38]由此可見顧愷之高超的畫藝和時人對佛教的喜愛與追捧程度。

但在這種追捧之中,由于各種原因會產(chǎn)生圖像的含混。

首先,東陽王元榮從中原至沙洲,在其隨從中有大批中原的畫師和塑匠。當時雖然距顧愷之存世時間已百年有余,但顧愷之有總結經(jīng)驗類似教材的著作《摹拓妙法》傳世,詳細說明了繪畫學習中摹拓的方法。對于中原的畫師來講,其《洛神賦圖》被當做摹拓之本,或學習的對象也不是沒有可能。

其次,《洛神賦圖》中,“曹植的首服應為‘遠游冠,曹植的身份,屬‘王級別”[39]。第285窟南壁兩幅故事畫中,五百強盜成佛故事背景為古印度薩羅國,持扇狀物的人為波斯匿王;沙彌守戒自殺緣故事發(fā)生在古印度安陀國,持扇狀物的人為安陀國王。從對人物身份的理解來說,由于中西文化的差異,畫工認為三者同屬“王”級別是極有可能的,故而將手持物畫為一致的形式也就沒有不妥之處。而從畫面其他地方也可看出,畫工在表達人物身份時并不是很嚴謹?shù)?。例如在沙彌守戒自殺緣中,安陀國王與其對面坐的清信士頭上所戴之冠的形制相同(前圖2),并未區(qū)別二人身份上的差異。二人所著為侍臣與武官的首服,與畫中人物的身份均不吻合。

再次,第285窟的繪制不見得就是中原畫工完成。如若是本地畫工,由于地域文化的差異、所傳粉本的“長途跋涉”、畫工本人的素養(yǎng)等客觀因素,畫工極有可能對所畫之物“誤讀”。如若畫工將“比翼扇”誤讀為“麈尾”或羽扇,故而所畫扇狀物便具有了“比翼扇”的形式和“麈尾”或羽扇的功用。這種形制與內容的不符也是造成圖像“含混”的原因。

第四,《洛神賦圖》中的扇狀物上端的尖狀物畫出了明顯的羽毛的紋路感,第285窟兩處扇狀物頂端的尖狀物描繪均較概括。這種形制上的細微差別,則有可能是畫工對材質表現(xiàn)的不同理解,或因畫面本身在窟內所處位置(五百強盜成佛故事畫于南壁上段,沙彌守戒自殺畫于四禪室間壁)、扇狀物本身在畫面中大小比例等因素造成。

通過以上分析與論述,筆者認為第285窟主室南壁兩處扇狀持物形制上為“比翼扇”。但從故事畫內容看,此扇狀物具備羽扇或麈尾的功用。結合第285窟多元化的特征,這種形制與內涵、形式與功能相分離的現(xiàn)象,有其產(chǎn)生的客觀原因。這種現(xiàn)象也使佛教漢化進程中的視覺圖像呈現(xiàn)出“明晰”與“含混”并存的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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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19-09-02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一般項目“敦煌壁畫佛教法器圖像研究”(18YJCZH127);西北師范大學青年教師科研能力提升計劃項目“敦煌壁畫佛教法器圖像研究”(2018SKGG08);甘肅省社科規(guī)劃項目“莫高窟漢傳佛教法器圖像研究”(19YB031)

作者簡介:馬莉(1979- ?),女,甘肅省民勤縣人,西北師范大學副教授,碩士生導師,主要從事美術及設計理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