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語———
堯都臨汾喬忠延,邊塞保德高定存,他們同為市縣行政官員,同以散文創(chuàng)作為發(fā)端,把大半生工余時光,都投入到紀實寫作中了。兩作家長期置身本土,遠離大都市,鮮有外出交流機會,寫作環(huán)境多年未變,卻能超脫地域局限,不受嚴峻生活干擾和官職體系捆綁,完成一系列優(yōu)質(zhì)紀實文學的民間寫作,直至越做越大,成就斐然。這中間有什么奧秘嗎?
家鄉(xiāng)厚土養(yǎng)育作家,作家則以寫實之筆回報家鄉(xiāng),乃人間正道。前賢沈從文與湘西,趙樹理與晉東南,孫犁與白洋淀,人和故土不可分割,他們以鮮明個性見證了家鄉(xiāng)今昔歷史,又能把一方話語提升到廣闊的時代格局。
本期兩篇訪談,追尋揭示兩位作家的心路歷程,有助于基層寫作者在困惑中獲取信心與經(jīng)驗。好,還是研讀訪談吧。
———趙瑜
暢建康:你說過一句話:“帶著紀實文學基因走進文學創(chuàng)作”,我該如何理解你的這句話呢?
喬忠延:這是我文學創(chuàng)作起步時的真實寫照。我是一個遲暮的參與者,也是一個遲暮的覺醒者。1980年前后,當文學熱潮引領思想解放,引領社會進步時,為之熱血沸騰的我,很想做一個弄潮兒,偏偏長期被禁錮的頭腦遠遠落在潮流之后,只能做一個觀潮兒。置身觀潮的行列,又不甘心觀潮,加之上學時曾以作文見長,所以拿起筆開始寫文章。那時我在人民公社工作,寫下的多是新聞報道。新聞,自然應以真實為生命。我寫新聞,卻更喜歡文學,便嘗試寫作小說、散文,也哼幾句小詩。小說、詩歌雖然偶有發(fā)表,但由于跳不出新聞眼光,多數(shù)不痛不癢,如今看來自己都覺得汗顏。相對而言,散文雖然也受這種局限,卻因為多有練筆,文字較美,發(fā)表的要多,而且有篇《喜酒》刊登在了《人民日報》上。就說這篇《喜酒》,若用當今的眼光審視,根本算不上文學作品,不過是新聞的延伸。就是這樣跌跌撞撞起步進入文學的,好在一開始就沒有脫離人間煙火色,就“帶著紀實文學的基因”摸索著出發(fā)了。
暢建康:紀實文學作為一種文體,你認為吸引你的最大魅力是什么?
喬忠延:寫作四十余年,幾乎在各種文體中游走了一圈。之所以要說一圈,是差不多又回到了出發(fā)點。當然,要是借用一句禪語來說,從“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出發(fā),又回到了“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不過,此山非彼山,此水非彼水。幾十年的經(jīng)驗和教訓讓我體悟到,文學不只是茶余飯后的消遣,還承擔著潤物細無聲的化育功能。自新中國走來,跨進新時代,社會形態(tài)經(jīng)過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是求真向善的功能始終不能變。而且,隨著功名利祿對人心的侵蝕,更應該得以強化。相對于其他文體,紀實文學更能承載這種功能,更能強化這種功能。年近古稀,如果說哪一點還不算虛度人生的話,那就是我總算悟到,一個有良知的文化人起碼要做到:讀書育己,講書育人,寫書育世。一個作家育人、育世,始終應該咬定求真向善的目標,運用紀實文學是最適宜達到這個目標的通道,因而,我樂此不疲。
暢建康:從事紀實文學創(chuàng)作的收獲和體會是什么?它對社會有怎樣的影響?它是否會影響到你的人生?
喬忠延:到目前為止,我已經(jīng)走出政壇十年,可以隨心所欲地閱讀寫作了,我卻覺得自己仍然是一位業(yè)余作家。業(yè)余作家的優(yōu)勢在于,時刻都在繁雜、凌亂、枯燥、乏味的重復中生活。三十年前,我給自己的文學定位是:“過平常人的日子,想天下人的事情,有了什么不吐不快的體悟再寫。不過,動筆前要先想好第一句話?!薄皠庸P前要先想好第一句話”,關乎寫作技能,暫且不談,僅就“過平常人的日子,想天下人的事情”而言,就把我的寫作主體立足在了紀實文學上。這也可以說,紀實文學作家要是時代和社會的清醒者,不能人云亦云,不能閃爍其詞,更不能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即使文學不是答卷,沒有標準答案,但是,把握人物和事件的寫真,必須要有超前的認知與思考。
且不論紀實文學對社會有多大影響,我以為每完成一篇作品,都是自我的一次脫穎與成長。我覺得別說著書,要寫好每一篇文章,都必須撲下身子,潛心研究和探求,這樣才能從龐雜的表象事物和材料中看到精髓,直抵要義。而這每一次抵達,都是對自身的一次拓展,一次升華。這或許就是紀實文學對我的人生的影響。
暢建康:你從帶著紀實文學的基因起步寫作,但是我們知道最初引起文壇關注的是你的紀實散文,我個人認為你的文學成就散文可能更突出一些,你是如何理解紀實文學和紀實散文的不同?在兩種文體上你是否對紀實散文更情有獨鐘?
喬忠延:這些問題提得真好,其中潛藏著一個人生的哲學命題。貫穿人生全過程的主題情感是什么?最簡要的概括是:糾結(jié)。糾結(jié)如何形成?我們祝賀別人常說,萬事如意。其實是難以事遂人愿,才要這樣祝賀。文學的永恒命題就是尋找糾結(jié),書寫糾結(jié),化解糾結(jié)。所謂化解糾結(jié)有些夸大,誰的糾結(jié)只能由誰去化解,外在的任何勸慰、開導,只是一種輔助。文學也只能是慰藉情感,溫暖人心,輔助讀者化解糾結(jié)。之所以拉扯這樣遠,是我的人生亦然,大多數(shù)時候處在糾結(jié)當中。我喜歡文學,如果能好好讀書,受完高等教育,哪怕去院校當個教師也好。偏偏剛上完初中就因“文革”而輟學,好不容易掙脫農(nóng)村勞作,卻混跡于忙碌的政務之中,真是讓人糾結(jié)。而且,文學愛好是生命中最具韌性的潛力,時時拽扯你回到偏移了的位置。一邊是繁忙政務,一邊是擺脫不掉的文學情結(jié),二者的較勁拔河,又是一種糾結(jié)。文學的韌勁終于爭取到了應有的席位,寫作充斥了我的業(yè)余時間。寫什么?當然要觸及自己最糾結(jié)的事情,最糾結(jié)的情感。我做政務,最大的感慨就是經(jīng)常見到一些隨意決策,浪漫決策,既沒規(guī)劃,也沒計劃,胡亂指畫,造成勞民傷財?shù)氖虑椤懮磉?,會有人對號入座,造成不必要的麻煩。為此我回?958年,寫下了《童話歲月》這個系列作品。寫這些文章,我并沒有認為是散文,也沒有認為這是紀實散文,只是就我個人最有體驗、最有感受的題材去寫,編輯、評論家將之劃入了散文。我們當然需要對文體有個分類,這又是一個糾結(jié)。不經(jīng)意間我的散文得到更多關注,我被歸入散文作家的行列。這也可以說明,其實紀實散文本來就是紀實文學,沒有啥明確界限,也不必要劃分界限。由此而言,許多像我這樣的底層業(yè)余作家,筆耕一生,默默無聞,能將我劃為散文作家,也算是慶幸者。不過,我并不偏重紀實散文寫作,只要不褻瀆自己的情感,只要能堅守文學求真向善的品格,只要能用美感化解他人的糾結(jié),無論何種文體,都可以據(jù)實而寫。
暢建康:你最早引起大家的關注,是《散文選刊》編發(fā)的紀實散文,叫“喬忠延散文特輯”,一期里一下子選發(fā)了五篇,并配有著名評論家何振邦的評論。這樣集中選發(fā)一個人的作品,似乎不多見。這是1990年的事情吧,過去三十年了,能否回顧一下這組作品?
喬忠延:這組作品是聚焦1958年的。在我童年的記憶里,那是個浪漫年代,是個詩化年代。至今流傳的“一個蘿卜六億三,全國人民吃一天”口號,就出自那個年代。人生不能缺少浪漫,不能缺少詩意,沒有浪漫和詩意,就很難擺脫凡俗、乏味生活造成的糾結(jié)??墒?,浪漫和詩意只能調(diào)節(jié)情緒,不能生產(chǎn)物質(zhì)。那個年代的誤區(qū)恰恰是用浪漫和詩意指導經(jīng)濟發(fā)展,于是畝產(chǎn)萬斤糧的神話赫然出現(xiàn)于報端。那時我上小學二年級,多數(shù)時間都是勞動,老師沒有教完過一本課本。最有意思的是上山大煉鋼鐵,讓我們?nèi)ニ筒?,一人背一截木頭,走得渾身疲困。結(jié)果鋼鐵沒有煉成,又要完成上級下達的指標,便把各家的鐵鍋瓢盆都砸碎送去。這樣折騰一氣,地里豐產(chǎn)的糧食沒能收回來,緊接著就是餓肚子。為此我寫下了《童話歲月》系列文章,包括《上天的路》《彎彎的桃樹》等作品反思那個時代。文章最先發(fā)表在《山西文學》,《散文選刊》集中選發(fā)后引起文壇關注,其中《彎彎的桃樹》又被選入人民文學出版社《1988—1990散文選》,繼而連續(xù)被多種選本載入,這被認定為我的成名作。我就這樣被戴上了散文作家的桂冠。
暢建康:“喬忠延散文特輯”的推出,對你的文學創(chuàng)作有什么影響?三十年過去了,現(xiàn)在回頭再看這組作品,你自己怎樣評價?
喬忠延:這個特輯的推出,是我寫作的一個里程碑,也是我人生的一個里程碑。至今,我仍感激當時《散文選刊》的主編卞卡先生,以及人民文學出版社資深編輯季滌塵先生。二位先生我并不認識,他們慧眼識珠,讓我有了繼續(xù)創(chuàng)作的底氣。當然,無論外界如何看待,我以為這個系列的文字還是紀實品質(zhì),更重要的是堅守了一個作家應有的良知。全民經(jīng)商的大潮涌起,利益最大化侵蝕著每個人的靈魂,作家很難例外,不少文字喪失了應有的風骨,淪為附庸?;蛞栏綑鄤荩蛞栏嚼?,不僅扭曲了自己的心靈,而且也由于自我的扭曲而扭曲他人。我在努力純凈心靈,并用心靈的純凈來凈化筆下的文章。
暢建康:近幾年你出版了兩部長篇紀實作品,一部是《豪華落盡見真淳———山西古戲臺》,一部是《感天動地———關漢卿傳》。兩部作品都與戲劇有關,戲劇作為一種藝術形式,在中國文化中有著悠久的歷史,無論在皇家還是在民間都有廣泛的影響,而山西又是中國文化的發(fā)祥地。選擇這樣的題材,是偶然還是一種自覺的選擇?
喬忠延:這兩部作品都是合唱的產(chǎn)物。按說一個作家應該堅持獨唱,拒絕合唱,發(fā)出自我唯一的聲音。不過,作家也需要借助平臺,沒有相應的平臺,僅憑自我的聲音難以傳播很遠?!逗廊A落盡見真淳———山西古戲臺》,是遼寧人民出版社編輯的山西古關隘、古渡口、古祠堂中的一本。敢于領受這個任務,是我在1990年之后為自我的創(chuàng)作設定了一個方向,向下沉入,向后奔跑。向下沉入的標志是確定了我的書齋名為:塵泥村。這也是我“過平常人日子”的延續(xù),作品不能虛浮,不能游離于煙火氣息之外。這里姑且不再多說,而向后奔跑則是我為自己設定的一個文化方向。我將之概括為坐井觀天與坐天觀井。坐井觀天,就是深入下去了解傳統(tǒng)文化;坐天觀井,就是跳出囹圄審視中華文化在人類文明坐標系上的位置。自然,山西作為中華文明的搖籃,在人類文明史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山西戲劇文化在中華戲劇文化中,同樣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這種文化積淀,是我撰寫山西古戲臺的優(yōu)勢。我沒有局限于這種優(yōu)勢,俯首擴大這種優(yōu)勢,將現(xiàn)存的金代、元代戲臺全部現(xiàn)場觀瞻,明代戲臺看了一大部分,并且瀏覽了不少清代戲臺。這個行走過程最突出的感受,可以用兩個字概括:震撼。震撼于山西戲劇文化的豐厚,山西古代戲臺的眾多,遙遙冠領于全國之先;震撼于這樣珍貴的文物遭受到嚴重破壞,簡直催人淚下。以這兩個震撼作基調(diào),發(fā)出精衛(wèi)填海般的呼喊,就成為《豪華落盡見真淳———山西古戲臺》的旋律。
《感天動地———關漢卿傳》一書的寫作,首先要感謝趙瑜老師,他推薦我參加本次寫作。該書是中國歷史文化名人叢書中的一本,由中國作家協(xié)會組織編輯出版。原先我傾向于寫柳宗元,就憑那句“獨釣寒江雪”,我?guī)缀跤|摸到了他的心跳,肯定能探求到他文學造詣的奧秘。但是,作家出版社負責此項工作的領導黃賓堂先生認為戲劇作家難寫,尤其是像關漢卿這樣一位成就巨大,而又生平不詳?shù)膽騽∽趲熾y度更大。鑒于我有寫作戲劇文化的先例,還是寫關漢卿為好。恭敬不如從命,我只好埋頭學習,先提升自己,再進行寫作。盡管先前對戲劇我已有一定了解,但關漢卿傳記的寫作還是提升了自我。往昔常把唐詩、宋詞、元曲掛在嘴上,卻不知道緣何如此。說得高雅點,是文化的普及;說得直露點,是文化的下滑。從唐詩到宋詞,是文化降低身段;從宋詞到元曲,是文化遭受摧殘后的呻吟。唐詩興起于初唐,興盛于盛唐,是文化高貴品格的象征。宋詞向市井吟唱滑落,幾乎與通俗歌曲結(jié)緣,僥幸沒有沒落到這種程度,是江山社稷突然易姓改號。元代則完成了宋代沒有完成的沒落,統(tǒng)治者封閉科舉考試,文人斷絕了入仕為官的道路,流落于風塵梨園,成熟了元曲,催生出元雜劇。由此可以看出,包括關漢卿在內(nèi)的那些元代戲劇作家,他們的生命處于最酷烈的糾結(jié)當中。在我們看來,關漢卿一代戲劇宗師,多么光彩照人。然而,關漢卿并不會以此為榮,一生無法實現(xiàn)金榜題名、指點江山的抱負,帶著深深遺憾走到了生命的終點。用這樣的眼光透視關漢卿,就匡正了以往對關漢卿的膚淺認識。所以,該書出版后記者采訪我寫作的準則是什么,我回答是:尋找元代的關漢卿。這就是求真,也就是遵循紀實文學最本真、最需要堅守的品質(zhì)。舍此,任何以己度人,都是對歷史文化虛妄的辜負。
暢建康:你還寫作了《帝堯傳》,這樣一位上古時期的人物,資料少之又少,很難寫好,你為何要知難而進?
喬忠延:敢于寫作該書,是因為我研究帝堯已經(jīng)三十余年,有了一定的歷史文化積累。我起步研究堯文化,是因為我的家鄉(xiāng)在堯都,旨在探求家鄉(xiāng)的輝煌歷史。沒想到越往里面探求,我從中受到的啟示越大。用當代人的眼光審視,堯不過就是上古時期的部落聯(lián)盟的頭領,稱為帝堯是后人將之列入五帝當中的一位。那時農(nóng)耕文明初創(chuàng),而今已由工業(yè)文明時代,進入智能時代,研究堯文化豈不是抱殘守缺?不是。堯文化當中包含的古老科學、古樸民主精神,以及其創(chuàng)新意識,都是當今需要汲取的??上覀冊?jīng)以“破四舊”的名義大規(guī)模踐踏傳統(tǒng)文化,有形的滿目瘡痍,無形的更是傷風敗俗。尤其可怕的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中所蘊含的道德化育也被掃進垃圾堆,導致道德淪喪,缺少自律,“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經(jīng)濟發(fā)展了,物質(zhì)富裕了,人心沙化了,遍地都是陷阱,不知哪一腳踏空就會遭受意想不到的災難。去冬今春突如其來的新型肺炎疫情,又是熙熙攘攘、利來利往的一個縮影。出于這樣的考慮,我覺得有必要還原那段中國文明生成期的形態(tài),以點亮帝堯這個火炬照亮那些喜歡光明的人,不要再徘徊在灰暗中,還自以為是地陶醉。
暢建康:聽說你最近正在寫一部紀實文學新作,這是一部什么樣的書呢?
喬忠延:確實,自2017年5月以來,我一直在撰寫、修改一部新作。這是以我們家真實的破碎與興旺,映照中華民族百年艱難探索的一部書。再現(xiàn)了辛亥革命之后,抗日戰(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以及海峽兩岸對峙與融冰的壯闊歷史。用真實的事例展示草民百姓、軍隊將士、軍統(tǒng)特務、漢奸土匪之間的人性沖突,既有粗野對柔善的踐踏,又有柔善的無奈破碎和艱難復蘇。大致為五卷,第一卷《破碎》,寫喬家遭受陷害家破人亡;第二卷《狼煙》寫抗日戰(zhàn)爭的血色坎坷;第三卷《離亂》寫解放戰(zhàn)爭的國運乾坤、家人離散;第四卷《煉獄》寫爺爺流落臺灣前后的生死悲苦;第五卷《圓缺》寫兩岸風云變幻中一個破碎的家庭終至五世同堂。
這部書已經(jīng)孕育三十多年了,五十歲不寫是認為自己駕馭能力不足,主要擔心寫作技能不足。六十歲不寫是認為自己文化準備不足,如果再用非黑即白的邏輯硬性裁截取材,即辜負了實際生活,又誤導了讀者。如今再不寫可能隨著年齡的增大,精力不足。為此我下定決心,排除一切雜務,埋頭敲擊。初稿完成后,我已修改了一年多,至今仍在提煉。完成這部書,不是要留下一部家族史,而是要通過這部家族史給人以提醒與警示。國人喜歡講,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話是這么說,卻很少有人以史為鏡,明鑒自己,更別說明鑒世事。倒是在閱讀當代作品時,還可以直接得到一些精神撞擊,比照一下自己。這部書的價值或許就在這里。之所以有此價值,是因為我家的事情本身就充滿玄機。二十年前,我家五世同堂,現(xiàn)在我由爺爺晉升為老爺爺,堪稱五世其昌。然而,這個興旺的家庭卻是從破碎開始的,百年前遭人誣陷吃官司,一周之內(nèi)三口人喪命,賣掉鋪面、良田和水磨的股份,一個小康人家淪為貧困農(nóng)戶。就是在這場家破人亡的變故中,我的老爺爺驀然清醒,懂得了讀書的重要性,埋頭躬耕,賺下的錢除了吃穿全部供給我的爺爺讀書,一直讀到山西大學。實指望通過他改變家庭命運,可是他參加抗戰(zhàn)投身了晉綏軍,解放戰(zhàn)爭敗走臺灣。為此家人歷盡磨難,誰會想到1995年他回家定居時竟然已五世同堂。其中有無數(shù)悲歡離合,有無數(shù)酸甜苦辣,這些不是我要寫該書的動機,只是引人入勝的表象。表象背后潛藏著家國興衰的哲理,這哲理不是論述出來的,而是幾代人的生命遭際真實演繹出來的。
暢建康:期待這部力作早日面世!
責任編輯閻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