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顏

在成為一名作家之前，我有過十幾年的語文教學(xué)經(jīng)歷。作文，永遠是學(xué)生最頭疼的問題。太多的學(xué)生將寫作視為一項苦役，他們或皺著眉頭，遲遲憋不出一句話;或搜腸刮肚，七拼八湊一些語言。每完成一次寫作，都好像上了一次絞刑架。他們痛苦，我批改作文的時候更痛苦。

兩點一線的生活的確限制了學(xué)生的選材范疇，大量課外閱讀也很難付諸實現(xiàn)，而且多數(shù)孩子沒有從生活中提取素材的能力。他們往往對周圍的人、事、物、景熟視無睹，認為這些都乏善可陳，沒什么特別的?？傊?，就是下筆無言，缺乏感悟，導(dǎo)致模仿和雷同在作文中大行其道，動不動就是“雨中送傘”“母親的白發(fā)”“我熱愛的某某”……讀來毫無新意，也毫無誠意。

有的人認為，只有名山大川、大人物、大事件才值得書寫，覺得那才叫不一樣，才叫大手筆，而自己沒機會接觸到名山大川、大人物、大事件，便有理由抱怨素材的匱乏。其實，世界上大多數(shù)的人，包括創(chuàng)作量很大的作家，都過著平凡的日子。生活原本就是由白天黑夜、一日三餐、獨處群居等瑣細日常構(gòu)成，我們不可能總是走在通往詩和遠方的路上，總是遇到驚天動地的大事件，總是和最具獨特個性的人相識。

歌德曾說：“取材不在遠，只消在充實的人生之中?！?/p>

沒錯，很多時候，寫作就像做菜，不必天天幻想著熊掌魚翅、海參燕窩，將最平常的蘿卜白菜、雞蛋豆腐烹飪得活色生香，便能征服家人的胃口。當(dāng)我們學(xué)會把目光從陌生的遠處收回，投向身邊最熟悉的細微之處，就擁有了無比豐富的現(xiàn)實素材。

以《笨拙的聲音》為例，我描寫的那對啞巴夫妻，僅僅是人群中最普通的生存者，甚至因為活得卑微，連名字都不為人所知，他們往往最容易成為被遺忘、被熟視無睹的人。我與他們的交集，僅僅是偶爾的一聲招呼、一次回應(yīng)，這些在我紛繁的人際關(guān)系里，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我試著去觀察、去發(fā)現(xiàn)、去理解他們的內(nèi)心，去看見他們生而為人的尊嚴。事實是，只要花了心思，總會有收獲。果然，我在最平凡瑣碎的日常中挖掘出了啞巴的精神世界，他是那么精于手工，又是那么樂于助人。并且，他所做的一切，并不是為了收獲物質(zhì)的回報，而是為了贏得他人的尊重。他不會說話，卻用雙手傳達出心靈的聲音。當(dāng)然，這笨拙的聲音，也只有用心的人才能聽得見。

俄國作家車爾尼雪夫斯基說過：“靈感，這是一個不喜歡采訪懶漢的客人?！币粋€好的寫作者，必然是勤于觀察和發(fā)現(xiàn)的，必然要打開敏銳的感官，用眼睛去注視，用耳朵去傾聽，用雙手去觸摸，最重要的，是用心靈去感悟。只要我們的感受力沒有被蒙蔽，那些小的事件、小的人物、小范圍的事物，都蘊藏著無窮無盡的素材，等待我們?nèi)グl(fā)現(xiàn)、書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