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傾城,女,作家,曾著有《傾城十年》等散文集,《原配》等長篇小說,《愛或不愛都是事兒》等情感信箱集?,F(xiàn)任職金鷹955子夜車站主持人。
一個在金融行業(yè)任職的朋友,在“封城”當天,被電話驚醒,當時才清晨五點多。
打電話的,是她一個新晉的員工:“行長,今天‘封城了,怎么上班呢?”
她當時心無掛礙,睡得正好,“封城”兩個字又實在陌生,都沒聽懂對方在說什么,搞清楚之后呆了:“那,那就不上班吧——你等我請示領(lǐng)導。”
“封城”了,銀行還要不要開門?業(yè)務(wù)還要不要繼續(xù)辦?都一頭霧水。
電話一級級打到總行,每一個電話都得反復確認“什么是封城”,一時半會兒還沒定下來要不要上班。
她突然想起來,趕緊打電話給那位員工:“讓運鈔車不要來了?!?/p>
說完了她才意識到:在得到批復之前,她已經(jīng)默認是不用上班的了。
在同一個時刻,有多少類似的電話在城市上空回蕩:商場要不要開門?超市呢?零食店呢?餐飲店呢?游泳館呢?
兩個月過去了,故事的后文是,這位打電話的員工升職了。
她四十多歲,才去上班不久。
故事要往前拉幾個月,她跳槽到這家金融機構(gòu),開宗明義:想當零售行長。
省級分行的領(lǐng)導說:“對自己的能力有肯定、對行業(yè)發(fā)展有企圖心,是好的,但不可能說,正好就有這么個空缺等你來,大部分支行這個崗位都有人了?!?/p>
“那么,我要去一家有空位的支行。”
恰好他們銀行在生物城開了支行,有空位。這位女士住哪里?常青花園。
生物城支行在武漢江夏區(qū),常青花園在武漢漢口北端。
分行的行長一聽,驚呆了:“這也太遠了?!?/p>
有多遠呢?55公里。
從江蘇鎮(zhèn)江到揚州也才35公里。
理論上,不堵車,車程三四十分鐘——這是理論。這兩點之間的必經(jīng)之路上有很多萬年堵點,凌晨兩點還在堵車的照片,在網(wǎng)上流傳。正常情況下,每天要花三四小時在路上吧。
這位女士說:“我去?!?/p>
去了并沒有立刻給她心儀的職位。沒什么可委屈的,你放低身段是你的事,銀行有自己的規(guī)章。市場是無恥的,也是無情的。幾個月來,她只是個普通職員,沒有頭銜,也沒有人承諾過要給她。
她也不說什么,早來晚走,勤勤懇懇。中年人經(jīng)過單位與家庭的洗禮——尤其是親手養(yǎng)育過孩子那些,能干是真能干。而最難得的是,疫情一來,她展現(xiàn)出了巨大的臨危不亂的能力。
“封城”伊始,一切混亂。她的支行領(lǐng)導,有的已經(jīng)回家過年,有的被封在城外,有的家有病人因為密切接觸而被隔離……她就這樣,擔起了所有的事。
進賬、出賬、票據(jù)、文件……即使在家里工作,每天也要打無數(shù)電話,在微信上與許多人溝通。到后期,員工的復工要開證明、機構(gòu)的復工要消殺,她都一件一件辦下來。
生物城支行復工的前一天晚上,分行領(lǐng)導打電話給她,反反復復談了四十分鐘,都是對未來工作的安排。
開局第一句話:分行開會通過了你的申請,復工后,你就是零售行長。
也就是,她一直“汪著”想要的那個職位。
汪著:武漢話。形容眼巴巴到了眼里汪著熱淚的程度。
這是普通人,在俗世間,能有的小小傳奇了。
我的朋友是她的頂頭上司,有一個二十多歲、即將大學畢業(yè)的女兒。
上司把她的故事說給自己的女兒聽:你想成為什么樣的人,就要做那個人該做的事。
你想當總統(tǒng),心里就得有上下下下、各行各業(yè)的人。要憐惜“長安米貴、居大不易”的城里人,還要清楚地知道,有谷賤傷農(nóng)的鄉(xiāng)下人。你要勤讀書、多跑步,遇事兒既要高瞻遠矚,也能沖在第一線。
機會只是幻影,它若有若無,是有心人,一點一點繪制藍圖,一筆一筆越描越清晰,再一磚一瓦讓夢想腳踏實地,最后成就個人史上的豐碑。
(編輯 鄭儒鳳 zrf911@sina.com,西米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