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_周春倫 圖_網絡
徐莉:湖北省武昌實驗小學教師,課程設計師,第二屆全人教育獎提名獎獲得者,著有《未來課程想象力》
近來,受疫情影響,學校大面積延遲開學,教育部提出了“停課不停學”的號召,有條件的學校均開始嘗試線上教學,在實際操作過程中,暴露出很多問題,也引發(fā)了家長與教師的普遍焦慮。走在前端的上海市承載了大家對在線教育的更多期待,然而,當具體實施方案及線上課程表公布,一片嘩然。
是不是簡單地把學校課堂縮短時間搬到線上,就可以稱為線上教育?除了學習內容,還有哪些更值得引起我們重視的、更能夠體現(xiàn)線上教育特征的關鍵環(huán)節(jié)?是不是線上教育規(guī)模快速增長,就能斷言是教育改革的契機和節(jié)點?教師應該如何面對這一次看似“被動”的在線教育?
記者:疫情當前,學校一再延遲開學,教育部提出了“停課不停學”的號召,但在實施過程中卻引發(fā)了爭議,爭議核心在于“停課不停學”是否等于將傳統(tǒng)課堂搬上網絡、把學校課表搬到網上。有人認為,這個特殊階段對孩子而言,最重要的不是學習課本知識,而是對生命的學習,對生活的學習,對世界的學習。
您說過,同理心是我們這次線上課程的基點。能否請您結合您在武漢的親身感受,談一談在這個特殊時期,“全民線上”“停課不停學”的理想和目標究竟是什么?
徐莉:很高興接受采訪,也很愿意與大家分享自己的一些感受和看法,但也僅僅是我個人的,不是為大家提供一個一攬子的方案,或者所謂更好的選擇,我只是盡力用自己的理解來幫助持份者更好地相互理解和協(xié)作,從而讓每個人去尋找適合自己的解決問題的路徑與方法。
對于“停課不停學”,我們現(xiàn)在的爭議在于,它又沿用了一種傳統(tǒng)的變革方式,也就是自上而下的命令下達。當教育部下達這樣一個要求到教育主管部門,教育主管部門又簡單地把它下達給校長以及學校教師。因此,很多學校、很多教師是被動參與了這次變革。因為被動,校長和教師就會不停地問,要做什么?要怎么做?要達到一個什么樣的目的?這種缺乏互動的自上而下的單向命令,最終很容易變成一場混亂,老師們期待解決和討論的問題,沒有人正面去回應,主管部門只要一個結果,而沒有給予教師及時的支持與幫助。
因此,現(xiàn)在所呈現(xiàn)出來的混亂、低效,對價值和意義的爭論,甚至是直接否定拒斥,更多是因為我們起點階段沒有充分地去討論,達成一個暫時性的共識。我們從一個好的出發(fā)點到一個糟糕的實踐,這種巨大反差之間,需要我們去重新梳理,一個課程決策怎么樣變成大眾好的課程體驗,應該是怎樣的一個工作流程,或者說形成一個穩(wěn)定的、未來可以不斷發(fā)揮作用的、持份者持續(xù)相互調試的關系結構。
這段非常時期究竟要做什么?一種聲音就是問題里說到的,我們希望把災難、把這次疫情當作學習內容,抓住這樣一個特殊事件,將之作為教育的契機,去做相應的課程,給孩子們提供相應的知識、技能,在情感、態(tài)度、價值觀等方面給予孩子們一些導引。也有另一種聲音,因為很多地區(qū)推遲開學已經是一個事實,因此,抓緊學科知識的學習,也是相當一部分家長、教師和教育管理者對線上學習的期待。這兩種觀點都沒問題,不應該去做一個簡單的單項選擇題,非要爭個高下,選a還是選b更好跟對。
課程是社會智識共同體的產物,對高三和初三來說,他們覺得抓緊時間,完成朝向高考、中考等重要考試的學習是重要的。我覺得沒有任何問題,不需要用所謂的應試教育標簽,去對他們進行批評或否定。也有相當?shù)囊徊糠謱W?;蛴變簣@,他們在教孩子們怎樣戴口罩,怎么洗手,幫助孩子了解染上新型冠狀病毒身體會有哪些癥狀,他們指向現(xiàn)實問題,研發(fā)實施非學科的學習內容,也是完全可以的。因為他們想回應的,是在災難來臨的時候,我們應該怎么樣去理解和面對。
在我看來,不同學校,不同學生群體,不同家長群體,他們基于討論,基于他們的共識,基于他們自身的需求和自身的特點和優(yōu)勢,去做這樣的線上課程的研發(fā)以及實踐,在內容上都沒有問題。重要的是我們是否能夠理解運行過程中給教師帶來的不必要的壓力和緊張,或者給家長帶來的不必要的焦慮和緊張感,并致力于及時提供支持,幫助解決這些課程運營中的問題。
如果我們看到這一點,那么我們不會忙于爭論什么樣的知識更重要,我們應該討論的是線上課程,用什么樣的一套運營方式,我們怎么樣去評測、優(yōu)化流程,真正讓教師感覺到自己能做好,自己做的事情有價值,讓學生和家長感覺到,因為線上課程,我們被支持、被幫助,這樣的學習是有價值有意義的。
我其實特別同意Alison Gopnik博士的觀點,教育是一種廣義上的兒童照顧機制。在這樣一個特殊時期,非常多的人是不可能按照自己原來的方式去學習和生活的。這個時候我們提供線上課程,最大的目的是提供支持和幫助,是讓所有參與其間的人變得更好,而不是用一個我們認為正確的事情、正確的目的,無視在執(zhí)行過程當中大家普遍感受到的壓力和不適。當普遍在質疑這件事的價值和意義時,我們有責任去主動調適。
在“停課不停學”的背景下,在家學什么、怎么學、家長如何支持,都成為熱議的問題
最后,我再梳理一下對這個問題的整體回應,那就是如果僅用一紙命令層層下達,而沒有真正讓參與其間的每一個利益相關者充分表達他的需求、困難,他對這件事情的理解和看法的話,只是責任轉嫁,讓所有的家長對教師負責、教師對校長負責、校長對教育管理者負責,這樣所帶來的混亂,有悖我們的初衷。這種看起來正確的壞事,我們做過很多次,我們要從中汲取教訓。必要的籌備期,充分的對話、討論然后決策,盡力讓每一個人都能在其中找到適合自己的位置、適合自己的方式,看起來低效,實際上才能不流于表面形式,才能兌現(xiàn)我們期待和許諾的價值。
至于哪一類知識更重要,什么樣的學習內容和方式更適合,應該把權利交回給參與其中的家庭、學校和教師。如果我們只是簡單地把孩子固定在傳統(tǒng)的班級授課制的課表之中,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作為家長,他們并沒有教學管理組織的經驗和能力,我們將他們置于一個非常糟糕的角色,監(jiān)工或者奴隸主,造成大量家長和孩子的沖突。所以簡單地把學校課程搬到網上是不可能的,也極大地加重了低齡孩子家庭的教學管理壓力,同時我們又沒有提供足夠的支持,就會造成今天的混亂和大量的惡評。
記者:線上教學,在技術性的難題(技術障礙)之外,老師們面臨很多困難,基于校園場景所做的課程設計及教學方式,通常并不完全適應線上。您曾說,線上教學是典型的“低控制”教學,但是,“低控制”的特征不應該是一個缺點,而應該被當作一個充分考慮的條件,它在限制我們,同時也在給我們機會去改變我們的教學方式。能否請您談談您所觀察到的主要困難有哪些,以及您的建議和方法?
徐莉:首先我想說,技術難題本身就是一個很重要的需要解決的問題。絕大多數(shù)教師平時都是班級授課制下的學科教學,他們個人曾經使用過的互聯(lián)網平臺是非常參差多態(tài)的。所以我們就看到,早期的線上課程,在一些學校和幼兒園,不同老師推給家長的教學平臺都是非常不一樣的,令家長忙于在不同平臺之間切換,給家長造成巨大的技術壓力。所以我們首先要解決的就是這樣的一個問題,怎樣讓技術不成為教師以及家長的負擔,真正為教學服務。
我們不能夠通過簡單的一紙命令告訴老師和學生你要上線上課,所謂權利越大責任越大,教育管理者負有組織管理和及時提供支持的責任。首先,討論并確定一個絕大多數(shù)教師和家長能夠輕松使用的平臺和工具。其次,當我們發(fā)現(xiàn)家長和教師,特別是一些很少使用線上平臺和工具的老師,面對巨大的技術挑戰(zhàn)的時候,管理者不能用工具平臺不重要來打發(fā)老師和家長,或者默認工具平臺的問題應該由教師和家長自行解決,這個是不對的,承擔及時提供支持幫助的責任,必須有實實在在的舉措。
接著說關于“低控制”的問題。我是中國第一撥互聯(lián)網網民,見證了中國互聯(lián)網二十多年的快速發(fā)展。我非常喜歡互聯(lián)網的“低控制”,點開哪個鏈接看什么,親近誰和誰在一起,在什么樣的時間去做什么樣的事情,實際上都比在線下的學習和交往有更大更多的不確定性和可能性,有更豐富的感受。這帶給學習者一種充分的自在,一種我能夠主導控制自身學習節(jié)奏和學習內容的非常好的自主體驗。既然互聯(lián)網是低控制的,當我們試圖把高控制的學校學習搬到網上,自然就會為學習者失去控制而感到煩躁,進而用一大堆的工具去限制他們,當然積極地說也是一種支持。關鍵在于,你把互聯(lián)網的“低控制”當作敵人,還是特質,甚至優(yōu)勢?
簡單地把學校的課表搬到互聯(lián)網上,比如有些學校在互聯(lián)網上舉行升旗儀式、組織一起做眼保健操、一起做大課間的集體活動,我們只是在借助互聯(lián)網延續(xù)校園的學習場景,在家庭里面去復制校園生活,假的就是假的,這種復制不是真實的家庭生活,也沒有體現(xiàn)線上學習的特質和優(yōu)勢。
有沒有另一種可能?就是我們充分考慮互聯(lián)網“低控制”的特點,把它當作一個非常有趣的、與學校的學習環(huán)境完全不同的場景,從而提供給學習者一個非校園的學習空間,提供更多差異化、更具適應性的學習體驗,容納多樣的學習方式,容納持續(xù)的探索,呈現(xiàn)學習更多的可能性?我覺得這就是我們所期待的,把這次被迫的全民線上課,變成改變教育、改變學習方式的契機。
我的第一次線上課,是給孩子們設計了一個混合學習的場景。我提供給他們一個文本,告訴大家隨時都可以去看講義,這是時間的靈活。如果你不喜歡看文本,喜歡聽我講課,那么就按照約定的時間,來聽我的直播課,有一個20分鐘左右的短講和交流,這是學習方式的靈活??紤]到還有些孩子既不喜歡看文本,也不喜歡聽直播課,我給他們設計了一個任務,告訴他們,可以在任何時候去做這個任務,私信把作品提交給我就行了。我會鼓勵小朋友選擇適合自己的學習方式,3選1可以,3選2可以,3選3也是可以的??雌饋砗孟窈⒆觽冏龅氖虑椴灰粯?,做的時間不一樣,但是都是朝向同一個學習內容和同一個學習目標的。
第二種是推動全?;蛘呷珔^(qū)教師的整體統(tǒng)籌。如果我們做一個長期的規(guī)劃,不把這次的全新線上課當作臨時救濟的被迫教與學,那么我們是不是可以在每個學科中尋找確定一些老師,把我們本學期一些重要的專題,錄制成系列微課,成為所有老師的共享的課程資源儲備。一個很會教的老師是非常難得非常寶貴的,要集中力量把他們的寶貴固定下來。另一方面,對于低幼孩子而言,教師的力氣更多是放在為孩子創(chuàng)造良好學習氛圍、建立良好的師生關系、持續(xù)有效的教學組織與管理、幫助學習者展現(xiàn)更好的學習狀態(tài)。因此,如果從整體去考慮教師所承擔的工作,更多的教師是去跟學習者建立支持合作的親密關系,提供及時有效的反饋,那些特別會講課的老師去篩選重要的知識和技能點,錄制微課,然后進行跨班級跨學科的合作。
上海市小學三年級在線學習課程表
有人覺得前面這兩種都好難,我還是比較喜歡一堂課一堂課的傳統(tǒng)教學方式,那么給你第三種策略與方法:把學校的課表進行簡化。學校管理者不能指望家長能夠像教師一樣去組織和管理學生,為了減輕家長的負擔和壓力,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減少靜坐久聽的教學時長。這種簡單的優(yōu)化有一個更大的挑戰(zhàn),需要學校管理者和教師超越教材,進行全學期甚至是全學段的內容全景的整體描繪。
我們對照課程標準,把學段的目標找到,看看兩年后我們要去哪里。然后再把教材拿出來,本冊教科書對照學段目標,確定主要的學習版塊有哪些、知識點有哪些、怎么樣分配到本學期的四個月中最為合理?;诒緦W段、本學年確定的學期目標,對照教科書進行學習內容的劃分,也就相當于我們重新規(guī)劃了整個學期的進度和內容,接下來就可以大膽地對教材內容進行調序和增刪了。
學生們在家舉行升旗儀式
最簡單的是調序,我們把適合線上完成的學習內容放在三、四月,把更適合學校學習場景的學習內容放到六月,或者五月。增刪呢,是說在線上有大量現(xiàn)成的資源,我們可以做加法,植入到我們的學習內容里去。在傳統(tǒng)的課堂上,因為我們是講授、練習、互動為主,所以會限制信息的輸入,以提高教學效率。但是依據(jù)互聯(lián)網的特點,我們可以通過“多”,讓學生在同一主題下接觸多樣的資訊,但是不強制他們都看,可選擇的、自由組合的,讓孩子真正感受到互聯(lián)網的豐富與開放。這是增。什么是刪呢?有一些你知道在線上進行效果不好,特別是要考慮到還在一線工作的父母,已經復工的家庭,孩子其實沒有辦法得到來自成人的支持。這種情況下,教師把這些需要孩子長時間久坐靜聽、需要承擔很大的教學組織管理責任的學習內容,要么調序到六月份再去解決,要么依據(jù)課程標準直接刪掉,才是適合的。
所以我想說的是,就算是想基于原有經驗進行線上教學,各科老師也需要對課標中的學段目標有足夠了解,對整冊書需要重組、調序、增刪的部分足夠了解,要改變過于瑣細的學習時間劃分、每節(jié)課的時長和節(jié)奏要調整,每天的在線時間盡可能短,給予學生的選項更多,以適應線上學習。
我在2月份做分享的時候,特別跟大家說不要著急,因為疫情發(fā)展不太明朗,又因為今年過年比較早,多出來的兩周是可以讓家長和老師讓孩子慢慢適應線上學習的。到了3月,就應該在學習內容、學校整個的組織管理和資源統(tǒng)籌,以及如何去進行教材優(yōu)化上,去想辦法和做出努力了。
記者:基于武漢的特殊情況,線上教學是必然,甚至可能持續(xù)更長時間。在這種情況下,作為老師,我們應該如何緩解家長的焦慮?
徐莉:首先,如果我們的學生中有大量家庭無法為孩子提供支持,通過前面兩周的線上教學嘗試,我們肯定已經獲得了回饋。這個時候,教師做一個自身改善和調整,是必須承擔的責任。我跟老師們說,如果家長們普遍不能提供支持,那么后續(xù)的教學活動設計以及教學任務的完成,都需要盡量放在孩子自身能夠完成的限度之內,不要去挑戰(zhàn)超出的部分,這會讓家長很焦慮,因為孩子做不到,家長管不了或者沒時間管。
第二,教師不要在班級中造成一種競爭的氛圍,這在線上會被放大。在線上公共生活當中,訊息的傳達和接受訊息的人對訊息的理解,往往和面對面交流不一樣。在線下我們通過表情動作,或者當時的情境氛圍,是能夠感受到對方是生氣還是好意,但是在線上不行。如果我們在學習群組里面,造成一種激烈競爭的氛圍,家長就會非常的焦慮。
盡量不要把好學生的作品作業(yè),或者是一些優(yōu)秀案例貼在公共群組里面,而更多是點對點地回饋和支援。孩子做得很好,那么你就點對點、一對一地給他留言,把你的贊賞、你認為他做得非常有價值的部分告訴給他和他的家人。同樣的,如果這個孩子跟不上,他有什么樣的困難和問題,也更多是點對點私下溝通。線上學習開始的初期,我們之所以鼓勵教師更少地指向掌握性的學習,就是為了教師有足夠的時間來了解家庭的狀況和孩子線上學習的狀況,從而在逐漸進入國家課程知識技能學習的時候,能夠基于對學生的了解,做出適當?shù)臎Q策和適當?shù)慕虒W安排。
如果我們天天在群里面分享的都是好孩子好家長的案例,實際上給絕大多數(shù)家長,包括被表揚的家長,都帶來了巨大的壓力和焦慮。作為老師,我們要將心比心,不斷提醒自己,家長的大力支持是奢侈的部分,屬于意外驚喜,而不應該默認家長就該管,家長就該管到位,家長就應該管得比教師還好,因為家長是一對一,在這種反饋或者互動當中,家長會非常有壓力和焦慮。
教師怎么樣幫到家長?我覺得就像我們之前說到大家要共同決策、選平臺、選工具,以及交流一些課程的問題一樣,我們應該在恰當?shù)臅r候,不管是通過問卷的小工具,還是留言渠道的開放,回收家長的一些問題,了解家長的真實想法和狀況。當老師有意識地除了了解孩子的學習狀況,也了解家長,實際上就更能夠幫到家長。
所以我們想說的是,教師對家長的支持,起點是對家長的理解和傾聽,而不是我覺得家長哪個地方做得不好,所以我要教他怎么做好,這樣的一個思路顯然是有問題的。
記者:自2月以來,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從線上教育平臺接受學習的學生數(shù)量超過了2億人。有人認為,教育有望如當年SARS結束之后的“居民消費”一樣,因為新冠,走向線上線下結合的徹底變革。您如何看待?
徐莉:我其實并不樂觀。雖然,不變的是我們一直在改變,但有意識地主動變革,是非常難得的,它需要非常多的準備。當我們回溯SARS所帶來的居民消費方式的改變時,是因為以SARS為節(jié)點,之前各方面的準備是充分的,那么當這樣一個節(jié)點來臨時,一切都準備好了,就可以很順利地完成轉型和改變。
那么從實體學校轉入線上或者是線上線下混合,教育準備好了嗎?我個人覺得還沒有。我當然不是想做一個悲觀的論斷,而是說有很多很重要的問題,我們可能還沒有充分關注、討論和解決。
舉個例子,當我們對中國內地普遍實踐的“掌握式教學”的迷戀,缺少反省的時候,當我們認為對學生進行高度控制,以提高學業(yè)水平是正當正確的時候,我們其實是很難接受互聯(lián)網所帶來的學習體驗的開放、豐富和大量不確定的。絕大多數(shù)父母和老師還是覺得,把孩子放在身邊盯著管著、告訴他應該做什么、必須做什么是非常重要和非常正確的事情。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指望一場災難讓大家從線下來到線上,我認為這樣的轉型還沒有準備好。
有一種人是活在被支配中,比如說災難來了,學校停課了,要求學校和教師做線上教學,好吧,那就做吧,更好一點的,就盡我所能把它做好。災難結束之后,我們回到校園,一切如故,終于又可以按照原來的軌道去做事情了。對這部分人來說,當問題挑戰(zhàn)來臨的時候,我所付出的那個部分付出了就是損失掉了,一旦回到常態(tài),我有自己另一套付出與收獲平衡的系統(tǒng)。所以他有沒有改變?有改變,但是這種改變不是他內在認可或者主動去內化、去創(chuàng)造的,他是被動地被支配的一個狀態(tài),一旦外力消失,就不剩下什么了。
我所希望的,是這一次的嘗試和努力,這一次所搭建的平臺,所整合的資源,所建立的新的工作流程,能夠成為未來教育實踐中的一部分,是我們從業(yè)者主動讓它成為一些好的改變的開始。
既然教育從業(yè)者已經對這樣的一個突發(fā)事件做出了反應,那么我們付出的這個部分就不應該被看作損失,而應該被看作前期投入,是進一步深度變革的準備。特別是持份者之間這種溝通合作的新樣式、新流程,哪些是值得肯定的,比線下更好、更開放、更豐富、更及時、更能容納差異的?這一些有意識的朝向中期和長期課程規(guī)劃的揀選,會在今天做線上教學的時候,表現(xiàn)出一種非常積極的主動選擇和長效的理解力和判斷力。在這個過程中,有些從當下考慮不愿意做的事情,或許我們就會因為基于一個中長期考慮愿意去做,而我們愿意做的事情,則會用最少的時間去做。為什么?因為我們內心在判斷哪些事情從長遠計更有價值。
這其實是課程觀問題,我們做每一次課程規(guī)劃的時候都不是做一個閉環(huán),在解決問題的同時,我們有心理準備,必然會產生新的問題,而新的問題不應該被我們舍棄掉,而應該把新的問題當做下一輪改進和轉型的起點,有這種意識,才讓我們在今天的課程實踐當中愿意去承擔更多思考、判斷、選擇、優(yōu)化的責任。
我們吁請所有教育從業(yè)者,把今日“停課不停學”的被動當做機遇和動力,之后,能夠把這一次的經驗得失,特別是對問題的梳理和判斷,帶入我們未來回到校園之后的作為之中。當教育完成了轉型,我們才可能在多年后回望,說2020年這一場災難,帶給教育的是一次深度變革的契機。
所以,今天的我不能說2020是一個節(jié)點,但我希望我們今天的擔當和作為,能夠讓我們在很多年之后回望2020年,說2020是一個教育轉型的節(jié)點。
如何讓這一次被動的嘗試和努力,成為未來教育實踐的一部分,成為教育變革的一個起始點,這是所有老師應該思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