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偉
【摘要】全球化正在遭遇逆全球化,陷入逆全球化陷阱。全球法治和國際治理體系也隨之陷入舉步維艱和停滯不前的困境。早在全球化盛行的時代,美國國際法學者就有觀點認為全球化侵蝕了美國憲法和憲法確立的三權分立原則,并提出馴服全球化的藥方。全球金融危機之后,逆全球化逐漸抬頭,全球化遇到重大挫折,國際法、國際規(guī)則和國際經濟治理體系均受到不同程度的削弱甚至是動搖。本文試圖尋找馴服逆全球化的藥方,在逆全球化的進程中,理解國際法、國際規(guī)則和國際治理體系的發(fā)展邏輯。
【關鍵詞】全球化? 逆全球化? 國際法治? 國際治理? 國際法
【中圖分類號】D99?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20.12.007
《馴服全球化:國際法、美國憲法和新的全球秩序》[1](下簡稱《馴服》)是兩位美國國際法學者Julia Ku和John Yoo于2012年出版的著作。彼時,全球金融危機已經蓋過高漲的全球化,但從憲法和全球秩序視角審視甚至是批判全球化的國際法著作仍然為數甚少。如今,逆全球化在一些曾經一度積極塑造現有全球化體系的主要國家盛行,再讀此書,仍然有所啟發(fā)。
馴服全球化的藥方
《馴服》是作者就全球化和國內法之間關系所作的一個保守主義反思和回應。作者認為全球化對美國的外交關系和外交關系法產生了負面影響,并試圖發(fā)展一種應然的理論,以有效克服國際法對美國國內法律制度的消極影響。
根據作者的觀點,全球化會威脅美國的治理體系和憲法秩序。他們的立場是,美國可以也需要在避免全球化帶來的憲法問題和困境的同時,繼續(xù)獲得全球合作的收益。作者盡管為其立場辯解,既無意阻止全球化,也不反對國際社會為推進全球化而進行一系列規(guī)制付出的努力,但是對全球化給美國國內法治造成的侵蝕,顯然抱有警覺的態(tài)度。
各國經濟在全球化大潮中相互依賴的程度與日俱深,使得美國和其他國家加緊對全球經濟活動的管控和規(guī)制,從而導致國際條約數量激增和國際組織空前活躍。大多數學者認為,國際法和國際組織應該在各國國內立法活動中扮演更加重要的角色。但是,本書作者卻試圖為美國政府在全球化過程中強化國家主權尋找依據。他們認為,國際法的爆炸式發(fā)展和強勢地位必然導致美國憲法政府在國內立法過程中主權被收窄和受制約。越來越多的國際立法,必然意味著在憲法體制內國內立法的減少。他們進而建議推行一套直接的憲法障礙,以確保美國通過的國際法能夠受到基本的憲法控制和約束。
作者站在“便利主義”的立場,為緩和國際治理與美國憲法之間的張力,消弭全球化和美國憲法的沖突提供了三個路徑。第一,非自我執(zhí)行原則。美國聯(lián)邦法院應當預設,條約不能由法院自我執(zhí)行,而是應當在國會接受并且通過執(zhí)行立法(implementing legislation)之后,才能得到適用并執(zhí)行。這一路徑可以保證美國法院執(zhí)行國際法已得到國內立法機關的授權,同時也得到了由美國選民選舉出來的民意代表的授意。這一路徑可以防止國際法扭曲美國憲法和影響三權分立。第二,國際法解釋的行政規(guī)制。傳統(tǒng)國際法應當只有在國會接受并通過立法程序之后才具有聯(lián)邦法律的地位,而在沒有國會立法之前,國會和法院應當授權總統(tǒng)對傳統(tǒng)國際法進行解釋。此外,聯(lián)邦法院不能基于外國或者國際判例解釋美國憲法,因為這樣會將美國的司法主權間接授予外國或國際司法機構。這一路徑的消極后果現在已經顯現。在特朗普政府時期,美國傳統(tǒng)外交政策制定機制正在瓦解,外交政策制定已非常個人化,導致美國外交政策正在失去連貫性,逐漸偏離原先以推行民主和人權等價值觀為中心的軌道。對國際社會而言,美國現行的外交政策已走向不可預期甚至極端的方向,這可能是本書作者未曾預見到的。第三,外交事務在聯(lián)邦各州的有限自治。美國各州應當有自主權,以決定是否以及如何履行國際義務,特別是當各州的傳統(tǒng)義務因為國際法規(guī)定的國際義務受到影響之時。
上述路徑為那些試圖抵制國際法擴張的美國政治機關提供了法律依據和途徑,而這種實質上的法律聯(lián)邦主義也為美國的個別州忽視甚至拋棄國際法義務提供了法律理據。這些路徑是否如同作者主張的那樣,有助于加強人民主權(popular sovereignty)和法治,還是實為對人民主權和法治的忽視,從最近幾年美國現任政府的所作所為中可見一斑。
全球化議題中的國際治理歸根結底有賴于主權國家對國際義務的履行。在美國政治體系中,聯(lián)邦政府是這一義務的履行者,因為聯(lián)邦政府是與外國政府進行交往和外交活動的主要主體。本書作者提供的進路是限制聯(lián)邦法院的權限,轉而依賴行政機關(總統(tǒng))或立法機關(國會),從而使美國主要通過政治談判或者行政權威參與國際治理,而非法律推理。如此一來,全球化法治在美國的語境中就是國際義務和國內問責制之間的結構性制衡。
在與全球化配套的全球化治理方案中,全球法治(又稱為全球憲政主義)是全球化流派法律學者的主要藥方。全球治理依賴法院解釋、適用和執(zhí)行全球化的法律規(guī)則,以便編織國際規(guī)則和國際法的跨國網絡,使得內國法律制度服從于全球憲法體系。
全球化對國家主權的稀釋毋庸質疑。因此,本書作者在傳統(tǒng)的“威斯特伐利亞主權”之外,強調所謂的“人民主權”(popular sovereignty),即反映人民意志的主權,在美國憲法體系中具體表現為反映人民的意愿。與之相對應的,“威斯特伐利亞主權”則是不受限制的權力。[2]歷史上,1648年的《威斯特伐利亞和平協(xié)議》其實是要求簽字國尊重其領土內少數族群的權利,且簽字國在國際上行使主權也受到相應限制,自始至終,威斯特伐利亞主權根本并非不受任何限制的主權。
逆全球化的搖擺
如作者預期,在《馴服》出版后不久,全球化就遇到重大挫折,美國行政當局頻頻出手,阻擊全球化。全球金融危機之后,保守主義、民粹主義和孤立主義回潮,而保守主義思潮尤為盛行。[3]2016年被認為是逆全球化的元年。英國脫歐,美國遵循“美國優(yōu)先”原則,排斥國際條約、多邊外交和國際組織,先后退出《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xié)定》(TPP)、《美蘇消除兩國中程和中短程導彈條約》(《中導條約》)、《伊朗核協(xié)定》、聯(lián)合國科教文組織、《巴黎氣候協(xié)定》、聯(lián)合國人權理事會、萬國郵政聯(lián)盟等國際條約和國際組織。美國政府還破壞現行國際貿易體系,阻撓世貿組織爭端解決機制上訴機構的正常運行,對主要貿易伙伴增收關稅,對中國等國通過其國內法發(fā)動貿易戰(zhàn)。全球化遇到重大挫折,逆全球化趨勢已然燎原。
關于逆全球化的定性和分析學說眾多。總體而言,與全球化背道而馳的逆全球化,是一種在資本、生產、市場、文化等方面加強國家和地方賦權及功能的趨勢,它降低了各國之間的依賴與融合程度。[4]同全球化一樣,逆全球化也古而有之,而且通常與全球化交織在一起,此消彼長。[5]長期盛行的新經濟自由主義在推動全球化的同時,包括“西方馬克思主義者”、新左派、生態(tài)主義者、女權主義者、和平主義者在內的反向社會保護運動,亦在對此趨勢進行干預,不過在缺乏普通群眾參與的情況下被長期邊緣化。
隨著20世紀90年代信息技術革命的興起,各種技術要素在以互聯(lián)網為代表的新信息技術依托下,呈現出高強流動的特征,各國之間的依賴程度更為緊密,全球化快速和宏大的發(fā)展態(tài)勢不僅給人類社會帶來前所未有的物質沖擊,而且給人類社會的法律調整模式帶來憲政性挑戰(zhàn)。[6]在此過程中,世界成為彼此依賴和有機聯(lián)系的共同體,國際社會也從民族國家為主體構成的總體成為多元化力量主宰的地球村和“全球市民社會”。[7]原本各國面臨的國內問題不斷擴散,成為跨越國境的全球性問題,全球化帶來的挑戰(zhàn)、威脅和負面效應不斷擴大。幾次區(qū)域性和全球性的經濟危機給世界經濟帶來的震蕩成為全球化的主要負資產,引起普通民眾的反對、政界的轉向和學術界的反思。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所帶來的負面影響仍然余波未盡,全球經濟也沒有迎來有效的國際治理和期盼已久的全球復蘇,相反卻陷入了持續(xù)的結構性低迷,歐美發(fā)達經濟體復蘇乏力和失業(yè)惡化的勢頭得不到有效遏制,[8]發(fā)展中國家發(fā)展的矛盾仍未得到緩解。逆全球化出現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概括來說,逆全球化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保護主義盛行。由于國家內外利益失衡,經濟社會問題頻現,各國政府都寄希望于通過內外政策調整穩(wěn)定國內經濟社會秩序。主要國家在政策調整過程中追求絕對利益最大化,[9]以自身利益為重,催生了各種形式的保護主義,通過國家安全泛化和國內法的域外效力,削弱國際規(guī)則體系,侵蝕了全球化發(fā)展的法律基礎、國際機制和法治邏輯。[10]全球化得以發(fā)展的基礎是國家利益優(yōu)先的主權絕對論讓位于主權讓渡理論,主權國家在國際社會合作過程中,基于復合相互依賴[11]而讓渡部分主權,使得國際法和國際治理成為可能。[12]在逆全球化的浪潮中,之前的國際法治讓位于國際治理,國際秩序從追求國際正義和發(fā)展轉向克服全球風險,追求全球穩(wěn)定和安全。在此背景下,以二十國集團(G20)成員為代表的全球主要經濟體,在推進全球治理體系的同時,也紛紛出臺和實施各種保護主義措施,全球貿易自由化和投資便利化的進程放緩。根據英國經濟政策研究中心報告,2008年11月至2016年10月期間,G20的19個國家成員累計出臺貿易與投資限制措施5560項,而同期出臺的自由化措施僅為1734項。其中,美國施行的貿易保護主義措施多達1066項,居全球首位。[13]作為全球最大的經濟體,美國已然成為全球保護主義措施的主要推行者。各種跡象表明全球主要經濟體的對外經濟政策取向已與全球化的要求發(fā)生偏離甚至是背道而馳。一國的保護主義措施往往導致他國采取相應的應對甚至是報復性措施,反過來又使得該國采取進一步的保護主義措施。這種政策調整的惡性循環(huán),不僅破壞了各國政策的延續(xù)性和可預期性,而且侵蝕了全球化深入發(fā)展的環(huán)境與根基。
一體化進程受阻。在多邊層面,WTO多哈回合在歷經多次談判后仍未取得實質性進展。WTO作為當今世界唯一的多邊貿易體制,為促進國際貿易自由化和投資便利化,構建世界自由貿易體系、消除貿易保護主義和推動全球經濟的可持續(xù)發(fā)展奠定了體制性基礎。近年來,WTO的發(fā)展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新的談判進程停滯不前,上訴機構陷入癱瘓,使WTO難以繼續(xù)為世界經濟的一體化提供持續(xù)動力。在區(qū)域層面,一體化正在經歷巨大挑戰(zhàn)。在歐洲地區(qū),英國“脫歐”使區(qū)域一體化進程嚴重受挫。2016年6月,英國啟動“脫歐”公投并獲通過;2017年2月,英國議會下院投票決定支持政府提交的“脫歐”法案,授權首相啟動“脫歐”程序。這意味著英國根據《里斯本條約》第50條并正式啟動“脫歐”談判。2020年1月,英國國會投票通過“脫歐”協(xié)議,歐盟于2020年1月30日正式批準英國“脫歐”。在亞太地區(qū),美國政府以“美國優(yōu)先”為主旨、以保護主義為主基調的政策給區(qū)域一體化前景蒙上陰影。2017年1月,新上臺的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宣布退出歷經六年完成談判的《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xié)定》(TPP),重新談判和簽訂《美墨加協(xié)定》(USMCA),替代《北美自由貿易協(xié)定》(NAFTA),吸收大量不同于多邊貿易法律體系的規(guī)定,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毒丸》條款,又稱為非市場經濟或中國條款,針對性地排擠和打擊中國。這些“退群”行動一方面打破了現有國際規(guī)則體系的穩(wěn)定框架,為阻礙區(qū)域經濟一體化和全球經濟一體化設置了新的制度性障礙,[14]另一方面為本國在全球化進程中獲得更大發(fā)言權,促進國際組織效率性和適應性提供新的路徑。[15]
全球治理赤字。諸多全球問題不僅得不到解決,而且日益嚴重,顯示了全球治理和優(yōu)化全球治理結構的重要性和緊迫性。目前的全球治理體系并不符合民主精神和效率原則。由于狹隘的國家利益,全球治理出現了多個層面的赤字,其效用大打折扣,全球化也因此失去有效保障。當前,全球治理赤字主要包括三個方面:一是民主赤字。盡管發(fā)展中國家與發(fā)達國家之間的力量對比朝著有利于發(fā)展中國家的方向邁進,但發(fā)達國家依然在全球治理中處于主導與核心的地位,是全球治理規(guī)則的制定者和引領者,而發(fā)展中國家不得不成為規(guī)則的遵守者和追隨者。同時,國際經濟立法主要以實現經濟自由化為目標,弱化了對其他社會目標的追求。[16]二是制度赤字。隨著形勢變化,一些傳統(tǒng)全球治理機制的結構和功能需要調整和變革。但是,由于既得利益國家和國家集團的阻撓,這些調整和變革進展緩慢,成效甚微。最明顯的例子就是美國拖延和阻擾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改革。與此同時,一些新的全球治理機制尚待發(fā)展完善。三是責任赤字。發(fā)達國家享受了全球治理的主要權利,但受民粹主義思潮的影響,在責任面前卻盡力推脫。發(fā)達國家通過國內法弱化甚至消弭國際法的效力。發(fā)達國家還以改革為名,試圖改變在國際機制和體系中確立的有利于發(fā)展中國家的規(guī)則。比如,美國試圖修改世界貿易組織中的發(fā)展中國家待遇規(guī)則,主張對等原則,減少自己在全球自由貿易體系中的責任。發(fā)展中國家仍無法獲得與自身實力相適應的話語權。[17]
從現代經濟的角度看,全球化是必然發(fā)展趨勢。這是因為,經濟增長的動力來自技術進步,而技術進步的動力在于規(guī)模經濟,規(guī)模經濟則需要市場擴張,而全球化有利于市場擴張,“唯一一種世界規(guī)模的自行調節(jié)的市場才能確保這種龐大系統(tǒng)的運轉”。[18]相反,逆全球化不利于市場發(fā)展和擴張。21世紀,傳統(tǒng)貿易作為推動全球化的動力正在弱化,但是以人工智能為代表的新技術已經把世界帶到了新技術革命的前夜。新技術提供了拓展世界市場的物質基礎和技術可能,同時全球化又能帶動產品、資源、信息等要素的自由流動、公平競爭和深度融合,為新技術創(chuàng)造新的市場。全球化的枯竭意味著地方化的盛行,而這不利于技術和經濟的發(fā)展。[19]
世界范圍的逆全球化,根本原因是全球化的利益未能有效惠及到各國的“草根階層”。無論是美國、英國還是意大利等國,普通民眾層面的民族性轉向才是諸國堅持逆全球化的根本原因。[20]發(fā)達國家內部利益分配不平衡是逆全球化的重要原因,發(fā)達國家自身的政策慣性是逆全球化的直接原因。[21]
科技革命、跨國公司以及金融資本作為全球化的三大動力在全球化進程中暴露出缺點,成為推動逆全球化的三大動力??萍几锩绕涫切畔⒓夹g革命在降低交易成本的同時,引發(fā)了跨境信息流動監(jiān)管和知識產權保護問題。[22]跨國公司在拓展全球市場的同時造成國際收支失衡,自由貿易的果實被大企業(yè)和寡頭權貴獨享,弱勢群體、中小企業(yè)和普通民眾認為自己的利益受到了全球化的侵蝕。[23]金融資本在幫助產業(yè)資本于全球拓展疆土,為國際分工深化和勞動生產力的提高提供便利的金融資源的同時,也造成了收入分配兩極分化、經濟虛擬化、金融市場的過度擴張和動蕩、金融危機頻繁爆發(fā)以及美元化和國際流動性擴張扭曲等全球金融治理的難題。[24]
貧富差距、收入分配兩極分化和經濟虛擬化進一步削弱了普通民眾和知識分子對全球化的認同感。[25]“草根階層”和精英階層通過過度政治化的選舉制度和民主政治表達民粹主義,一些政客利用現代信息技術在選舉活動中裹挾“草根階層”,為爭取獲勝不斷出臺迎合民粹主義的政策。[26]一些后發(fā)國家的快速發(fā)展和崛起為發(fā)達國家推行逆全球化的措施提供了依據和借口,也為民眾曲解全球化利益分配的邏輯提供可能。[27]同時,在轉型中的全球價值鏈里,服務貿易附加值逐漸提升,對經濟增長的貢獻日漸凸顯,而現行衡量標準無法對其價值進行準確有效評價,借而營造出美國等國在全球化進程中未受到公平對待的話語表述。[28]這些對全球化負面和消極的解讀與曲解動搖了全球化所需的多元文化認知和普遍公眾認同。
從制度層面看,全球化的動力是市場,而逆全球化的動力是主權國家的政府。[29]逆全球化本質上是國家主義或者地方主義思潮的回歸,是對生產社會化進程在全球范圍內演進的否認和重新定義,是通過國家主義對要素跨境流動設置障礙的非市場措施,以國內監(jiān)管和國內法為包裝,目的是將優(yōu)勢生產要素限制在特定的政治區(qū)劃范圍內。[30]在人類歷史長河中,國家主義始終是國內社會生活的最高原則和國際社會的中心原則。威斯特伐利亞體系的核心就是國家至上主義。在全球化時代,發(fā)達國家積極倡導全球主義,弱化國家主義,極力打造“非本土的自由主義”,[31]推行國際規(guī)則和國際治理體系,建立有利于自己發(fā)展的國際原則和國際組織。[32]發(fā)達國家由此確立了有利于自身的規(guī)則和自由主義國際秩序,并且反對或者阻撓其他國家對其進行修正或重塑。而在逆全球化時代,發(fā)達國家反其道而行之,強調國家主義,最大限度地維護和實現主權國家絕對利益,尋求弱化國際法和國際規(guī)則約束的途徑和手段。[33]其原因在于隨著新興經濟體的崛起,世界經濟增長的動力火車頭從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轉向今天的金磚國家和其他轉型國家時,老牌資本主義國家在新一輪的經濟較量中逐步優(yōu)勢不再,成為“現代化輸家”,但是長期以來的“贏家效應”使得他們沉湎于不斷受益的狀態(tài),無法忍受任何挫折和失敗,只能通過逆全球化試圖扭轉趨勢。此時,發(fā)達國家一度強調的國際法、國際規(guī)則和國際組織的作用和功能發(fā)生異變,全球化的制度基礎被嚴重削弱和動搖。
逆全球化的發(fā)展離不開全球化的影響和社會、政治、經濟因素的共同作用。經濟全球化和逆全球化的交錯、疊加和轅轍本質上是主權國家在全球化進程中成本收益分析的結果。當主權國家在全球化過程中無法達到預期利益時,單邊保護措施也成為貌似有效和快捷的利益再分配糾錯機制。通過內國法限制資本、企業(yè)的自由流動和干預市場運行機制,間接使得國家在經濟管制上走向極端化,[34]產生了規(guī)制國和“警察資本主義”。[35]逆全球化是一個經濟、政治交互作用的系統(tǒng)合力。盡管全球化客觀上促進了資本主義國家的經濟繁榮,但這并不能使資本主義國家跳出周期性的經濟危機。長期以來的“贏家效應”帶來一種“贏上癮”和不能輸的負面結果,面對中國等新興經濟體的崛起,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在霸權慣性,甚至是霸權任性的權力邏輯下會使得強化國家權力具備國內法上的道德性和正當性。
逆全球化下,全球經濟出現分離的趨勢,經濟、市場和文化等要素的融合出現破碎化和本地化跡象,世界經濟發(fā)展面臨更多不確定性風險,具體表現在:全球貿易增速下滑,投資增長緩慢,資本流動本地化,貿易、投資和金融領域的保護主義抬頭,技術和供應鏈的全球化收縮,轉而向區(qū)域性和地方性發(fā)展。[36]更為重要的是,原先維護全球化的國際規(guī)則、國際法原則和國際組織的作用進一步減弱,無力維系全球化所需要的機制。逆全球化反對政府對外讓渡經濟主權,復雜化了已有的國際治理體系和國際規(guī)則體系,加大了全球治理難度,[37]主要表現在:第一,動搖了現有的多邊化體系,加劇了碎片化格局;[38]第二,弱化了全球治理的組織化程度和治理效力;第三,改變了國際治理的法治化進程;第四,削弱了發(fā)展中國家和新興經濟體在全球治理體系中的作用和影響力。[39]
發(fā)達國家以國家單邊行動替代多邊治理,動搖和破壞現行全球治理體系機制的多邊性,增加了治理成本和復雜性,降低全球治理體系的治理效率,是對全球治理“從雙邊向多邊、由區(qū)域向全球”發(fā)展路徑的逆轉和倒退。以一小部分國家為主體構建的“小多邊體系”正在成型,偏離“新多邊主義”,[40]對全球性、區(qū)域性問題的治理正在轉向于“一對一”的雙邊框架下有差別的爭端解決機制。這些以單邊主義為表征的逆全球化違背了現行全球治理多邊框架下的非歧視性、責任共擔、利益共享、保護發(fā)展中國家利益等根本原則,增加了全球經濟治理體系向治理主體多元化、責任利益進一步平衡化變革的難度,對全球治理體系的運行和演進路徑產生非正常化的干擾。這些逆行的去全球化努力又強化了意識形態(tài)的對立,由“同質”[41]向“異質”再轉向。
在逆全球化背景下,國際法、國際規(guī)則和國際經濟治理體系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削弱甚至是動搖。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在二戰(zhàn)后構建的世界貿易組織、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已無力推動更高水平的全球化,而且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新制度形成和建構的可能性。全球化正在失去制度保障。由于發(fā)達國家的全球化退潮,全球治理體系面臨著制度赤字、責任赤字和民主赤字等種種問題。而解決這些赤字問題,是令逆全球化轉向的制度關鍵。
馴服逆全球化的藥方
《馴服》一書開出的馴服全球化的藥方是否可以用來醫(yī)治逆全球化呢?逆全球化的核心問題就是三個“赤字”。擺脫這些赤字的困擾或許可以逆轉逆全球化的方向和趨勢,將全球治理體系重新納入全球化的軌道。
西方國家構建的國際經濟治理體系具有一定穩(wěn)定性,既是西方霸權壟斷的結果和慣性,也是現有治理體系無從優(yōu)化的原因。傳統(tǒng)霸權穩(wěn)定理論的現實基礎是“中心-邊緣”的國際關系格局,作為世界舞臺的中心,主要西方國家提供金融和安全等公共產品而形成和鞏固霸權穩(wěn)定。[42]但是,“中心-邊緣”格局的內部矛盾顯而易見,一旦主要國家缺乏國際責任,追求贏者通吃,缺少妥協(xié)和讓步意愿,失去提供穩(wěn)定和公共產品的意愿,強調本國利益至上,國際治理就會陷入僵局。[43]
制度赤字要求在全球治理體系重構中引入新制度,從而形成制度競爭,對現有治理機制形成競爭壓力,達到“適者生存”的優(yōu)化效果。全球治理體系是成本巨大、體系龐大的全球公共產品,既需要大國和發(fā)達國家的投入和推動,也需要發(fā)展中國家的參與和貢獻。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國家逆全球化的政策走向和國家行為,對于中國而言,既是挑戰(zhàn),也是機遇。既是阻力,也是動力。在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新理念下,通過“一帶一路”倡議、金磚國家合作機制和二十國集團等多邊合作機制,中國可與新興市場國家等一道實現新的國際治理體系的制度和規(guī)則構建,并發(fā)揮更大的建設性力量,推進全球化繼續(xù)發(fā)展,推動全球治理變革。[44]重塑或者優(yōu)化國際治理體系則需要遵循國際法治邏輯和國際法基本原則,需符合《聯(lián)合國憲章》等確立的國際法理,促進國際合作,“增進全體人類之人權及基本自由之尊重”。[45]各國的國家主權都需要在這一體系中得到尊重和平等對待?!恶Z服》中提出的去司法化路徑可能恰恰就是全球化所需要的司法化路徑。各國的爭端需要由獨立的第三方仲裁機構、世界貿易組織爭端解決機制或者國際法院加以解決,將所有國家在貿易、投資和經濟領域的爭端通過多邊體系加以固定和約束,而不是任由單邊霸凌或者以大欺小的方式加以解決,避免在國際社會無政府狀態(tài)下出現的搭便車、寡頭壟斷等行為。[46]
法治化路徑還需要將國際規(guī)則和國際法原則通過穩(wěn)定的渠道引入國內法和內國法院,成為國內法的有機組成部分,指引和規(guī)范主權國家參與國際經濟活動的行為。制度赤字表現在各國之間缺乏有效的制度設計和安排來彌合主權國家在這些領域的差異化。推進更高水平的全球化,需要有效的制度安排,協(xié)調主權國家之間的全球化標準。實現經濟和制度方面的統(tǒng)一,有利于主權國家推行對全球化政策利好的落實。責任赤字需要有權機構強化主權國家在國際治理體系中的責任意識和責任歸屬。逆全球化的重要表現是極端國家主義,部分國家在國際關系中走極端化的國家路線,強化國家機關對跨國經濟生活的全方位和高度化干預,比如對他國進行貿易戰(zhàn)、強行限制資本流動、干預以規(guī)則為基礎的市場機制、在跨境交易中無限擴展本國法院的司法管轄權,出現了國家安全泛化。[47]責任赤字需要國際組織和機構運用多邊機制抑制過度擴張的國家主義,有效約束極端國家主義的行為,以便控制商事主體在跨境交易中的交易成本和可預期性。[48]各國政府應讓渡部分主權,協(xié)調統(tǒng)一各國體制和體系以符合全球化標準,從而實現全球經濟在制度上的統(tǒng)一。[49]
實際上,全球化的負面效應并不能通過逆全球化措施得到有效緩解,而是需要通過全球治理來解決。因為全球化客觀上要求不同國情的國家消除彼此之間的貿易和投資壁壘,實現稅收制度、監(jiān)管體系、司法體系的統(tǒng)一和協(xié)調,但這與當今世界“民族-國家”(nation-state)體系存在沖突。全球化意味著主權國家將部分主權讓渡給國際組織或者國際治理體系。但是,民族國家又必須對本國的民眾承擔責任。也就是說,國際治理體系缺失的責任最終還是要由主權國家的政府承擔。[50]歐盟現在面臨的債務危機、難民危機和經濟發(fā)展停頓就是這一怪圈的縮影。面對內外交困,發(fā)達國家出現了政治和政策轉向,偏離全球化,回歸民族國家,更加追求種族、宗教、文化和民族認同,政治體系趨向保守、排外和封閉。解決這一怪圈的進路是需要在修補或優(yōu)化現行國際治理體系的過程中,更多吸收主權國家的聲音,保障國家主權同時,使每個國家都推行有利于全球化的政策,使得國際組織或者國際治理體系能夠對主權國家的政策承擔責任和發(fā)揮作用,建立問責機制。
解決責任赤字的另外一種可能是使主權國家更加自主和獨立,實行自我選擇的全球化政策,并對本國民眾負責,本國民眾利益與全球化之間以本國民眾利益優(yōu)先,實行有限度和有選擇的經濟全球化政策。這樣全球化就有可能根植于主權國家的政治民主制度,政治問責制也就得到保障。[51]當然,這一路徑的風險是主權國家陷入“囚徒困境”,全球化或許更有可能演變?yōu)槟嫒蚧?。但是,在應對方式的三種選項中,即在全面的經濟全球化、政治民主制、完全主權化,只能兼顧兩個。[52]
逆全球化的亂象是體制失范。在全球治理的組織化程度和治理效力弱化,國際治理體系呈現碎片化態(tài)勢的背景下,[53]單邊主義替代多邊主義,國內法替代國際法,國家主義替代國際主義,國家治理替代全球治理,地方化替代全球化,都降低了全球治理體系的效率,逆轉了全球治理體系“從雙邊向多邊、由區(qū)域向全球”發(fā)展的路徑,背離了全球治理體系確立的非歧視、責任共擔、利益共享等基本原則,也削弱了全球治理體系中發(fā)展中國家和新興經濟體的作用力和影響力,[54]將國際經濟體系和治理機制拉回到“叢林法則”體系。[55]
民主赤字需要民主機制來填補,二十國集團等平臺和機制為彌補國際關系和國際治理體系中的民主赤字提供了可能。[56]但是,對彌補發(fā)展中國家和新興經濟體在國際治理體系中的缺位而言,這些平臺和機制仍不充分。是基于現行機制進行改革調整以提升新興經濟體話語權,還是探索新的對話機制和合作模式,是值得思考和探究的問題。
結語:國際治理體系的轉向和糾偏
國際經濟法和國際經濟治理體系在全球金融危機之后發(fā)生了較大轉向,歸結起來主要表現在五個方面。第一,全球化轉向逆全球化。一般認為,全球化是多邊主義、自由主義的,而逆全球化是單邊主義、保守主義的。此視角下可以得出,全球化的確發(fā)生了逆全球化。隨著逆全球化的鋪開,其展現出更高水平的經濟開放體系。逆全球化過程中出現的以零關稅、零壁壘和零補貼為核心的“三零方案”從一定意義上而言屬于更高級形態(tài)的貿易體系,也有可能是另一種全球化,盡管其范圍和規(guī)模未必是人們先前理解的所有國家參與的全球貿易體系。第二,多邊主義向“小多邊主義”的轉向。傳統(tǒng)意義上的多邊主義是全球自由貿易體系或者一定范圍的區(qū)域體系,而現在美國所推進的美墨加、美日、美歐、美韓之間的協(xié)定是雙邊的、小多邊的貿易體系。曾經表象上看到和理解的單邊主義其實是一種“小多邊主義”,即新的多邊主義形式,既不同于多邊主義,也不同于單邊主義?!靶《噙呏髁x”在近期中美貿易爭端中表現特別突出,比如美墨加協(xié)定、美國與歐盟的自貿協(xié)定等。通過“小多邊主義”的形式,美國的思路是按照其意圖,在沒有多數發(fā)展中國家參與的情況下,提升全球化水平,推進全球化議程,達成更高級的全球化。這與中國主張的全球化立場相左,因為盡管形式一致,但實質上不平等,等于發(fā)展中國家無力參與“三零方案”等更高水平的貿易體系。第三,國際法治向國際治理體系的轉向。國際法治是在國際法和國際規(guī)則的基礎上強調全球正義,包括程序正義和實體正義,而國際治理體系強調穩(wěn)定性,避免系統(tǒng)性風險。國際治理體系不是傳統(tǒng)國際法和現代國際法研究的對象,而是國際關系理論研究的對象。國際法治向國際治理體系的轉向一部分原因在于逆全球化的浪潮和全球化的退潮,另一部分原因是不同國家在不同方案中基于安全和穩(wěn)定的共識,形成某種共同利益和妥協(xié)。第四,主權概念的反轉?,F有國際經濟體系的治理基石是二戰(zhàn)后發(fā)達國家的主權退讓,主權原則讓位于多邊主義,在此基礎上,鼓勵發(fā)展中國家偏離“卡爾沃主義”(Calvo Doctrine),以此換取參與全球經濟體系的資格和地位。在逆全球化背景下,發(fā)達國家的主權出現回潮,通過強調主權原則限制多邊主義和全球化。美國反而強調主權的重要性,并且在國家安全泛化的語境中,推進長臂管轄、國內經濟法的域外效力和外交保護。中國則在維護多邊主義的語境中,倡導國際合作,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第五,國際經濟政治新秩序的潮起潮落。國際經濟新秩序和政治新秩序一度是發(fā)展中國家爭取國際治理話語權的理論基礎與理性基礎。全球化分化了發(fā)展中國家集團。一部分先富裕起來,發(fā)展中國家的經濟發(fā)展水平和程度出現了異化和差別,爭取國際經濟和政治新秩序的集團出現了分化和分裂。由于他們在現有國際經濟體系中獲利和發(fā)展的能力不同,所以對主權原則的堅守和對多邊體系的接受程度也就不同,結果是,他們對現有國際經濟治理體系的認同程度和參與深度產生差別。此外,現有“布雷頓森林體系”雖根據權力形成,但以契約和條約為基礎,建立在規(guī)則體系上的治理體系使得成員國通過參與體系而獲利,盡管程度存在差異,但擁有獲得經濟利益的合理預期性,權利也得到機制的保護,在一定程度上,發(fā)展中國家得以在現有體系中獲利,獲得發(fā)展。這一轉向也弱化和瓦解了發(fā)展中國家的政治訴求。
上述五個轉向說明,全球化和逆全球化在法律規(guī)則及治理體系變遷和轉型維度中的復雜性和多元性,并非簡單和線性的非黑即白或者非對即錯。這五個轉向也表明糾正逆全球化路徑的復雜性。學者通過不同視角和維度提出不同的方案,有全球憲政主義方案、[57]全球行政法方案、[58]區(qū)域主義方案、[59]全球正義方案、[60]價值創(chuàng)造方案、[61]分配方案、[62]利益分享方案、[63]發(fā)展方案、[64]社會法律方案、[65]多元主義方案、[66]道德主義回歸方案[67]等。
《馴服》一書討論的是全球化和美國憲法之間的緊張關系。顯然,這是一種國內法本位主義的方案,也是國內法治駕馭國際法治的方案。[68]盡管其基調是保守主義的,但不能否認,全球化和主權國家的憲法和政治制度之間的確存在著一種緊張的關系,一定程度上制約了全球化的進程,甚至逆轉了全球化的軌跡。有效克服這種緊張關系存在兩種不同的方向,既可以通過全球化為價值取向得到舒緩,使得國內法有利于推動全球化;也可以視國內法為取向,舍棄全球化的努力,以國內法為依歸。
《馴服》一書的作者進行了這樣的價值取舍,以美國憲法和美國法為目標,力圖克服全球化對美國法的影響。對一個設計了國際治理體系的國家而言,也許這是一個可以理解的取舍,畢竟現行的國際治理體系已經維護了美國的利益,減少國際法和全球化對其國內法的影響是當然的選項。但是,對其他國家,特別是發(fā)展中國家和后發(fā)國家而言,如何解決全球化和國內法之間的緊張關系,仍成為一個值得研究的問題。特別是在逆全球化橫行的今天,讓國內法全然讓位于國際法未必是最優(yōu)選,因為如今的國際治理體系和國際法在很大程度上已經稀釋了國家主權,而這種稀釋并非全然有利于發(fā)展中國家和后發(fā)國家的發(fā)展。無論是全球化抑或逆全球化都對主權國家的國內法與國內政治體系產生直接的影響。馴服全球化的藥方也許亦能為醫(yī)治逆全球化所用。
注釋
[1]Julia Ku and John Yoo, Taming Globalization: International Law, the U.S. Constitution, and the New World Order,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2.
[2][42][46][48][英]大衛(wèi)·萊恩、蘇珊珊:《全球化的困境與中國方案》,《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雙月刊),2019年第5期,第164、168~169頁、167、169頁。
[3]吳盼盼:《“逆全球化”現象與“新型全球化”的中國方案》,《中國商論》,2019年第17期,第81頁;伊丹丹:《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對全球化的認識與研究》,《全球化》,2019年第2期,第77頁。
[4]伊丹丹:《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對全球化的認識與研究》,《全球化》,2019年第2期,第77頁;楊萬東、張蓓:《逆全球化的歷史演進與可能走向》,《上海經濟研究》,2019年第1期,第100頁。
[5]楊萬東、張蓓:《逆全球化的歷史演進與可能走向》,《上海經濟研究》,2019年第1期,第100頁。
[6]陳輝庭:《經濟全球化對國際法的挑戰(zhàn)》,《中共福建省委黨校學報》,2011年第1期,第45頁。
[7]黃文藝:《法律國際化與法律全球化辨析》,《法學》,2002年第12期,第17頁。
[8]陳淑梅:《2030:全球化與區(qū)域經濟合作的中國紀元》,《人民論壇·學術前沿》,2017年第14期,第58頁。
[9]Duncan Snidal, "Relative Gains and the Pattern of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 1991,85, pp.701, 708-712.
[10]耿玥:《基于改革開放40年回望:試論新型全球化的影響》,《經濟師》,2019年第9期,第31頁。
[11][美]羅伯特·基歐漢、約瑟夫·奈:《權力與相互依賴》,門洪華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年,第25~26頁。
[12][美]羅伯特·吉爾平、曹榮湘:《國際治理的現實主義視角》,《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03年第5期,第86頁。
[13]轉引自徐秀軍:《逆全球化思潮下中國全球治理觀的對外傳播》,《對外傳播》,2017年第3期,第4頁。
[14]除了美國近年來頻頻“退群”外,以色列也退出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泰國退出《世界遺產公約》。之前,玻利維亞、厄瓜多爾、委內瑞拉和阿根廷等國退出《華盛頓公約》。再早之前,小布什政府撤回《國際刑事法院規(guī)約》的簽署。
[15][英]阿爾伯特·赫希曼:《退出、呼吁與忠誠——對企業(yè)、組織和國家衰退的回應》,盧昌榮譯,北京:經濟科學出版社,2001年。
[16]徐崇利:《經濟全球化與國際法中“社會立法”的博興》,《中國法學》,2004年第3期,第148頁。
[17][36]徐秀軍:《逆全球化思潮下中國全球治理觀的對外傳播》,《對外傳播》,2017年第3期,第5、4~5頁。
[18]Karl Polanyi, The Great Transformation: The Political and Economic Origins of Our Time, Boston: Beacon Press, 2001, p. 145.
[19][22][28]Mckinsey Global Institute, "Globalization in Transition: The Future of Trade and Value Chains", January 2019, p. 9, p. 20, p. 8, https://www.mckinsey.com/featured-insights/innovation-and-growth/globalization-in-transition-the-future-of-trade-and-value-chains.
[20][30]汪亞青:《逆全球化興勃的邏輯機理、運行前景與中國方案的政治經濟研討》,《中共南京市委黨校學報》,2019年第4期,第61、59頁;王澤應、劉利樂:《當代世界逆全球化現象的倫理審視》,《中州學刊》,2019年第1期,第97頁。
[21]宗良、黃雪菲:《新型全球化的前景、路徑與中國角色》,《金融論壇》,2017年第6期,第10頁。
[23][47]何力:《逆全球化下中美貿易戰(zhàn)與國際經濟法的走向》,《政法論叢》,2019年第5期,第11、8頁;劉曄:《新型經濟全球化與國際經濟新秩序的構建》,《管理學刊》,2019年第2期,第12頁。
[24]徐明棋:《論經濟全球化的動力、效應與趨勢》,《社會科學》,2017年第7期,第34頁。
[25]耿玥:《基于改革開放40年回望:試論新型全球化的影響》,《經濟師》,2019年第9期,第31頁;汪亞青:《逆全球化興勃的邏輯機理、運行前景與中國方案的政治經濟研討》,《中共南京市委黨校學報》,2019年第4期,第59頁。
[26][32]俞建雄、曹冬英:《全球化鐘擺視角下特朗普政府“逆全球化”分析》,《福建商學院學報》,2019年第5期,第17~18、18頁;李向陽:《特朗普政府需要什么樣的全球化》,《世界經濟與政治》,2019年第3期,第46頁。
[27]欒文蓮、杜筐:《理性認識和應對逆全球化和單邊主義霸權》,《黨政研究》,2019年第4期,第60頁;李向陽:《特朗普政府需要什么樣的全球化》,《世界經濟與政治》,2019年第3期,第53~54頁。
[29]黃炬、劉同舫:《唯物史觀視域中的人類命運共同體與新型全球化》,《甘肅社會科學》,2019年第4期,第73頁。
[31]何力:《逆全球化下中美貿易戰(zhàn)與國際經濟法的走向》,《政法論叢》,2019年第5期,第4~5頁;[英]阿爾弗雷多·薩德-費洛、黛博拉·約翰斯頓編:《新自由主義批判讀本》,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78頁。
[33][英]大衛(wèi)·萊恩、蘇珊珊:《全球化的困境與中國方案》,《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雙月刊),2019年第5期,第169頁;[美]羅伯特·吉爾平、曹榮湘:《國際治理的現實主義視角》,《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03年第5期,第85頁。
[34]唐慶鵬:《逆全球化新動向的政治學分析》,《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17年第4期,第199頁。
[35]John Braithwaite, "The Regulatory State?", in Robert E. Goodin(ed.), The Oxford Handbook of Political Science,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1, Ch 11.
[37]廉曉梅、許濤:《逆全球化與東亞區(qū)域經濟合作的發(fā)展前景》,《東北亞論壇》,2017年第5期,第69頁。
[38]莫世?。骸秶H法碎片化和國際法體系的效力》,《法學評論》,2015年第4期,第117頁。
[39][54]季劍軍:《美國單邊主義對全球治理體系的影響以及我國參與全球治理的應對策略》,《蘭州學刊》,2019年第1期,第88頁。
[40]邵沙平、黃穎:《新多邊主義時代中國國際法的使命》,《暨南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1期,第30頁。
[41][美]弗朗西斯·福山:《歷史的終結及最后之人》,黃勝強等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8年,第3頁。
[43]黃炬、劉同舫:《唯物史觀視域中的人類命運共同體與新型全球化》,《甘肅社會科學》,2019年第4期,第74、76頁。
[44]俞建雄、曹冬英:《全球化鐘擺視角下特朗普政府“逆全球化”分析》,《福建商學院學報》,2019年第5期,第19頁;汪亞青:《逆全球化興勃的邏輯機理、運行前景與中國方案的政治經濟研討》,《中共南京市委黨校學報》,2019年第4期,第64頁。
[45]俞建雄、曹冬英:《全球化鐘擺視角下特朗普政府“逆全球化”分析》,《福建商學院學報》,2019年第5期,第19頁;王澤應、劉利樂:《當代世界逆全球化現象的倫理審視》,《中州學刊》,2019年第1期,第98頁。
[49]Dani Rodrik, "How far will international economic integration go?", The Journal of Economic Perspectives, 2000, 14(1) , pp. 177-186.
[50]劉曄:《新型經濟全球化與國際經濟新秩序的構建》,《管理學刊》,2019年第2期,第12頁。
[51][52]沈駿霖:《逆全球化現象淺析》,《甘肅廣播電視大學學報》,2017年第3期,第64頁;Dani Rodrik, "How far will international economic integration go?", The Journal of Economic Perspectives, 2000, 14(1), pp. 177-186。
[53][56]俞建雄、曹冬英:《全球化鐘擺視角下特朗普政府“逆全球化”分析》,《福建商學院學報》,2019年第5期,第17、19頁。
[55]何志鵬:《國際法治何以必要——基于實踐和理論的闡釋》,《當代法學》,2014年第2期,第137頁。
[57]Ernst Ulrich Petersmann, Multilevel Constitutionalism for Multilevel Governance of Public Goods, London: Bloomsbury, 2020.
[58]University of Rome Public Law Institute, Global Administrative Law: Cases and Materials, 2006; Elisabetta Morlino, Procurement by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s: A Global Administrative Law Perspectiv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9.
[59]Leon E. Trakman & Nicola W. Ranieri, Regionalism in International Investment Law,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3.
[60]Carlo Focarelli, International Law as Social Construct: The Struggle for Global Justice,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2.
[61]Donatella Alessandrini, Value Making in International Economic Law and Regulation: Alternative Possibilities, London, New York: Routledge, 2016.
[62]Oisin Suttle, Distributive Justice and World Trade Law: A Political Theory of International Trade Regulation,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8.
[63]Louisa Parks, Benefit-Sharing in Environmental Governance: Local Experiences of a Global Concept, London, New York: Routledge, 2020.
[64]Sonia E. Rolland, Development at the WTO,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2.
[65]Amanda Perry-Kessaris(ed.), Social-Legal Approaches to International Economic Law: Text, Context, Subtext, London, New York: Routledge, 2013.
[66]Matej Avbelj, The European Union under Transnational Law: A Pluralist Appraisal, Oxford: Hart Publishing, 2018.
[67]Jean d' Aspremont, International Law as a Belief System,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8.
[68]Johan D. van der Vyver, Implementation of International Law in the United States, Peter Lang, 2010.
責 編/郭 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