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這幾年，有一個流行的說法叫自然缺失癥，說的是在城市里長大的孩子，很難接觸到大自然，所以養(yǎng)成了性格孤僻、缺乏耐心等不好的行為習慣。但如果把孩子的問題都推到大自然身上，那就太高估大自然的能力了。

構樹具有頑強生命力（供圖 / 史軍）

實際上，大自然從來都不曾離開我們，不管是動物，還是植物，它們都在努力適應這個人造鋼筋混凝土森林里的城市生活。即便是在我們住宅樓下的水泥地縫隙里，都有植物在努力生長。

有些植物，只要沒有人打擾，假以時日就會長成參天大樹。今天我們要介紹的構樹，就是這樣一種有著頑強生命力，甚至影響了中國文明發(fā)展的植物。

長兩種葉片的桑樹家親戚

構樹是?？茦媽俚某蓡T之一，這個屬的成員非常少，全世界只有4種。但是這并不妨礙它們擁有強大的繁殖和擴散能力，就拿構樹來說，不僅在大江南北隨處可見，而且在馬來西亞、緬甸、印度、泰國、越南、日本和朝鮮等國家也有分布，到哪兒都能混個臉熟。

圓柏的葉子一種像尖刺，一種像鱗片（圖片來源 /PPBC 攝影 / 魏澤）

胡楊兩種不同形態(tài)的葉子（圖片來源/PPBC 攝影/ 馮虎元）

在城市中，構樹是特別容易識別的植物，即便是無花無果的狀態(tài)下，我們也能從葉片中識別出它們（此方法不適于在野外使用）。因為構樹葉片實在是太特別了——這不僅僅是因為它們厚實的葉片表面異常粗糙，也不僅僅是因為它們的葉片在撕裂之后會流出白色的乳汁，而在于一棵樹上有兩種形狀的葉子，一種如常見的楊柳樹的卵形葉子，還有一種葉子則變身“三叉戟”。這些特征共同組合起來，就讓構樹成為一種識別度特別高的植物了。

實際上，異形葉特征在很多種植物身上都有表現(xiàn)，比如說我們路邊常見的圓柏就擁有兩種葉子——一種像尖刺，一種像鱗片。通常來說，那些尖刺狀的葉片都出現(xiàn)在植株的中下部，而鱗狀葉則相反。這對于防范食草動物的啃食具有重要意義。

同時，大名鼎鼎的胡楊也具有異形葉特征，幼苗擁有寬大的心形葉子，當胡楊樹長大之后，后長出來的葉子就成了修長的柳葉模樣。在北京林業(yè)大學的一項研究中，研究人員發(fā)現(xiàn)胡楊兩種形態(tài)的葉子所具有的光合能力和保水能力存在明顯不同，鋸齒卵圓形葉具有相對較強的耐高光強和水分虧缺脅迫的能力。研究發(fā)現(xiàn)這種適應特征可以幫助胡楊在戈壁環(huán)境中順利度過幼年期，適應惡劣多變的生態(tài)環(huán)境。

現(xiàn)如今，關于構樹異形葉的成因還沒有明確的答案，有一種說法是，那些淺裂或深裂的葉片可以欺騙動物，讓它們以為構樹葉片已經(jīng)被啃食過，所以放棄繼續(xù)啃食。難道這是想告訴我們動物都不愿意吃剩飯嗎？所以，這個理論還有待研究。

除了特殊的葉片，構樹最典型的特征還是它們的花朵和果子，特別是那個紅彤彤的像繡球一樣的果子。

綠穗穗和紅果果，都能吃

每到盛夏時節(jié)，總會有朋友問我，構樹上面那個繡球一樣的果子能不能吃。因為這些果子看起來實在是甘美多汁的。但是要注意了，這個繡球并不是都可食用，可以吃的部位只有那些鮮紅色、像穗子一樣的部位，中心那個綠色的球球（花序軸）是不能吃的。

像繡球一樣的果子（供圖 / 史軍）

我們吃的構樹果肉，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植物果實，而是來自肥厚的管狀花冠。如果我們仔細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每條紅穗子的頂端都有一個芝麻粒一樣的小顆粒，那才是構樹真正的果實。實際上，我們吃的桑葚的果肉也來自于肉質膨大的花萼，菠蘿蜜的果肉也是花被片。這樣看來，用花朵來假裝果肉，也是桑科植物的一大特征。

還有一個特別現(xiàn)象是，有些構樹不會結出能吃的果子。這是因為，這些構樹是雄性的。構樹是雌雄異株植物，雄株只負責提供產(chǎn)生下一代的花粉，至于產(chǎn)生果子，就不是它們的工作了。不過，構樹的雄株也可以為我們提供美味。

構樹的果實小如芝麻（圖片來源 / PPBC 攝影 / 朱鑫鑫）

每年春季，有很多朋友會采摘新長出來的構樹雄花序，清洗之后，將它們與面粉混合，上籠蒸熟，然后拌入蒜油和醋汁，就變成春天的一道美味。說起來，這種飯食在中國古代還占有一席之地，因為在青黃不接的時期可以哄一哄肚皮。在生活富足的今天，這道菜就變成了體驗不一樣滋味的野菜佳肴了。

隱藏于幕后的文化承載者

構樹的能力遠不止于強大的繁殖能力，這種植物還可以幫助人類發(fā)展文化事業(yè)，因為看似粗糙的構樹樹皮是非常好的造紙原料。那么，構樹從樹皮到紙張又經(jīng)歷了哪些特殊的變化呢？

構樹雄花序（供圖 / 史軍）

原來，看似一個整體的紙張實際上是由很多條植物纖維“堆砌”而成。紙張是以植物纖維為主要成分，輔之以填料、膠料和色料等經(jīng)過加工而形成的薄膜狀物。造紙的基本原理是：把木材或廢紙中的纖維散布在水中，使纖維置于被水分子包圍的狀態(tài)下，然后在過濾-上下兩面加壓脫水-加熱干燥的過程中除去水分。在此過程中，纖維細胞之間的水分子被去掉，而纖維分子之間形成了許多氫鍵，于是形成了紙。

所以，造紙的關鍵就在于原料中的纖維是不是足夠豐富。構樹恰恰是這種莖皮纖維特別豐富的植物。而且因為纖維素含量極高且纖維長、強度大，構樹和它的兄弟楮樹都是中國古代書寫紙張的重要原料。

直到今天，我們的造紙原理與2000年前的蔡倫使用的方法并沒有本質區(qū)別。但是現(xiàn)代紙張的使用性能已經(jīng)與那時完全不同。

現(xiàn)代的紙張纖維密度更高

現(xiàn)如今，把墨汁滴到普通的打印紙上，墨汁也不會迅速擴散開來，而且紙張也越來越厚實，比如很難透過銅版紙看到下一頁字跡，這是因為現(xiàn)代的紙張不僅纖維密度更高，而且還添加了很多填料（如造紙過程中加入的碳酸鈣）。正是因為這些填料的存在，我們的紙張才顯得“潔白無瑕”，并且不是那么透明。當然，這些填料也可能發(fā)生變化，從而影響紙張的透明度。

毫無疑問，紙張的發(fā)明極大推動了信息的積累和傳遞，再加上印刷術的發(fā)展，讓人類有了更多的學習機會。在文字、符號、紙張這些外部信息系統(tǒng)的加持之下，人類大腦的潛能得以最大限度的發(fā)揮，更多基于既有知識的創(chuàng)造性工作不斷涌現(xiàn)，從中國古代四大發(fā)明的傳承到工業(yè)革命使用的蒸汽機的推廣，從達爾文的進化論到袁隆平的雜交水稻，人類的進步依賴于記錄信息的文字。因此，在我們驚嘆這些發(fā)展的同時，千萬不要忘記曾經(jīng)幫助我們制作紙張的植物——構樹。

古代造紙流程圖

構樹就是這樣一種混身都是故事的植物，有生存，有文化，有歷史，甚至影響了人類發(fā)展。所以在我們討論自然缺失癥的同時，不妨仔細打量一下我們身邊的這些綠色植物，它們能為我們提供不一樣的生命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