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行者

七歲那年，我曾親眼目睹一只鳥

從空中垂直落下，那么輕盈的飛行

此刻，形同石子，落在獵人的深淵里

它還沒來得及梳理一下自己的羽毛

甚至沒來得及享用喙尖的蟲子

就從空中落下來了。那是我此生

經歷的唯一一次墜機事件

在此劫難中，我因為被它潮濕的眼睛托起

而成為幸存者——那么洶涌的善意

像海水，從它垂死的眼中涌現(xiàn)出來

此刻的心

那我曾經愛過的：村莊、河流、山崗、田野

我恨過的：村莊、河流、山崗、田野

忽略過的：村莊、河流、山崗、田野

此時，又在我的眼底一一浮現(xiàn)

并在細雨中，在我十年的漂泊里

呈現(xiàn)出不同于往日的模樣。如果萬物

皆是車窗里的鏡像。我將

如何描述，此刻的心

習篆文

我撫摸著刻滿石壁的篆文

提前遇到將在輪回中

重新與我團聚的

草木塵埃和魚蟲鳥獸

我揮動松枝的手掌

試圖和他們打招呼，卻喊不出聲

我前世的同族兄弟，他們

一個個都擠在堅硬的秩序當中

面色晦暗，各懷心事

誰也沒有注意到我

仿佛他們從來就不曾和我相識

仿佛我是一個剛出生就走失的人

良辰美景

如果時間緩慢，光線正好，或許能

從眾多塵土中，將他分辨出來：

梔子花是白皙的，略為透明

桂花的香氣帶著甜味，睡在樹下

就能夢到飛翔。而薄霧彌漫其上的松樹

被晨光養(yǎng)育，樹上的松鼠，被松果養(yǎng)育。

田野中奔跑的孩子，也是這樣一茬茬長大的

你喜歡在清晨，看溪水流淌

稻麥生長于兩岸。它們青蔥的樣子

是如此之美。即使是在秋后黃昏

被砍下頭顱。即使水流渾濁，暮色低垂

大江大河，只不過是徒有其形

霧氣一涌上來，就變成了一個虛詞

隨后是明晃晃的月亮，把江河照得空空蕩蕩

雷曉宇：1984年10月生于湖南邵陽。曾參加詩刊社第34屆青春詩會，出版詩歌集《雪山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