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語嫣,黃世伍,楊 迪,3,曾練平

(1.貴州師范大學心理學院,貴州 貴陽 550001; 2.貴州輕工職業(yè)技術學院經(jīng)濟管理系,貴州 貴陽 550025;3.遵義市第十八中學,貴州 遵義 563000)

孤獨感是指個體對自身的社會關系網(wǎng)絡不滿意時所產生的一種主觀體驗，它是評價心理健康的重要指標之一[1]。研究發(fā)現(xiàn)，流動兒童的孤獨感問題比較突出[2]。兒童長期感覺到孤獨會出現(xiàn)社會適應不良的現(xiàn)象。鑒于此，有必要探究影響流動兒童孤獨感的深層機制，以便于有效地提高流動兒童的社會適應能力，促進他們的心理健康發(fā)展。

以往關于影響流動兒童孤獨感因素的探討主要集中在家庭和個體兩個層面[3-5]。就家庭層面而言，父母教養(yǎng)方式歷來是影響流動兒童孤獨感的重要因素[6-7]。父母關愛是指父母對兒童的情感的關注和接納[8]，是父母教養(yǎng)方式中的重要方面。缺少父母關愛的兒童，在身心發(fā)展上遠遠落后于得到父母充分關愛的兒童。更重要的是，對于流動兒童而言，父母關愛是一種非常強大的外部心理資源，它能夠在周圍環(huán)境發(fā)生變化時,作為保護性因素及時有效地幫助兒童盡快融入社會，適應環(huán)境，降低負性情緒體驗所帶來的消極后果。

同時研究發(fā)現(xiàn)，家庭功能系統(tǒng)作為家庭內部環(huán)境的一個整體系統(tǒng)，也有利于緩解流動兒童不良情緒體驗，減少孤獨感[9]。家庭功能是指家庭系統(tǒng)中成員之間的生理、心理和情感活動的交互作用[10]。家庭功能理論[11]認為，家庭基本功能的正常運轉能夠促進個體心理健康的發(fā)展，并且增強家庭成員的內部情感鏈接。有研究顯示，積極的父母教養(yǎng)方式如情感溫暖與家庭功能呈現(xiàn)顯著正相關[12]，即是說父母給予流動兒童在情感上的支持與理解能夠促進其更好地感知家庭功能的良性運轉。故本研究有理由推測家庭功能很可能是父母的關愛與流動兒童的孤獨感間的中介變量。

此外，父母關愛與家庭功能作為個體外部因素，往往需要通過個體內部因素來發(fā)揮間接效應。核心自我評價作為個體層面的人格傾向概念，應該在其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張永欣等人的研究支持了這一觀點[13]。另有研究證明，人格因素與流動兒童負性情緒密切相關[14]，核心自我評價高的個體，其孤獨感水平較低[15]；更為重要的是，核心自我評價還受到父母關愛和家庭功能的影響[5,16]。自我決定理論[17]指出，關系需求是人類三大基本心理需求之一。父母與孩子之間的良好情感聯(lián)結體現(xiàn)了家庭功能的正常運轉，從而能夠極大地激發(fā)流動兒童的內在動機，使其能積極主動地尋求自我，提升整體自我評價。因此，本研究推測核心自我評價很可能進一步中介父母關愛和家庭功能對流動兒童孤獨感的影響。

綜上所述，本研究著眼于流動兒童群體，建構了一個以父母關愛為自變量，孤獨感為因變量，家庭功能和核心自我評價為中介變量的鏈式中介模型。以往的研究大多將關注點主要放在單一家庭層面或者個體層面上，較少從一個整體的角度，探討以上四者之間的關系。故而，本研究基于家庭功能理論，結合家庭與個體層面的變量對此進行討論，本研究主要有3個目的：(1)考察家庭功能對父母關愛與流動兒童孤獨感之間的中介作用；(2)檢驗核心自我評價對父母關愛與流動兒童孤獨感之間的中介作用；(3)探討家庭功能與核心自我評價對父母關愛與流動兒童孤獨感之間的鏈式中介作用。

1 對象與方法

1.1 研究對象

2018年12月，采用整群抽樣方法選取貴州省某城鄉(xiāng)結合部學校4～6年級流動兒童為研究對象，共發(fā)放調查問卷350份，回收有效問卷324份(有效回收率為92.57%)。其中男生171人(52.78%)，女生153人(47.22%)；四年級117人(36.11%)，五年級106人(32.72%)，六年級101人(31.17%)，被試平均年齡為(10.43±1.03)歲。

1.2 研究工具

1.2.1 孤獨感量表

采用Asher等人編制的孤獨感量表(CLS)中文版[18]測量流動兒童的孤獨感。該量表包括16個主題項目和8個插入項目。Likert 5點記分，1代表“完全符合”，5代表“完全不符合”，得分越高，孤獨感越強。在本研究中，16條目的Cronbach’s α系數(shù)為0.87。

1.2.2 父母關愛量表

采用范興華、方曉義和陳鋒菊編制的《留守兒童家庭處境不利問卷》中的缺少父母關愛分量表[19]。共8項目，Likert 5點計分，1為“非常多”，5為“很少”。得分越高，兒童感知到的父母關愛越多。本研究中該問卷的Cronbach’s α系數(shù)為0.90。

1.2.3 家庭功能總體評定量表

采用“中國兒童青少年心理發(fā)育特征調查”項目中，鄒泓修訂的家庭功能總體評定量表[20]。共6個項目，Likert 5級計分。從“完全不符合”到“完全符合”，分別記1～5分，分數(shù)越高，總體家庭功能越好。在本研究中的Cronbach’s α系數(shù)為0.83。

1.2.4 核心自我評價量表

采用Judge編制，國內杜建政等人進行翻譯修訂的核心自我評價量表(CSES)[21]。共10個項目，Likert 5級計分，總分越高，核心自我評價水平越高。本研究中該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數(shù)為0.81。

1.3 統(tǒng)計學分析

使用SPSS 24.0對數(shù)據(jù)進行描述性統(tǒng)計分析、Pearson相關分析及回歸分析，Hayes[22]編制的SPSS宏PROCESS2.16 (http://www afhayes.com)對數(shù)據(jù)進行中介檢驗。顯著性檢驗包括0.05水平的P值和基于偏差校正的95% Bootstrap置信區(qū)間，自抽樣次數(shù)為5000次。

1.4 共同方法偏差檢驗

采用Harman單因素檢驗對數(shù)據(jù)進行檢驗，結果顯示共有8個特征根大于1的公因子，其中第一個公因子能夠解釋的變異(27.06%)沒有超過臨界值(40%)。因此，本研究不存在嚴重的共同方法偏差[23]。

2 結果

2.1 描述統(tǒng)計和相關分析

各變量描述統(tǒng)計和相關系數(shù)如表1所示，相關分析的結果表明，父母關愛、家庭功能和核心自我評價兩兩之間呈顯著正相關，孤獨感與父母關愛、家庭功能和核心自我評價兩兩之間均呈顯著負相關(見表1)。

表1 描述性統(tǒng)計結果和變量間的相關分析

2.2 家庭功能和核心自我評價的中介效應檢驗

父母關愛、家庭功能、核心自我評價以及孤獨感兩兩之間存在顯著相關，因此符合對家庭功能和核心自我評價進行進一步中介效應檢驗的統(tǒng)計學要求。本研究依據(jù)偏差校正的百分位Bootstrap法(抽取5000個Bootstrap樣本)，采用PROCESS中的Model 6進行回歸分析和中介效應檢驗(見表2)。

結果表明，父母關愛對孤獨感具有顯著負向預測作用(β=-0.61,t=-8.11,P<0.001)，將父母關愛、家庭功能和核心自我評價共同納入回歸方程后，父母關愛對孤獨感的預測作用不顯著(β=-0.19,t=-1.85,P>0.05)；父母關愛直接正向預測家庭功能(β=0.46,t=18.40,P<0.001)和核心自我評價(β=0.31,t=5.03,P<0.001)；家庭功能直接正向預測核心自我評價(β=0.39,t=4.01,P<0.001)；家庭功能和核心自我評價均對孤獨感具有負向預測作用(β=-0.38,t=-2.33,P<0.05；β=-0.48,t=-5.38,P<0.001)。

表2 模型中變量關系的回歸分析

表3 家庭功能、核心自我評價的中介效應分析

中介效應分析結果(見表3)顯示，家庭功能和核心自我評價是父母關愛與流動兒童孤獨感關系之間的中介變量，總中介效應值為-0.41。具體的中介效應由三條路徑所產生的間接效應組成：第一，父母關愛→家庭功能→孤獨感(效應值=-0.17)；第二，父母關愛→家庭功能→核心自我評價→孤獨感(效應值=-0.09)；第三，父母關愛→核心自我評價→孤獨感(效應值=-0.15)。三個間接效應依此占總效應的28.50%、14.34%、25.15%，上述三條間接效應的95%置信區(qū)間均不包含0，表明間接效應達到統(tǒng)計學顯著水平。因此家庭功能和核心自我評價在父母關愛與流動兒童孤獨感之間共同構成鏈式中介作用。具體的中介模型圖見圖1。

圖1 父母關愛對孤獨感影響的路徑圖

3 討論

本研究顯示，父母關愛能夠顯著負向預測流動兒童孤獨感，表明流動兒童感知到的父母關愛越少，其孤獨感體驗就越強。這一結果與前人研究基本一致[24-25]。流動兒童跟隨父母在陌生環(huán)境定居，當熟悉的環(huán)境發(fā)生變化時，自身的認知、情感和行為也會隨之發(fā)生變化。為了保持自身內外環(huán)境的平衡與統(tǒng)一，流動兒童會向父母尋求心理上的撫慰和情感上的依托，此時父母如果只注重在異地的生存，而忽視子女向他們發(fā)出的情感慰藉信號，就會使孩子體驗到強烈的負性情緒(如孤獨、自卑和抑郁等)。長此以往會損害流動兒童的身心健康，不利于他們適應社會。因為在他們看來，父母是不可替代的，任何他人或組織均不太可能提供較多幫助[26]。

中介效應發(fā)現(xiàn)，家庭功能與核心自我評價各自在父母關愛與流動兒童孤獨感的關系中充當著中介變量。即是說，父母的關愛能夠通過家庭功能和核心自我評價的單獨中介作用對流動兒童的孤獨感產生影響。說明父母的積極情感關注促進了家庭基本功能的良好運轉，進而使得兒童孤獨感水平的下降，家庭功能的中介作用成立，這一結論也與前文所述的家庭功能理論相符[11]。良好家庭功能能夠有效減少個體身心發(fā)展的不利因素，并且會增強家庭內部成員的共情能力。此外，本研究從個體的內部差異因素出發(fā)，檢驗了核心自我評價所起到的積極作用。結果顯示，父母關愛能顯著正向預測核心自我評價，核心自我評價高的個體，孤獨感水平顯著降低，再一次證實了父母積極教養(yǎng)方式對兒童個性心理特征的積極影響[5]。核心自我評價是有利于個體社會適應的保護性因素，父母關愛強調的是對孩子心理和情感層面上的關注，父母可以通過培養(yǎng)兒童的自信心，提升其核心自我評價水平的方式，幫助孩子增強在陌生環(huán)境中的心理反應力，這對流動兒童可能產生的內、外化問題具有預防作用[27]。

同時，父母關愛對流動兒童孤獨感的影響不僅可以通過家庭功能和核心自我評價的單獨中介作用來產生，也能夠由“父母關愛-家庭功能-核心自我評價-孤獨感”的鏈式中介路徑來實現(xiàn)，這支持了本研究基于家庭功能整合視角的理論預設：流動兒童的孤獨感是家庭因素和個體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家庭功能模式理論[11]認為，家庭系統(tǒng)會隨著環(huán)境的變化而發(fā)生相應變化，為了促使系統(tǒng)內家庭成員身心健康的良好發(fā)展，必須保障家庭各項基本功能得到充分體現(xiàn)。實現(xiàn)家庭基本功能的能力主要表現(xiàn)在：溝通、情感反應能力、情感卷入程度等。對于流動兒童而言，父母關愛通過家庭功能的情感卷入程度與溝通來對其自我內在結構發(fā)揮作用，促使他們情感應變能力的提高，增強應對的靈活性，最后達到更好扮演自己生活角色的效果。家庭功能與兒童青少年的內隱問題密切相關[28]，良好的家庭功能有利于家庭成員形成穩(wěn)定和積極的人格[29]，減少兒童在社會適應中出現(xiàn)的消極反應機率。

家庭是一個動態(tài)的系統(tǒng)，父母與孩子都是系統(tǒng)中的相互促進者與建設者，流動兒童的父母應該抓住孩子發(fā)展的關鍵期，充分利用家庭內生環(huán)境表達足夠的關愛來培養(yǎng)孩子高水平的核心自我評價進而提高其心理應變能力，以便更好地適應不斷變化的世界。

最后，本研究也存在一些局限：作為橫斷研究，本研究無法作出變量間因果關系的推斷，后續(xù)研究應采用縱向研究對父母關愛與流動兒童孤獨感的關系加以驗證。同時，本研究采用自我報告的形式進行展開，后續(xù)研究應考慮自我報告與他人報告相結合的研究形式進行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