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旭 李會平

內容提要：對地方政府債務風險的高度重視致使近些年對地方政府債務規(guī)模影響因素的研究越來越多。不同于從單一層級角度分析省級或地級市政府的影響因素，通過選取2011—2017年我國26個省市自治州共計285個地級市作為研究對象，本文從跨層級影響的角度分析省級政府對地級市政府債務規(guī)模的影響因素。研究表明：在省級政府層面，省級政府財政赤字和政府競爭會減少地級市政府的債務規(guī)模，財政轉移支付會增加地級市債務規(guī)模，政府晉升激勵和債務限額對地級市政府的債務規(guī)模沒有顯著影響;在地級市政府層面，財政赤字、政府競爭和晉升激勵顯著促進了地方政府的債務規(guī)模。

關鍵詞：城投債;多層級政府;跨層級影響;分層線性模型

中圖分類號：F29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1-148X（2020）06-0107-09

一、引言

1994年分稅制改革以來，我國地級市政府的城投債不斷上升，近幾年城投債的發(fā)行受到了越來越多限制①，地方政府面臨的資金缺口和承擔的支出事權是地方政府負債的主要原因。我國各級地方政府具有雙重代理身份，除了要滿足自身發(fā)展的需要，更要符合上級以及中央政府的需要。在探討地方政府債務發(fā)行的影響因素時必須將上級政府的相關因素納入考量范圍，從多級政府的跨層級角度進行研究。就地方政府負債而言，由于其負責全社會的公共品供給，在稅收難以滿足其公共支出時，地方政府的負債融資就成為其重要的補充手段[1];由于除了是地方轄區(qū)內公共財政的代理人，地方政府也是行使中央公共財政的代理人，在保證稅收外擁有充足的債務資金才能滿足地方公共支出需要。因此，本文擬從省級政府層面出發(fā)，分析省級地方政府如何跨層影響地級市地方政府的債務規(guī)模。

（一）我國多層級地方政府的債務管理制度

根據(jù)Vo（2010）[2]的總結，地方政府舉債為地方項目融資在一定條件下要比當期地方財政收入更加合理。Swianiewicz（2004）[3]總結了以下幾個原因：第一，地方政府通過稅收為公共支出籌資不符合代際公平原則。第二，通過舉債為地方經(jīng)濟發(fā)展金融融資更為經(jīng)濟，運營成本也更低。第三，由于一個財政周期內可能出現(xiàn)財政赤字，通過舉債融資可以暫時平滑資金缺口，以降低未來出現(xiàn)財政盈余的機會成本。第四，通過舉債融資可以促進地方政府實施問責制，以促使其維持轄區(qū)內的財政收制平衡。

就實際情況而言，各國允許地方政府實行舉債融資所導致的問題在于地方政府預算的軟約束[4]和“公共池”問題[5-7]，主要分析焦點在于對地方政府債務規(guī)模的控制以及治理。由于財政分權可能導致更容易出現(xiàn)宏觀經(jīng)濟不穩(wěn)定、更高的赤字和不可持續(xù)的債務水平[8]，各國中央政府對地方政府的舉債都在加以控制，包括市場控制、協(xié)商控制、規(guī)則控制和行政控制[9]。市場控制產生作用必須依賴一定的制度規(guī)定，如自由開放的金融市場、嚴格透明的信息公開規(guī)定等。在這些規(guī)定下，當?shù)胤秸媾R違約時，中央政府完全遵照市場法則，不對地方政府進行任何救助[9]。協(xié)商控制要求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必須就債務問題進行協(xié)商討論，盡管這種協(xié)商討論有助于確保宏觀經(jīng)濟政策的協(xié)調，但不意味著中央政府會為地方政府借款提供擔保[10]。規(guī)則控制是通過相關法律法規(guī)對地方政府舉債進行管理，如通過設定一系列債務指標來規(guī)定地方政府舉債的行為[11]。行政控制是指中央政府直接對地方政府舉債進行規(guī)定，如對借款總額、借債監(jiān)督和禁止借貸等。因此，無論是哪種控制模式都會對地方政府發(fā)債產生影響。

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地方政府發(fā)行了三次地方債券[12]，但直到2015年《新預算法》規(guī)定省級政府可以合法發(fā)債，我國一直是嚴禁地方政府發(fā)債的。由于政府內部存在不完全的契約關系[13]，各級政府上下級關系是“委托方——管理方——代理方”之間的契約關系[14]。我國地方政府債務管理制度涉及中央政府、省級政府和省級以下政府之間的制度安排[15]，雖然我國三次地方政府發(fā)行債券都屬于行政控制模式，但債務控制權的配置存在較大差異，并形成了不同的債務內部控制模式。根據(jù)周雪光和練宏（2012）[16]的分類，政府內部債務控制可以分為債務目標設定權、債務監(jiān)管權和激勵分配權，據(jù)此可以將債務治理機制細分為直控型、自制型和行政發(fā)包制三個類型。直控型債務治理模式是將債務目標設定權、債務監(jiān)管權和激勵分配權控制在中央政府層面，實行中央政府對地方政府的集權管理。自1998年實施國轉貸直至2011年中央政府試點地方政府債券“自發(fā)代還”之前，我國一直實行的是直控型債務治理模式。自制型債務治理模式是指中央僅在名義上保留債務目標設定權，但實際上是將三種權力全都下放給省級政府，這種模式僅在我國大躍進時期出現(xiàn)過。從2011年中央開始試點地方政府債券“自發(fā)代還”到2014年我國地方政府債券“自發(fā)自還”，直至2015年省級地方政府可以合法舉債，我國債務治理模式進入了行政發(fā)包制管理模式，債務目標設定權在這種模式下依舊保留在中央政府層面，但日常的債務監(jiān)管權和激勵分配權則全部下放給省級政府。從2011年至今，我國地方政府債務管理已經(jīng)基本形成了中央政府確定省級政府債務目標，省級政府在債務限額內對轄區(qū)地級市政府實行債轉貸，同時實施債務風險管控的模式[15]。如圖1所示，我國省級政府的一般債券余額規(guī)模自2011年以后便開始急速上漲，城投債余額規(guī)模總體上也迅速擴張。因此，僅僅從地方政府層面或只從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之間關系而忽略省級政府的角度出發(fā)，分析地方政府的債務管理和發(fā)行并不符合我國多層級的債務治理模式。尤其是2011年以來我國實行行政發(fā)包制債務治理，省級政府在地方政府債務發(fā)行和管理上起著決定性作用。如城投債的發(fā)行名義上雖然是企業(yè)債，是否發(fā)債、發(fā)債數(shù)量是由地方政府自行決定，但其最終能否發(fā)行主要取決于省級政府[17]。所以，探討地級市層面地方政府發(fā)債的影響因素需要在行政發(fā)包制框架下，從省級政府層面探究其對地級市層面地方政府發(fā)債的影響因素。

（二）省級政府管控下的地級市政府債務發(fā)行的影響因素分析

現(xiàn)代化城市建設的需要和公共服務供給規(guī)模的擴大促使地方政府舉債的規(guī)模不斷增加，并且是日益重要、不斷擴大的過程[18]。由于地方政府比中央政府更加了解轄區(qū)內居民的偏好，由地方政府提供本轄區(qū)的公共品更加有效[19]。在財政分權體制下，地方政府支出責任層層下放[7，20]致使地方政府承擔了大量公共品支出，舉債融資成了地方政府的重要資金來源。由于地方政府債務可以彌補財權與事權不對等所導致的財政缺口，財政赤字是地方政府債務形成的主要原因，地方財政赤字在很大程度上促進了債務規(guī)模的增加。但是，黃春元和毛捷（2015）[21]卻發(fā)現(xiàn)財政缺口的增加并不會促進地方債務的增加，財政缺口越大，地方政府債務增加反而越緩慢。

我國地方政府之間的競爭是一種自上而下的標尺競爭，上級以及中央政府的考核方式以及偏好決定了地方政府的決策，地方政府的目標函數(shù)是為了使上級以及中央政府滿意。學界對地方政府債務影響因素的研究還集中在政府競爭上，這種伴隨著政治集權的經(jīng)濟分權形成了地方政府間為了政治利益而形成經(jīng)濟資源的競爭[22-23]。財政赤字和政府競爭促使地方政府被動負債，而晉升激勵則是地方政府主動負債的影響因素[24]。所以，我國地方政府債務問題很少是因為公共品的特征所引起的，更多的還是地區(qū)間的政府競爭、政治晉升、與之相關的基礎設施投資偏好、事權與財權不對等，以及分稅制改革后的后遺癥等原因[17]。這種增加還存在一定條件，即財政收入相對充裕以及支出剛性不強。在財政收入有限和支出剛性較大時，政府競爭對地方債務規(guī)模增加的作用較小[25]。在標尺競爭作用下，我國地方政府官員具有強烈的動機去追求以GDP為代表的考核績效[26]。由于上下級政府間的信息不對稱，地方官員往往通過大量的基礎設施建設和固定資產投資來向上級政府傳達積極的政績信號，從而獲得升遷的便利[27]。由于短期內的預算缺口，而基礎設施建設往往涉及巨額的資金需求，只能通過大規(guī)模舉債從而獲得資金。值得注意的是，省級官員的晉升和地級市官員的晉升還是存在一定差異。由于受中央的監(jiān)督更加全面，對省級官員的考核不僅僅以經(jīng)濟建設為主要目標，而是更多地關注地方治安的穩(wěn)定，如民生類公共品的供給，省級官員在以經(jīng)濟公共品建設為基礎的晉升激勵下可能并不會因此而擴張債務。

財政轉移支付是影響地方政府債務的又一個重要因素，其機制主要是因為財政轉移支付所引起的“公共池”問題和預算軟約束問題[4-6]。由于轉移支付由地區(qū)所持有且成本卻由國家承擔，地方政府擁有獲得最大限度轉移支付分配的動機;財政越困難的地區(qū)，轉移支付越多，地方政府在這種驅動下就會促使自己的債務規(guī)模不斷增加。當?shù)胤秸畟鶆赵黾佣萑雰攤Ь硶r，一般都會由中央政府通過轉移支付來進行救助，地方政府的預算約束在這種機制下就被弱化了，從而造成過度負債。因此，轉移支付是造成地方政府債務增加的影響因素之一[28]。除了上述原因，包括土地出讓[29]、城市化進程[30-31]、支出責任下移[32]等因素也對地方政府的債務規(guī)模有影響，但這些因素往往依附于財政體制和晉升激勵。如土地出讓主要是因為地方財政存在缺口，城鎮(zhèn)化往往與地方官員的晉升激勵密切相關。我國地方政府債務資金的投向重點集中在基礎設施等經(jīng)濟性公共品領域，以教育、醫(yī)療等民生領域的非經(jīng)濟性公共品支出責任下移所導致的地方政府債務擴張并不合理。因此，探究基層政府債務發(fā)行影響因素必須從多層級政府的角度出發(fā)。

二、研究變量、數(shù)據(jù)來源和研究模型的設定

（一）變量描述與數(shù)據(jù)來源

本文的被解釋變量是地級市政府的城投債發(fā)行規(guī)模，主要采用債務率（Debt）表示，即地級市政府當年的城投債余額與GDP的比例，解釋變量包含省級地方政府和地級市地方政府兩個層面的影響因素。

第一，省級層面的影響因素。一是財政赤字率（Deficit），表示地方政府的財政壓力。參考林峰和鄧可斌（2018）[33]的做法，本文采用財政缺口（一般預算支出減去一般預算收入）與GDP的比例表示。二是地方政府競爭，參考張軍等（2007）[34]將人均實際利用外商直接投資（Fdi）作為地方政府競爭代理變量的做法，本文使用各地級市地方政府利用外商投資與GDP的比例表示地方政府競爭。三是晉升激勵。根據(jù)財政部財政科學研究所（2010）[35]的研究，我國省級和地級市地方政府債務的主要用途是城市基礎設施建設，而其中主要就是固定資產投資。因此，本文使用人均實際固定資產投資（Invest）表示地方政府晉升激勵。四是轉移支付（Transfer），參照鐘輝勇和陸銘（2015）[28]的做法，本文使用人均實際轉移支付作為代理變量。五是地方政府債務限額（Limit），參照Cabasés&Vallés（2007）[36]、Galiński（2015）[11]的做法，本文使用省級地方政府一般預算支出中的人均國債利息支出作為代理變量。

第二，地級市政府層面的影響因素，主要包括地級市政府財政赤字率（deficit）、地級市政府競爭（fdi）、地級市政府晉升激勵（invest）財政分權（dec）、人口密度（den）、實際人均GDP（pergdp）、實際人均土地出讓（land）和產業(yè)結構即二三產業(yè)占比（industry）。為了避免債務規(guī)模與上述影響因素互為因果等內生性問題，本文所有的解釋變量均采用滯后進行處理;同時，為了剔除物價波動對分析的影響，對所有以貨幣名義價值計量的變量均以2010年為基期，使用GDP平減指數(shù)轉換為實際價值，有關數(shù)據(jù)的統(tǒng)計性描述如表1所示。

從表1看省級政府和地級市政府的財政赤字率在平均值上相差不大，但在極值上具有較大差異。省級政府財政赤字率最大的為51.63%，而地級市政府財政赤字率最大的為138.33%，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我國事權層層下移，地級市層面承擔了大量的事權支出。在政府競爭方面，省級政府外商直接投資平均占比會達到2.13%，而地級市政府只有0.28%。在晉升激勵方面，省級政府和地級市政府在平均值上相差不大，分別為23165.53元/人和24076.61元/人，但兩者的極值存在較大差異，地級市政府最大人均固定資產投資達到了142512.2元/人，而省級政府只有46896.04元/人。

本文使用的數(shù)據(jù)來源主要是中國各省份的統(tǒng)計年鑒、《中國城市統(tǒng)計年鑒》《中國城市建設統(tǒng)計年鑒》以及Wind數(shù)據(jù)庫中一級市場的城投債板塊。由于我國省級政府實行債務行政發(fā)包制始于2011年，即債務資金不再受中央政府的配套項目，而是由省級政府遵循舉債資金法定用途的前提下自行配置[15];同時，考慮4個直轄市在分析過程中即是省級政府層面又是地級市層面，可能對分析結果造成影響，加之數(shù)據(jù)缺失嚴重的西藏，本文在樣本中將4個直轄市和西藏予以剔除。因此，本文最終選取2011—2017年我國26個省市自治州共計285個地級市作為分析對象。

（二）研究模型的設定

本文采用分層線性模型（HLM）分析省級地方政府對地級市地方政府發(fā)行城投債的影響。由于省級地方政府和地級市地方政府具有相應的嵌套結構特征，采用傳統(tǒng)的分析方法會導致估計偏誤。多層線性模型是分析具有嵌套結構數(shù)據(jù)的一種統(tǒng)計模型，通過構造一個兩水平或三水平的層次結構，多層線性模型可以探究個體內、個體間以及群體間的因素對個體發(fā)展的影響[37]。由于HLM模型可以定義數(shù)據(jù)，不同層次的隨機差異，從而解釋個體隨時間變化的復雜情況以及不受傳統(tǒng)模型中的一些限制性假設，如個體內的觀測值必須相互獨立等[38-39]，采用HLM模型分析具有較大優(yōu)勢。因此，本文構造了基于地級市政府—省級政府的兩水平發(fā)展模型，對省級地方政府影響、地級市地方政府發(fā)行城投債的影響進行分析。具體模型如下所示：

1.基準模型：

水平1：

Debttij=α0ij+α1ijTtij+α2ijdeficittij+α3ijfditij+α4ijinvesttij+α5ijdectij+α6ijdentij+α7ijpergdptij+α8ijlandtij+α9ijindustrytij+εtij

水平2：

α0ij=β0j+λ0jDeficitj+λ1jFdij+λ2jInvestj+λ3jTransferj+λ4jLimitj+μ0j

α1ij=β1j+μ1j

α2ij=β2j+μ2j

α3ij=β3j+μ3j

α4ij=β4j+μ4j

α5ij=β5j+μ5j

α6ij=β6j+μ6j

α7ij=β7j+μ7j

α8ij=β8j+μ8j

α9ij=β9j+μ9j

2.最終模型：

Debttij=λ0jDeficitj+λ1jFdij+λ2jInvestj+λ3jTransferj+λ4jLimitj+β0j+β1jTtij+β2jdeficittij+β3jfditij+β4jinvesttij+β5jdectij+β6jdentij+β7jpergdptij+β8jlandtij+β9jindustrytij+（μ0j+μ1jTtij+μ2jdeficittij+μ3jfditij+μ4jinvesttij+μ5jdectij+μ6jdentij+μ7jpergdptij+μ8jlandtij+μ9jindustrytij+εtij）

其中，Debttij表示j省的i地級市在時間t的城投債余額規(guī)模;Ttij表示時間，本文時間是從2011—2017年。其他解釋變量已經(jīng)在上述變量描述中進行了說明，在此不再贅述。水平1基準模型表示在地級市層面，時間和地級市層面獲得相關因素對城投債余額規(guī)模的影響;水平2基準模型表示水平1模型中截距，以及各個因素系數(shù)即斜率的固定效應和隨機效應。通過考察水平1和水平2中變量系數(shù)的顯著性以及符號，就可以判定省級層面地方政府以及地級市層面地方政府的哪些因素會影響地級市政府城投債的規(guī)模。在最終模型中，前半部分是固定效應，表示省級層面地方政府和地級市層面地方政府對地級市城投債規(guī)模的影響;后半部分是隨機效應，表示地級市層面政府的隨機效應。最終模型在省級政府層面主要關注系數(shù)λ0j、λ1j、λ2j、λ3j和λ4j，分別表示省級政府財政赤字率、省級政府競爭、省級政府晉升激勵、省級政府轉移支付和省級政府債務限制對地方政府城投債規(guī)模的影響。在地級市政府層面關注系數(shù)β2j、β3j和β4j，分別表示地級市政府財政赤字率、政府競爭和政府晉升激勵對其城投債規(guī)模的影響。

在估計方法上，由于地級市層面的地級市部分年份沒有城投債發(fā)行記錄，本文的數(shù)據(jù)結構是非平衡面板數(shù)據(jù);由于HLM方法采用極大似然（MLE）或限制性極大似然（REML）方法可以對缺失值進行迭代處理，主要匯報結果采用的估計方法是極大似然值估計方法，在穩(wěn)健性檢驗匯報時采用限制性極大似然（REML）方法估計的結果。

三、實證結果分析

（一）零模型

在對省級政府影響地級市政府城投債規(guī)模影響之前，需要對數(shù)據(jù)進行檢驗以確定地方政府的城投債規(guī)模是否存在層次結構。因此，先建立零模型進行檢驗，具體模型如下所示：

1.基準模型：

水平1：Debttij=α0ij+εtij

水平2：α0ij=β0j+μ0j

2.最終模型：

Debttij=β0j+μ0j+εtij

零模型結果如表2所示，根據(jù)最終模型計算得到的組內相關系數(shù)（ICC）為0.2423（0.2038/（0.2058+0.6435）），表示地級市政府城投債余額的規(guī)模中有24.23%是由省級政府之間的差異決定的。根據(jù)Cohenetal.（1988）[40]提出的判定標準，如果ICC系數(shù)大于0.059，就需要考慮使用多層線性模型來進行組間差異的處理。因此，本文零模型的檢驗結果需要通過多層線性模型（HLM），確定省級政府對地級市政府城投債余額規(guī)模的影響。

（二）完全模型

通過零模型檢驗，本文通過完全模型分析省級政府對地級市政府城投債發(fā)行規(guī)模的影響，具體采用逐步回歸的方法，分別加入省級政府相應的影響因素，分別通過模型1—模型5進行呈現(xiàn)，具體結果如表3所示。從結果看，省級政府影響地級市政府城投債規(guī)模的主要因素分別是財政赤字率、政府競爭和政府轉移支付，財政赤字率和政府競爭能顯著抑制地級市地方政府城投債規(guī)模，而政府轉移支付可顯著促進地級市地方政府的城投債規(guī)模。

根據(jù)描述性統(tǒng)計和模型5的結果，財政赤字率的取值范圍是0.016到0.5163之間，其對地級市地方政府城投債規(guī)模的抑制作用主要在0.0107（0.668*0.016）和0.3449（0.668*0.5163）之間;政府競爭的取值范圍是0.0004到0.0731之間，其對地級市地方政府城投債規(guī)模的抑制作用主要在0.0000712（0.178*0.0004）到0.0130（0.178*0.0731）之間;轉移支付的取值范圍在771.1844到12594.6200之間，其對城投債規(guī)模的促進作用主要體現(xiàn)在384.82（0.499*771.1844）到354.88（0.499*771.1844）之間。

影響地級市政府城投債規(guī)模的主要因素包括財政赤字率、政府競爭和晉升激勵，這三個因素都會顯著擴大地方政府的城投債規(guī)模。其中，地級市財政赤字率的取值范圍是-0.0671到1.3833，其對城投債規(guī)模的貢獻程度主要在0.0146（0.217*0.0671）到0.3002（0.217*1.3833）之間;政府競爭的取值范圍是0到0.0452，其對城投債規(guī)模的貢獻在0（0.1360*）到0.006147（0.136*0.0452）之間;晉升激勵的取值在756.0681到142512.2，其對城投債規(guī)模的貢獻在192.80（0.255*756.0681）到36340.61（0.255*142512.2）之間。

（三）異質性分析

財政赤字和政府競爭對地級市城投債發(fā)行具有顯著促進作用，但在省級層面卻起到了抑制作用;同時，在省級政府層面，來自中央的轉移支付和地級市層面的晉升激勵都會顯著促進地級市城投債規(guī)模的增加。根據(jù)國家統(tǒng)計局2011年發(fā)布的《東西中部和東北地區(qū)劃分方法》，本文在不包含4個直轄市的前提下將東部省份和東北部省份合并，將我國分為東、中、西三部分，具體結果如表4所示。

從表4來看，我國省級政府對地級市政府城投債發(fā)行規(guī)模的影響存在較大差異。首先，東部區(qū)域的省級政府和地級市政府對城投債規(guī)模的影響因素與全樣本下的影響因素保持一致;同時，東部區(qū)域地級市層面的影響因素還包括財政分權和產業(yè)結構，且兩者都會顯著抑制地級市政府的城投債規(guī)模。其次，中部區(qū)域的財政赤字、政府競爭和轉移支付對地級市城投債的規(guī)模沒有顯著影響，但債務限額會顯著抑制地級市政府城投債的發(fā)行。在地級市層面，影響債務規(guī)模的顯著因素主要包括政府競爭、財政分權和產業(yè)結構。最后，在西部區(qū)域省級政府層面，只有財政赤字顯著抑制地級市政府城投債的發(fā)行;在地級市層面對城投債發(fā)行具有顯著影響的因素主要是政府競爭、人口密度和土地出讓。

（四）穩(wěn)健性檢驗

首先，本文使用限制性極大似然（REML）方法重新估計，并進行穩(wěn)建性檢驗，參數(shù)估計結果如模型1所示。其次，將地級市政府城投債規(guī)模用人均城投債余額表示，將財政赤字率用人均實際財政赤字替代，外商直接投資占GDP比例用人均實際外商投資額替代，分別使用極大似然（MLE）和限制性極大似然（REML）方法進行估計，所獲的結果如模型2和模型3所示。最后，重新將4個直轄市納入樣本內進行回歸分析，MLE和REML回歸結果如模型4和模型5所示。上述回歸結果與本文之前得到的結論一致，主要結果穩(wěn)建，具體如表5所示。

四、結論與建議

不同于從單一層級角度分析省級或地級市政府債務的影響因素，本文從跨層級影響的角度探究了省級政府對地級市政府債務規(guī)模的影響。在省級政府層面，省級政府財政赤字會減少地級市政府的債務規(guī)模。由于省級政府較地級市政府的財政支出壓力小，當省級政府出現(xiàn)財政赤字時，其面臨的壓力要較地級市政府大，其對地級市政府的舉債行為更加謹慎，從而會控制地級市政府的債務規(guī)模擴張，省級政府競爭會減少地級市政府的債務規(guī)模。由于省級政府的財政支出壓力層層下放給了地級市政府，其收入相對地級市政府也充裕，省級政府之間競爭并不能促使省級政府有擴大債務的動機，反而會對地級市政府的債務擴張持謹慎態(tài)度。財政轉移支付會增加省級政府的預算收入，更會降低其對地方政府債務的管控，從而增加地級市政府的債務規(guī)模，省級政府晉升激勵和債務限額并對地級市政府的債務規(guī)模沒有顯著影響。

在地級市政府層面，財政赤字、政府競爭和晉升激勵都會顯著促進地方政府的債務規(guī)模;同時，由于不同區(qū)域地方政府所處的環(huán)境和資源稟賦不同，地級市政府債務規(guī)模的其他影響因素也存在一定差異。除了政府競爭因素對東中西三個區(qū)域地方政府債務規(guī)模具有相同的正向促進作用外，更大的財政赤字和更強烈的晉升激勵在東部地區(qū)顯著促進了債務規(guī)模的增加，而在中部地區(qū)則并不顯著;在西部地區(qū)，只有財政赤字會促進其債務規(guī)模的增加。不同于東中部地區(qū)，由于西部地區(qū)具有較為豐富的土地資源，土地出讓只對西部地區(qū)地方政府債務規(guī)模的增加有促進作用，而在東中部地區(qū)并不明顯。

注釋：

①數(shù)據(jù)根據(jù)全國285個地級市2011—2017年城投債余額整理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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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ontheFactorsInfluencingtheScaleofUrbanInvestmentBondsofLocal

Governments：AnAnalysisofHierarchicalLinearModelbasedontheInfluence

ofMulti-levelGovernment

ZHENGXu，LIHui-ping

（SchoolofPublicEconomicsandAdministration，ShanghaiUniversityofFinanceandEconomics，

Shanghai200433，China）

Abstract：Duetothehighattentiontotheriskoflocalgovernmentdebt，therearemoreandmoreresearchontheinfluencefactorsoflocalgovernmentdebtscaleinrecentyears.Differingfromanalyzingtheinfluencefactorsofprovincialorprefecturelevelmunicipalgovernmentsfromasinglelevelperspective，thispaperselects285prefecturelevelcitiesin26provincesandautonomousprefecturesofChinafrom2011to2017astheresearchobject，andanalyzestheinfluencefactorsofprovincialgovernmentonthedebtscaleofprefecturelevelcitiesfromtheperspectiveofcrosslevelinfluence.Theresultsshowthat：attheprovinciallevel，provincialgovernmentfiscaldeficitandgovernmentcompetitionwillreducethedebtscaleofprefecturelevelmunicipalgovernment，fiscaltransferpaymentwillincreasethedebtscaleofprefecturelevelcity，governmentpromotionincentiveanddebtlimithavenosignificantimpactonthedebtscaleofprefecturelevelmunicipalgovernment;atthemunicipalgovernmentlevel，fiscaldeficit，governmentcompetitionandpromotionincentivessignificantlypromotethedebtscaleoflocalgovernments.

Keywords：urbaninvestmentbonds;multi-levelgovernment;crosslevelinfluence;HierarchicalLinearModel

（責任編輯：關立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