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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之行》空間敘事策略研究

2020-10-20 06:31:34梁福江
重慶三峽學院學報 2020年5期
關(guān)鍵詞:空間敘事視角隱喻

梁福江

摘 ?要:福斯特的《印度之行》有明顯的空間敘事特征。作品以多重敘述視角交替呈現(xiàn)色調(diào)反差巨大的物理空間和動態(tài)變化的人物心理空間。敘述者干預(yù)和空間敘事的多重感知特性激發(fā)讀者具身體驗,使作品中空間意象的隱喻含義和作品的藝術(shù)魅力得以彰顯。

關(guān)鍵詞:空間敘事;視角;敘述者干預(yù);多重感知;隱喻

中圖分類號:I106.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8135(2020)05-0108-06

福斯特(E.M.Forster)的《印度之行》自1924年出版以來,受到許多評論家的青睞。福斯特曾兩度到訪印度,當他1921年第二次造訪印度并擔任德瓦省君王的私人秘書時,正趕上轟轟烈烈的“非暴力不合作運動”。福斯特在印度期間的生活經(jīng)歷無疑對《印度之行》的創(chuàng)作產(chǎn)生了一定影響。有印度學者指出,“福斯特對印度擺脫英國的殖民統(tǒng)治這一歷史事件的敏銳處理,使作品得到廣泛的關(guān)注和接受”[1]。著名的后殖民文藝理論家薩義德(Said)認為“福斯特長有一雙帝國的眼睛”[2]204。國內(nèi)也有學者認為福斯特“潛在的歐洲中心意識,致使他在空間書寫中不可避免地使異域空間往往蒙上一層‘他者色彩,從而具有鮮明的殖民印記”[3]。筆者認為《印度之行》雖然以特定歷史背景下的印度為敘事空間,但若給其貼上“反殖民主義”或“政治小說”的標簽,則不足以完全體現(xiàn)作品的藝術(shù)魅力和作者的創(chuàng)作思想。作品問世以來,已有不少學者從空間視角對《印度之行》展開研究,但普遍忽略了敘述者視角對空間的動態(tài)變化評論,而小說中敘述者評論直接影響讀者的心理空間和閱讀體驗。本文借助國內(nèi)外學者關(guān)于空間敘事的相關(guān)理論,結(jié)合讀者具身認知體驗原理,研究《印度之行》的空間敘事策略對讀者具身認知體驗過程的影響,以期為理解作品的藝術(shù)魅力和作者的創(chuàng)作思想提供可靠的路徑和依據(jù)。

一、空間敘事特征

美國學者約瑟夫·弗蘭克(Joseph Frank)于1945年在《西沃恩評論》(Sewanee Review)雜志上發(fā)表了《現(xiàn)代小說中的空間形式》一文,第一次提出了“形式空間化”的敘述策略[4]。法國學者列斐伏爾(Lefebvre)在一系列論述中提出了空間政治的觀點。他認為“空間是一種產(chǎn)物”[5]26。此后,越來越多的學者把空間理論運用到文學文本分析中。文學作品中的空間描寫不僅僅是一種敘述策略,而且是各種關(guān)系角力的場所和產(chǎn)物。通過分析作品的空間敘事,讀者可以進一步透視空間意象蘊含的深刻含義,從而為理解作品主旨提供有力的佐證,而不只是一味的主觀臆斷。

《印度之行》三個部分的標題分別為清真寺、山洞、寺廟,這也構(gòu)成了故事的物理空間。小說從不同敘述者視角呈現(xiàn)的空間畫面色調(diào)反差巨大。在第一部分“清真寺”中,敘述者視角描繪的昌德拉普爾城是凋敝和骯臟之城,其中還充斥著死亡和恐懼。與“卑微而敗落”“單調(diào)而無生氣”的昌德拉普爾城相比,城內(nèi)的英國行政官署“簡直就是一個花園之城”“熱帶樂園”[6]4。此外,敘述者視角還客觀呈現(xiàn)了物理空間中人物的生存狀況。英國人菲爾丁住的“歐洲風格”別墅,是“18世紀為一個高級官員修建的會見大廳”[6]59。而他的印度朋友阿齊茲的住所處于一個低洼市場附近,墻面石灰已經(jīng)剝落,蒼蠅到處亂飛。小說中英國人和印度人在居住條件方面的優(yōu)劣之分還和他們涇渭分明的身份地位相呼應(yīng)。從某種程度上講,這種描寫對照類似于繪畫中明暗光線的運用,色調(diào)反差渲染出的畫面效果立體感強,形成較強的視覺凸顯和心理沖擊。

敘述者的空間話語客觀呈現(xiàn)了印度的物理空間,但敘述者帶有主觀色彩的評述顯現(xiàn)出英國人和印度人之間的不平等。在福柯看來,“空間是任何權(quán)利運作的基礎(chǔ)”[7]。對昌德拉普爾城的描述實際上是話語權(quán)利運作的結(jié)果。薩義德(Said)還強調(diào)空間的身份特性,提出文學作品中的“他者空間”[2]170概念。英國文化地理學家麥克·克朗也認為,空間是被賦予了文化意義的“文本”,“文學景觀是文學與地理景觀的有機結(jié)合體……它不僅重構(gòu)再現(xiàn)了地理景觀,還是認識世界的又一方式”[8]。從《印度之行》中不同敘述者視角對空間的呈現(xiàn)來看,空間被賦予了不同的感情色彩和文化內(nèi)涵。印度人及其生活空間處在“他者”的地位。

小說中,英國人菲爾丁作為英國政府大學預(yù)科學校校長,已經(jīng)在印度生活了多年。雖然他不像其他英國人那樣敵視印度人,但是他的空間認知無形中已經(jīng)暴露了內(nèi)心的強烈偏見。在他看來,印度的清真寺零星分散,呆板毫無生氣,相反“威尼斯的建筑個個都找到了最合適的位置”[6]249。“與敘述者視角相比,采用人物視角的空間描寫常常傾向于展現(xiàn)人物心理活動”[9]134。作品通過菲爾丁這一人物視角呈現(xiàn)的心理空間和“敘述者評論”交織在一起,直接影響讀者的認知判斷。此處菲爾丁視角的敘述評論人為地給印度的清真寺和威尼斯的建筑貼上不同的身份標簽,也暗示了兩者的地位差異。

此外,小說中的物理空間還因為人物身份的原因具有不一般的意義。英國人的昌德拉普爾俱樂部對印度人來說就是禁區(qū),而來自英國的穆爾夫人卻可以隨意進入印度穆斯林最圣潔的地方——清真寺。對印度人來說,英國官員的家是不可以隨便來訪的,即使上流人士也會因為“禮儀”的原因而被趕出來。在英國官署醫(yī)務(wù)長卡倫德上校的府上,即使仆人都可以羞辱阿齊茲。在阿齊茲付給仆人幾個盧比之后,仆人才愿意搭理他。顯然,在高貴的英國人官署面前,阿齊茲等印度人的身份地位是卑微的。相反,當阿齊茲生病后,英國人菲爾丁前來看望時,阿齊茲卻因為自己的居住環(huán)境太差而深感自卑和自責。如此一來,作品的空間敘事不僅揭示了人物的社會地位,還凸顯了人物的心理空間。以阿齊茲為代表的印度人民對英國殖民者的態(tài)度也得到一定程度的顯現(xiàn),從后文可以看出這種態(tài)度經(jīng)歷了動態(tài)發(fā)展的變化過程。

這種動態(tài)變化的心理空間同樣體現(xiàn)在部分英國人身上。剛剛從英國來到印度的阿德拉小姐和穆爾夫人對印度人民非常友好,對印度這塊神秘的大陸也充滿好奇。然而,在專門為她倆安排的“搭橋聚會”上,英國人和印度人分別聚集在草地網(wǎng)球場的兩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并沒有達到交流的目的。另外,隨著對印度社會了解的深入,阿德拉逐漸陷入了“恍惚”的狀態(tài),穆爾夫人也逐漸流露出厭惡之情。在空間和場域中顯露出來的人物思想認識,揭示了兩國人民的矛盾對立面,而且這種矛盾很難在印度這個時空體內(nèi)得到調(diào)和。

在布斯(Booth)看來,“偉大的敘述者總是想方設(shè)法作出有意思的總結(jié)評論”[10]?!队《戎小分械臄⑹稣吒深A(yù)主要體現(xiàn)在對空間意象和空間中人物的主觀評論。充滿感情色彩的評論將各種空間和人物關(guān)系交織羅列,激發(fā)讀者提高警惕,轉(zhuǎn)換角色,從消極的傾聽者、接受者變?yōu)橹鲃拥膮⑴c者,從紛繁復(fù)雜的感知體驗中讀懂人物,體會小說的藝術(shù)魅力。

《印度之行》中的昌德拉普爾城、馬德拉山洞和茂城神殿所展現(xiàn)的空間意象和印度國內(nèi)各民族、種族、宗教派別之間的紛爭交織在一起。這種狀態(tài)集中體現(xiàn)于駐印英國人和印度人,穆斯林和印度教徒,穆爾夫人、阿德拉和阿齊茲、菲爾丁等多模態(tài)人際關(guān)系和心理空間之下。在第一部分中對昌德拉普爾城描述完畢之后,敘述者用“天空主宰萬物”“太陽是力量的源泉”[6]5這樣的話語提醒讀者,敘述者關(guān)注的不僅僅是印度的這個小城,還應(yīng)該有更廣闊的宇宙空間。第二部分敘述者對山洞的評論中,“史前”“原始狀態(tài)”“無限”“永恒”“神秘”“生命之火”“空洞無物”[6]108等語言符號為山洞披上神圣的外衣,也為如何理解其象征意義提供了思考方向。法國學者伯特蘭·韋斯特法爾(Bertrand Westphal)認為,理解文本空間需要與其他空間,無論是虛構(gòu)的文學空間還是真實的物理空間進行“互文性參照”[11]122。換句話說,讀者的審美感知,需要通過互文性指涉,才能理解文學文本的社會學價值和意識形態(tài)意義。作者福斯特也曾坦言小說標題源自美國詩人沃爾特·惠特曼(Walt Whitman)的詩歌《印度之行》。此詩中,印度成為靈魂歸宿的象征。作者在給小說命名時無疑觀照了這種互文性指涉含義,結(jié)合小說文本中出現(xiàn)的宇宙空間意象,不難理解作者關(guān)注的視角無疑已經(jīng)超越印度所代表的物理空間。

二、心理空間建構(gòu)

“從人物視角來描述故事空間時,故事空間在很大程度上成了人物內(nèi)心的外化,外部世界成為人物心理活動的‘客觀對應(yīng)物。”[9]137因此,我們不應(yīng)該僅僅把空間理解為故事發(fā)生的背景。從很大程度上來講,空間在揭示人物心理活動、刻畫人物形象和凸顯作品主題等方面都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白髌愤x擇什么視角、采用什么樣的話語來描述‘故事空間,不僅對小說情節(jié)結(jié)構(gòu)產(chǎn)生重要影響,而且會影響讀者對作品的理解?!?sup>[9]143根據(jù)羅爾夫·茨瓦恩的“情景體驗框架”,要讀懂敘事文本,讀者“需要對其進行理解加工才能建立心理表征或模擬”[12]。這種理解加工主要包括時段、地域空間和視角、參照物及參照物的特征。在茨瓦恩看來,視角通常也是在理解過程中編碼而來。這就意味著讀者往往需要通過特定視角進行敘事空間模擬。通過想象和心理模擬,讀者可以填補現(xiàn)實和敘事空間之間的鴻溝。對敘事文本的理解,讓讀者有機會進入文本創(chuàng)建的敘事空間。讀者對敘事空間的重構(gòu)得益于他們在理解真實世界空間時使用的兩種認知策略:其一是認知科學家所說的“徒步之旅”或“身體之旅”,其二則是指“目光之旅”。這些空間框架分別為“內(nèi)在的”和“相對的”,都需要感知主體。只不過在“內(nèi)在”體系中,感知主體的身體會跟隨空間移動,而在“相對”體系下,感知主體的身體是靜止的,只是眼睛隨著場景變化,讀者在閱讀作品時就是典型的例子。美國學者伊萊因·斯卡里(Elaine Scarry)也認為,“讀者眼部移動和手上動作有時會和小說人物的動作有機融合”[13]

茨瓦恩指出,要理解敘事文本中的某一句話,讀者需要對情景描繪進行體驗式模擬(包括感知和行動)。此時的讀者是“身臨其境的體驗者”,讀者對文本的理解則是“情景描繪的代位體驗”。《印度之行》中人物的視角和心理空間都呈現(xiàn)出動態(tài)變化的特征,因此往往剛確立的故事空間和心理空間很快就被打破。這無疑增加了讀者進行想象和心理模擬的頻率,讀者在不斷建構(gòu)心理空間的過程中體會敘事張力,從而實現(xiàn)具身認知和情景體驗。

認知語言學家??的‵auconnier)認為:“心理空間是人們在思考和交談時為達到理解和采取行動之目的而建構(gòu)的概念模塊?!?sup>[14]在他看來,心理空間通??梢杂糜趯θ说乃枷牒驼Z言的動態(tài)建模映射。同樣,在閱讀小說文本時,讀者對空間、人物的認知是建立在與之進行的互動、交流基礎(chǔ)之上的。這就需要讀者建立動態(tài)變化的概念模塊映射,否則就容易形成片面的認識。在《印度之行》中,從阿齊茲的視角揭示的心理空間如下:一方面痛恨英印人的統(tǒng)治,但又不得不屈從于他們,隨叫隨到,而且在和來自英國的穆爾夫人、阿德拉以及英印人菲爾丁相處過程中表現(xiàn)得友好而謙卑。據(jù)此,讀者對阿齊茲這一人物的認知往往會建立在“奴性意識”[6]12這一概念之上。然而,讀到小說最后,讀者發(fā)現(xiàn)正是阿齊茲發(fā)出了印度必須獨立和“印度萬歲”的吶喊。至此,讀者對阿齊茲作為一個“圓形人物”[15]的認知基本確立,也對其成長過程有了更清晰的認識。與阿齊茲類似的印度人還有很多,他們都經(jīng)歷了從“卑躬屈膝”到為自由平等而勇敢發(fā)聲的過程。律師穆罕默德·阿里就是其中之一。在小說開頭部分他還在為英國人的善良和仁慈辯護。而在阿齊茲的庭審現(xiàn)場,阿里作為辯護律師,義正辭嚴地指出庭審安排的不公,強烈要求目擊證人穆爾夫人到場,同時還抨擊了在場英國人享有的特權(quán),最后退出法庭,號召庭外的群眾一起為阿齊茲吶喊。

“圓形人物有利于小說家展示人性的復(fù)雜。”[9]58筆者認為印度之行中的“圓形人物”還有很多,如穆爾夫人、阿德拉等。穆爾夫人的兒子朗尼在印度擔任法官,他認為自己的職責就是統(tǒng)治和管理印度人,對他們“實行公平的裁決”[6]40。而他的母親穆爾夫人卻對印度充滿善意,相信上帝就是慈愛。母子涇渭分明的態(tài)度不會給讀者的認知造成任何困擾,同時還消解了英國殖民者高高在上的統(tǒng)治意識。然而,當阿齊茲被阿德拉控告“侵犯”而被捕入獄,急需穆爾夫人出庭,為其證明清白的時候,讀者卻發(fā)現(xiàn)穆爾夫人還是按照兒子朗尼的要求提前離開印度,登上回英國的輪船。這樣一來,其“博愛”“救世主”的形象又被顛覆。和印度人民一樣,讀者也需要重構(gòu)對以穆爾夫人為代表的所謂“親印”英國人的認識。

“在文本世界里,語言只是觸發(fā)物,是觸發(fā)一系列復(fù)雜認知過程的處方?!?sup>[16]就語言符號觸發(fā)的讀者心理空間而言,其動態(tài)變化過程正是文學作品帶給讀者的具身認知體驗過程,作品對抗敘事的藝術(shù)張力也得以凸顯。從不同人物視角展現(xiàn)故事空間的敘事策略,能使故事看似“客觀”的環(huán)境空間顯現(xiàn)為觀察者的心理空間。這一方面能揭示人物的心理活動,另一方面還能揭示作品的思想價值。這種策略還“有助于小說家在塑造人物形象的同時揭示作品的主題……敘事作品的空間總是充滿了空間以外的許多含義”[17]。《印度之行》中人物動態(tài)變化的心理空間,有助于讀者厘清英印兩國人民之間的關(guān)系。讀者結(jié)合阿齊茲等印度人物的心理空間,可以發(fā)現(xiàn)印度人民經(jīng)歷了從依附到覺醒的過程。

三、多重感知體驗中的空間內(nèi)涵

除了不斷切換敘述視角,小說的空間敘事還通過聽覺、味覺、觸覺等方面的描寫激發(fā)讀者“多重感知”。所謂多重感知,是指讀者對文本描繪的空間進行全方位的感知,不僅是視覺上的,還包括嗅覺、味覺、聽覺等共同作用實現(xiàn)對空間的認知體驗,因為“時間與空間、聲音與圖像、聽覺與視覺在我們生存的世界與思維結(jié)構(gòu)中是共生的關(guān)系?!?sup>[11]141穆爾夫人和阿德拉小姐受阿齊茲邀請前往“享有盛名”的馬拉巴山洞旅游,讀者也自然期待敘述者能對山洞作全方位的描述。然而,讀者發(fā)現(xiàn)從敘述者視角來看,山洞最大的特色就是不管游覽者發(fā)出什么樣的聲音,回答的總是同樣單調(diào)無聊的回聲。而此前還興致勃勃的穆爾夫人也發(fā)現(xiàn)馬拉巴山洞不但令人害怕,而且“充滿了令人作嘔的氣味”[6]126。在山洞中游覽時,穆爾夫人在恍惚中感到“一種赤裸裸的令人厭惡的東西,像動物的肉趾,打了她的臉又堵在了她的嘴上”[6]126。在“回聲”的刺激性下,穆爾夫人已經(jīng)分不清現(xiàn)實和幻覺;在敘事空間的多重感知特性影響下,讀者的具身體驗也顯得更加真實和強烈。

阿齊茲精心準備的馬拉巴山洞之旅不但沒能增進他和英國人之間的友誼,反而給他帶來牢獄之災(zāi)。穆爾夫人的旅游體驗和游覽之前的美好期待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而阿齊茲突然被捕和敘述“空白”之間也產(chǎn)生了巨大的張力。僅從敘述來看,讀者對山洞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一無所知,因為敘述中這部分是缺失的,是敘述者故意留下的“空白”?!半m然‘空白打破了空間敘事的連貫,但卻轉(zhuǎn)化成為推動讀者想象力的力量。”[18]讀者不得不集中注意力,充分展開想象,推測事實的真相,從而填補這些空白,形成對敘事的整體把握。這樣整個閱讀過程也就是讀者重構(gòu)敘事空間的想象過程。正如作者所言,“想象應(yīng)該繼續(xù)下去,要進至一個深度,但是——親愛的讀者,這要等你來完成!”[6]183作者突然闖入和讀者直接展開對話,鼓勵讀者大膽想象,引發(fā)讀者進一步思考:同樣的山洞、同樣的回聲,為什么只會讓來自英國的穆爾夫人和阿德拉產(chǎn)生不適和幻覺?這個疑問也一直伴隨讀者的整個閱讀過程。

在亨利·列斐伏爾看來,心理空間也就是人的思想空間,還是文本、話語和語言符號的加密版本,也是藝術(shù)家和詩人的“想象空間”[5]67?!队《戎小分械目臻g敘事將物理空間、心理空間、“敘述者評論”交織在一起,直接影響了讀者的多重感知認知體驗。除了實實在在的物理空間之外,小說還利用“魔法”“神秘”“幻覺”等語言符號營造一方氣場,讓讀者在真實與虛幻之間,在虛擬的印度之行中體會作品的藝術(shù)魅力。例如,在對阿齊茲庭審現(xiàn)場的描寫中,不同人物視角將英國人的特權(quán)政治、白人至上的丑惡嘴臉、印度律師的人權(quán)意識以及印度各教派團結(jié)一致反抗殖民者的呼聲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毫無疑問,為阿齊茲個人的無罪辯護被放大到印度民族為解放而抗爭的歷史事件中,“簡陋”的法庭空間也變成了宏大的歷史舞臺。另一方面,法庭內(nèi)印度律師的抗議之聲和法庭外印度人民的高聲疾呼沖擊著所有人,并且?guī)砹藨騽⌒缘男Ч榭棺h法庭拒絕傳喚證人穆爾夫人,聚集在法庭外的印度群眾的呼聲“穆爾夫人”奇跡般的變成了“埃思米斯-埃思莫爾”(印度一位女神的名字)。更為神奇的是,原本一直處于恍惚狀態(tài)的阿德拉突然變得神志清醒,并勇敢說出真相,為阿齊茲洗脫了罪名。

正是在阿齊茲庭審事件之后,印度各教派和各民族表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團結(jié),作品的政治主題得到凸顯。但是整個庭審過程中的戲劇性變化和無形神秘的力量的出現(xiàn),無疑為讀者打開了一個新的體驗維度。在小說最后部分,茂城神殿舉行的愛神“黑天”誕辰慶典上,敘述者喊出“愛神就是人類之愛”[6]283。正如作者福斯特本人所說,雖然《印度之行》在政治方面剛好迎合了許多讀者,但是作品還有比政治更深遠的意義,關(guān)系到“潛伏在馬拉巴山洞的恐怖以及訖里什那(即黑天)圣誕所象征的解放”[19]。據(jù)此,福斯特的人文主義思想可見一斑。學者盧昆·阿德凡尼(Rukun Advani)指出,福斯特的思想可以用“神秘唯物主義”(mystical materialism)和“兼收并蓄的人文主義”(eclectic humanism)加以概括[20]。這些在《印度之行》中是可以找到相應(yīng)依據(jù)的??偠灾髌返目臻g敘事為讀者具身體驗作品的藝術(shù)魅力提供了充足條件,從中可以管窺和理解作者的創(chuàng)作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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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鄭宗榮)

On the Spatial Narrative Techniques of?A Passage to India

LIANG Fujiang

(Chongqing Three Gorges University,?Chongqing 404020?China)

Abstract:?A Passage to India?by E. M. Forster is characterized by distinct spatial narrative elements. Depicted from different perspectives,?its physical space is based on the sharp contrast between brightness and darkness while the characters mental space is based on its dynamic state. Besides,?narrators commentary and narrative polysensoriality encourage the reader to a cognitively embodied experience of the metaphoric meaning of the space images and the artistic merits of the novel.

Keywords:?spatial narrative;?perspective;?narrator commentary;?polysensoriality;?metaph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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