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恒舒
你能否想象這樣的場景:
在一個下著小雪的夜晚,方文山、阿信、吳青峰——三個華語樂壇優(yōu)秀作詞人,摸進一家昏暗的酒吧,窩在一個陰冷的角落,點上幾瓶啤酒,數(shù)看臺上的歌手唱了幾首自己作詞的歌,默默地畫著“正”字,以此決定各自的江湖地位……
是的,人物和背景換到唐朝,這就是“旗亭畫壁”的故事。
當然了,故事終究是故事,早有研究者指出此事純屬杜撰。只是這個故事實在寫得波瀾起伏,而且有鼻子有眼兒,特別是王之渙冒著被打腫臉的風(fēng)險放狠話的狠勁兒以及最后勝出的得意勁兒(試想他沖著王昌齡、高適二人大呼“田舍奴”時的情態(tài)),躍然紙上,著實引人入勝,讀者也就顧不得什么杜撰不杜撰了。
不過這個杜撰的故事中也反映出一些真實的狀況,至少有兩點值得注意。
第一,唐詩真的可以唱。今天的詩人和歌曲的詞作者似乎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職業(yè),但古代并非如此。我國古典詩歌起源于古代勞動人民口頭所唱的歌謠,《詩經(jīng)》中的作品也都是可以配樂演唱的。后來隨著詩樂分離,有了所謂“歌詩”(配樂演唱之詩)和“徒詩”(不配樂之詩)的分別。到了唐代,入樂之詩依舊不少。很多杰出詩人如李白、王維、杜甫、白居易、元稹等人的詩作都被譜入歌章,在各種場合競相傳唱。就拿“旗亭畫壁”故事的“男一號”王之渙來說,唐人靳能為他作的墓志銘中稱他的詩作“傳乎樂章,布在人口”,元人辛文房的《唐才子傳》也說他“每有作,樂工輒取以被聲律”??梢哉f,唐詩就是唐代的流行歌曲,唐代的大詩人們也都是當時頂級的填詞人。
第二,王之渙真的很牛。故事中,王之渙靠著《涼州詞》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絕非偶然。當代學(xué)者王兆鵬曾根據(jù)古今選本選用情況、歷代點評情況、當代研究熱度、互聯(lián)網(wǎng)鏈接數(shù)量等綜合統(tǒng)計出了一張“唐詩排行榜”,在這張榜單上,王之渙的《涼州詞》高居第三,僅次于崔顥的《黃鶴樓》和王維的《送元二使安西》(又名《渭城曲》《陽關(guān)曲》《陽關(guān)三疊》)。有趣的是,榜單排名第四的是《登鶴雀樓》——還是王之渙的作品!前十名中獨占二席者,王之渙一人而已。要知道,王之渙傳世之詩僅有六首!看來詩真的貴精不貴多,乾隆皇帝一生作詩幾萬首,可現(xiàn)在誰能背得出一首?王之渙的“黃河遠上白云間”“白日依山盡”卻是婦孺皆知。當然,《涼州詞》能有如此排名,除了作品本身的魅力,“旗亭畫壁”的故事也是應(yīng)該記上一功的。
(插圖/玉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