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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幕電影

2020-11-02 13:22程相崧
當代小說 2020年10期
關(guān)鍵詞:劉老板尤金白板

程相崧

我正在削土豆皮,白板打來電話,說尤金回來了,想晚上聚一聚。尤金是我高中同學(xué),現(xiàn)在做了京官。前幾年就聽人說,縣里的領(lǐng)導(dǎo)去京城辦事兒,都要找他幫忙的。我跟尤金在上學(xué)時就不太熟,上班后自覺各自的生活圈子沒有交集,這些年也很少聯(lián)系。我在電話上支吾著說妻子在醫(yī)院忙,需要加班,我得照看兩個孩子。白板說:“尤金點名要見見你這個大作家,敘敘舊?!?/p>

白板當年跟我們不一個班,但跟尤金關(guān)系最鐵。他們兩個是在籃球場上認識的,都是NBA球星皮蓬的粉絲。這小子家庭條件好,父母都在礦上。當時的煤礦,是全縣經(jīng)濟效益最好的單位。白板喜歡籃球,擅長蓋帽,經(jīng)常逃課去操場打球。高考落榜后,家里托關(guān)系給他在建設(shè)局找了份工作?,F(xiàn)在竟然已經(jīng)干到了建設(shè)局辦公室主任。

我從廚房出來,妻子小梅問是誰打電話。我說,一個同學(xué),北京的,約個飯局。剛才,我跟白板撒了謊,其實這天恰好小梅休息。兩個周才這一次,不容易。我們從上午就開始準備食材,打算晚上吃頓老火鍋。吃完火鍋,按照原計劃,全家人一起去電影院看一場電影。動畫片《哪吒》,電視上天天宣傳,孩子也盼了好幾天了。

小梅還想問什么,我的電話響了。因為顯示的是北京的區(qū)號,我便知道是尤金打來的。聲音仿佛還是許多年前的聲音。照例是問好,寒暄。當我說到妻子單位要加班時,尤金便提著妻子醫(yī)院院長張紅林的名字說:“我打電話給紅林安排一下,不讓弟妹加班,今天晚上必須讓你來?!蔽倚睦镉行┎淮蟾吲d,因為尤金的小題大做和口氣里的盛氣凌人。我含糊其辭地答應(yīng)了,說不必勞駕,讓我跟妻子電話上商量一下,如果可能,盡量過去。

在打電話時,妻子就已經(jīng)焦急地跟我做了幾次手勢。一看我放下電話,她便數(shù)落道:“這樣的人請你,你還不慌緊點兒,又要擺文人的臭架子嗎?”我說,我不愿跟這些人結(jié)交,再說了,我一走,你們怎么辦?妻子說,就跟這個家一刻也離不開你一樣。別婆婆媽媽的了,趕緊收拾。你還故意姍姍來遲讓人家一桌子人都等著你?你清高啥!到了那兒,恭恭敬敬地給人家端幾個酒,好好聊聊。這樣重要的人,我們說不定啥時候就能用得著。

接下來,我成了家里小小的中心。洗澡是來不及了,匆匆洗了個頭。水冷得我直打牙巴骨,但用妻子的話說,也正好清醒清醒讓文學(xué)沖昏了的大腦。我洗頭時,妻子和女兒在外面忙著給我找著合身的衣服。深藍色的西褲,藏藍色的T恤,都是為了參加侄子的婚禮剛剛買的,還沒來得及穿。甚至,妻子還為我取開了一件新買的內(nèi)褲。

在我換衣服時,9歲的女兒一邊給我擦著皮鞋,一邊抱怨:“爸爸是個大騙子,說好了陪我去看電影,怎么又要出門?”妻子說:“你爸爸不知交了什么狗屎運,有個大人物要見他,這可是八輩子燒高香求不來的事兒?!?/p>

女兒還要鬧情緒,妻子說,你忘了上回去北京玩,600塊錢一夜,那是住的什么地方?墻紙掉得像癩頭瘡,被褥臟兮兮的,滿地臭蟲蟑螂。在那兒住了一夜,讓什么東西咬了一身紅包。以后,我們在北京就有人兒了。我們明年暑假再去北京,就讓你爸爸找你這位當大官的叔叔。

我照照鏡子,發(fā)覺里里外外煥然一新,就人還是那個熊樣兒。小梅上下打量著我,一邊送出門,一邊叮嚀道:“吃飯時長點兒眼色,該說話說話,別餓死鬼一樣光顧著自己趴在那里吃?!?/p>

我唯唯諾諾答應(yīng)著,下了樓,騎上電瓶車的時候,感覺一切都好,就是內(nèi)褲也許尺寸小,也許新穿的緣故,有些勒襠。

我連闖了幾個紅燈,飛一樣來到金龍灣文旅小鎮(zhèn),卻并沒有馬上看到尤金。

我走進房間時,里面七八個人都站了起來。我認識的,除了白板之外,還有做煤炭生意的小航和從省教育廳來的牛莉。牛莉也是我們高中同學(xué),從高速接了尤金,送他回來的。我是后來才聽說,她在省里的工作,一直得到尤金的關(guān)照。另外幾個不認識的,聽小航介紹,三教九流,從商的,從政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我一來,他們都把我往里讓。我自然是恭敬地謙讓著,推小航往里去,我要坐他的四陪。小航說你大作家不必客氣,尤金特意請你來,還要和你好好聊聊的,你就坐他旁邊。我只得坐了,仿佛屁股上生著痔瘡。坐定,他們才指著樓上說,尤金在上邊。原來,四樓還有一個酒場兒,是縣里的一些重要領(lǐng)導(dǎo),他先去那里應(yīng)酬,讓我們先吃。我瞥了一眼桌上,雖說先吃,卻只有茶壺、茶杯和幾副碗筷。

這些人便坐在那里,等尤金。

當然,為避免冷場,大家也時不時地搭訕兩句。先是白板和小航開著玩笑,然后,就是牛莉說我變了。牛莉說:“你上高中那會兒很邋遢的,記憶中一年四季穿件黃大衣,是位大衣哥,現(xiàn)在怎么混成了一個大作家?”我便說我還不是作家的。她就睜大了眼睛說,還不是作家,聽說你一年光是稿費,就能買一座別墅哩。我有些尷尬,不置可否。她便轉(zhuǎn)了話題,說自己這些年變化也挺大,體重翻了一番。白板接過去說,你不必自暴家丑。我便說了違心的話,說牛莉現(xiàn)在還是我們這些男生心目中的女神。

金龍灣文旅小鎮(zhèn)是一個度假村,打的是文化牌,曾經(jīng)承辦過省書協(xié)的展覽。每個房間里,也都掛著幾幅來路不明的書法。小航便指著身后一幅字說,大作家給大家講講,這幅字好在哪里。我瞥了一眼,是幅本地書畫家的作品,死狗墨豬地涂了一張。我便大大咧咧地說,所謂書法,就是不好好寫字。他們都笑。牛莉說,如果照大作家所說,那小航的字是天底下最好的書法了。

大家正說笑著,尤金進了屋。尤金上學(xué)時頭發(fā)就比較珍貴,現(xiàn)在幾乎全禿了。尤金邊走邊大聲說:“悲憫、人性、尊嚴,老同學(xué)講得好,講到了文學(xué)的真諦?!庇冉鹛岬降氖俏以趯W(xué)校做的一場演講中的三個關(guān)鍵詞。照片不知讓誰發(fā)在同學(xué)群里,當時很多人都跟著點贊。但是這會兒,大家都不知道尤金在說什么,納悶地看看我,又看看尤金。我看尤金過來,就趕緊站了起來。

我們握了手,甚至還緊緊地擁抱了一小會兒。

尤金一坐下,就催服務(wù)員上菜,菜很快便陸續(xù)上來了。在大家討論著各自喝什么酒時,桌子上也就多了兩瓶紅酒、兩瓶青花。人們都抬起身子,拆著碗筷的包裝袋兒。服務(wù)員也開始殷勤地走過來,給大家斟酒。

“我喝紅酒,其他都喝點白酒,在北京,現(xiàn)在時興喝這個青花。”尤金說。

當然,尤金說喝紅酒,就喝紅酒,誰也不敢略有微詞。在服務(wù)員握著酒瓶,斟到我這里時,我抓著水杯,支支吾吾地說:

“我不喝酒?!?/p>

“矜持!清高!文人的故作矜持,假清高。”小航說。

“李白斗酒詩百篇,作家哪有不喝酒的?”白板也說道。

“你不用管,這個酒,讓尤金來安排?!庇冉鸬陌l(fā)小,一個叫劉登思的生意人說。

“你喝點?!庇冉鸢丫破孔訌姆?wù)員手中接過來,抓在手里跟我說。

“我……我腎臟不好,已經(jīng)半年沒喝過酒了?!蔽椅嬷涌?。

“你還好幾年沒見過我了哩?!庇冉鹫f著,不由分說,給我倒上了。

“白板也喝?!庇冉鸾o我倒?jié)M酒,指著白板的杯子說。

“我喝水?!卑装迕蜃煨χ?。

“你跟我一樣喝紅酒,你能喝紅酒。那次在北京,你喝了一瓶。”尤金說。

“你還說那次,那次我是舍命陪君子!我的命都是金哥給的,跟金哥喝酒還不舍命?”白板放開杯子,讓服務(wù)員斟了紅酒,說,“那次多虧了金哥,才能穩(wěn)著陸,但愿這次也是一樣。有算命的說了,金哥就是我的貴人?!?/p>

“今天人多,不提那個?!庇冉饠[手說。

大家都有了酒,尤金就做了個開場白,說為了老同學(xué)的聚會,尤其是為了我這個大作家的出席,先干一個。大家就開始喝第一個酒,紅酒一杯,白酒一半。

我受寵若驚喝了一大口,還跟尤金碰了碰杯。

大家都喝了酒,尤金又轉(zhuǎn)過身來,看著我說:“你的小說,我都看了,寫得好!我要見你,當然要先拜讀你的作品。小說寫的都是人性和尊嚴,體現(xiàn)的是人文關(guān)懷和悲憫意識,反映最多的是底層人的苦難。”

“他肥頭大耳,還會寫底層人的苦難?”小航插嘴問。

“你別理他,他不懂,他就知道現(xiàn)在市場上煤多少錢一噸?!庇冉鹌沉诵『揭谎郏暗?,依我看,你還缺個大部頭,反映一個大時代里人性的掙扎,像司湯達的《紅與黑》?!?/p>

“這簡單,讓他寫個《黃與綠》。副標題我都想好了,叫黃阿瑪與綠帽子。”小航說。

“你認真聽著,少插嘴!”尤金說。

“金哥說得對,如果我會寫,就寫個像《大秦帝國》那樣的,反映大時代?!卑装逭f。

我想著《大秦帝國》,腦中似乎沒有什么印象,不知如何搭話,但還是諾諾地點頭稱是。

“這個好說,讓他寫個《大清帝國》,皇阿媽跟皇阿爸的故事?!毙『秸f。

“你這個文盲,你就知道《還珠格格》和小燕子,再不閉嘴,尤金還噴你!”牛莉說。

“閉嘴,向作家學(xué)習(xí)!”小航低頭笑著說。

“你們倆都是好同志,就是讀書太少。你們先不用向作家學(xué)習(xí),作家你們學(xué)不來。你們先向我學(xué)習(xí)。我現(xiàn)在每天晚上,都要讀書?!庇冉鹫f。

“不讀書睡不著,一讀就困。”牛莉打趣說。

大家就都笑了,在尤金的提議下,我們又喝了第二個。

“大家既然聚在一起,就理所當然有共同點,臭味相投。尤金說他每天讀書,那他跟我一樣。”小航從桌上拿起一包煙,打開挨邊散著,同時說,“我現(xiàn)在也每天讀書,不一樣的是他讀《紅與黑》,白板讀《大秦帝國》,我研究的是《金瓶梅》?!?/p>

“小航說得對,坐在一起,就肯定有共同點。我在上學(xué)時候,最拿手的就是寫作文。我的心里,一直有個作家夢。”尤金說。

“你作文還寫得好,我怎么不知道?”牛莉故意問,“上學(xué)時好像不知道你的作文寫得好?!?/p>

“你不知道他會寫,因為他沒給你寫過情書。”白板說。

“我上學(xué)時,寫過一篇作文,讓當時的語文老師梅老師推薦,參加作文比賽,還獲得了全國作文比賽一等獎?!庇冉鹫f。

大家當然都配合著,臉上顯出驚訝而佩服的表情,說了不起,你要搞寫作,那你們班不是要出兩個大作家了。

“當時,我自己都不知道,梅老師拿我的作文替我投了稿,參加了比賽。這件事兒對我鼓勵很大,讓我對學(xué)習(xí)一下子充滿了信心??梢赃@樣說,梅老師改變了我的命運。沒有梅老師,就沒有我的今天?!庇冉鹫f。

這時候,就有幾個人明白過來,指著尤金左邊一直空著的一個座位,說梅老師怎么還沒來?很多人似乎這才明白,梅老師似乎才是今天的主角。梅老師是我們的語文老師,當年教我們時,剛剛畢業(yè),年輕漂亮。算起來,也得有二十多年沒有見面了。

“如果梅老師來了,我就要告訴梅老師,其實,他當年那篇作文,是我替他寫的?!毙『介_玩笑地說。

在大家的哄笑聲中,房間的門開了,走進來的正是梅老師。梅老師看上去并沒比當年老多少,臉盤兒沒變,只是眉眼四周顯些松弛。她燙著卷發(fā),白皙的臉蛋,高挑修長的身材,穿了一件藍色的連衣裙。

“山東地兒邪,說曹操曹操到?!庇腥苏f。

“遲了遲了,來遲了,失禮了?!泵防蠋熣驹陲堊狼?,看著大家,擺著手抱歉地說。

大家都指著尤金另一側(cè)的那個空位子說,里邊請里邊請,尤金剛才還正在說你。

這時,尤金也離開座位,大步流星地迎上去,說,梅老師,你來了。說著,拉著梅老師的手,將她領(lǐng)到自己的另一側(cè)。

“今天失禮了,有事在外面,也沒來得及回家換身衣服,就匆匆趕來了?!泵防蠋煖\淺地笑著,顯得文雅而端莊。

“今天能請到梅老師還有我的作家同學(xué),我非常高興?!庇冉鹫f。

“怪不得尤金一直念叨著梅老師梅老師,原來這樣年輕漂亮!”一位劉老板贊美道。

“白板、牛莉,你們還記得嗎。梅老師教我們時,剛剛畢業(yè),還沒有結(jié)婚。那時候的梅老師,可以說是叫什么……那個詞兒我忘了,”尤金說著拍著有些光禿的腦門,“叫,叫,裙子飄飄。”

“梅老師不但那時候裙子飄飄,現(xiàn)在仍舊是裙子飄飄?!毙『秸f。

我們都低頭去看梅老師的連衣裙。

“我們?yōu)榱嗣防蠋煻嗄瓴蛔兊娜棺语h飄干一杯!”尤金提議道。

我覺得臉頰發(fā)燙,腦袋有點兒犯暈,但想起出門前小梅的叮嚀,還是將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了。我想起尤金剛才想說的那個詞兒也許是“裙角飛揚”,但轉(zhuǎn)念一想,這又有什么要緊。

服務(wù)員給大家又都斟滿酒后,尤金又把剛才在大家面前講過的作文比賽的事兒重復(fù)了一遍。

“我當時只是做了一個老師應(yīng)該做的事兒,沒想到多年以后,你還記著。”梅老師撩了一下頭發(fā),輕輕地說,“我當年那樣做,也是因為你那篇文章的確文筆優(yōu)美,是一篇佳作。你那時候就很優(yōu)秀,現(xiàn)在也是老師教過的最優(yōu)秀的學(xué)生?!?/p>

梅老師說話的時候,大家都盯著她。梅老師不僅面目清秀,舉止文雅,連說話的聲音都柔美而富有吸引力,只是讓人略感到帶著一絲疲憊。在梅老師的聲音停下來之后,白板旁邊的造紙廠張老板說:

“我知道當年為什么學(xué)習(xí)不好,沒考上大學(xué)了,因為沒有碰上梅老師這樣年輕漂亮的老師?!?/p>

大家聽了都笑了,小航又接著說:

“梅老師,你一直都不知道,當年,那篇作文,其實是我寫的,他抄的我的?!?/p>

大家都起哄,說笑了一陣。牛莉指著小航說:“你再這樣說,不但我們信了,連梅老師都信了?!?/p>

“自從梅老師給我推薦的作文獲了獎,我的夢想就是當一名作家?!庇冉鹬钢?,跟梅老師說,“他就是我以前的夢?!?/p>

“你看人家,都開始談夢想了,你上學(xué)那會兒,也有過夢想嗎?”牛莉問小航。

“我沒有過夢想,但我有過夢中情人?!毙『秸f。

這時,門突然開了,一個約莫五十來歲的男人端著酒杯走了進來。他滿面紅光,眼睛炯炯有神地掃了大家一圈兒,不用說是要給大家敬酒。

因為不認識,大家都看著尤金。尤金跟大家介紹說,這位就是文旅小鎮(zhèn)的老總劉老板。服務(wù)員給劉老板加了一把椅子,然后聽小航一一介紹參加宴會的這些人。當小航介紹到梅老師的時候,劉老板瞪大眼睛問:

“尤軍說是同學(xué)宴,怎么還有一位老師?”

這位劉老板一開口,大家心里都有些驚詫,不知他為什么管尤金叫做尤軍。但在這種場合,自然也沒有人去糾正他。

“初中老師?!庇腥苏f。

“這位梅老師怎么可能會是尤軍的老師?你們說什么我也不信。她比尤軍還年輕,怎么做尤軍的老師?”劉老板故作驚訝地問。

他的這個包袱,把我們大家都逗樂了。梅老師也笑著說:

“我的年齡大,比他大六七歲呢。”

“那是尤軍長得太著急了?!眲⒗习逭f。

“你廢話少說,你今天領(lǐng)三個酒?!庇冉鹬钢f。

“我今天這個酒,自然要喝。因為,尤軍老弟從北京回來了。這些年,我也接待過不少大領(lǐng)導(dǎo)。北京來的,上海來的。尤軍在這些大干部里面,是最沒架子的?!?/p>

大家同飲一杯之后,劉老板指著桌子對面的一位王老板,跟尤金說,“他那個廠子的事兒,就托付尤軍哥……”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尤金就指著他說:“你給我閉嘴!今天都是我的同學(xué),你屁大那點事兒,今天不用說?!?/p>

“你們聽見沒有,這就是軍哥打包票了。還不趕緊過來,給軍哥端酒?!?/p>

那位王老板趕緊站起身,慌不迭地跑過來,給尤金端了一杯酒。

“劉老板是半個商人,也是半個文化人,”那位王老板給尤金端了酒,坐回到椅子上,跟大家說,“今天到的都是文化人,你何不講講你龍姑娘的故事。”

這時,尤金便指著我,跟劉老板道:“你今天跟他好好聊聊,我把這位作家同學(xué)給你請來,就是讓他幫你寫龍姑娘?!?/p>

劉老板眼睛盯著我,一邊伸過手來握,一邊說:“久仰大名,真是百聞不如一見。經(jīng)常聽尤軍提起你,還看過你寫的段子。我這個龍姑娘的故事,你給我寫成電視劇。寫成后,咱就請靳東來演男一號。資金沒問題。就是之前請的幾個人給編的劇本,我不滿意?!?/p>

據(jù)劉老板說,他開發(fā)的這個度假村,之所以叫個“金龍灣文旅小鎮(zhèn)”,是因為這個地方未被開發(fā),還被叫做“桃園”的時候,民間曾經(jīng)有個龍姑娘的傳說。

這時,大家的酒已經(jīng)喝得差不多了,不再統(tǒng)一行動,而是自由組合,隨意地相互敬著酒。劉老板也跟我碰了一下杯,接著侃侃而談起來:

“古人說龍有九子,其實,龍還有十個女兒。我們金龍灣的這個龍姑娘,就是東海龍王的二夫人所生,排行第十。這天,龍母生辰,龍姑娘領(lǐng)了圣旨,去凡間尋覓仙桃。她駕著祥云,自東海一路尋覓,不覺到了咱桃園村。她低頭一看,好一片茂盛的桃園,桃子掛在枝頭,一個個粉白粉紅,煞是喜人。于是,潛下云頭……”

“這時,靳東扮演的桃農(nóng)牛二,一定正在園中摘桃。”我說。

“你怎么知道?這個故事你之前一定聽過。”

“這是傳說,還是你請人胡謅的?”

“這有什么區(qū)別,哪個傳說不是人胡謅的?胡謅的流傳久了,不就成了傳說?這故事交給了你,你就給我盡情胡謅下去?!?/p>

“在這方面,我不擅長?!蔽疫B連擺手。

“你過謙了,一看你就是個擅長胡謅的人。”

我對這樣的故事,心里實在沒有太大的興趣,但礙于情面,又不好表現(xiàn)得太過明顯。我一邊心不在焉地聽他講,一邊看著房間里的眾人。我看到,在我旁邊,梅老師和尤金都離了席。他們碰了碰杯,喝了一口酒。尤金跟梅老師說:

“梅老師,您的要求,我已經(jīng)給縣里領(lǐng)導(dǎo)談過了,他們一定會認真研究,盡力滿足。當然,看在我的面兒上,你也退后一步,別再跟他們較真。唉,人活著,不都是為了活得舒坦些?”

“感謝感謝,非常感謝!”梅老師不住地彎著身子,說完,又跟尤金碰了一下杯。

“這點兒事,學(xué)生應(yīng)該的?!?/p>

“你給老師幫這么大忙,老師真是覺得無以為報?!?/p>

當時,梅老師的聲音很輕,但因為挨得近,劉老板還是聽見了。劉老板丟下龍姑娘的故事,轉(zhuǎn)過身,大聲對梅老師說:

“梅老師,你想感謝尤金,這有何難?你想感謝你的學(xué)生,你的學(xué)生現(xiàn)在啥都不缺。他就惦記著一樣?xùn)|西,那就是你的裙子飄飄?!?/p>

我看到,梅老師的臉騰地紅了,尷尬地望了劉老板一眼,又看看尤金。還沒等尤金說話,劉老板就大聲地招呼大家說:

“大家說讓梅老師跳個舞好不好?尤軍至今記著梅老師的裙子飄飄,今天,咱就讓梅老師的裙子再飄一回,好不好?”

“不行不行!老了老了!”梅老師連連擺手。

“不愿意跳舞,走兩步也行!”劉老板說。

劉老板話音未落,尤金就“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家都被這一聲炸響驚呆了,屋子里忽然靜了下來。大家都看到了尤金緊緊板著的豬肝一樣的臉。劉老板神色尷尬,賠著笑,站在那里。

“尤金,怎么生那么大氣?老劉說錯了話,他喝醉了。他這人就這個德行!”白板打圓場說。

“我……我……”劉老板垂著手,苦笑著說,“我就是想讓梅老師給獻個節(jié)目?!?/p>

“你還讓梅老師獻個節(jié)目,我們看你最該獻個節(jié)目!”好幾個人都說。

“我獻,我獻?!眲⒗习逡贿吔o尤金倒酒賠罪,一邊說。

接下來,飯桌上的主題成了批判劉老板。劉老板給尤金賠了不是,又給梅老師賠不是。直到窗戶外面響起了音樂和水聲。

這時,劉老板站起來,大聲說:“金龍灣文旅小鎮(zhèn)為了歡迎尤軍和他的老師同學(xué),也為了向梅老師道歉,給大家特意獻上一場水幕電影。”

他的話音剛落,就有服務(wù)員走到墻邊,拉開了窗簾。這才顯出,原來窗簾后面是一道落地的玻璃幕墻。玻璃外面就是一個碩大的人工湖,湖的中央,噴泉正在噴起無數(shù)個雪白的水柱。水柱先是洶涌地朝天上噴著,接著搖曳著,分開,合攏,分開,又合攏,形成一個巨大的幕墻。

大家都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站住。這時,一道光柱從遠處射過來,水幕噴泉上,果然有影影綽綽的東西在晃動。開始看不分明,后來,顯示出蔚藍的天空,雪白的云朵,鋪展著翅膀飛翔的鴿子……

我站在窗前,看著黑色的夜幕中搖曳著的光影。透過厚厚的玻璃,還是有喧鬧的音樂和洪大的水聲傳過來,震蕩著人的耳膜。不知什么時候,尤金站在了我的身后。我轉(zhuǎn)過身,倆人輕輕碰了一下杯。

他似乎望著我,又似乎望著我身后的水幕;像是對我說,又像是自言自語地道:

“人生如癡人說夢,充滿著喧嘩與騷動,卻沒有任何意義?!?/p>

我們并排站著,一起望著水幕上跳動著的模糊的光影。尤金一只手握著酒杯,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在夜幕里,許久。

在水幕電影結(jié)束后,我們又回到飯桌前。

梅老師說,時間不早了,我們該結(jié)束了。但是,劉老板還是殷勤地給大家斟著酒,讓服務(wù)員給大家繼續(xù)加著菜。大家都說,怎么還有菜?夠了夠了。

在一道魚端上來之后,尤金老遠地就伸出筷子,為我夾了一塊魚。然后,尤金癱坐在椅子上,看上去疲憊極了,喃喃地說:“我原來的夢想,就是跟你一樣,當一個作家?!?/p>

我沒有說話,心里卻想起臨出門時小梅的話,還有上次去北京時,住過的那個臭蟲滿地的酒店。

“我這個人不適合當官,我以前的夢想就是像霍爾頓那樣,做個麥田守望者。沒想到這輩子……有句話怎么說的?卿本佳人,奈何……奈何為官?”尤金說。

我有些驚詫,伸過手去拍了拍他,沒想到尤金用了唐代李延壽編著的《北史》中的話。那原話是,“卿本佳人,奈何作賊?”他改“賊”為“官”字,似乎更加貼切人的身份。但那八個字原來的意思,卻是志向高節(jié)或理想遠大的人,后來卻自甘墮落。

“尤金這么一提,我還真想起來了?!肚浔炯讶恕愤@片子我看過,葉玉卿演的愛情動作片。記得第一次看完那天晚上,我跑馬了。”小航說。

最后,大家吃了面條兒,也就算是散了。大家一起出來,站在酒店門口,路燈已經(jīng)熄了,夜有些涼意。尤金喊住大家說:

“誰都不能走,接著去練攤,吃燒烤。我安排好了。”

大家都說,不了不了。

因為都喝了酒,劉老板安排車代駕送大家回家。我和登思都坐小航的車。

“尤金的朋友可真多。”坐穩(wěn)了之后,我沒話找話地說。

“什么朋友?都是酒肉之交,利益上的往來。你沒看那個姓劉的,連尤金的名字都還叫不對!”小航說。

“尤金這人不錯,當那么大的官兒,一點架子沒有?!痹谲嚦隽送\噲鰰r,登思說。

“這些年,我們縣里的領(lǐng)導(dǎo)沒少找尤金幫忙,所以每次回來,縣委書記、縣長都要親自招待他。我們這些同學(xué)平常到了北京,有事找他,他更是有求必應(yīng)。”小航說。

“梅老師的丈夫命還能保住嗎?”登思忽然問。

“誰知道?人還在醫(yī)院里躺著,保住命也是個植物人了。臨江小區(qū)啟動拆遷,業(yè)主們阻攔。不知怎么就動了手。項目是白板批的,開發(fā)商就是今天晚上的這個劉老板。這次縣里,估計要處理老劉,舍車保帥?!毙『秸f。

“這趟尤金回來,組這個飯局,一是為了梅老師的事兒;二就是為了白板的事兒。誰不知道他們是好哥們兒?不是尤金,他在建設(shè)局坐不到這個位置?!?/p>

“尤金回來,能擺平嗎?”登思又問。

“懸?!毙『絿@了口氣,轉(zhuǎn)過臉來看我一眼說,“怎么樣?大作家又有了新素材?”

我尷尬地笑笑,“尤金的酒量練得可以了!”

“尤金每次回來,都這樣發(fā)瘋地喝。你們不知道,尤金的老父親,最擔(dān)心的就是他這樣喝酒?!毙『接帜卣f。

此時車已駛進縣城,在昏暗的夜幕里穿行。大家對小航的話,沒有搭茬,大約都有些困倦。

我回到家,女兒和兒子都已經(jīng)睡下了,在書房里我的那張小床上。我湊到床前,看著女兒和兒子,給他們掖了掖被角。

“你也留人家個電話號碼了嗎?”小梅問。

“留了?!?/p>

我說著,去洗手間。我在花灑下把頭發(fā)搓出一團團泡沫時,還聽到妻子在外面說:“他們睡前還惦記著明年暑假去北京的事兒呢。”

我沒有回答她,因為我不想讓她知道,在嘩啦啦的水聲中,我正默默地哭泣著,淚流滿面。

責(zé)任編輯:劉照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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