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威虎

摘 要：伴隨改革開放四十年來的社會發(fā)展，我國的紀錄片事業(yè)也取得了長足的進步。本文著眼于社會現(xiàn)實類紀錄片，通過分析相隔十年的兩部同題材紀錄片《高三》和《毛坦廠的日與夜》，探究我國社會現(xiàn)實類紀錄片的敘事演變。發(fā)現(xiàn)其具有敘事內容日趨細膩、敘事視角更加多元、敘事手法愈加藝術的演變特征。

關鍵詞：高考;社會現(xiàn)實類紀錄片;演變

中圖分類號：J95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3866（2020）19-0063-02

一、緒論

（一）我國社會現(xiàn)實類紀錄片發(fā)展概況

1978年底，伴隨著中國社會進入改革開放的新時期，我國的紀錄片事業(yè)也同樣迎來發(fā)展的春天。一方面，紀錄片是改革開放偉大征程的見證者和記錄者，另一方面，改革開放下蓬勃發(fā)展的中國社會也為我國紀錄片提供了豐富的創(chuàng)作題材、多樣的拍攝對象和多元的文化語境。

整體而言，四十年來我國紀錄片從重新起步到高速發(fā)展，在敘事上經歷了從混沌到自覺的過程。其中，注重書寫社會現(xiàn)實、記錄社會發(fā)展、反映社會問題、啟迪社會思考的社會現(xiàn)實類紀錄片，其敘事演變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受題材影響，現(xiàn)實類紀錄片往往遵循紀實美學原則，奉行宛若“真實電影”般的原生態(tài)記錄，拍攝手段以跟拍、抓拍為主，不干預，不介入客觀事件的自然發(fā)展進程，因此拍攝結果往往不可預知，拍攝周期也較長[1]。而在后期的剪輯和制作過程中，現(xiàn)實類紀錄片既不能像歷史文獻、考古探索類紀錄片一般運用情景再現(xiàn)、人物扮演、動畫特效等豐富手段，也不能像影視劇那樣人為地添加戲劇沖突和情節(jié)虛構，同時也不適宜過多地改變事件發(fā)生的自然順序，因此在敘事上往往起伏較小，趨于平淡，可視性元素較小。

而身處當今信息爆炸的互聯(lián)網時代，社會現(xiàn)實類紀錄片想要在激勵競爭的媒介環(huán)境中獲得廣泛的受眾和良好的傳播效果，勢必需要不斷改善敘事手法，優(yōu)化敘事結構，創(chuàng)新敘事策略，提高媒介競爭力。鑒于我國現(xiàn)實類紀錄片數(shù)量眾多，文本量巨大，故本文選擇同題材的兩部社會現(xiàn)實類紀錄片——周浩的《高三》和賈丁的《毛坦廠的日與夜》進行比較研究，試圖對我國社會現(xiàn)實類紀錄片的敘事演變管窺一斑。

（二）紀錄片《高三》與《毛坦廠的日與夜》

《高三》由導演周浩拍攝于2005年，聚焦中國福建省一所普通中學——武平一中，以高三（7）班師生為主體，記錄和展現(xiàn)了一個山區(qū)小縣城的年輕學子們瑣碎，重復和瘋狂的高三生活。

《毛坦廠的日與夜》是央視系列紀錄片《高考》中的一集，由賈丁執(zhí)導，拍攝于2014年。該片記錄了位于安徽六安，擁有24 000多名學生的“亞洲最大高考工廠”毛坦廠中學的高三師生和陪讀家長們的日常生活，心路歷程。

作為兩部題材基本一致的紀錄片，二者在敘事上具有諸多的相同點：在敘事線索上均以從高三入學——復習備考——走進考場——新一屆高三學生投入備考為時間線展開;在敘事內容上通過大量的追蹤拍攝和采訪，全面展現(xiàn)了高考之路上真實而震撼的客觀事實;在敘事策略上均采用肖像化和群像化相結合的方式，重點圍繞個別具有代表性的主人公展開敘事，同時兼顧整體環(huán)境，用大量空鏡頭展現(xiàn)人物群像，以此達到由點及面，以小見大的效果;在敘事主題上二者共同選取極易引起中國觀眾集體記憶和這里認同感的“高考”作為題材，共同表達了對于中國當代教育和相關社會的反思，以及對青少年成長的關切。盡管兩部相隔十年的作品主體框架相近，但敘事表現(xiàn)方面仍存在諸多差異[2]。

二、《高三》與《毛坦廠的日與夜》敘事差異化探究

（一）更細膩書寫的真實性：心路歷程的更深入呈現(xiàn)

相比于《高三》，《毛坦廠的日與夜》對于主人公的刻畫，尤其是備考過程中心路歷程的波動呈現(xiàn)得更為細膩，凸顯出了其作為紀實類紀錄片更強的真實性。

《高三》全片大多數(shù)通過班主任王錦春老師的視角去記錄學生們的一舉一動：沉迷網絡的鐘生明;陷入早戀的王越、林曦;遭遇家庭變故的張旺;發(fā)奮自強的“好孩子”林佳燕……通過記錄班主任老師對一個又一個孩子孜孜不倦、細致耐心的教導，著力表現(xiàn)出了一位關愛學生、嘔心瀝血的高三教師形象，相比之下學生的形象就略顯單薄。除了用林佳燕的日記內容作為暗線貫穿全片外，其余學生大體上是按照時間順序排列依次出場，每個學生身上都帶著相對單一的符號化特征，個體的情感活動，性格特點均不鮮明[3]。

《毛坦廠的日與夜》則通過兩對主人公：復讀班班主任程曉東和學生何飛;學校保安吳俊和他讀應屆高三的兒子吳世康有關情節(jié)線索的交織敘事，細膩地刻畫了他們每一個人的人物形象，尤其是面對高考的內心世界：心態(tài)仿佛仍停留在學生時代，懷揣強烈責任感，積極和學生“斗智斗勇”的班主任程曉東;經歷過一次高考失利，發(fā)奮復讀但是由于基礎薄弱成績始終不理想的復讀生何飛;一度成績優(yōu)異，但在高考前成立出現(xiàn)劇烈波動，與父親溝通有隔閡的應屆生吳世康;望子成龍，看到兒子成績波動內心萬分焦灼的家長吳俊……圍繞著“高考”這件生活中的頭等大事，主人公的各自的壓力、緊張、迷茫、煎熬、期盼、希望……他們之間種種喜怒哀樂相互勾連、相互烘托、相互影響，其各自心路歷程在鏡頭前均得到了更加豐富細膩的體現(xiàn)[4]。

在《毛坦廠的日與夜》的導演賈丁看來，“好故事是由無數(shù)細節(jié)構成的”。除了用直接拍攝的方式表現(xiàn)主人公的情感細節(jié)，該片還大量拍攝了眾多極富視覺沖擊力的其他人物和場景：放學時校門口潮水般涌動的送飯大軍;教室、操場、課桌上催人奮進，也壓迫人心的標語，文字;春去秋來的四季更迭時間流逝……這些細節(jié)的添加與主線情節(jié)交相呼應，豐滿了故事，強化了氛圍，增強了紀錄片敘事的真實性和感染力，更能激發(fā)觀眾共鳴。

（二）更多維展示的社會性：相關問題的進一步延展

相比于《高三》，《毛坦廠的日與夜》展現(xiàn)的高考不再僅僅局限于師生之間，而是外延到了家庭與社會的范疇，展現(xiàn)出高考這一事件所折射出的多種社會現(xiàn)象，體現(xiàn)了對于社會問題更深刻的挖掘與反思。

毛坦廠中學擁有2.4萬多名學生，其中復讀生占1/3，學校每年參加高考的人數(shù)在1.2萬人以上，一本升學人數(shù)超過1萬人，被稱為“亞洲最大高考工廠”[5]。此外，學習的周邊常年居住著數(shù)千戶陪讀家長，當?shù)氐娜慨a業(yè)幾乎均圍繞高考和毛坦廠中學召開，形成了一座獨特的“高考鎮(zhèn)”?；谏鲜鎏厥庑?，相比于《高三》中展現(xiàn)的福建普通高中武平一中和普通班級高三（7）班，《毛坦廠的日與夜》天然具有更為廣闊的敘事空間，因此對于社會問題的闡發(fā)和透視顯得更為全面。

《毛坦廠的日與夜》將一部分鏡頭對向了陪讀家長們，鮮明揭示了孩子淪為父母的圓夢機器這一教育問題?！睹箯S的日與夜》中，身為學校的保安的父親吳俊對于自己當年高考失利一直懊悔不已，因此把巨大的希望和期待寄托了在了兒子吳世康的身上，并且從小對兒子實施嚴格教育，讓應屆高三的兒子倍感壓力，也造成了父子之間溝通和親情的隔閡?！皬男〉酱?，只要我爸待在哪個房間，我都要走開，不愿意和他待在一起?！眳鞘揽等缡钦f。而當經過焦灼的等待，終于得到兒子高考獲得佳績的消息后，吳父面對鏡頭眼角泛起了淚花，反復說道：“這么多年了，就為了一個夢想?！迸c此同時，毛坦廠成千上萬的陪讀家長，高考前寺廟中上香祈求的虔誠父母，考場外翹首等待的眾多家長……這種種情節(jié)的呈現(xiàn)，高度濃縮了當下中國式家長的典型社會形象，他們將自己的夢想寄托于下一代，而將實現(xiàn)夢想的道路具體化為“高考之路”。

此外，填鴨式的高考教育，“知識改變命運”的社會信念，“上了好大學人生就一勞永逸”的價值觀念……都是《毛坦廠的日與夜》所折射出的社會多面。

（三）更綜合呈現(xiàn)的藝術性：蒙太奇手法的組合運用

除了純客觀記錄外，相比于《高三》采用訪談式，導演介入影片來表達的個性化創(chuàng)作觀念;《毛坦廠的日與夜》更多地將敘事蒙太奇和表現(xiàn)蒙太奇相結合，用娓娓道來、引人入勝的敘事帶給觀眾思想與審美的雙重啟迪，使其成為一種更為高妙的敘事藝術。

《毛坦廠的日與夜》利用交叉結構組織敘事，程曉東和何飛，吳世康和吳俊，兩對人物情節(jié)線索齊頭并進，共同展示，輔之以支線人物事件的烘托，最后共同匯聚成共同面臨的高考命題，之后再分離出各自不同的高考結果。在這樣敘事體系中，各個人物線之間既有對于高考共同的執(zhí)著和焦慮，也有各自不同境遇和心態(tài)所帶來的個體化敘事，這些共性和特性，共同描摹出了包羅萬象的高考群像[6]。

在此基礎上，《毛坦廠的日與夜》注重用表現(xiàn)蒙太奇的手法進行隱喻和暗示，從而將主題冷靜地展現(xiàn)在觀眾面前。在《毛坦廠的日與夜》一集的結尾，復讀班班主任程小東復述著與作品開頭畫外音一樣的話，預示著一輪高考征程的結束，新一輪高考征程的開始，又會有無數(shù)個何飛與吳世康的出現(xiàn)，繼續(xù)譜寫他們對于高考的酸甜苦辣、付出收獲。片中反復出現(xiàn)的成績排名榜單，是中國競爭式學習方式的縮影;班主任口中對成績下滑的學生反復強調“要聽老師的話，不能按照自己的來”，是中國填鴨式教育理念的展現(xiàn);而多次出現(xiàn)的家長燒香拜佛的場景，更展現(xiàn)了中國家長“唯高考論”和“對孩子的夢想”寄托于高考的心理。

這些情節(jié)的蒙太奇手法呈現(xiàn)，一方面是其作為敘事蒙太奇，用鏡頭畫面向觀眾出傳達了真實的紀實信息，產生出情節(jié)的推進和矛盾沖突;另一方面，也是其作為表現(xiàn)蒙太奇來表達主題，通過多個畫面之間的相互沖擊、照應、對比來表達情緒，營造意境，傳遞思考，同時也增加了紀錄片文本本身的詩意[7]。

三、結語

整體而言，《高三》和《毛坦廠的日與夜》所折射出的，是我國社會紀實類紀錄片敘事內容日趨細膩、敘事視角更加多元、敘事手法愈加藝術的演變特征。新媒體時代快節(jié)奏的視聽習慣和受眾日趨多樣化的內容選擇，對紀錄片的內容生產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也為紀錄片的創(chuàng)作帶來全新的機遇。我們既有諸如高考教育、醫(yī)療、就業(yè)等傳統(tǒng)題材的新時代特征做為創(chuàng)作素材，也有新媒體浪潮、新興科技和產業(yè)等全新題材等待探索和記錄。因此，不斷發(fā)掘紀錄片的敘事視角，不斷完善紀錄片的敘事策略，不斷提升紀錄片的內容品質，是新媒體時代紀錄片發(fā)展必須思考和把握的問題。

參考文獻：

[1]陳敏南，王雅琦.影像里的中國現(xiàn)實——系列紀錄片《高考》的真實性、社會性與故事性解讀[J].中國電視，2016（3）：86-89.

[2]賈丁.社會現(xiàn)實類紀錄片如何講好故事——以《高考·毛坦廠的日與夜》為例[J].電視研究，2016（7）：66-67.

[3]蔣瀟洋.對比分析紀錄片《中國門》與《高三》的藝術表達[J].西部廣播電視，2013（12）：60-61.

[4]賈丁.直面當下，直面社會現(xiàn)實——紀錄片《高考》的定位[J].現(xiàn)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16（3）：103-105.

[5]孫紅云.現(xiàn)實邂逅敘事：新時期以來中國紀錄片敘事分析（1978—2018）[J].當代電影，2018（9）：47-51.

[6]王烜，俞虹.紀實的熱度、厚度與刻度——評析紀錄片《高考》[J].現(xiàn)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16（3）：105-107.

[7]張國濤.推動紀錄片市場化生產，繁榮現(xiàn)實類紀錄片創(chuàng)作——以“活力中國”為例[J].現(xiàn)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12（6）：112-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