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鳴
(上海視覺藝術學院,上海201620)
關于網(wǎng)絡文學的定義,國內(nèi)文學研究界有過許多說法,以至于有學者用“約定俗成”來表述。[1]王祥先生認為,“網(wǎng)絡文學是通過互聯(lián)網(wǎng)發(fā)表傳播的大眾文學,目前其主體是指網(wǎng)絡連載,并由此為基礎進行版權運營的長篇小說?!盵2]誠然,以長篇網(wǎng)絡小說為代表的早期網(wǎng)絡文學之所以能成為紙媒小說之后的新型小說形態(tài),不只是因為網(wǎng)絡小說是依賴于互聯(lián)網(wǎng)和移動通信網(wǎng)的傳播技術而產(chǎn)生的文學形態(tài),而且在于網(wǎng)絡小說的作者們創(chuàng)造出各種網(wǎng)絡文學的敘事技術,并在文學虛構敘事的故事框架與情節(jié)的結構性驅動力量配置等方面,將小說創(chuàng)作歷史推入了一個新時代。本文以《步步驚心》《斗羅大陸》兩部網(wǎng)絡小說為例,試圖從“兩個故事世界”的敘事框架角度,探討網(wǎng)絡小說的“前景化”跨界敘事技術。
所謂“兩個故事世界”,是指作者在同一部網(wǎng)絡小說的作品中設置了兩個主人公的生活世界。一個是主人公現(xiàn)世的生活世界,簡稱“現(xiàn)世故事世界”;一個是主人公前世(或后世)的生活世界,簡稱“前(后)世故事世界”。由于主人公的“現(xiàn)世故事世界”總是被設定為小說的情節(jié)主線,而主人公的“前(后)世故事世界”則被處理成小說的情節(jié)背景,或者說為小說情節(jié)提供背景信息,所以,我們可以把“現(xiàn)世故事世界”命名為“前景故事世界”,簡稱“前景世界”,而把“前(后)世故事世界”命名為“背景故事世界”,簡稱“背景世界”。
需要指出的是,網(wǎng)絡小說的“兩個故事世界”,通常是超越了人類的生命周期和人類的物種疆界,并且這“兩個故事世界”,既可以是虛構奇異的世界,也可以是幻想架空的世界,卻不是存在于主人公頭腦里的意識世界,也不是活動于主人公夢境中的夢幻世界,而是小說作品中現(xiàn)實的物理世界。因此,網(wǎng)絡小說的“兩個故事世界”,突破了傳統(tǒng)小說中的“意識流”敘事技術,作者是在小說作品中設計跨界而實存的故事世界,因其在時空上跨越了人類的生命周期,在譜系上逾越了人類的物種疆界,所以,“兩個故事世界”可以被稱為網(wǎng)絡小說的跨界敘事框架。
①2005 年發(fā)布于晉江原創(chuàng)網(wǎng)
在小說開篇的楔子部分,作者用第三人稱的小說敘述方式敘述主人公的歷史穿越事件。2005年的深圳,25 歲的單身白領張小文在自家的浴室里滑跤,一動不動??滴跛氖辏?704年)的北京,13 歲左右的女孩若曦在賞玩湖景時,從樓梯上滾到地上,一動不動。這樣,作者運用主人公張小文穿越歷史的敘事技術,營造起“兩個故事世界”的敘事框架。
從小說第一章起,作者用第一人稱的小說敘述方式布局小說情節(jié)主線,敘述女主人公張小文穿越之后,以若曦的身份與康熙的幾個兒子之間的感情生活,以及被卷入康熙年間的“九子奪嫡”的朝廷政治斗爭漩渦之后,在“四阿哥”和“八阿哥”之間的爭儲角逐中陷入糾結、彷徨和惶恐、無奈的情感矛盾和行為沖突。所以,作者通過歷史穿越的方式,為小說故事設置了“兩個故事世界”。一個是主人公穿越前的“背景世界”,一個是主人公穿越后的“前景世界”。在小說作品中,作者不僅采用架空歷史的方式,在主人公穿越后的“前景世界”中虛構了若曦這一人物及其事件,而且根據(jù)小說情節(jié)敘述上的需要,穿插引入主人公穿越前的“背景世界”中的事件,進而使主人公“背景世界”中的故事序列呈現(xiàn)出碎片化的間斷和殘缺。
②2008年底首發(fā)于起點中文網(wǎng)
這是一部第三人稱的小說作品。在小說開篇的引子部分,作者敘述主人公唐三轉生前的“背景世界”故事序列中的最后一個事件:29 歲的唐門外門弟子唐三,把自己修煉的暗器——佛怒唐蓮丟給身后追來的唐門長老后,在巴蜀的鬼見愁山峰上躍身跳崖。在引子部分的結尾處,作者用全知敘述者的口吻寫道:“他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但他的另一次命運卻剛剛開始。”
繼引子之后的小說第一章起,作者敘述主人公轉生后在一個名叫斗羅大陸的異界世界里的人生故事。盡管轉生后的主人公名字依然叫唐三,但其角色卻是一個5 歲多的男孩,而小說情節(jié)主線也是從少年唐三在斗羅大陸圣魂村的“前景世界”中展開的。因此,小說的主要情節(jié)是敘述少年唐三在“前景世界”中的人生故事,而轉生前的唐三在“背景世界”里所經(jīng)歷的事件,是作者根據(jù)小說情節(jié)主線的需要而斷斷續(xù)續(xù)地引入的。
“前景化”的概念,是布拉格學派代表人物穆卡羅夫斯基在1932年發(fā)表的《標準語言與詩歌語言》中提出的。認為“在詩歌語言中,前推的強度達到了這樣的程度:傳達作為表達目的的交流被后推,而前推則似乎以它本身為目的;它不服務于傳達,而是為了把表達和語言行為本身置于前景?!盵3]也就是說,詩人通過違背標準語言的常規(guī),將“表達和語言行為”的詩性語言“前推”至詩歌文本的前景之中。從這個意義上說,詩歌創(chuàng)作表現(xiàn)為,詩人將自己創(chuàng)造的詩性語言在詩歌作品中進行“前景化”凸顯的文學創(chuàng)意過程。而跨界敘事奇觀是指,在“兩個故事世界”的跨界敘事框架里,作者通過穿越、架空、轉生、轉世和裝備等敘事技術,在“前景世界”中展示出各種靈異奇幻的敘事景象。因此,“前景化”跨界敘事奇觀,實際上是網(wǎng)絡小說作者將“背景世界”中的敘事要素進行“前景化”呈現(xiàn),進而在小說的情節(jié)主線上營造出各種跨界敘事奇觀。
作者通過讓故事主人公的身體穿越至某個架空的歷史時代,在虛構的主人公與知名的歷史人物和歷史事件的跨界組合中敘述故事,并且主人公“背景世界”中的事件通過“前景化”敘事技術,在小說的主要情節(jié)線上構成各種戲劇性奇觀效應。
桐華的網(wǎng)絡小說《步步驚心》,是一部較早發(fā)表的穿越-架空類網(wǎng)絡小說。小說女主人公從一個25 歲的當代單身白領張小文穿越至清朝的康熙年間,變成一名豆蔻年華的滿族少女馬爾泰·若曦。雖然,小說故事中的“九子奪嫡”是康熙年間的重大歷史事件,而卷入該事件中“八阿哥”“四阿哥”等也是清代歷史中的知名歷史人物,但是,馬爾泰·若曦卻是作者虛構的歷史人物。所以,小說中敘述的若曦與八阿哥、四阿哥等人的感情糾葛,以及與“九子奪嫡”歷史事件的故事,自然也是虛構的。
從整體上看,作者將主人公的身體穿越與歷史架空兩種敘事技術結合起來,進而呈現(xiàn)出一系列穿越-架空的戲劇性敘事奇觀效應。
首先是主人公“前景世界”中的身份處境與“背景世界”中的價值觀念之間的戲劇性跨界沖突。一個是“背景世界”中具有現(xiàn)代女性觀念的張小文,一個是“前景世界”里處于清廷宮女身份的若曦,兩者相距三百年,作者通過“前景化”的方式,將主人公“背景世界”中的現(xiàn)代女性價值觀念,與其“前景世界”中的宮女身份的現(xiàn)實處境之間進行跨界敘事鏈接,在情節(jié)主線上造成主人公內(nèi)心的碰撞和糾結,表現(xiàn)出各種扣人心弦的戲劇性奇觀。
例如,小說第十章,中秋宴席間,康熙當眾把明珠格格配給17 歲的“十阿哥”當?shù)崭x,并駁回了“十阿哥”要明珠格格做側福晉的請求。“我”(若曦)看著“十阿哥”和明珠格格并排跪著的身影,心里十分氣憤,想到,“十阿哥”不是有最尊貴的身份嗎?為什么這最尊貴的身份剝奪了他最珍貴的東西:自由!宴席散后,“我”聽姐姐跟巧慧說自己今后自然會想通認命的話,小說寫道:
我心想不會,不會。我永遠不會想通,為什么我的命運會由他人隨便一句話就決定?從小到大,我只知道我現(xiàn)在的努力決定明天的結果?!敖袢栈ǎ魅展笔俏业淖毅?。我不能接受自己的命運就是別人的幾句話。不能,我不能!我痛恨老天,為什么要讓我到這里。要么索性讓我就出生在這里,這樣我也許可以認命。可是我已經(jīng)在現(xiàn)代社會活了25年,接受的教育是命運掌握在自己手里。現(xiàn)在突然告訴我,一切都是命,認命吧!我不能接受?。▓D1)
圖1 李國立導演的電視劇《步步驚心》,2011年,第3 集劇照
按照其清廷宮女的身份,若曦在“前景世界”中看到“十阿哥”屈從于康熙皇帝的旨意,被迫接受明珠格格當?shù)崭x,是十分自然的事情。但是,作者卻在若曦的內(nèi)心獨白中引入了“背景世界”中的敘事因素,表達了張小文的現(xiàn)代價值觀念——自己的命運應該掌握在自己手里。這樣,作者借助于“前景化”敘事技術,通過“背景世界”中張小文與“前景世界”中若曦之間的不同時代價值觀的矛盾沖突,在主人公的內(nèi)心深處展示出戲劇性跨界敘事奇觀。
其次是主人公在“背景世界”中擁有的“前景世界”中主要人物命運的可靠的敘事背景信息,與其“前景世界”中對自己命運的不確定之間的戲劇性跨界沖突。一方面,若曦雖是清廷宮女,但其在穿越前的“背景世界”里掌握了有關清朝康熙時期的歷史知識,作者將其設定為主人公的知曉信息,所以,若曦對穿越后的“前景世界”擁有某種先知而可靠的敘事知情特權;另一方面,若曦是一個生活在架空歷史的“前景世界”中的虛構人物,她根據(jù)自己在“背景世界”中獲得的歷史知識,知道“前景世界”中主要人物的歷史命運,卻不知曉自己在“前景世界”中的未來命運,更不了解“八阿哥”“四阿哥”在“前景世界”中如何對待自己,因而時常困惑于自己如何在這兩個男人的情感關系之間行走。因此,作者通過“前景化”的敘事技術,將主人公在“背景世界”中所知曉的信息,與其在“前景世界”中并不知情的信息之間構成某種敘事信息的不對稱關系,并借此在小說情節(jié)主線上制造各種戲劇性敘事奇觀效應。
例如,小說第二十章,穿越后的女主人公若曦喜歡“八阿哥”,卻對“四阿哥”敬而遠之。所以,當“四阿哥”教“我”(若曦)騎馬時,總覺得不自在。小說寫道:
可是我和他在一起時,總是渾身不自在,一想到他將來是雍正(圖2),和做事情的霹靂手段,就滿是壓抑。
這時我才驚覺我已經(jīng)不是那個張小文了,張小文是喜歡雍正的,欣賞雍正的,她認為在爭奪皇位時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對敵人手下留情,就是對自己殘忍。而且八阿哥和九阿哥也有置雍正于死地的心思,所以雍正最后監(jiān)禁他們并沒有什么不對的??墒乾F(xiàn)在我卻抗拒著那個結局,原來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真的是馬而泰·若曦了。這是什么時候發(fā)生的?在我茫然不知時,流逝的時光已經(jīng)改變了我。
也仔細思量過要不要趁這個機會,和四阿哥進一步拉攏關系,為將來多留幾分機會和保險??蓭状稳?,思量好的討好拍馬的話到了嘴邊,看著他喜怒莫辨的臉色就又吞回了肚子。
在上述案例中,若曦在跟“四阿哥”學騎馬時,總覺得渾身不自在。于是,作者巧妙地展示了主人公因人物穿越而產(chǎn)生的內(nèi)心矛盾。一方面是穿越前的張小文在“背景世界”中對于清代歷史人物的觀點——喜歡和欣賞后來當上雍正皇帝的“四阿哥”;另一方面是穿越后的若曦在“前景世界”中對于自身處境的思量——想著和“四阿哥”拉攏關系,為自己的將來留幾分機會和保險。因此,作者并沒有只是在“前景世界”中表現(xiàn)若曦與“四阿哥”之間的矛盾,而是將主人公在“背景世界”中所知曉的歷史知識和擁有的價值判斷,通過“前景化”敘事技術,構成引發(fā)小說情節(jié)主線變化的驅動機制,并借助于若曦的內(nèi)心矛盾方式,營造了戲劇性跨界敘事奇觀。
作者通過故事主人公的跨界轉生或跨界轉世等方式,將主人公“背景世界”中的事件進行“前景化”的敘事技術處理,在小說的情節(jié)主線上展示文學視像的敘事奇觀效應。
轉生是指主人公從“背景世界”投生至 “前景世界”的跨界形態(tài),因而是在超越人類生命周期的意義上實現(xiàn)敘事跨界,而轉世則往往是指主人公借助其在“背景世界”里的跨界異能或跨界裝備,在其“前景世界”里實現(xiàn)某種超越人類生命形態(tài)的敘事跨界,表現(xiàn)為主人公以超越人類物種的方式,在“三個世界”(寫實世界、仿寫實世界和超寫實世界)之間化身變形。其中,寫實世界是指作者將現(xiàn)實的人類生活世界投射到小說的故事世界之中,故事中的主人公或主要角色是人類的角色。仿寫實世界是指作者將模擬的人類生活世界設置為小說的故事世界,故事中的主人公或主要角色是擬人化的各類角色,如機器人、僵尸、吸血鬼等仿人類的物種角色,以及狐貍、飛蛾等仿動植物的物種角色。超寫實世界是指,作者把幻想中的人類生活世界引入小說的故事世界,故事中的主人公或主要角色是超人類的物種角色,如神仙、超人等。[4]因此,功法轉生轉世是指,作者通過跨界異能或跨界裝備的“前景化”敘事技術,使主人公在“兩個故事世界”之間進行敘事跨界,并展示出各種具有文學視像閱讀效應的敘事奇觀。
圖2 李國立導演的電視劇《步步驚心》,2011年,第8 集劇照
圖3 上海騰訊企鵝影視文化傳播有限公司、杭州玄機科技信息技術有限公司2018年出品的動畫電影《斗羅大陸》,第2 集劇照
首先,功法轉生的視像性奇觀。唐家三少的網(wǎng)絡小說《斗羅大陸》,是一部玄幻-轉生類網(wǎng)絡小說。小說的第一章,作者通過全知敘述者敘述了男主人公唐三是個轉生投胎的男孩,住在斗羅大陸圣魂村的一戶鐵匠人家,那年才5 歲多。斗羅大陸的武功界沒有唐三前世的武功,每個人卻有屬于自己的武魂,武魂分為器武魂和獸武魂兩大類。斗羅大陸的每個孩子6 歲時都要舉行武魂覺醒,極少一部分人的武魂可以進行修煉,并從事一個叫作魂師的職業(yè),魂師修煉到一定的級別稱魂圣。于是,小說的第二章里,作者描寫唐三在素云濤魂師的引導下從事第一次武魂覺醒的場面。當唐三的武魂覺醒呈現(xiàn)為一棵藍銀草時,素云濤以從未見過廢武魂的藍銀草出現(xiàn)魂力為由,拒絕再次測試唐三的魂力。但在唐三的一再懇求下,素云濤答應再次測試其魂力,并在自己的手掌中釋放出藍水晶球。小說寫道:
手掌剛一貼上藍水晶球,唐三的身體就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他吃驚地發(fā)現(xiàn),那顆看上去很漂亮的藍水晶球竟然擁有著巨大的吸力,自己的內(nèi)力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一般洶涌而出。他想要掙脫,但卻怎么也無法逃開那股強勢的吸力。
同樣吃驚的還有素云濤,正在他以為這在圣魂村的最后一次魂力測試只是走個形式的時候,突然,手中的藍水晶球亮了起來,奪目的藍光從開始的一點瞬間蔓延,眨眼的工夫,這顆水晶球就像是璀璨的寶石一般閃閃發(fā)光。淡淡的藍色光暈外露,說不出的動人。
按照傳統(tǒng)的測試,只要水晶球出現(xiàn)一點感應,哪怕是一絲光芒,就證明被測試者是有魂力存在的,而眼前藍水晶球中閃耀著如此奪目的光芒,就只有一個解釋。
“天啊,竟然是先天滿魂力?!保▓D3)青光再次從素云濤身上釋放,水晶球將唐三的手掌彈開,此時,他再看眼前這個男孩兒的目光已經(jīng)變得截然不同。仿佛像是在看一個怪物似的。
在上述案例中,作者采用了跨界異能的“前景化”敘事方式,描述唐三測試魂力時顯現(xiàn)滿魂力的場景。在主人公的“前景世界”里,素云濤根據(jù)廢武魂藍銀草不可能有魂力的判斷,不想讓唐三再次測試魂力。但當唐三在素云濤答應后再次魂力測試時,奇跡卻發(fā)生了。只見唐三伸出手掌觸摸素云濤手中的藍色水晶球,那顆藍色水晶球亮了起來,藍光從開始的一點瞬間蔓延,頃刻變成璀璨的寶石般的光亮。素云濤驚訝地發(fā)現(xiàn)唐三居然有“先天滿魂力”。當時,連素云濤魂師也無法理解和解釋,唐三為何在第二次測試時能測出“先天滿魂力”。而在后續(xù)情節(jié)中,作者才逐漸披露唐三是借助于“背景世界”里所練就的武功——玄天功內(nèi)力,才會在“前景世界”中被測試出“先天滿魂力”的。因此,在敘述測試唐三魂力的場景中,作者實際上是通過“前景化”的敘述技巧,將唐三在“背景世界”中的玄天功內(nèi)力的功法“前推”至“前景世界”,進而在小說情節(jié)主線上營造出某種“前景化”視像奇觀。
其次,功法轉世的視像化奇觀。小說第九章,作者敘述唐三和大師去獵魂森林尋找魂環(huán)時,唐三用前世的唐門武功打敗了一條百年曼陀羅蛇,并取得了藍銀草的第一魂環(huán)。小說寫道:
隨著百年曼陀羅蛇魂環(huán)的接近,他(唐三)感受到一種空前強大的壓力,全身骨骼甚至都在這種壓力下發(fā)出輕微的響聲。
很快,黃色光環(huán)來到了唐三頭頂上方,沒有給他任何反應的機會,那黃色光環(huán)突然收縮,變成一個只有手鐲大小,卻無比凝實的金環(huán)直接套落在了他右手掌心處的藍銀草武魂之上。
……
體內(nèi)的玄天功內(nèi)力仿佛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力量點燃了一般,熱流瞬間傳遍全身每一處地方,唐三只覺得自己張開嘴仿佛就能噴出火來似的。
……
唐三心中大喜,這似乎是內(nèi)力中的內(nèi)視境界,前一世他因為修煉玄天寶錄時年紀已經(jīng)太大,始終都沒有感受過這種境界,沒想到竟然在吸收第一個魂環(huán)的時候出現(xiàn)了。
在火焰的烘焙之下,藍銀草開始發(fā)生了變化。原本纖細的草葉開始變長、變寬,淡淡的藍色也逐漸變得深邃起來,深藍色的草葉在火焰海洋中蔓延開來,靈動的游蕩,就像是無數(shù)條沙羅曼蛇在火中躥行。
淡藍色的草葉開始變成了深藍色,上面還有著些許黑色紋路,正與之前那曼陀羅蛇身上的紋路一模一樣。(圖4)
最初,那條百年曼陀羅蛇的魂環(huán)是一個黃色的光環(huán),隨即變成一只手鐲大小的光環(huán),套落在他右手掌心的藍銀草上。接著,唐三在自己的內(nèi)視境界中看到,自己仿佛沉浸在一片火焰的海洋之中,一株孤獨的藍銀草隨火焰輕擺,原本纖細的草葉開始變長、變寬,淡淡的藍色也逐漸變得深邃起來,深藍色的草葉在火焰海洋中蔓延開來,靈動地游蕩,就像是無數(shù)條沙羅曼蛇在火中躥行。最后,深藍色的草葉出現(xiàn)似曼陀羅蛇身上一樣的黑色紋路。因此,作者在描述唐三的藍銀草獲取百年曼陀羅蛇的魂環(huán)時,不僅引入了唐三在“背景世界”的前世中所修煉的異能——玄天功內(nèi)力,使之成為一種“前景化”跨界轉生的敘事奇觀,而且也在唐三的“前景世界”里生動而又形象地描繪了跨界轉世的敘事景象,唐三魂力的藍銀草和曼陀羅蛇的魂環(huán)融為一體。雖然,唐三的藍銀草武魂吸納曼陀羅蛇的黃色魂環(huán)的景象,只是一種角色的功法所呈現(xiàn)的玄幻視像,但是,這一玄幻視像表現(xiàn)為唐三的人類角色與植物(藍銀草)和動物(曼陀羅蛇)的物種生命形態(tài)之間實現(xiàn)了跨界融合。從這個意義上說,藍銀草吸納曼陀羅蛇魂環(huán)的景象是一種“前景化”跨界轉世的玄幻視像奇觀。
由此可知,網(wǎng)絡小說作者們通過“兩個故事世界”的敘事框架,創(chuàng)造出架空、穿越、轉生、轉世等各種網(wǎng)文跨界敘事技術,進而通過一種“前景化”的敘述方式,在虛構敘事的文學作品中呈現(xiàn)出各種網(wǎng)文特有的戲劇性奇觀或視像性奇觀。從這個意義上說,網(wǎng)絡小說的作者們在“兩個故事世界”中,通過“前景化”的敘事技術,將主人公“背景世界”中的敘事因素凸顯于主人公的“前景世界”,不僅實現(xiàn)了“兩個故事世界”之間的跨界敘事,而且在跨界敘事的過程中,使“背景世界”中的事件“前推”至“前景世界”的情節(jié)主線之中,驅動小說情節(jié)主線的變化和轉折,進而在“前景化”中實現(xiàn)戲劇性奇觀與視像性奇觀的小說敘事修辭功能。
從小說創(chuàng)作史上看,“兩個故事世界”的“前景化跨界”,不僅是網(wǎng)絡小說作者在設計故事框架和配置情節(jié)的結構性驅動機制方面的類型化敘事技術,而且給傳統(tǒng)敘事文學帶來了劃時代的挑戰(zhàn)和創(chuàng)新。作者可以在實存的故事世界里虛構“兩個故事世界”,而不是像傳統(tǒng)小說的“意識流”敘事技術那樣,將這種虛構想象的空間限定于故事中人物的意識世界或無意識世界,在小說故事框架里設計了兩個實際存在的物理世界,并通過“前景化跨界”的情節(jié)結構布局,使故事主人公能在時空上跨越人類的生命周期,在譜系上逾越人類的物種疆界。從這個意義上說,“兩個故事世界”的“前景化跨界”敘事技術,在虛構敘事想象的創(chuàng)意寫作意義上推進了文學敘事技術歷史的發(fā)展,并從敘事技術上確立了以玄幻小說為代表的網(wǎng)絡類型小說能夠成為紙媒小說之后的新型小說形態(tài)。
圖4 上海騰訊企鵝影視文化傳播有限公司、杭州玄機科技信息技術有限公司2018年出品的動畫電影《斗羅大陸》,第3 集劇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