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旭

2019年的冬天，我一個人在武漢司門口的一家影院觀看了電影《我為你犧牲》，之所以在眾多同期上映的電影中，選擇觀看這部影片，是被取材于武警十大忠誠衛(wèi)士的真實事跡所吸引。但或許，這也正是很多影迷有所顧慮的地方：這是否又會是一部落入窠臼的主旋律宣傳教育片？似乎普通影迷都會帶上有色眼鏡來看待所謂“主旋律”電影。其實，“主旋律”電影本身的“主旋律”內(nèi)核是絕對不可被拋棄的，因為這正是“主旋律”電影極其重要的價值之所在。一旦“主旋律”電影和商業(yè)電影一樣，完全以市場為導(dǎo)向，一味迎合大眾，將重心置放于商業(yè)利益上，而丟掉了用電影藝術(shù)來引導(dǎo)觀眾樹立正確的價值觀，喚起影迷的國家認同感、責任感和榮譽感的導(dǎo)向責任的話，那么其在脫離“主旋律”的同時，也就失去了至關(guān)重要的價值和意義。同時，隨著時代和中國電影業(yè)的發(fā)展，作為國家文化名片的“主旋律”電影，無論是在電影的制作水準、故事的敘述還是人物的塑造、價值觀念的傳播等方面都經(jīng)歷著不斷的更新，也愈加得到市場和普通影迷大眾的接受和歡迎。《湄公河行動》《戰(zhàn)狼2》《紅海行動》等一系列“主旋律”電影的叫好又叫座即為明證。后繼的《我為你犧牲》也在主流價值的拓展與人文關(guān)懷的傳遞，時代故事的講述與理想價值秩序的重建等方面做出了新的嘗試和努力。電影更將現(xiàn)實生活中有溫度、有擔當?shù)闹袊适乱运囆g(shù)化的方式搬上大銀幕，在講好中國故事的同時，呼喚新時代英雄主義，體現(xiàn)中國力量，彰顯中國精神。

電影名為《我為你犧牲》，不禁使人發(fā)問，這里的主語“我”到底指的是誰？

在傳統(tǒng)的革命歷史題材，或者軍事題材影片中，“我”的指向通常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指向英雄集體，一種是指向“傳奇英雄”個人。當然，這二者有時也可能合二為一，在英雄集體中會有突出的“傳奇英雄”個人。在電影《我為你犧牲》中，盡管在某種意義上而言，這里的“我”指向的是三個平行故事中的主人公個體，當然也是他們所代表的全體武警。但英雄和英雄主義的內(nèi)涵，被賦予了新的價值意義。“‘英雄主義’強調(diào)的是一種精神性的建構(gòu)，指向的是崇高的理想追求與高貴的人格尊嚴。這種崇高與高貴的精神既可以為‘傳奇英雄’所葆有，也可以在普通人身上呈現(xiàn)，甚至更有可能于特定的歷史時段、在某個群體中得以充分的彰顯?！盵1]顯然《我為你犧牲》是透過三個平行的故事，以三個普通武警戰(zhàn)士為窗口，彰顯了武警這一群體的“崇高的理想追求與高貴的人格尊嚴”。戰(zhàn)斗在一線的緝毒武警王強，多年堅守在高原山口的楊國富及其妻子莊小紅，多次申請援疆執(zhí)行任務(wù)，不幸身患重病最后不治身亡的李報國，他們都不是所謂的“傳奇英雄”。他們不是《紅海行動》中萬里挑一的蛟龍突擊隊隊員，不是《戰(zhàn)狼2》中的孤膽英雄冷鋒，也不是《湄公河行動》中的特別行動小組成員，他們就是千萬普通武警戰(zhàn)士中的一員。他們普通到人們幾乎不會注意到他們的存在，但他們卻真實地替我們負重前行。緝毒武警王強并非無往不勝的“傳奇英雄”，他也曾在排爆訓(xùn)練中有過失誤；堅守雪域的高原兵楊國富并非除暴安良的“傳奇英雄”，他日復(fù)一日面對的是孤獨；支援邊疆的李報國并非身懷絕技的“傳奇英雄”，他也會跌倒也會被病魔摧殘。他們是普通人，他們也是兒子，是父親，是丈夫。但因為是武警戰(zhàn)士的一員，他們心中盛放著的不僅有自己的親人，更有百姓，不僅有家，更有國。所以，盡管一往無前不是真的無所畏懼，是信仰給足了他們勇氣；所以，將生死置之度外不是因為了無牽掛，是“精忠報國”的信念深入血液；所以，不是不希望執(zhí)子之手共享天倫，是“舍小家、保大家”的誓言融入骨髓。

“他犧牲奉獻了那么多，總要有人肯為他犧牲吧?！边@是軍嫂莊小紅溫柔卻堅定的宣言。不僅僅武警戰(zhàn)士們在犧牲著、奉獻著，他們的家人同樣也在以不同的方式作出犧牲。莊小紅原本不理解身為高原兵的丈夫楊國富，向他發(fā)出最后通牒：“不下山，就離婚?！钡斔龤v盡千辛萬苦，親身感受到了高原自然環(huán)境的艱苦，和高原兵們心甘情愿的付出后，她不僅理解了丈夫，還決定做他堅實的后盾。深知高原兵因為常年生活在極端的環(huán)境中，要孩子很不容易，在不幸遭遇車禍需要截肢時，她忍著常人難以想象的劇痛，在不打麻藥的情況下挺過了截肢手術(shù)，為的就是確保能生下健康的軍人后代。不僅如此，手術(shù)后，盡管生活不便，她自立自強，獨自照顧年幼的孩子和贍養(yǎng)年邁的公婆，使得丈夫沒有后顧之憂。

王強、楊國富、李報國顯然是英雄，但難道你能說莊小紅不是英雄嗎？她的生活日常就是犧牲本身，她生動詮釋了英雄主義的又一層內(nèi)涵。

他們其實都是普通人，只因不普通的武警和武警家屬的身份，勃發(fā)出震撼人心的英雄的力量。在和平年代，新時代仍昭示著英雄主義的不滅與永生。新時代依舊需要堅守與弘揚英雄主義精神，正如作家尤鳳偉所說：“我們不會由此而呼喚戰(zhàn)爭，謀求以戰(zhàn)爭換來與其共有的英雄主義。但我們應(yīng)該呼吁置身和平年代的當代人，在自己的靈魂中具備一種英雄浩氣，這種英雄浩氣的作用大到可以防止一個種族的退化，小到可以抗拒庸常生活對人精神上的磨損與腐蝕?！盵2]

在“我為你犧牲”這個句子中，“我”是主語，“犧牲”是謂語，“你”是為動賓語。作為接受“我”的“犧牲”的“你”，其所指具體是什么呢？通常意義上的理解，當然是國家，當然是人民。這樣的理解顯然沒有問題，只不過在《我為你犧牲》這部電影中，“你”的所指，從抽象的概念化成了具體的、細化的、有血有肉的人。從而強化了個人對國家強烈的認同感，個人與國家之間的勾連被拂去雜亂枝枝蔓蔓的遮掩，變得明晰、生動、形象而具體。李報國在病床上，用顫顫巍巍的手寫下的那句“我叫李報國，來生再報國”濕潤了多少人的雙眼。電影更呈現(xiàn)了李報國為何會成長為信仰堅定的武警戰(zhàn)士，那不僅是個人的選擇，更是家族傳承，爺爺送他當兵時“精忠報國”的囑咐，他用生命來踐行，甚至許下諾言，來生繼續(xù)報國。在人民群眾因為自然災(zāi)害受到財產(chǎn)損失，生命安全受到威脅的時候，他沖在最前面，因此收獲了維吾爾族少女的信任和感激。我相信，更加打動人心的細節(jié)，是受到心靈創(chuàng)傷而不愿開口說話的維吾爾族少女，堅持每天給因為救她而受傷的李報國送羊奶時，是當李報國所在部隊結(jié)束援疆任務(wù)返回時，維吾爾族少女不停追趕遠行的車輛，那隨風飄揚的紅色裙裾……這些具體的、有血有肉的細節(jié)觸動著每個平凡人內(nèi)心深處的柔軟，使得原本形象硬核的國家、人民，這些對于普通人而言或許有些宏大、遙遠的概念，化為繞指柔，化為生活化的細節(jié)，而更易被接受、被理解。

和平年代，“人類之所以不斷地尋找各式各樣的英雄，從本質(zhì)上說，正是在尋找生命理想的凝聚方式，尋找自身危機的拯救途徑，尋找一種人生力度與高度。在現(xiàn)實中，每當人們面臨艱難危險時，心中就會產(chǎn)生某種‘英雄式’的頑強信念和決心；而每個人心中都有英雄的情懷，某種與英雄相認、與崇高親近的新期待，因了這種相認和相親，人才承仰著莊嚴生命之光輝，領(lǐng)受著精神升華之快樂，并給世界灌注了陽剛之氣和永不衰疲的創(chuàng)造活力?！盵3]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或許《我為你犧牲》能為當下的國產(chǎn)電影創(chuàng)作提供一些嶄新的啟示。資本主導(dǎo)電影市場，大量資本的不斷涌入，使得愈來愈多的電影人挖空心思揣摩票房與市場的曖昧關(guān)系。中國電影市場一片繁榮的背后，人們也開始思考，愈加認識到多元化語境中的價值觀迷失現(xiàn)象。弘揚社會正氣、展現(xiàn)主流價值觀、彰顯民族精神、呼喚英雄主義，讓青年人樹立正確的價值導(dǎo)向，既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的需要，也是青年人成長的題中之義，更是中國電影人的責任。《我為你犧牲》當然不是完美電影的代表，但它代表著“新主流大片”在肩承傳播主流價值觀責任的同時，也能兼顧藝術(shù)品質(zhì)，能在這兩方面都恰如其分地回應(yīng)新時代的訴求。

注釋：

[1]傅逸塵：《再談重建“英雄敘事”》，《文藝報》，2017年9月20日，第2版。

[2]尤鳳偉：《戰(zhàn)爭往事——抗日戰(zhàn)爭勝利半世紀祭》，人民文學出版社1997年版，第279頁。

[3]房褔賢：《中國抗戰(zhàn)文學新論》，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1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