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是三十年代末兵荒馬亂的時刻，一個身穿素布旗袍的年輕少婦，裹挾在扶老攜幼從城里涌出來的逃亡大軍里。一路上，不斷有人匯聚加入。他們拖家?guī)Э?，目光恐懼而空洞，不舍晝夜地向前奔走著，一心只想脫離戰(zhàn)爭的苦海，卻并不知道前方是哪里，哪里又是他們的容身之地。

這是一群因日軍大轟炸而導(dǎo)致妻離子散、無家可歸的人。她在擁擠著騾馬、大車的人流中，跌跌撞撞地移動著腳步。她已經(jīng)記不清出城多久了，只覺得路旁的建筑越走越稀少，道路越走越荒涼。一同出城的人，不曾在流彈中倒下去的，已經(jīng)遠去了一撥又一撥，身后仍不斷有人越過她趕到前面去。她被遠遠地落在后面，內(nèi)心焦灼而痛苦，家園的淪陷，親人的失散和生死未卜，使她瀕臨絕望，而此刻，她已經(jīng)沒有一絲力氣了。

猝不及防，前方不遠處響起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又一輪空襲。與此同時，撕心裂肺的哭喊，伴隨著橫飛的血肉凄厲地響起。又有多少人，眨眼間，與親人們陰陽兩隔。

她淚流滿面，頭發(fā)和著汗水、淚水，散亂在蒼白的臉上。她停下來，筋疲力竭地靠住路旁一棵彈痕累累的老柳樹。連日來，水米未進，腳底磨破的水泡向外滲著血，早已鉆心地疼，內(nèi)心的絕望加上身體的疲竭，吞噬著她求生的欲望，她再也不能向前挪動半步了。

“既然跑到前面也難逃一死，不如干脆就死在這兒吧。”她閉上眼，在心里默默地向父母告別。

二

我時?；氐竭@個錐心的場景，突然之間，內(nèi)心的焦灼、疼痛和絕望，就像啟動了記憶里的某個開關(guān)，燭花般“啪”地在心里炸裂了一下，痛感瞬間從我沉封的感知系統(tǒng)自動喚醒。三十多年了，我時常萌生講述的沖動，想把這個故事說給誰聽。我甚至勾畫出最適宜的場景：一個安靜、相對獨立但又不完全封閉的空間。疏離，但因與這世界還有一絲聯(lián)系，而不失去安全感。桌上要有酒或咖啡，不是精致的一杯，淺嘗輒止做做樣子，而是喝完一杯再續(xù)滿一杯，或干脆是整整的一瓶。我需要一些醉意，暫時忘卻眼前的塵世。而講述這個故事，需要力氣，因為它埋在我的心底已經(jīng)太久太深了。

我深藏著這樣一個愿望。它看起來多么容易實現(xiàn)：優(yōu)雅安靜的場所隨處可見，咖啡館、茶室、私人會所，甚至是家里的客廳、書房?？墒牵瑢嶋H操作起來又是那么困難，它涉及到一個核心問題：誰又是那個愿意聽我講述并愿意相信的傾聽者呢？我講給他（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尋求認同？自我釋放？可是，我多么不希望聆聽者只是帶著獵奇的心態(tài)，當(dāng)它是一個虛構(gòu)的故事。我更不愿意看見，聆聽者用一臉的木然和莫衷一是告訴我，講述者是一位感性到幼稚的人。

這兩者都不是我要的。這些年，我成了一個懷揣秘密、卻不知該將謎底揭曉給誰的人，心里像裝了一只發(fā)著瑩綠微光的螢火蟲，在人世一邊走，一邊尋找著那個能夠讓我打開心扉、讓我把心中的秘密講述給他的人。仿佛一個孤獨的靈魂，在尋找著另一個。仿佛一把鑰匙，在尋找一把對應(yīng)的鎖。我小心謹慎，欲言又止，唯恐一隨意、一疏忽，那只螢火蟲便熄了光、飛走消失了，而那個聆聽者連看都還沒有看清它。

三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粗糙的東西在她臉上拖動，她漸漸地有了知覺，隨著一聲輕哼，一縷魂魄悠悠返了回來。她緩緩地睜開眼睛，鏡頭聚焦一般，眼前模糊的景象逐漸清晰起來。

她仰起臉，一匹棕紅色的高大戰(zhàn)馬此刻正四腿緊繃，昂立在她的面前。那馬毛皮光滑，肌肉結(jié)實，馬蹄原地不停地踏著，響著噴嚏。再往上看，馬背上端坐著一位身穿國軍軍官服、瘦高英挺的年輕軍官，他的臉部線條清晰，膚色較深，約摸有二十五六歲。后面緊跟著的，是一支正規(guī)國軍步兵部隊，有的受了輕傷，由旁邊的人攙扶著，越過他們，秩序井然地向前行進著。

年輕軍官在馬上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眼神若有所思。這是一支接到上級命令的支援部隊，在趕往火線的路途中，幾次遭遇日軍的突襲，所幸實力損失不大。為了盡快穿過這片平原，斜插進敵人的后方，他們抄近路行軍到這里。眼看這一片遠離了城郭，周圍也沒什么村莊的荒郊野外，有一個姑娘蜷著單薄的身體，倒在一棵戰(zhàn)火斑駁的老柳樹下，生死不明。姑娘顯見是從逃亡人群里落下來的，雖是粗衣布服，臉上身上且還混雜著灰塵和泥土，但看身段情形，不似一般的鄉(xiāng)野村婦。如若這姑娘還活著，在這戰(zhàn)亂荒野，豈不是很危險？年輕軍官動了惻隱之心，停下馬來查看，為了看得更仔細，他俯身用手中的馬鞭輕輕將她的下巴挑起來。她就是被這個東西弄醒的。

看見她蘇醒過來，軍官并不說話，只斜睨著向旁邊揚了揚手臂，一個副官模樣的軍人便跑過來，蹲下身，遞給她半壺水。她接過來，喝了幾口，悠悠地有了些氣力，掙扎著坐正了身子，一邊整理衣裳，一邊回答著副官對她的詢問。

她開口報出一個名姓，那是夫君家姓氏，一個大戶人家的名號。副官臉上便多了幾分恭敬的神色。她的祖上原也是旺族，現(xiàn)在雖是民國了，但家中長輩兄長們都有差使，家境仍還殷實，兩家姻親也算是門當(dāng)戶對。只是新婚沒多久，尚未誕下兒女，就趕上了戰(zhàn)亂。她的丈夫也是名軍官，在前線打仗，而父母公婆在這次日軍的大轟炸中失散，生死未知。

聽她講完，副官站起身，和馬上的年輕軍官耳語了幾句，軍官看了看她，向后揮揮手，有人便牽來一匹瘦馬，將她扶上去，部隊穿過一片林地，繼續(xù)向斜前方挺進。

一路上，她緊閉起嘴巴，一言不發(fā)。在這戰(zhàn)火紛飛的年頭，人命如草芥，自己是主宰不了自己的命運的，她早橫下心，不再對現(xiàn)實抱有花好月圓的幻想，縱有什么不測，大不了還有一死。她心里想著，抬頭向前望去，前面不遠，年輕軍官筆直地騎在馬上，背影板正，一看就受過多年的軍隊嚴格訓(xùn)練。她稍微放下點心來，呼吸漸漸也舒緩了許多。畢竟是自己人的軍隊，她想。她看得出軍官對她的體恤，尤其是剛才他在馬上居高臨下炯炯的一望，現(xiàn)在回想，竟覺得以前在哪里見過似的。她的丈夫也是如此英挺，可惜戰(zhàn)亂紛紛，已經(jīng)失去音訊好幾個月了，也不知現(xiàn)在他在什么地方打仗，可還安好？受沒受傷？這些日子，中原大地處處都是戰(zhàn)火和淪陷，天天都能聽到令人揪心的傳聞，但她堅信，丈夫一定還在什么地方活著，戰(zhàn)斗著，想念著，等著戰(zhàn)爭結(jié)束后與她和家人團聚。

傍晚時分，這支隊伍在一條河邊停下來。河水不是很寬，從這邊透過密密匝匝的蘆葦叢，可以看見對岸有野鴨子出沒。兩岸河床上鋪滿了大大小小、河水豐盛時期沖刷過來的沙礫和卵石。幾只紅尾蜻蜓棲落在透出水面的水草上，間或在半空中低低地飛，而蚱蜢就在鼠尾草間蹦跳。

這是典型的北方夏日景象。此時，白天的熱浪已經(jīng)過去，微風(fēng)拂來，空氣中有了些微涼爽之意。部隊沿著河岸扎起營帳，在最后一縷夕陽的余暉中，支起鍋灶，看來，今晚就要在這里宿營了。

卸下行裝的士兵們看到河水，都撒了歡似的沸騰起來。這些兵士，有相當(dāng)一部分才剛剛成年，純真之氣還未在臉上散去。若不是這場戰(zhàn)爭，他們應(yīng)該在家承受著父母慈愛，讀書的讀書，做事的做事，種地的種地，又哪里會在短短一年半載間就歷盡人世最殘酷的景象和遭際？活在戰(zhàn)爭中的人，如同活在地獄。

除去幾個崗哨警戒，其他人一個接一個撲通撲通地跳到河里。他們痛快地笑著，相互撲打著水花。她被這一切感染了，有那么一刻，她幾乎忘了這個世界還有戰(zhàn)爭和死亡。她低頭看看自己一身的泥土，不知從哪里蹭濺的血污，再聞聞身上難聞的汗味兒，皺起了眉頭。她很想也在這清澈的河水里痛痛快快地洗個澡，但看看那些不管不顧赤身裸體還有心打鬧著向她喊話的兵士們，她背轉(zhuǎn)身，不知該怎樣才好。

正在這時，一個看上去只有十四五歲的士兵，將兩只飲馬用的黑橡膠桶灌滿了水，吃力地拎著，向她歪歪扭扭地走了過來。他用還在變聲期的嗓音告訴她，長官特意叮囑，把他自己的帳篷讓給她休息，這兩桶水也是打給她的。

她心里涌起一股感激的暖意，又隱隱有些不安，不知該不該接受這份特殊的待遇。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跟著小士兵進了那座臨時搭建的軍用帳篷。她實在忍受不了渾身污垢的自己了，她確實需要好好清洗一下。

進得帳篷，她小心地檢查了各處，又將進出口處的門簾用樹枝和隨身攜帶的包袱布條緊了又緊，聽到小士兵在外面不遠處喊話，讓她放心，說保證站好崗，她這才放下心來，散開發(fā)髻，撩起清水，從頭到腳滌洗起來。暮色中，一個潔凈窈窕的女性身體，在軍帳中發(fā)出瑩潤的白光。

四

要怎樣說出“這是我小時候做的一個夢”，而不感到難為情？怎樣才能讓你相信，我講述的這一切，都曾在我夢中真真切切地發(fā)生過？

從小到大，我們都做過數(shù)不勝數(shù)的夢，彩色的，黑白的，歡笑的，恐懼的，懷念的，抽咽著醒來的。而穿越時間、空間，能夠讓我如此銘記，且細節(jié)部分的記憶如此清晰、毫發(fā)畢現(xiàn)的，只有這一個。我還記得夢至一半，曾突然驚醒過來。

那是在我十二三歲時，一個寒冷而平常的冬日。那天晚上，照常吃過晚飯，寫完老師布置的家庭作業(yè)，在母親催促下，我早早上床睡了。十二三歲，正是一個白天小鹿般奔跑好動、晚上又急劇成長發(fā)育的階段，躺床上沒用幾分鐘，就沉沉進入了夢鄉(xiāng)。我還記得那天夜里，當(dāng)我從激烈的夢中突然醒來，那種陌生而驚異的感受——大腦被掏空般，一片空白，睜開的眼睛盯著昏黃光線映射下的屋頂，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處：我是誰？這是哪里？發(fā)生了什么？過了好一會兒，魂魄才悠悠地仿佛從另一個世界返回來，慚慚恢復(fù)了意識，哦，我是我，作業(yè)做完了，在北方的冬夜里睡覺，現(xiàn)在醒了。見還亮著燈，遂翻身坐起來，看見母親還在書桌前寫著什么，她在準備著第二天的工作。桌上的臺燈發(fā)出橘黃的光，將母親籠罩在一片柔和的光暈下，又在墻上拖出長長的淺黑色影子。我習(xí)慣性地叫了聲“媽”，母親轉(zhuǎn)身回了我?guī)拙?。她轉(zhuǎn)動身體的時候，墻上的身影就追隨著上下左右地晃動。

我下床去廁所，之后飛快地返回被窩，很快，又沉沉睡去。

你肯定想不到，睡著后，我竟然又做回剛才的夢，與剛才的情節(jié)接續(xù)著，就像黑白的電視連續(xù)劇那樣。這經(jīng)歷在我人生中，是唯一的一次。

五

月上中天的時候，一切都靜寂下來，只有草叢里偶爾傳來幾聲蛙鳴蟲叫。除去站崗的警衛(wèi)兵，其他人就地而臥，都已進入沉沉夢鄉(xiāng)，夜空中飄蕩著此起彼伏的鼾聲。連日來的行軍打仗，有時小勝，有時節(jié)節(jié)敗退，戰(zhàn)士們傷的傷，亡的亡，活下來的也已經(jīng)疲憊不堪。他們在生死瞬變之間，難得有一次完整的睡眠。

她在年輕軍官讓出來的行軍帳篷中安頓下來，又倦又乏，席地躺在隨身攜帶的衣物上，卻怎么也睡不著。她惦念著不知音訊的丈夫，又思念炮火中失散了的父母公婆，想著父母的音容，想著世道戡亂命運未卜，眼淚不禁一串串流下來。她也算養(yǎng)尊處優(yōu)長大的，在女校讀書，學(xué)畫兒，又嫁得家世清白的丈夫，原以為一生可以就這樣衣食無憂地過下去，夫唱婦隨，琴瑟和諧，誰知盧溝橋事變，日本人掀起侵華戰(zhàn)爭，北平的北、東、南三面均被日本軍隊控制，并陸續(xù)增兵華北，他們不斷制造事端，公然宣稱要實現(xiàn)控制東亞大陸及西太平洋，其稱霸世界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日本商人也趁機在中原大地上巧取豪奪，整個華夏民族已經(jīng)到了生死存亡、必須奮起反抗的時刻。丈夫和親戚家中的年輕男性，多已棄商投戎，她既為此感到自豪，也深深地擔(dān)驚受怕，深感人在亂世，就如一葉飄萍浮于汪洋。

就在這時，一陣有力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在營帳前停了下來。她屏息側(cè)耳，聽見崗哨立正和致敬長官的聲音，又聽見崗哨換崗走遠的聲音，接著，腳步聲一步一步向她的營帳響過來。她緊張起來，翻身坐起，一雙眼緊盯著門口，兩手本能地攏在胸前。

自小，她隨母親聽京戲昆曲，長大后也看過堂兄弟們從同學(xué)那里借來的外國人的小說，她既認同戲文里的古訓(xùn)，比如《武家坡》里王寶釧為愛情苦守寒窯十八年的忠貞、《四郎探母》中佘太君家國大義的節(jié)烈，也喜歡《安娜·卡列尼娜》《羅密歐與朱麗葉》那樣古典浪漫的愛情。她身體看似有些柔弱，但其實骨子里又有著一股子烈性。她早想好了，遭逢亂世，如遇萬一，與其被欺凌侮辱后死去，不如一開始就以命相抵，還換得個清白干凈。她記得臨睡前，將從家?guī)С龇郎淼募舻斗旁诹松磉?，便伸手去摸，不料四周一團漆黑，慌亂中怎么也摸索不到，她汗毛倒豎起來，在心里迅速盤算著對策。

軍官的腳步在外面徘徊了一會，又徘徊了一會，終于，向不遠處的士兵叮囑了幾句，遠離而去。

她懸著的一顆心放下來，轉(zhuǎn)而又臉紅起來，為剛才的臆測感到萬分羞愧。年輕軍官分明是個君子，是他把自己從死亡邊緣救起來，是救命恩人，一路上又照顧有加，而自己卻像個小人一樣，盡往壞處想，對他設(shè)著防。

她暗暗自責(zé)，又想起白天他在馬上炯炯的一望，那眼神，到底在哪里見過？

六

第二天，當(dāng)清晨玫瑰色的朝陽升起來的時候，她早已在河邊梳洗完畢。剛洗過的長發(fā)散在肩上，黑緞般傾瀉著，襯托得一張年輕的臉龐秀氣而皎潔。清澈的小河水在礫石上嘩嘩跳躍、流淌著，在朝霞映照下，一切都仿佛閃著帶金邊的光。她臉上第一次有了笑容，享受著大自然賦予的片刻美麗與安寧，享受著短暫的和平。

一陣男人的腳步聲在身后響起。不知為何，她的心突然猛跳了一下。她站起身，回頭，果然，那張硬朗的男性臉龐上，一雙有神的眼睛正注視著她，四目相對的剎那，她看見他的眼底亮了一下。

想起昨天夜里對他的誤會，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很快又抬起來，向他露出明朗的笑。

眼見得他的眼神閃爍了一下，然后也露出白白的牙齒，向她笑起來。那笑容像和煦的微風(fēng)，像清晨的朝露，多年后，依然定格在她的記憶里，讓她在蒼茫人世中不停地辨認，找尋。

七

弗洛伊德認為，夢是深埋在人潛意識里的情感，那些被回憶起來的夢的碎片，幫助我們揭露這些深藏的情感。夢境中所形成的事件及場景，來自于人們已有的認知和記憶，這其中記憶所包含的內(nèi)容有視覺、聽覺、觸覺、感覺。人們夢境中所出現(xiàn)的所有這些元素，都是基于記憶基礎(chǔ)的。

我是部分相信這個理論的。但是，我對這個少年時期的夢之所以經(jīng)年不忘，并且一定要鄭重其事把它講述出來，原因是，我找遍了所有這方面的研究理論，都并不能給我一個完滿的解釋：

第一，有沒有與我相同經(jīng)歷的其他事例？同一個夢，可以分開上下兩場來做：即中間驚醒過來，復(fù)睡著仍然可以延續(xù)剛才夢中的情節(jié)繼續(xù)做夢？第二，做這個夢時我是十二三歲年紀，除了上學(xué)的課本，能夠接觸的文學(xué)書籍，不外乎少量的《水滸傳》《三國演義》，以及一些小人書、童話書等，在人情世故方面，也還是個不懂男女世事的少年兒童，為何在夢中，卻突然能夠諳熟成年已婚女性，或者說是少婦的心理？在帳篷中那一段成年女性自我保護、后又釋然、慚愧自責(zé)的心理過程，清晰真切得纖毫畢現(xiàn)。第三，現(xiàn)實中的我1米70，這個身高在初中時期基本已經(jīng)長成，但夢里的女子二十歲上下，身高大概1米6，體形比現(xiàn)實中的我略小，但膚色比現(xiàn)實中的我略白，長相也與我不盡相同，既不同于我少女時期的長相，也不同于我成年以后的，而在夢中，我卻知道那個女子就是我，我就是那個女子。第四，夢中，所有對話都沒有具體語言，比如我與軍官，軍官與副官，軍官與崗哨，但我心中卻知道都說了什么、發(fā)生了什么，夢的情節(jié)與脈絡(luò)也是如此往下進行的，似乎一切都是已經(jīng)發(fā)生過，在夢中又濃縮重復(fù)了一遍一樣。

十年前，我曾與信奉佛學(xué)的朋友談過此夢，她篤定地告訴我，這是夢在向我揭示我的“前世”。佛學(xué)方面認為，人在幼年時期，上一世，甚至上上一世的記憶碎片，會在夢中重現(xiàn)。最初，我對她給的答案半信半疑，我并不想成為一個唯心論者，更不想人云亦云。然而這個夢的諸多不尋常之處，確實至今也沒有一個令我信服的解釋。隨著年歲漸長，經(jīng)歷漸多，世界向我們展示出了越來越多的未知部分，漸漸的，我開始相信，如同宇宙無法想象的廣闊永恒和秘不可測一樣，人類生命或許也同樣有其不可測的神秘之處？比如靈魂，比如轉(zhuǎn)世輪回。

印度教、佛教、婆羅門教認為，輪回又稱流轉(zhuǎn)、輪轉(zhuǎn)、生死輪回，即眾生生命世代輪轉(zhuǎn)傳承啟發(fā)。人的生命輪回不是每個人都能看得到，因為我們平常人的身心和見識都局限在我們生存的三維空間里，佛家得道高僧能夠看得到六道輪回，正是因為那些修煉者穿越了我們平常人理解的三維空間。有一種說法，任何人只要能夠深入到高層的宇宙空間，都能夠看到人的前世今生、生命輪回。這個道理就如毛毛蟲、蛹和蝴蝶的轉(zhuǎn)換過程。我們都知道，毛毛蟲變成蛹，最后又破繭化蝶，這三種不同形態(tài)的生命，其實都是一條同樣的生命的轉(zhuǎn)換而已。從這個例子來看，毛毛蟲是前世，蛹是今生，蝴蝶是來世。而它們彼此卻不知曉這一事實真相。假使你告訴蝴蝶，它是由毛毛蟲變的，它是斷然不會相信的，因為在生命形態(tài)轉(zhuǎn)換過程中，上一世的記憶已經(jīng)終止了。而我們?yōu)槭裁磿獣赃@一過程呢？因為人類是比昆蟲更高級的生命層次。同樣，假若宇宙中有高于人類層次的生命，它便能看清楚人類前世今生、生死輪回的全過程。

這看似抽象的理論，已經(jīng)在被越來越多的不可解釋的生命現(xiàn)象所證明。2014年，央視曾報道過湖南桐鄉(xiāng)出現(xiàn)了一百多個“再生人”的新聞。網(wǎng)上有相關(guān)視頻，可供查閱。

在科學(xué)界，科學(xué)家對這個世界的深入探索也已經(jīng)觸及到了“靈魂世界”?！办`魂”的存在，近些年也已經(jīng)成為毋庸置疑的定論，人若無靈魂，則只是行尸走肉。靈魂，即意識。科學(xué)家們用量子科學(xué)來解釋靈魂。他們用“波粒二象性”作為量子科學(xué)的基本假設(shè)，認為人的死亡，只是作為“?！钡哪遣糠窒Я?，而“波”的部分依舊存在，脫離肉體進入到更廣闊的宇宙空間。量子科學(xué)同時還具有“波粒二象性”“量子糾纏”“量子疊加”“量子吸引”等特性。

科學(xué)家認為，在靈魂世界里，波狀的“我”無處不在，當(dāng)我和我周圍的人的意識聚焦在“我”身上，我就再現(xiàn)為有形的“顆?！睜顟B(tài)。當(dāng)“我”的意識分散聚焦到周圍人的身上，這時候，我就不是我了，而是一種無形的“波”狀。這似乎與佛學(xué)中講到的“靈魂轉(zhuǎn)世”“靈魂附體”等說法也遙相呼應(yīng)。

八

這是他留給她唯一的笑容，也是最后的笑容。身邊，清澈的小河水在礫石上嘩嘩跳躍、流淌著，在北方仲夏炫目的朝陽下，一切都仿佛被鍍上了金色的光。她把洗過的黑色長發(fā)仔細在耳后理順，抬臉望向他，就在她驚異于他那難得露出的、令人神馳的笑容時，敵人的槍彈在對岸樹林里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