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祖平/上海外國語大學

一、語言的模糊性

模糊是人類語言的普遍特性之一。模糊表達產(chǎn)生的原因是人們未能區(qū)分一些客觀事物的邊界。比如當我們說一個人年輕時，我們很難判斷到底是18歲、20歲還是其他年齡才算年輕。又比如，當我們說春天和夏天時、清晨和上午時，我們很難確定一個特定的邊界，過了這個邊界就是夏天或者是上午。一些形容詞也是如此，比如我們談及長短、大小時，這些概念都是相對的，對于這些概念的確定都需要特定的語境。再如，從城市西邊走到東邊，這對于一個老人來說可能是很遠的路程，而對于年輕人來說可能就不是如此。

語言模糊的研究開始于20世紀。在扎德(Zadeh)發(fā)表了他Fuzzy Set之后，在我國吳鐵平提出了語言上關于模糊的相關概念。他指出，語言的模糊還來自于思維的模糊以及語言系統(tǒng)的局限。在文學文本中，模糊性也是普遍且正常的，在詩歌中則更是如此。

二、唐詩的模糊與翻譯

唐詩中的模糊表達與其詩學有關。詩學指的是在某特定社會中文學要想被接受需要遵從的特定規(guī)范。比如，老子就推崇“不言之教”，他不希望道理以明確的形式得以講出，老子的哲學思想會影響古代文學的詩學。在魏晉時期，推崇玄學；顧愷之認為作畫要畫出精神，而形式并不重要；類似的主張都促進了模糊的詩學發(fā)展。

唐詩中的模糊表達會對翻譯造成難度，其模糊主要表現(xiàn)在用詞、語法和文化層面。在詞匯層面，許多描述程度的詞都促進了模糊表達，如“青泥何盤盤”中的“何”這個字，它強調(diào)了程度之深，但具體到什么程度我們難以確定，只能靠想象來體會。描述狀態(tài)的詞也可以導致模糊，如“紛紛雪積身”的“紛紛”。一些看似精確的詞也可以用作模糊的表達，比如數(shù)字。比如“危樓高百尺”中的“百”，并非一百的意思。

在語法層面，漢語的名詞沒有性數(shù)的區(qū)別，這一模糊狀況會對翻譯造成影響。語法的靈活也使得一些句子成分缺失，造成模糊，翻譯時需要譯者推測，比如“雞聲茅店月”一句，就缺少動詞，譯者需要進行增補。唐詩語序的靈活也可能造成模糊，如“客心洗流水”一句，其含義是流水洗滌客人的心，由于主語和賓語位置相反，翻譯時就需要譯者判斷和處理。在文化層面，一些有特殊文化含義的詞也可造成模糊。如月亮這一意象具有傷感、思鄉(xiāng)的內(nèi)含，而這一涵義并非直接表達出，這種模糊的表達辦法也增加了翻譯的難度。

三、翻譯策略

直譯是常見的翻譯方法，也就是逐字翻譯。比如“爾來四萬八千歲”，陳國堅譯為“Cuarenta y ocho mil aos”。在這一例子中，四萬八千顯然并非具體數(shù)字，其作用是強調(diào)歷史之長。直譯在這一情況下表現(xiàn)了歷史之長這一特點，讀者讀到這里時，他很有可能不會視這一數(shù)字為準確數(shù)字，并體會到了該數(shù)字之大，從而達到了夸張的修辭效果。

增加腳注也是翻譯方法之一。當譯者選擇添加腳注時，很明顯，由于文化差異、文本格式等因素的限制，他希望傳達的信息更多而無法傳達。通過腳注，我們認為譯者需要傳達的信息十分重要； 如果不是這樣，譯者則不必一定添加腳注，而腳注還會減緩讀者的閱讀速。如常世儒在翻譯李商隱“心有靈犀一點通”這句詩時，他翻譯為“El armónico palpitar del nuestro corazón se comunica a través del cuerno sagrado de unicornio”，之后增加的腳注說道，根據(jù)傳說，獨角獸有一個神圣的角，其中有一條白色的線狀條紋，將其兩端連通。這一注解很好地解釋了靈犀這一意象在詩句中的作用，幫助了讀者理解詩句含義，，由此消減了表達的模糊性。

譯者有時還會采用意譯，體現(xiàn)了譯者對詩句的解讀，這種翻譯既非逐字逐句的直譯，也非譯者完全自由發(fā)揮創(chuàng)造。比如“煙花三月下?lián)P州”這句，對于“煙花”這一模糊表達的不同理解，造成了不同的翻譯。Curto將其翻譯為flores con niebla，即帶著霧氣的花朵；Daino翻譯為nubes de flores，即花的云；陳國堅翻譯為flores y nieblas abrileas，即花和四月的霧氣；常世儒翻譯為la bruma y flores de marzo，即霧和三月的花。我們可以看到，關于霧(云)和花的關系，不同譯者有不同的理解。有的理解為花很多如同云，有的則視為兩種不同的東西，這種細微的差距可以帶來理解上的差距，比如Daino將其譯為花的云，足見花的繁盛，無論是哪種西班牙語翻譯，都是得了原文模糊程度得以降低。

有時候譯者還會采取省略的方法，對模糊表達省略不已。如“宛轉蛾眉馬前死”這句中，“宛轉”這一詞原指動聽的聲音或者說話的方式，在這個詩句中或許指的是面部的表情，抑或是形容死亡的情形，其含義或許可以理解為悲傷的或痛苦的。作為模糊表達，我們難以判斷這一形容詞所指的程度以及表現(xiàn)方式，我們可以體會到的是一種悲傷的情緒的趨勢，常世儒和陳國堅都將此省略，二人的翻譯分別翻譯為“Fue entonces cuando terminaron con la vidade la favorita de cejas de mariposaante el corcel de la caballería”以及“Al pie de la colina de Mawei,la beldad de cejas-mariposadeja de ser ante los caballos”。

再如“若不坐禪銷妄想，即須行醉放狂歌”中的“禪”，常世儒翻譯此句為“Si no te sientas a extinguir espejismos”，在這種情況下，譯者選擇了僅僅翻譯“坐”這個概念，而沒有翻譯禪的含義。顯然，這種操作使翻譯更易于理解，因為它刪除了文化負載詞。但是，如果想深入理解這句詩，這種省略的翻譯方法可能會造成麻煩。詩中的坐禪、飲酒和唱歌都具有象征意義，體現(xiàn)著詩人心中的矛盾。

四、結語

通過上面的討論，我們已經(jīng)看到模糊是人類語言的一種普遍現(xiàn)象，在詩歌語言中非常普遍。一些表達方式在兩種語言中都具有模糊的特征，比如有夸張含義的數(shù)字，因此直譯是常用的翻譯方法之一，同時其翻譯效果也可以被接受。有時如果原文中信息量比較大，則可以考慮使用增添腳注的方法。這一方法是譯者和讀者溝通的重要手段，這樣的翻譯具有學術和教育意義。有時詩句一些表達模糊而難以理解，譯者則可以自己作出決定，翻譯為自己認為正確的解讀。譯者還可以使用省略的手段。使用這種方法要非常謹慎，因為可能造成重要信息的損失。通過對模糊和翻譯方法的梳理，我們希望本文可以對唐詩的翻譯作出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