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占斌
就這樣漫無邊際地走,不聞春風,也不問啁啾,只用體溫測量華燈初上的小路,腹中的草稿卻早已綠肥紅瘦。
想一想頂著一籃子的月光,和心儀的人肩并肩,就不再羨星辰私語,也不慕臨街黑暗窗口下相擁的兩杯咖啡。
大地真寂靜??!就是兩個人虔誠地相廝相守。
隨手揪住一把心事,漫天的螢火蟲在飛舞。這些突然來臨的不速之客,敲著邊鼓,撲通撲通像一封信,突然跌入漆黑的郵筒。
這無盡的夜晚,兩個人漫無邊際地走。只看見遙遠天際的兩顆星星,神秘向西,忽閃忽閃靠攏在一起。
忽閃忽閃就合二為一;忽閃忽閃就屏住了呼吸。
想一想曾經(jīng)說過的話,像餐桌上的一只蘋果,一半紅臉膛,一半青臉膛。就止不住笑,笑成相冊里劃船的人。
烈日將油漆涂在撐起的傘面,兩個人相對而坐。像兩只即將成熟的蘋果,既然謀劃著怎樣跳進同一個筐,哐當,哐當,那么就勇敢一些,再勇敢一些。
想一想曾經(jīng)說過的話,廣場上的噴泉,釋放出巨大的水花,可一會兒就平靜了,平靜成兩個人的牽手和初夏的林陰。
無數(shù)個夜晚其實只是一個牽手漫步的夜晚,多少個黃昏其實只有一條林陰大道的黃昏。
那曾經(jīng)的美好,像嬰兒的心跳,像探出頭的漣漪,更像春光里的紅日和晨曦。
花紅之時,大雪的身后跟著一只白狐。遙遠山頭上的閃電,只一個來回,人間便多了數(shù)不清的期許。
山盟翻開海誓嶄新的冊頁,逐漸放慢了釋放暗香的濃度。有時候回眸就是錯誤,需要用一生去努力糾正,看花時花不語,看葉時葉枯黃。
大雪的前面還是大雪,你呼喚著白狐,用堅持的體溫計,用耐心的圓規(guī),測著測著,畫著畫著,就不再孤獨。
大雪的身后,一只堅定的白狐緊緊相隨。不要怕迷失方向,風吹北斗,總會垂下一條勺子一樣的繩索。
人間便多了追隨,多了隨隨便便的問候。
在鏡子里揪住一根白發(fā),仔細端詳。
像把玩花斑豹子的尾巴,在時光的森林里恣意晃動。鏡中的白發(fā)沒有注意,鏡子前依然并排坐著大雪的白、白狐的白。
我們曾經(jīng)愛過,現(xiàn)在還愛著,曾經(jīng)的滾燙依然還有溫度,這就足夠。
這些隱藏在黑色叢林里的間諜,我不打算把它們清剿,也不打算給它們涂上偽裝,一根白發(fā)就是一根花斑豹子的尾巴。
當我們老了,還是并排坐在一起。滿頭的花斑豹子甩動著尾巴,還是在鏡中,在我們相依為命的叢林。
兩張電影票,在婚姻的抽屜里日漸泛黃。
生兒育女,奔波生活。在一起的時候總是覺得短暫,曾經(jīng)鬧過別扭,更多的時候風和日麗。
想想最早相遇的時刻,兩張簇新的面孔,連副券都有些靦腆。
星星一顆一顆地點亮,兩張電影票排在長長的隊伍里,不說一句話,又好似有許多話要說。
說好要并排坐在一起的,從撕下副券的那一刻,就不再分開。
許多年后,兩張電影票,偶爾會回憶起傳遞的爆米花,回想過去手拿冰激凌的樣子,回想依偎在一起的溫暖,或者在抽屜里曾經(jīng)掀起的短暫風暴。
兩張電影票,在塵世的時光中慢慢變黃。
偶然經(jīng)過的風,會讓它們情不自禁重疊在一起,相互簇擁得更緊。
寒冬。懷孕的母狼在崖頭邊喘著粗氣。
向下的張望如網(wǎng),眼眸隨時會射出一枚枚透骨暗器。懸崖峭壁上被風吹出的褶皺,狹小局促得讓小山羊不敢輕易挪動半步。
母山羊不停地跺著蹄子,示威,再示威。
小山羊依偎著,一動不動。
褶皺上一些細碎的巖石,像老去的皮屑,被迫飛濺出去,跌入低谷的深淵,再也不會屬于這寬闊而又堅硬的胸膛。
母山羊還在跺著蹄子,小山羊依然依偎。
崖頭上,一只饑餓的母狼腆著肚子守望,此刻,已經(jīng)聽不到它的喘息。
此刻,只有一輪紅日,正在努力褪盡濃妝。
每一杯咖啡里,都照得見你的影子。
濃和淡,只有時光說了算,要苦要甜,只在挪動勺子的瞬間。
每一杯咖啡里,都有你清水一樣的面容。微笑和沉思,只有杯子知道。要天真,要煩惱,只在你端起的一刻。
每一杯咖啡里,其實還有我灼熱的目光,以及偶然夾帶的壞情緒。
可這一切,都被稀釋你容顏的歲月,流水一樣的馬匹帶走了。
陽光那么好,我們忙著各自喜歡的事情。你親自挑選的石榴花開了,開得很隨意,隨意得像逛商場、喝下午茶、看路邊的風景、與小學的同學聚會。
每一天的陽光都好,都會照進桐城中央12號樓1單元902室,一個三陽開泰的房子。風雨中滾打了15年,你學會了精打細算,學會了淡妝素抹。
每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窗戶,就像敞開心扉,看陽光舒心地灑進來,灑在綠蘿的懶腰上,灑在還沒有合上的書頁上。
我們忙著各自的事情,陽臺上的石榴花,有一枝特別繁茂,直溜溜地往上躥。
眉清目秀,讓人突然就想念起遠方讀書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