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木
“您這是第幾次參加志愿獻血?”我問他。他想了想,告訴我:“記不清,有二十多次了?!?/p>
我是在下班走出單位大廳時遇到他的。我們同時去拉玻璃門,彼此看到有人在拉,又同時收回手。一個不經(jīng)意的動作,瞬間拉近了距離。那會兒正是北京冬天,寒氣逼人,也不想多說話。我去超市買了一個保溫杯,慢慢地走路去坐車。沒想到,在公交車站又遇到他。他個頭兒不高,身材瘦削。若不是有共同的獻血經(jīng)歷,也不會有再相遇的這次交談。
“謝謝您!”我說。
“ 為什么? 我們都是獻血者。”他很奇怪。
我告訴他,我既是一名獻血者,也是一名血站工作人員。“我在云南楚雄血站工作,這次是到北京紅十字血液中心學習?!?/p>
“云南!”他笑了,“這么冷的天,你從四季如春的云南來北京,還習慣吧?”
我說還好,領(lǐng)導和同事特別好,自己也在努力適應環(huán)境。
“那挺好,剛開始都不容易,慢慢就好了。北京到楚雄的距離有多遠?”
“不知道,我哪天查查?!蔽一卮鹚?。
他和我見過的很多固定獻血者一樣,有著溫和的笑容、親切的表情。這支隊伍是志愿獻血隊伍里的主力軍,他們熱愛生活,身體健康,充滿愛心。
汶川地震那年,我們獻血車上來一位農(nóng)民工。他的工作服上滿是塵土,臉上還有黃色的泥巴。
走上獻血車,他不肯坐下,說怕染臟獻血椅。我告訴他,座椅可以更換一次性椅墊,請他坐下來。
我給他沖泡了一杯溫熱的葡萄糖水,問他為什么來參加獻血?
“我沒有錢捐款。聽說很多人受傷了,需要輸血。我身體好,力氣大,捐點血沒有問題,能救到別人的命就好。”他說。
我的眼眶濕了。
另一次,是大年三十。那天我值班,一個RH 陰性血型的產(chǎn)婦急需輸注血小板。這種血俗稱“熊貓血”,非常罕見。接到醫(yī)院電話后,我立即聯(lián)系相同血型的志愿獻血者。
春節(jié)是中國人最重視的傳統(tǒng)節(jié)日。一方面,我為產(chǎn)婦的安危擔憂;另一方面,我又為在這個傳統(tǒng)佳節(jié)打擾獻血者感到愧疚。
聯(lián)系第一位獻血者,他已經(jīng)回到北方老家過年。第二位獻血者正在高速公路上趕路,距離數(shù)百公里。直到第三位獻血者,聽我說完情況以后,他只說了一句話:“我這就趕來。”
當天晚上,那袋救命的血小板,順利輸入產(chǎn)婦的體內(nèi)。同時傳遞的,還有一份來自陌生人的濃濃愛心和善意。
這位獻血者本已回到農(nóng)村老家,為挽救別人的生命,緊急租了一輛車趕到血站。他本來是家里的大廚,一周以前就許諾要給八十七歲高齡的母親做一頓豐盛的年夜飯。為了準備這頓大餐,他還從城里購買了鵝、魚等食材。
采血的時候,他略帶遺憾地說:“她們都不會做這些菜?!?/p>
在我身邊,有不少這樣的人。
他們默默地為別人付出,卻沒有更多言語。
我的眼眶濕了。
公交車來了,我們坐的不是同一趟車。我忘記告訴他,其實我還有第三個身份。多年前,我做過一次手術(shù),手術(shù)過程中發(fā)生嚴重大失血。醫(yī)院緊急聯(lián)系血站,是志愿獻血者捐獻的血液挽救了我垂危的生命。
那時,我還不知道將來有一天,自己會走上志愿獻血的工作崗位,參與一場又一場生命接力,流下一次又一次感動的淚水。
告別的時候,他說:“我已經(jīng)知道北京到楚雄的距離,那不過是擼起袖子參加一次志愿獻血的距離?!?/p>
(李金鋒摘自2020 年6 月22 日《人民日報》,豆薇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