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葦岸
夜宴檔案
此刻的夜色,在屋外單薄
蠱惑在蔓延,大腦調(diào)頻到荒誕模式
那么沉重,像一只巨碗等著
裝下生活的倉促,一日三餐,油鹽
剛好。日子就這么被安慰,有吃有喝
偶爾抬頭,看看熟悉的世界
以陌生人的黑風衣,清掃門庭落英
熱鬧珍貴得在影像紀錄片里
模糊。汽車從很遠的街道開過
潮水一樣的聲音,被摁下暫停鍵
寂靜如脆皮炸雞,無奈的情緒
膨大,坍塌,廢墟饑腸轆轆
一只貓傳來它的干嚎,這聲音發(fā)自
性別的體內(nèi):孤絕,熾熱,狂暴
夜色成為結局的遮羞布,混濁的
燈影,停在一個傷感的音階上
留下殘缺的諍言和悲憤的眼
空洞的夜風忽忽吹送,不懼可疑分子
借助打火機,混淆黑白無常的現(xiàn)實
越來越輕薄,越來越有意思
塵埃落定,一部傳記有頭無尾
白云蒼狗
你是誰?你是誰的自己、未來和虛空
被動奉陪,無聊糾纏汗涔涔
放手解放自己,走出自己,廝混于明細
雞毛和蒜皮,廣闊無邊
不談風月,呵呵呵
談惰性的挖空心思,談庸常之慢性惡
談不動,吃干飯,拜燃燈佛
饒舌有德,塑造臭美
常識需要婆媽一樣灌輸,真理混跡魚肉
味道有點怪,味道里有毛刺
交鋒用錯地方,任由病毒設伏
蒼蠅掉進茍且里
醬缸強大,智慧不發(fā)酵,只會發(fā)霉
彈弓打流水,績效落差枉費口舌
騰出手,配合唇齒,說隱忍,說憤怒
說爛在肚子里的貨
假山上立碑,一波三折,鳳首箜篌
不意歌
水喝一口,茶泡一壺
在書里交談,一顆心把另一顆心捂熱
耳語如窗外的落紅
望著落日,說著粗話,走遠的人
走不動了,駐足唱歌——
長風醒我,晚霞瘦我
高天一行雁,往來如云朵,萬事空悠悠
一頭蒼老雪,換來新生愁
我架在窗臺上的耳朵
被神借用,夕陽為它收盡最后的光束
春天,獨行杭嘉湖平原
僻靜處,車子開進春天里
我陷在菜花中,身后是彎曲來路
來自塵世的牽連是強大的
我每向前一步,都得艱難說服自己
太難了!向前,好風景看不厭
但我向后倒車的次數(shù)最多
前進或后退,貫穿我的路
都很毛糙,籬笆久未打理,來者不見
我靠著抽苔的菜花,想著人生
一世,今生今世,永生永世
只有這時,情緒泛濫是可以被原諒的
曠野漠漠,時間的釉彩
發(fā)著青光。縱橫的南方田園的延伸
不講理,但更合理。那就信步
把伸入壟上的青煙放逐
讓自己處在放任中,像蓬蓬狗卵草
綿延至不合時宜的強說愁
成為迷蹤,為小詩開放可憐的新鮮感
不過沒關系,它們看到的人
是個粗人,寫出的詩,不是爆款
吹過麥苗的輕風,吹涼他的臉
但吹不透他的心,哪怕疫情兇險
盡管一直風雨交加
卻未見他有過搖擺,那就讓過山風
吹吧!不遠處的老火車
突突開過,橋都堅固,道路都光明①
在廣闊的杭嘉湖平原
我只有半天,越過鐵道那邊
是盈盈湘家蕩,我剛剛拜訪一個舊友
他戴著口罩和我交談
表情與說出的話,充滿不確定性
我于是明白,該往哪里走
或者,往哪里去,更適合我
朗逸車,你開吧,我必須
以春天的姿態(tài),在通往未知的路上
成為一個不被識別的孤獨
注:①典自土耳其詩人塔朗吉的《火車》,原句為“愿橋都堅固,隧道都光明”。
活在自己的世界
我從粗陶罐里往玻璃杯打酒
像跨越了幾個朝代
有時候,或經(jīng)常,我們對文明的推斷
其實就停在一個感受的瞬間
這時刻,一個人捧著骨灰盒
走在康莊大道上,沒有人為此脫下偽裝
我們繼續(xù)喝酒,一杯莫停有異動
任何格調(diào)都可以在如故的唏噓中找到知音
當然這只局限于吃過苦頭的一代人
圍桌者,不過臭味相投而已
夜色是最好的說辭,談興無需認證
擔心被微觀事物否定
擅長唱反調(diào)的人,一杯見底如歲月漫長
當然,這是家常,沒有誰會在意
這是若干個一生中的一刻
所有的道別都被簡化,庚子年危局狼煙
骨灰對靈魂的反叛,由來已久
我們談論的,也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
有那么一點點,云淡風輕
而沉重的一部分,就留給萬家燈火
在意
請不要過于相信傾訴能換回感應
其實都已草木成灰,都已被時間遺棄
我在落紅的晚櫻下駐足
不停息思考宇宙的問題,盡管我的渺小
越來越小,越來越……比塵埃
更有著本質的書寫,所以抒情不必
所以允許遺忘對身體與靈魂的麻木
“……人海里我不見了你,心中對你的
這份愛,還沒來得及告訴你——”
一路上,有風吹來,吹透了我的薄脆
我清唱重復的區(qū)域,有大音
在黑暗的道路上,車燈賣力地順從人的
意志。大地空落,在意被鍥入的感覺
也在意,我的歌聲向前打開坦途
我在意自己,和時間的較量,沒有認輸
東海其實遠
那片混濁的灘涂,于我早已不是舊課
今晚觀海,遲遲不見憤怒的濤聲
我是多么期待奇跡怒吼的壯闊啊
可直至離去,依然未見東??犊氖⒀?/p>
那些燈影橫跨的黃昏,像鐵了心的愛人
誓要在苦海中,堅守曾經(jīng)的諾言
什么時候才能去掉偽裝,去掉
一個時代對另一個時代的遮蔽?光的利刃
率先從我心上劃過。如果一滴血
還能確認源頭的基因,并對常識作出判斷
我深信,這個春天不懼“庚子”的標簽
不用膽怯被人千萬次唾棄,無需像
一個沒有立場的人,隨時等著
分得一勺蜜,并在夢囈中,幸福地死去
常識的局限
又是一天,又是雨,四月春寒比預料的
厲害!我龜縮斗室
聽外面落雨,造謠般迷亂
出門就是深淵,這難倒了我的一步之勇
擰轉把手的沖動,終究偃旗息鼓
沖動是魔鬼!我訓誡自己,止入夜色
越是至暗時刻,越需要求真
可我還是沒能突破苦雨和寒涼的雙重威逼
把自己堵在真相的隔壁
任由主觀臆斷,將小我駕馭
其實我,并不比
一朵將要凋謝的春花,掌握更多的常識
除了咒罵天氣,除了逞能苦情
唯一的意義是,我敢于把一個欲望的自己
無比真實地袒露給了塵世
責任編輯:梁智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