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桓

(海南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海南 ?？?571158)

“頭head”位列斯瓦迪士《百詞表》第38，是各語言的核心詞與常用詞，語言之間的同源探索，以之作為比較對象之一。詞義的引申可產(chǎn)生新義，亦可產(chǎn)生新詞。所產(chǎn)生的新詞與舊詞是同源詞，它們之間不但有相同的源義素，而且語音之間也有關(guān)聯(lián)。當(dāng)然新詞與舊詞是相對的，因?yàn)樾略~又可以孳生新詞，那前面的新詞就變?yōu)榕f詞?！邦^”可通過引申而孳生系列的同源詞或語源詞，產(chǎn)生的同源詞有的也可構(gòu)造復(fù)音詞，成為復(fù)合詞的一個(gè)語素。這些同源詞以及由同源詞降格為語素所構(gòu)造的復(fù)音詞，筆者統(tǒng)稱為同族詞，以別于單一的同源詞。本文主要從跨語言與跨方言的比較角度，基于語義語音演變的規(guī)則，闡釋黎語詞語“頭”所孳生的部分同族詞，如“老”“舊”“新”“年輕”“嫩”等。

一、黎語詞語“老”

黎語詞語“老(年歲大)”[1]438，皆是單音詞，如“保定za1”“中沙za1”“黑土za1”“西方za1”“白沙za1”“元門za1”“通什za1”“塹對za1”“保城za1”“加茂tso1”等。以上諸詞的讀音一致性強(qiáng)，只有“加茂”讀“tso1”，其余皆讀“za1”。其聲母有z-與ts-之別，韻母有-a與-o之別。雖然這兩類讀音有別，但可從吳安其所構(gòu)擬的侗臺語詞語*頭ɡ-lo(更早的形式是ɡ-loɡ)的語音得到解釋[2]248。za1的聲母來源：吳安其在分析黎語z-的聲母時(shí)候說“單數(shù)調(diào)的z-*khl-?！盵2]205即z-聲母來源于“khl-”聲母。khl-演變?yōu)閦-，恐非一步到位，也許有中間音變的階段，即*khl-l-z-。由“l(fā)-”變?yōu)椤皕-”的中間過程，可用語音常變鏈條解釋[3]：l-j---z-。這種語音演變鏈條也許過于曲折，但是筆者可從下面語音的演變鏈來解釋“z-”聲母的產(chǎn)生：*khl-l-r-z-。“r-”變“z-”是由于“l(fā)”與“r”兩者為濁的通音聲母，語音極為相似，?？山惶?。梁敏說：“由于本語族的古聲母有一個(gè)共同特點(diǎn)，即發(fā)音方法的聲母在發(fā)展過程中往往起同樣的或類似的變化?！绷好舨⒗e了18類比較容易通轉(zhuǎn)的聲母，其中第13類就是“濁的通音聲母w、l、j、r”[4]70-71。然后“r-”變?yōu)椤皕-”，因?yàn)椤皉、、z”等濁擦音一般屬于同類音，它們之間亦可交替通轉(zhuǎn)，成為方音變體[4]55?！凹用痶so1”之聲母“ts-”可從“z-”聲母的來源得到解釋：濁音“z-”清化為“s-”，然后“s-”塞化為“ts-”，即z-s-ts-。za1與tso1的韻母“-a”“-o”具有通轉(zhuǎn)關(guān)系。鄭張尚芳曾討論“i”“”“u”“e”“a”“o”等元音通變關(guān)系時(shí)候，指出“a”與“o”是鄰位元音關(guān)系，“a”與“o”可通變[5]194-195，故吳安其所擬“*-o”中的主元音“-o”可變?yōu)椤?a”。由上可推“za1”的音變程式或許是：*ɡ-lo*khlolol/raza1。另白保羅擬原始澳泰語“頭”的音有5類[6]311，第5類是*k[a]la[b](u)，其中韻母也是“a”。如果依白保羅所擬的音而推黎語“za1”的音變程式更簡潔明了：*k[a]la[b](u)klalaraza1。加茂tso1的音變程式也較為簡單：*ɡ-lolorozosotso1。

黎語還有一個(gè)詞“老(植物)”[1]438，指植物生長時(shí)間長，硬度較大，與“嫩”義相反，如黎語方言土語有“保定ki:n3”“中沙ki:n3”“黑土ki:n3”“西方ki:3”“白沙ki:3”“元門kin3”“通什ki:n3”“塹對ki:n3”“加茂tso1”等形式，其中除了加茂表示年歲的“老”與植物的“老”是同一個(gè)詞“tso1”外，其余的方言或土語，表示“年歲老”與“植物老”的讀音有別，即分用兩個(gè)不同的詞來表示。雖然黎語“年歲老”與“植物老”是兩個(gè)不同的詞，讀音也有別，但是兩者具有詞源關(guān)系，它們有共同源義素“時(shí)間長”，“植物老”的語音也可從“*頭ɡ-loɡ”的語音得到解釋，即*頭ɡ-loɡɡoɡɡjukiki:3kin3ki:n3；*頭ɡ-loɡlosotso1。

“老(老人)”[1]457，梁敏只例舉臺語“泰語thau3”“老撾thau3”“版納thau3”“德宏thau3”“龍州thau3”等詞語的讀音，未例舉侗臺語其它支系的讀音。且僅構(gòu)擬其聲母的音值為*xt-，缺韻值的構(gòu)擬。梁敏另外例舉了侗臺語“老”的讀音，也許認(rèn)為“人老”與“老”是兩個(gè)詞，故分開例舉。其實(shí)“老人”與“老”是同源詞，兩者都有“時(shí)間長”的源義素，語音能夠通轉(zhuǎn)或者是同一語音變化而來，故構(gòu)擬它們的原始讀音的時(shí)候，應(yīng)當(dāng)一塊考慮。梁敏所例舉侗臺語詞語“老”的讀音如下：

“老”[4]457，592，梁敏例舉的詞語有“泰語k?5”“老撾k?5”“版納k?5”“德宏ke5”“傣拉ke5”“龍州ke5”“邕寧ke5”“柳江ke5”“布衣te5”“仫佬ce5”“毛南c?5”“佯僙e3”“錦語e3”“莫語e3”等形式，未例舉黎語詞語“老”的讀音，似乎認(rèn)為不同源。當(dāng)補(bǔ)黎語詞語“老”，它們是同源詞。梁敏并構(gòu)擬其原始音為*k?。

圖1 侗臺語各聲母來源視時(shí)圖

至于侗臺語“老”的韻母韻值，梁敏擬為單元音*-?；李方桂擬復(fù)合元音*-u，并認(rèn)為“這個(gè)元音一般讀au，在許多條件下*降低為a是正常的”[7]255。李方桂、梁敏等學(xué)者也許沒有考慮黎語“老(年老)”與“老(植物)”等讀音，由于黎語詞語“老(植物)”的韻母還有-n尾與-尾。筆者認(rèn)為詞語“老(年老)”與“老(植物)”的主元音擬為央元音*較好，因?yàn)樽裱舻摹坝裳朐糁茏兓钡淖兓?guī)則。另外筆者還補(bǔ)充韻尾的構(gòu)擬，構(gòu)擬為*-尾。故侗臺語詞語“老(年老)”與“老(植物)”的原始音擬為*kl較好。

苗瑤語詞語“老”可進(jìn)行比較，如瑤語巴哼文界話“qo55”，因?yàn)閝-k-；苗語詞語“老”也可進(jìn)行比較，如炯奈語龍華話“ku35”，又如苗語楓香話ljou13、復(fù)員話lau55、高坡話lo31、吉衛(wèi)話qo53、青巖話lu32、先進(jìn)話lou21、養(yǎng)蒿話lu22、宗地話lo11等音讀的詞語“老”，雖然以上諸詞聲母有“q-”“l(fā)-”“l(fā)j-”之別，韻母有“-o”“-u”“-ou”“-au”之異，但是皆可與“*kl”比較，甚至有的彝語、藏語與南島語詞語“老”的詞語或語素的讀音與黎語詞語“老”的讀音相同或相近，如彝語巍山話“老mu21ta21”，藏語中的門巴語錯(cuò)那話“老kat35to53”、勒期語中山鄉(xiāng)話“老ma33tso55”等[8]2261-2262，又如南島語中的詞語印尼語“老tua”、巴厘語“烏瑪語“老tua”[8]2168等。

為什么詞語“頭”可以引申出“老(年老)”與“老(植物)”的意義呢？“頭”處在人的頂部，如果從空間的認(rèn)知轉(zhuǎn)化到時(shí)間的認(rèn)知，空間上認(rèn)知的“頂部”則可隱喻為時(shí)間的“開始”“起始”?！捌鹗肌笔菚r(shí)間流逝的起點(diǎn)，相對后來的“時(shí)間”“時(shí)段”而言，則是“久遠(yuǎn)”，以“久遠(yuǎn)”隱喻人的年歲則是“老”。然后由“年老”引申為“老(植物)”，甚至非植物之“老”，如漢語“老房子”，此“老”則與“舊”相關(guān)。

二、黎語詞語“舊”

黎語詞語“舊”[1]431都是單音詞，有的方言點(diǎn)有兩種讀音，其形式如下：如“保定khau2/ma:n1”“中沙khau2/ma:n1”“黑土ka:u2”“西方ma:1”“白沙ma:1”“元門khau2”“通什ma:n4”“塹對ma:n1”“保城ma:n1”“加茂hi:u1”等。故黎語詞語“舊”分為2個(gè)類型：(1)是khau2與hi:u1。khau2與hi:u1存在明顯的語音交替的對應(yīng)關(guān)系。(2)是ma:n1(ma:n4)與ma:1。另外黎語支的村語詞語“舊”讀“mn1”[11]223，此類主要是韻尾-n與-的區(qū)別，這兩類韻尾不僅是黎語常見的語音交替關(guān)系，而且在漢語中也存在此類交替[12]184。(1)類的語音形式，能對應(yīng)侗臺語族的臺語支、侗水語支等“舊”的語音，梁敏例舉的有如下形式[4]175，732：“泰語khau5”“老撾khau5”“版納khau5”“德宏khau5”“傣拉khau5”“龍州khau5”“邕寧khau5”“武鳴khau5”“柳江khau5”“布依khau5”“臨高khau5”“瓊山khau5”“侗南a:u5”“侗北au5”“仫佬k5”“水語qa:u5”“毛南ka:u5”“佯僙ka:u5”“錦語ka:u5”“莫語ka:u5”“拉珈ka:u5”“標(biāo)語k5”“黎語khau2”等讀音。梁敏并構(gòu)擬其原始音為*qi?u。黎語(2)類與(1)類從表面看讀音相差較大，梁敏上面的詞表中也只列黎語(1)類讀音(khau2)，未列黎語(2)類讀音，這兩類是否同源呢？筆者認(rèn)為是同源的。具體分析見下文。邢公畹以廣州的ka:u6(舊)與傣語表示“舊”“長久”“有經(jīng)驗(yàn)的”“古代的”等意義的ka:u5進(jìn)行比較，從而說明漢語與臺語之間具有發(fā)生學(xué)的關(guān)系。[10]118-119其實(shí)，漢語方言除了廣州話的“舊”與侗臺語詞語“舊”的讀音對應(yīng)外，“福州話kou242”“海南話ku213”“梅縣話khiu53”“廈門話ku22”“南昌話thiu11”等詞語也能與之對應(yīng)[8]2243。此類語音、語義若從更早的源頭看，也許是侗臺語族詞語“頭*ɡ-lo”的詞義拓展與語音的通轉(zhuǎn):(1)類語音演變的軌跡或許是：頭*ɡ-loɡokakau2hi:u1(舊)。(1)類語義演變：上文已經(jīng)闡釋“老”可指時(shí)間久遠(yuǎn)，“舊”則指經(jīng)歷的時(shí)間久遠(yuǎn)，故“老”“舊”語義相通。至于(2)類“ma:n1(ma:n4)與ma:1”等“舊”詞語在語音方面與(2)類詞語及梁敏所例舉詞語等語音雖然有較大的距離，但是它們從同一個(gè)語音發(fā)展變化而來，只是語音發(fā)展變化的方式和階段不同而已。(2)類詞語的語音皆可從吳安其所構(gòu)擬的“頭*ɡ-lo”的音得到解釋，其音變的軌跡或許是：*ɡ-lola(n)na(n)〉ma:(n)。-尾演變-尾，由-ɡ尾而來，吳安其對-尾的來源曾說：“原始侗臺語的*-來自原始漢藏語的*-ɡ?！盵2]210即：-ɡ-。以上“l(fā)”與“n”的交替，“k”與“”，“n”與“m”的交替，“o”與“a”的交替，不僅是黎語的語音常見的交替現(xiàn)象，而且也是漢藏語系等語音的交替現(xiàn)象，可參上文筆者所引鄭張尚芳觀點(diǎn)以及筆者在拙文《黎語核心詞“紅”》所論述。如果依白保羅所構(gòu)擬原始澳泰語“頭”[6]311的語音更能明確直接得到解釋，這也說明梁敏為侗臺語詞語“舊”所構(gòu)擬的音*qi?u，尤其是聲母“q-”的來源。白保羅為澳泰語詞語“頭”擬了5個(gè)音，其中第2個(gè)音是*q[a]lu[b]an，這樣筆者依此分析黎語詞語“舊”(2)類語音來源：*q[a]lu[b]anbanman()ma:n()，即黎語(2)類的讀音對應(yīng)*q[a]lu[b]an中的*-[b]an。另外，藏緬語族藏語支的倉洛語地東話“舊man ma”，臧緬語族景頗語支的博嘎爾語南伊話“舊a men”[8]2243等詞語中的“man”與“men”與黎語(2)類的讀音相近。由此可見黎語(2)類音并非孤例。如果依據(jù)白保羅所構(gòu)擬的音，梁敏所擬的*qi?u的來源也可解釋如下：*qi?u*qiu*qlu*q[a]lu*q[a]lu[b]an。有的臺語詞語“長久”的讀音與黎語(2)類讀音對應(yīng)，如，暹羅語naanA2、剝隘話naanA2，又如泰語表示“長，久”義的詞語有“na:n2”和“nn3”[12]314?！伴L”“久”與“舊”詞義相通，“na:n2”和“nn3”等的讀音與黎語(2)類詞語語音相近，有音轉(zhuǎn)關(guān)系。如果從詞義引申的“正反引申規(guī)律”觀之，筆者發(fā)現(xiàn)侗臺語族布央語的巴哈話詞語“新ma:n31”與郎架話詞語“新ma:n312”等與黎語(2)類詞語“舊”的語音相近，這種反義同源的現(xiàn)象是詞義民族特征的反映。黎語(2)類詞語與漢語的“蠻”“莽”等詞語的語義相通、語音相近?！靶U”的上古音，王力擬為*moan，有“遠(yuǎn)”義，如“荒蠻之地”之“荒”“蠻”同義，皆為“遠(yuǎn)”義，古代百越居住之南方遠(yuǎn)離中原，故也稱其民族曰“蠻氏”，如《莊子·則陽》：“有國于蝸之左角者曰觸氏，有國于蝸之右角者，曰蠻氏?！薄懊А钡纳瞎乓?，王力擬為*ma，有“大，遠(yuǎn)，廣闊深遠(yuǎn)”義，如《小爾雅·廣詁》：“莽，大也?！薄冻o·九辯》：“莽洋洋而無極兮，忽翱翔之焉??？”王逸注：“周行曠野，將何之也?！薄靶U”與“莽”的音變對應(yīng)黎語“舊”義之“ma:n”與“ma:”。

由上可知黎語詞語“舊”的兩類音讀，是不同時(shí)代的音讀，也許(2)類音讀早于(1)類音讀，因?yàn)?2)類音讀，今侗臺語幾乎未存(僅出現(xiàn)其反義詞“新”中)，但是在南島語的印尼語與藏語中可見。

三、黎語詞語“新”

黎語詞語“新”[1]503，皆是單音詞，其方言土語有“保定pa:n1”“中沙pa:n1”“黑土ma:n1”“西方pa:1”“白沙no3”“元門no6”“通什no3”“塹對no6”“保城n3”“加茂au4”等讀音形式。以上黎語詞語“新”與黎語詞語“舊”在語音、語義方面有很密切的聯(lián)系，如“保定khau2/ma:n1”“中沙khau2/ma:n1”有兩讀以及塹對的詞語“舊ma:n1”，這與黑土的“新ma:n1”的讀音相同，在語義相反。此顯示詞義的正反相依，“美惡不嫌同辭”等特點(diǎn)，換言之“新”與“舊”同源，同時(shí)也反映黎語詞語“新”來源詞語“頭”，因?yàn)槔枵Z詞語“舊”的源頭是詞語“頭”。下面詳細(xì)分析以上諸詞“新”的特點(diǎn)：諸詞聲母有“p-”“m-”“n-”“-”等的差異，其中“m-”與“p-”是雙唇音關(guān)系，“m-”與“n-”是濁鼻音的關(guān)系。它們之間容易通轉(zhuǎn)，且通過“m-”把三者聯(lián)系起來?！?”則與“n-”皆是舌尖中音，常與“n-”相通轉(zhuǎn)。即從語音相近細(xì)致方面看“p-”“m-”“n-”是一類，“n-”“-”是另一類；但是從宏觀的遠(yuǎn)的方面看“p-”“m-”“n-”“-”皆有關(guān)聯(lián)。諸詞韻母的主元音有“-a-”“--”“-o-”之別，總體上是高到底或底到高的形式，在數(shù)量上“-a-”居多數(shù)；韻尾有“-n”“-”“-u”之別?！皀-”尾來由“-”尾通轉(zhuǎn)而來，“-u”尾是-尾消失前的過渡音，“黎語B調(diào)的開音節(jié)一般帶有-i、-u、-元音尾，這是*-消失前的過渡音?！盵2]209“-n”尾與“-”尾具有普遍的通轉(zhuǎn)關(guān)系，“-”尾也是-尾消失前的過渡音，這為語音演變常見規(guī)律，即-〉-；諸詞聲調(diào)幾乎是單數(shù)調(diào)。吳安其構(gòu)擬侗臺語詞語“新”的原始音為*mlar[2]250，主要依據(jù)是“‘新’，杉橋話ma5〈*mic，侗語mai5，黎語黑土話ma:n1〈*manA，加茂話au4，旱拉哈語*ma:lA”。梁敏構(gòu)擬侗臺語詞語“新”的原始音為*m。o[4]282:678，例舉的詞語有“泰語mai5”“老撾mai5”“版納mai5”“德宏ma5”“傣拉ma5”“邕寧mo5”“武鳴mo5”“柳江mo5”“布衣mo5”“臨高nau4”“瓊山nau4”“侗南mai5”“侗北m5’”“仫佬m。ai5”“水語m。ai5”“毛南mai5”“佯僙mai5”“錦語m。ai5”“莫語m。ai5”“拉珈w?i5”“標(biāo)語jau5”“黎語no3”等形式。下面筆者比較吳安其構(gòu)擬的*mlar與梁敏構(gòu)擬的*m。o。

首先，分析比較其構(gòu)擬的韻尾情。吳安其構(gòu)擬為“-r”，梁敏構(gòu)擬為“-”。吳安其構(gòu)擬的韻尾為“-r”，也許考慮到旱拉哈語詞語“新”有“-l”尾。旱拉哈語是越南拉哈語的一個(gè)方言之一，拉哈語分為旱拉哈和水拉哈。越南拉哈語為侗臺語族屬下的仡央語支的一種語言，其中與布央語之關(guān)系最為密切。相比與梁敏構(gòu)擬的韻尾*-，吳安其構(gòu)擬的韻尾形式也許更早。因?yàn)槎迸_語的“-”韻尾常常來自“-r”韻尾，即“-r”韻尾要早于“-”韻尾。鄭張尚芳曾以侗臺語“r”“”“”等變化情況而推出“r”“”“”“”“j”“i”等介音變化軌跡[5]170，其音變鏈?zhǔn)牵弘m然鄭張尚芳探求的是韻頭的變化規(guī)律，此種語音演變鏈也適用于韻尾的變化，因?yàn)閺囊衾碜兓允窍嗤?。由此種語音演變鏈可知“r〉”。至于“-”尾與“-i”尾之先后關(guān)系，不是所有學(xué)者的看法相同。如吳安其認(rèn)為布衣語的-尾有的來自上古末期的*i-尾，即*-〈*-i，而不是*-i〈*-。又如從吳安其給杉橋話詞語“新”所擬的音鏈“ma5〈*mic”，可看出“-〈*-i”。梁敏所擬“新”的原始音為**m。o，韻尾為“-”，在其詞表中有“泰語mai5”“老撾mai5”“版納mai5”仫佬m。ai5”“水語m。ai5”“毛南mai5”“佯僙mai5”“錦語m。ai5”“莫語m。ai5”等收“-i”尾的讀音形式，可知“-i〈*-”，這與鄭張尚芳的語音演變鏈相同，而與吳安其不同。筆者認(rèn)為這兩種不同的演變方式，是“r-”或“l(fā)-”音向兩個(gè)不同方向演變的結(jié)果，但誰先誰后還不好判斷。下面簡單分析下?！皉”與“l(fā)”也稱為流音，“兩者在語音學(xué)上一個(gè)顯著的共同點(diǎn)是，他們同屬響度最大的輔音類。音系學(xué)上共同的特點(diǎn)是他們的音段組合的相似性，如l和r常常作為復(fù)輔音的第二成分，如：pl-～pr-，kl-～kr-。他們還經(jīng)常成為同一個(gè)音位的變體，如日語。有時(shí)即使分屬兩個(gè)音位也會(huì)交替。”[13]1鄭張尚芳也說：“在親屬語言比較中r、l因相近也可相互交替(不少是同一語族內(nèi)部交替)?！虼吮M管上古漢語擬音上r、l是嚴(yán)格按等分別的，但研究語言變化時(shí)卻不必太拘泥?！盵5]132即“l(fā)-”與“r-”存在很多的相似性，因此筆者把“l(fā)-”與“r-”當(dāng)作音位變體看待。這樣，筆者就以潘悟云所歸納的“l(fā)”音演變鏈以分析韻尾“-”與“-i”的關(guān)系。潘悟云所歸納的“l(fā)”音變鏈的主軸的一部分是：w-← l-→ j-。即以“l(fā)”為演變起點(diǎn)，然后分別向兩個(gè)方向變化。雖然潘悟云所歸納的演變鏈只是涉及“w”與“j”，未涉及“”與“i”。筆者可以補(bǔ)充：由“j”演變?yōu)椤癷”這是語音演變常見現(xiàn)象，如中古漢語“見母k”在三等韻前面，顎化產(chǎn)生kj-，隨后“k”演變?yōu)椤皌-”，因之“j-”變?yōu)椤?i”，因此可補(bǔ)充j〉i?！啊钡漠a(chǎn)生，潘悟云在闡釋“l(fā)”演變“w”的時(shí)候已經(jīng)暗示了，即“在某些語音環(huán)境中，l的收緊點(diǎn)會(huì)后移，成為軟化腭音，在音色上非常接近u，所以會(huì)有音變l-〉w-”[3]5。換言之，“w”是從“u”演變而來，而“”與“u”很近，兩者差異只是圓展的不同。因此依據(jù)筆者上面的分析，可以歸納出l-音變另一演變鏈：←l→j→i。從此語音演變鏈中可看出“”與“i”是“l(fā)”向兩個(gè)方向不同的變化的結(jié)果，難以斷定先后，這或許可解釋上面學(xué)者在“”韻尾與“i”韻尾分歧的原因。但不管怎樣，“-l”或“-r”韻尾要比“-”韻尾更早。

其次，分析比較其構(gòu)擬的韻母之主元音。吳安其構(gòu)擬為“-a-”，梁敏構(gòu)擬為“-o-”。從吳安其與梁敏所列“新”的詞表中看，其中韻母主元音幾乎是“-a-”，因此主元音擬為“-a-”比較妥當(dāng)些。

最后，分析比較其擬聲母。吳安其構(gòu)擬的聲母為復(fù)輔音*ml-，梁敏構(gòu)擬的是單輔音*m。-。梁敏構(gòu)擬單輔音*m。-的原因也許基于下面幾點(diǎn)的考慮，第一，在上文的詞表中，除了“拉珈w?i5”的聲母是復(fù)輔音外，其余全是單輔音。第二，單輔音以鼻音“m-”和“m。-”居多。其中濁鼻音“m-”聲母比清鼻音“m-”多。梁敏之所以擬聲母為清鼻音*m。-，而不是擬為濁鼻音*m。-，也許是因?yàn)椤斑@類聲母(筆者按：指清鼻音m。、n。、。等 )只出現(xiàn)在侗水語支的水、仫佬、錦、莫語里。其它語言的清鼻音一般都并入相應(yīng)的濁鼻音m、n……。但這些詞仍然念單數(shù)調(diào)?！盵4]53即梁敏主要是為了體現(xiàn)侗臺語詞語“新”的清鼻音聲母發(fā)展變化與聲調(diào)對應(yīng)關(guān)系，擬為清鼻音*m。-。這與實(shí)際情況幾乎相合，因?yàn)樯厦娴脑~表除了黎語、瓊山等詞語“新”的聲調(diào)是雙數(shù)調(diào)外，其余都是單數(shù)調(diào)，另外仫佬m。ai5”“水語m。ai5”“錦語m。ai5”“莫語m。ai5”等聲母確實(shí)是清鼻音m。-。雖然從聲調(diào)對應(yīng)看，擬清聲母*m。-是合理的；但是從濁音清化規(guī)律看，擬為濁鼻音*m-，比擬清鼻音*m。-又妥當(dāng)些，擬哪個(gè)音是優(yōu)化的選擇呢？筆者認(rèn)為擬*m-較妥當(dāng)，有下面語料可為參證：如仡央語支詞語“新”有“布央語巴哈話ma:n31”“布央語郎架話ma:n312”“拉基語mu35”[8]2241等讀音形式，其聲母皆為m。-又如白保羅認(rèn)為詞語“新”是奧泰語之同源詞[6]344，且構(gòu)擬其原始音為*(q/)(m)ba(qa)Ro。這個(gè)擬音包含唇音m與b。又如印尼語baru，拉德語mrau，原始占語*bahr等[12]330詞語“新”的首輔音皆為唇音。

另外只擬單輔音*m。-聲母還不能很好解釋上面詞表的腭化音j-、復(fù)輔音w-，以及黎語的“-”等聲母來源。吳安其所構(gòu)擬的復(fù)輔音*ml-之l-可比較直接解釋“加茂au4”之聲母“-”“標(biāo)語jau5”之聲母“j-”以及“拉珈w?i5”之聲母“w-”等的來源。因?yàn)椤發(fā)-”與“-”皆為舌尖中邊音，容易通轉(zhuǎn)；“l(fā)-”變?yōu)椤癹-”，依潘悟云之觀點(diǎn)，應(yīng)該是“l(fā)-〉-〉j-”[3]5之音變歷程。如果擬復(fù)輔音的首輔音為q，也可解釋“j-”的來源：q-〉ɡj-〉j-，即“j”的產(chǎn)生可以通過q的腭化來解釋?！皐”的產(chǎn)生可參看上文所引用潘悟云的常見的音變鏈。當(dāng)然“m”的演變也可解釋“w”的產(chǎn)生，即m-〉u-〉w-。此種音變鏈在漢語亦有類似演變，如“問”[8]3201漢語方言的讀音，梅縣話mun53、長沙話un11、南昌話un11、太原話v45，即m-〉u-〉v-。雖然此條音變鏈未有w-，不過據(jù)上文所引潘悟云的音變鏈，可知u-〉w-，因此音變鏈m-〉u-〉w-是成立的。同理清鼻音m。也可解釋“w”的形成。雖然吳安其所構(gòu)擬的音比梁敏所構(gòu)擬的音解釋能力強(qiáng)，但是無論吳安其的擬音，還是梁敏的擬音皆不能很好地解釋“-”的來源。筆者認(rèn)為“拉珈w?i5”之首輔音“-”來源于早期的“q”。雖然侗臺語今未見“新”的聲母讀“q-”聲母，但是在苗語中有讀“q-”，如苗語楓香話“qo33e33”“苗語高坡話q?31sh?24”等詞語“新”[8]2241是由苗語“新”語素義+漢語“新”語素義構(gòu)成的雙音詞，“qo33”“q?31”是苗語詞語“新”，其中的聲母為“q-”?！皅-”也有演變?yōu)椤皑馈薄発”“kh”“x”的，如藏文詞語“ɡsar pa(新)”，嘉戎語卓克基話“k?k(新)”，黔東苗語“khi24(新)”，炯奈語“khe44(新)”，苗語黔東高強(qiáng)話“xi53”等。又如白保羅擬原始澳泰語詞語“新的，嶄新的”[6]344為*(q/)(m)ba(qa)Ro，這個(gè)構(gòu)音在2處體現(xiàn)可能有“q”音，即*(q/)(m)ba-有“q”，*-(qa)Ro有“q”。白保羅還構(gòu)擬臺語“新”的原始音為*hma，且推其來源為：*hma〈*hmay〈*hmá(R)o〈*q/mbá(R)o。由此音變鏈也可知道臺語“*hma”之“h-”來源于“q”?！癶”與“”僅為清濁的對立。白保羅還推導(dǎo)了黎語n的來源，n〈*mro〈*mb(a)Ró。但是白保羅也許未收集到黎語“加茂au4”之讀音，故未對黎語“au4”之讀音進(jìn)行推演。如果筆者依據(jù)白保羅對黎語詞語“新”的構(gòu)擬*mb(a)Ró，那么可以推導(dǎo)出黎語“au4”的來源：au4〈*lau〈*ro 〈*mro〈*mb(a)Ró。苗語優(yōu)諾話“an44(新)”的聲母也讀“-”，與黎語加茂“au4(新)”的聲母同。另外吳安其在最近出版的《亞歐語言基本詞比較研究》中以“傣語、毛南語mai51，水語為依據(jù)，構(gòu)擬詞語“新”的語音為*mis。*mis相比*mlar，最重要的區(qū)別增加了清喉音-，這個(gè)增加的清喉音-既能解釋侗臺語詞語“新”的聲調(diào)幾乎讀單數(shù)調(diào)，又能與澳泰語詞語“新”的語音“q”相聯(lián)系，這種修正是進(jìn)步，但溯源仍未遠(yuǎn)。雖然以上材料支持詞語“新”的首輔音擬為“q”，但是侗臺語語料只有“-”聲母，為了顯示“q-”的演變歷程，即q〉ɡ〉〉h，及q〉ɡ〉，同時(shí)為了揭示其與漢藏語甚至澳泰語該詞的語音相聯(lián)系，故侗臺語詞語“新”的首輔音當(dāng)增加*ɡ。

因此筆者擬詞語“新”的語音為*ɡ-mlar，在吳安其的擬音*mlar之上增加ɡ。這樣筆者為侗臺語詞語“新”所擬的音*ɡ-mlar，與吳安其所擬侗臺語詞語“頭”*ɡ-lo相比較，最明顯的區(qū)別是詞語“新”的語音多了一個(gè)輔音*m。復(fù)輔音ml，是比較早期的讀音，如今侗臺語有讀m-，或l-，或者m-受l-的影響演變?yōu)閚-，如黎語詞語“新”之“白沙no3”“元門no6”“通什no3”“塹對no6”“保城n3”等聲母；“l(fā)-”或者演變?yōu)椤?”。不過苗語詞語“舊”有的依然有ml的變體讀音，如苗語宗地話“mplo舊”，苗語川黔滇絞坨話“mplo舊”等[8]2245，此種音讀是mp與l連讀，這或許是m演變?yōu)閜的中間讀音形式，另外南島語之Nyindrou之詞語“malen舊”[8]2246也同時(shí)有m與l讀音形式，只不過是分為兩個(gè)音節(jié)的輔音。換言之，雖然侗臺語詞語“新*ɡ-mlar”之聲母*ɡ-ml-與侗臺語詞語“頭*ɡ-lo”之聲母*ɡ-l-有別，是因?yàn)槎迸_語詞語“新”的聲母更較早，其實(shí)*ɡ-ml-與*ɡ-l-有通轉(zhuǎn)關(guān)系，即侗臺語詞語“新”依然與詞語“頭”為同源詞，只是音的形式比*ɡ-lo更早而已。邢公畹以廣州“腜”的音義與“雅ma5”“西mai5”“德ma5”“泰mai5”等進(jìn)行比較[10]105，即：廣州mu:i2(腜)〈cmu?i〈*cmg?！稄V雅·釋親》：“腜，胎也。”《爾雅·釋詁》：“初，胎，始也?！薄稄V雅·釋言》：“新，初也。”即邢公畹用同訓(xùn)、互訓(xùn)、遞訓(xùn)等釋義方式論證“腜”有“新”義。陳孝玲以漢語“免*mbron”，及其同源詞“脕*mbon”與“黎語pa:n11”“村語bn4”“布央ma:n312”等比較[14]205?！抖Y記·內(nèi)則》：“堇荁枌榆，免薨滫瀡以滑之?！编嵭ⅲ骸懊?，新生者?！庇帧蹲謪R·兒部》：“免，物之新鮮者?！薄懊仭蓖扒|”，草新生?！都崱栱崱罚骸扒|，草新生。或作脕。”“脕”，《玉篇·肉部》：“脕，新生草也?！逼鋵?shí)，“晚*mon”也與“免”同源，“晚”，《國語·越語下》：“蚤晏無失?！表f昭注：“晏，晚也。”筆者常寧方言，“天晚”叫“天晏”?！瓣獭?，《文選·劉楨〈雜詩〉》：“日吳不知息?！眳蜗蜃ⅲ骸瓣蹋⒁??！薄跋ⅰ庇小吧绷x，《易·系詞上》：“則乾坤或幾乎息矣?！被輻澥觯骸跋ⅲ?。”“生”有“始”義，《孟子·離婁下》：“舜生于諸馮?！壁w岐注：“生，始也?！薄笆肌迸c“初”同義，“新”與“初”同義。見上文的闡釋，故“晚”亦有“新”義。

四、黎語詞語“嫩”“年輕”

黎語詞語“嫩(菜嫩)”[1]453，黎語方言土語有“保定pl:k7”“中沙l:”“黑土l:”“西方pl:k7”“白沙uk8”“元門pl”“通什pl:”“塹對u:t8”“保城pl:”“加茂:p4”等讀音形式，村語[11]223讀plk4。侗臺語族詞語“嫩”還有其它讀音形式[8]2261，如“傣語版納話n35”“傣語德宏話n11”“臨高語臨城話un33”“壯語柳江話o:n33”“壯語武鳴話o:i35”“壯語邕寧話nom35”“侗語榕江話i31”“拉珈語金秀話jei21”“莫語拉柳話n。om3”“仫佬語羅城話”“e54”“水語三洞話nun55”“佯僙語平塘話ma213”“布央語巴哈話lin44”“布央語郎架話?u24”“拉基語li44”“普標(biāo)語麻栗坡話ju33”等。以上詞語的聲母，黎語有的讀復(fù)輔音聲母pl-，吳安其曾談到黎語雙數(shù)調(diào)塞音聲母p-的來源，認(rèn)為來自古黎語的*m-(或*b-)[2]204，因此筆者綜合以上諸語料“嫩”的讀音，同時(shí)參照對比，擬侗臺語詞語“嫩”的原始音為*ml-。李方桂擬臺語“嫩”的原始聲母為*n-，因?yàn)樗罁?jù)的語料僅有“暹羅語numB2”“剝隘話numB2”[7]99；邢公畹則擬臺語“嫩”的聲母為*-，他依據(jù)的語料也僅有“雅wa:n5”“西n5”“德n5”“泰n5”[10]263。顯然李方桂、邢公畹的擬音只是局限各自依據(jù)的臺語少數(shù)語料而定，并非依據(jù)侗臺語“嫩”的較多音讀，故兩位先生所擬的音不同。筆者所擬的聲母聲值，不僅擴(kuò)大了臺語的語料，而且增加了侗臺語族中侗水語支、黎語語支、仡央語支等語料。侗臺語詞語“嫩”的韻母的擬音可擬為*-uɡ。在上面語料中，詞語“嫩”的韻母的主元音有“i”“”“u”“o”“e”“”“?”“”“a”等讀音，其中圓唇元音為多數(shù)，且依據(jù)侗臺語及其漢語“a”與“u”交替為常見演變，故擬其主元音為*-u-。在上面語料中，詞語“嫩”的韻尾有“-k”“-”“-t”“-p”“-m”“-n”“-i”等讀音。黎語同時(shí)具備“-p”“-t”“-k”“-”等韻尾，這些韻尾能夠相互通轉(zhuǎn)或變化?！?m”“-n”與“-p”“-t”也能通轉(zhuǎn)，只是“-i”韻尾與上面幾個(gè)韻尾距離稍遠(yuǎn)，但是考慮“-i”韻尾來源“-r”韻尾，“-k”為也可從“-r”韻尾發(fā)展而來，因此筆者擬侗臺語“嫩”的韻尾為*-r。綜上，侗臺語詞語“嫩”的原始音擬為*mlur。邢公畹以漢語“軟”與臺語詞語“嫩”進(jìn)行比較[10]263：廣州y:n4(軟)〈jw〈*njuan，并且認(rèn)為漢語*n-和臺語*-對應(yīng)。其實(shí)，侗臺語詞語“軟”與侗臺語詞語“嫩”，有的是同一個(gè)詞，有的是同源詞。如邢公畹說：“臺語‘軟，嫩，幼’三義同詞?！盵10]263黎語詞語“嫩”與詞語“軟”雖同源但不是同一個(gè)詞。黎語詞語“軟”[1]467，各方言土語有“保定pu:t7”“中沙pu:t7”“黑土pu:t9”“西方puk7”“白沙puk8”“元門ut7”“通什pu:t8”“塹對phu:t8”“保城put7”“加茂puk7”等讀音，這些讀音與黎語詞語“嫩”的讀音比較，則可知有明顯通轉(zhuǎn)關(guān)系。黎語詞語“嫩”的聲母幾乎是復(fù)輔音pl-，個(gè)別的是單輔音l-，而黎語詞語“軟”的聲母幾乎是單輔音p-，因此兩者聲母的關(guān)系則是pl-〉p-；其韻母的主元音主要是“a”與“u/u:”的通轉(zhuǎn)而對立；韻尾，兩者幾乎同，為“-k”“-t”尾，只是詞語“軟”的韻尾一致性強(qiáng)，詞語“嫩”的韻尾，變體多些，除了“-k”“-t”尾外，還有喉塞音韻尾“ -”和唇音韻尾“-p”等，不過這些韻尾變體皆與“-k”“-t”尾有通轉(zhuǎn)關(guān)系。

“嫩”與“新”指物的初始時(shí)期性質(zhì)，兩者為同義詞，“年輕”指年齡小，即人處在生長的初期。故“嫩”“新”“年輕”為同義詞，但如果追尋其較早的語音，發(fā)現(xiàn)這3個(gè)詞的語音皆有關(guān)聯(lián)，因此它們是同源詞，甚至在有的語言是同一個(gè)詞。侗臺語詞語“新”的原始音，筆者上面已經(jīng)分析當(dāng)擬為*lmar，此與侗臺語詞語“嫩”的原始音*nlur有著很大相似性或者語音通轉(zhuǎn)關(guān)系。下面看侗臺詞語“年輕”的讀音。

黎語詞語“年輕”或“年青”等各地方言讀音，《黎語調(diào)查研究》未記錄，但《黎漢詞典》[15]255記載為“pl:k7”，此或許是哈方言保定的讀音。該詞(年輕)與“保定pl:k7”“西方pl:k7”等詞語“新”為同一個(gè)詞，即保定、西方等方言中的詞語“年輕”與詞語“新”為同一個(gè)詞。依筆者的調(diào)查，黎語詞語“年輕”在各地有如下的讀音：樂東大安鎮(zhèn)，“年輕”單用時(shí)，讀“m1”，但是“年輕男孩”讀“k7m:n1”，“年輕女孩”讀“k7u:1”，“k7”是“孩子”義；“m:n1”與“u:1”都是“年輕”義。樂東抱由鎮(zhèn)殼界村也讀“m1”。保亭三道鎮(zhèn)三弓什納，“年輕”讀“di2en1”。該詞是雙音詞，“di2”與“en1”都是“年輕”義。昌江烏烈鎮(zhèn)白石村，“年輕”讀“pau3bi1”。該詞為雙音詞“pau3”為“年，年齡”義，“bi1”是“年小(輕)，嫩”義。另外，黎語支的村語[11]223，“年青”讀“di2”或“vi3”。由上可知黎語詞語“年輕”聲母有復(fù)輔音聲母pl-，但是聲母為單輔音為多，個(gè)別方言點(diǎn)，“年輕”為構(gòu)詞語素時(shí)，其聲母讀零聲母，如“k7u:1”中的“u:1”，并且有性別的語義的區(qū)別，這是通過語音的通轉(zhuǎn)體現(xiàn)出來，即“u:1”用于“女性”，“ m:n1”用于“男性”?？傊枵Z詞語“年輕”的聲母有“pl-”“b-”“m-”“v-”“d-”“-”“-”等幾類，由此可看出復(fù)輔音聲母“pl-”與單輔音聲母“b-”“m-”“v-”“d-”“-”“-”之間關(guān)系，也就是說黎語詞語“年輕”的聲母在早期是復(fù)輔音；韻母則有的是單元音，有的還有韻尾。元音或主元音有“--”“-u-”“-i”“--”“-”“-e”等幾類，其中高元音“-”“-u”“-i”等占多數(shù)；韻尾有“-k”“-n”“-”“-i”等不同，“-k”“-n”“-”等韻尾在黎語方言中?？赏ㄞD(zhuǎn)?！?i”韻尾表面雖與“-k”“-n”“-”等韻尾無明顯的關(guān)系，但它們皆是韻尾“-r”或“-l”的發(fā)展變化而形成。下面再看侗臺語族其它語支詞語“年輕”的讀音。

李方桂例舉臺語詞語“年輕”，有“暹羅語numB1”“剝隘話numB1”等讀音[7]102，且擬其聲母為*hn-，缺韻母韻值的擬音?！澳贻p(女孩)”有“暹羅語saauA1”“龍州話aauA1”“剝隘話aauA1”等讀音[7]135，257，且擬其原始音為*sau?！澳贻p男人”，有“暹羅語baauB1”“龍州話baauB1”“剝隘話maauB1”等讀音形式[7]257，且擬其韻母為*-au，缺聲母的聲值的擬音。梁敏例舉了侗臺語詞語“年輕”讀音[4]291，如“泰語nom5”“老撾num5”“版納num5”“德宏lum5”“龍州no:m3”“邕寧no:m3”“毛南n:m3”“錦語n。om3”等，且擬其聲母為*n。-，但缺韻母韻值的構(gòu)擬。同時(shí)梁敏的詞表未見黎語支、仡央語支等語言的詞語“年輕”之讀音。梁敏也記錄了侗臺語中的臺語詞語“男青年”的讀音，如“老撾ba:u5”“版納ba:u5”“德宏ma::u5”“傣拉va:u5”“龍州ba:u5”“邕寧ma::u6”“武鳴ba:u5”等，并構(gòu)擬其聲母為*b-。從上可看出李方桂與梁敏皆認(rèn)為“年輕”與“年輕男孩”無詞源關(guān)系，分別擬作不同聲母或韻母。筆者認(rèn)為以上侗臺語族“年輕”“年輕男孩”“男青年”“年輕女孩”等詞語或者與其中的語素在早期是同源的，其較早的語音當(dāng)擬為*blur。漢語的“叟”“嫂”“婆”與侗臺語“年輕女孩”“年輕男人”可比較，只不過是在詞義方面有的剛好相反。同源比較，不僅詞義相同或相近的可以比較，詞義相反的詞也進(jìn)行比較。如“叟”，《說文·又部》：“叟，老也?！庇帧夺屆め層H屬》：“叟，老者稱也?！薄澳昀稀迸c“年輕”為反義詞。“嫂”，《說文·女部》：“ ，兄之妻也?！鄙坨度航?jīng)正字》：“ ，經(jīng)典多作嫂。《五經(jīng)文字》云：‘《說文》作，隸省作嫂?！薄靶种蕖狈Q謂“嫂”，是尊稱或敬稱，漢族常以“老”為“尊稱”或“敬稱”，因?yàn)椤吧辈灰欢昀??！佰拧钡纳瞎乓?，鄭張尚芳擬為*suu；“嫂”的上古音，鄭張尚芳擬為*suuw?！佰拧薄吧苯钥膳c臺語詞語“年輕(女孩)”——“暹羅語saauA1”“龍州話aauA1”“剝隘話aauA1”等比較。其中重要語音特征是聲母的來源，其實(shí)“-”與“s-”等聲母可從筆者所擬的*bl-的聲母分別得到解釋：*bl-l-l。--。潘悟云說：“l(fā)-在前置清輔音的影響下清化為l。，摩擦成分增大會(huì)變成-?！盵3]又“s-”聲母的來源是也可參潘悟云的解釋：*bl-→l-→l。-→- → ?-→ s-?！捌拧钡纳瞎乓簦崗埳蟹紨M為*baal，這與筆者所構(gòu)擬的*blur“年輕”具有很明顯的通轉(zhuǎn)關(guān)系?！捌拧迸c臺語“年輕男人”——“暹羅語baauB1”“龍州話baauB1”“剝隘話maauB1”等語音形式近，但指稱的性別剛好相反。漢語“婆”常指稱年老的女性，如《廣韻·戈韻》：“婆，女老稱也?！钡恰捌拧币部芍阜Q年輕女性，如漢民族丈夫稱“妻子”為“老婆”，其年齡不一定大，可能是年輕的女性。另外“龍州話baauB1”指稱“男性”，在漢文獻(xiàn)中記載，如《正字通·女部》：“婆，男亦稱婆。今廣西猺人之老者，一寨呼之曰婆。其老婦則稱之為公?！敝徊贿^文獻(xiàn)記載的是“年老的男人”，不是“年輕的男人”。以上指稱對象的差異，是民族文化的反映，但是在語音語義方面是可以比較的。